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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篇