138.败絮其内
138.败絮其内
政绩是这么来的？怪不得上次看到东坝头的老五保户竟在扛柴火，却没几个像样的年轻人。这样弄下去，东坝头鱼能否养起来还两说；青壮一流失，全剩老人小孩，村子就完蛋了。不由觉出胡支书和老伍的好处，虽然村上是穷了点，但两人一直鼓励年轻人留下来。这就体现出姓曹的和俩老野人的差距：孙子好大喜功，竭泽而渔！
“你弟他不是身子虚嘛。”空口说瞎话，刘母从不脸红，看女儿露出鄙夷的目光，忙又补充，“也出去过。去了小半年呢，帮人家卖东西，都当上咱西北地区的经理了，手底下有二三十号下线呢。家里为这掏了好几千，后来掏不起了，才辞职……当然，跟咱名名没法比，咱名名是城里管着上万人的大领导。”
这不是给人骗去传销了嘛！第五名心中一万头羊驼蹦跳而过。
“我弟咋跑去干那种事儿？真是羞先人！”刘仙姑可是精神传销的一把好手，一听就明白里头的门道。越发痛恨起姓曹的。“把村子带成这样了，你们竟然还觉得他好？！”
“啥叫那种事儿，你弟弟自己没坚持下去，能怪人曹村长？”不能容忍女儿对曹村长不敬，立刻提出证明。“你二堂爷他孙子在外头扛活，每月能朝家里寄好几千呢。”
怪不得鼓吹曹村长的好处。只要肯下苦，一个月能挣好几千。表面看是挺多的，可正常人能做几年这种体力活？而且光知道在城里卖力气，把青春都耗费一空，过两年回来，本事也没学到，家乡的好资源也荒废了。
伍家沟处于深山腹地，经济发展缓慢也说得过去；东坝头不用修就有路，又守着那么大个水库，条件比伍家沟好太多了。守着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却让年轻人出门打工给村里寄钱……那姓曹的当这个村长是干嘛的？村长不就是要带领大家有个奔头？都扔出去赚钱了，那何必要他，谁来当这个村长不都一样？目光短浅啊，自己当初高看他了！不过……这样也好。
第五名有点庆幸，目光短浅，这样的人好对付啊。高兴地跟着刘秀娟转悠，意外发现前头不远处的电线杆子变得又粗又直，上头电线明显比普通的好。旁边一座荒掉的院落。墙上生产学大寨红色标语几经风雨，斑驳可见。
“进去看，进去看。”见第五名对这院子感兴趣，刘母自告奋勇地引第五名进去，热情介绍说这院子是东坝头村的老公社。自打曹村长带领东坝头发展，这老公社便废弃了，如今是村上划给各家的宅基地，因为大家手头还不宽裕，就一直没动。
废弃的老井旁，有个老式压水机，上头的手柄已经锈蚀，用力按了几下，竟然还能出水。伸手掬了把，甘甜而带着凉意的地下水顺着喉咙落肚，立刻驱走了体内的暑气。
美很！第五名满意地看着院子。虽然房子破旧，但能瞧出盖的时候很用心，梁柱子、门、窗都很结实，几十年的老房子，有些地方的漆竟然都完好。不过走进屋，才看到梁上竟然没瓦。
“留着也是浪费，大伙儿都分了。”刘母说得好听，第五名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再看刘秀娟，好像有些脸红。叔嫂俩都明白刘母这说词背后，估计又是一场村民偷偷瓜分公家财产的撕逼大战。
不过还是能看出这老公社从前的排场。第五名抬手敲敲墙，满意它的厚度：门外就是好电路，院子里就有压力井，屋子封个顶，也足够宽敞，这不就是放烘干机的绝佳地点嘛！
转遍东坝头，第五名心里也有了谱。想回伍家沟再盘算盘算，却被刘母拦住，非拉回家里吃饭。
“好不容易来一趟，咋能不吃饭就走。”刘母热情挽留，还大声呵斥儿子、儿媳，“都愣着干啥，赶紧给你哥你姐做饭呀。”今天可是露了大脸，收获的各色羡慕眼光，足够回味到死。想到男人家离不开肉，赶紧把珍藏的腊肉摘下来，朝女儿和第五名献宝，“家里腊肉特别好，尝尝。”
这腊肉还好？！刘秀娟一眼就瞧出部位——竟然是槽头肉！常年作法，哪次病家来上供不得拎块腊肉，最差的都比这好！而且看上头的乌黑油腻，以及干瘪程度，不知道放了几年。
脸皮登时就涨红了。真是“亲妈”！一边用着自家，一边却连块好腊肉都舍不得拿出来待客，光会卖嘴。别说眼下第五家光景好了，就算当年出了事儿，为让上学家徒四壁的时候，都没在吃饭上亏待过小叔子……如今到了娘家却吃着。尴尬地拿眼瞥第五名，见他没留意肉的好坏，赶紧上前夺过那腊肉，塞回刘母手里。“臭油味太重了。他吃不惯。”不容小叔子反对，刘秀娟一口否决这菜谱。
“那我给咱割点肉去。”刘家弟媳妇旁边忐忑地问，生怕伺候不好这位大姑子，再惹第五名发飙。
“你不管了。”刘秀娟横了眼弟媳妇，前窜后跳的成什么样子！“西红柿和鸡蛋还有吗？”
“有，有。”刘母示意儿子去菜园子摘几个西红柿；又让儿媳妇去厨房给刘秀娟打下手；自己则端了一盆水，放第五名面前，脸上笑得菊花绽放，“名名，累了吧，快洗吧脸，凉快凉快。”
不料第五名接过脸盆，却给刘秀娟拧了毛巾递过去，“吃饭急啥。陪我忙一天了，先歇歇。”
体贴的动作和温柔的语气，让刘家弟媳妇看得眼里冒火，心头发酸。瞥了眼傻啦吧唧摘西红柿的刘家小弟——自己生病时都没得过这待遇！再瞧瞧大姑子……人家过的这日子才叫日子呢！
“对，对，秀娟你也把手洗干净。”刘母在旁边尴尬地朝女儿笑笑。没想到女儿竟然被小叔子这样讨好、看重，不由重新评估了她在第五家的地位。再想想第五家那新盖的关中豪宅……怪不得眼界高了，面对曹村长都不假辞色。
“我帮你切西红柿。”伺候完洗漱，又想进厨房帮嫂子打下手。
“男人家少围着锅台转。”刘秀娟利索地擀起面条，把第五名和刘母都从厨房撵了出去。
单独面对刘家母子三口，气氛挺尴尬。她弟媳妇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爱憎交加的让人害怕。因为打了她男人的缘故？再瞅瞅刘家小弟那一脸被自己殴打的青肿……想到他对自己嫂子不敬，便一点愧疚都没了，打得还轻！
这孩子，多好的机会，都不知道跟能人套套近乎？刘母使劲儿把儿子朝第五名那边推推。可刘家小弟实在不敢直视这伍家沟的能人。
刚不打过一顿了，这会儿咋还对着自己运气？看到第五名坚实的拳头，刘家小弟腿肚子发抖，眼眶也湿润了，情不自禁地朝刘母身后挪。
怕啥，自己还能吃了他？捕捉到刘家小弟的闪避动作，第五名更不自在了。所幸电话及时响起，见是老伍打来的，第五名如释重负地接起电话，趁机离开了刘家母子三人营造的诡谲氛围。
“名啊，那边咋样？”在曹家集探明曹俊的底细，老伍和胡支书就朝回赶。担心第五名没哄好刘秀娟，捂着听筒，问胡支书要不要把曹俊的底细告诉第五名。
“现在不是时候。”胡支书摆摆手。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挺好的。”第五名看了眼厨房，又帮忙勘察地点，又给自己做饭，嫂子的气估计早消了。
仿佛听到第五名在电话那头的傻笑。意思就是叔嫂俩人和好了？老伍朝胡支书比划了个安全的手势，看看天色已晚，就告诉第五名等会儿他来东坝头接他和刘秀娟。
“吃都在这边吃了，还回去干啥。今晚就歇这儿。”刘秀娟端着油泼西红柿鸡蛋面出来，正听到第五名和说话。随手把面交给第五名，接过电话，告诉老伍就别折腾了：天黑山梁不好走，万一林子里蹿出头羚牛，别说老伍来接，县长来也扛不住。
她竟敢这么跟村长说话？村长啊！那可是村长啊！！
刘母没想到女儿在伍家沟的地位这样高。突然间诚惶诚恐了，抹桌子搬椅子的动作都不太流畅，不但待第五名热情，就连待刘秀娟也多了几分小心。
第五名早已习惯被刘秀娟做主，既然嫂子说不走，那就不走了吧。挑了几筷子面吃，又嫌太素气，想起刘母说的腊肉，问刘秀娟咋不给切点腊肉片。
“谁知道啥时候熏的。”刘秀娟告诉第五名外头不比家里，别要求太高。“明儿回家再给你做好吃的。”
刘母听了不高兴。肉就是肉，还管啥时候的？哪有这样挑拣娘家人的。更可怕的是这态度。谁家媳妇在外不给男人面子，咋能跟管小孩一样？更别说第五名还只是她小叔子！担心地看着女儿，觉得她太过分了。
“他不吃我吃嘛。”刘家小弟没眼色，让媳妇赶紧去切点下饭。
还吃？撑不死你。刘母一巴掌抽走儿子。丧念的东西，没听你姐说今晚要留宿？还不赶紧吃完饭滚回老丈人家。正房今晚就归第五名一人了。自己和女儿今晚就在他们屋挤挤。曹村长可早就说过了，务必得把第五名招待得舒舒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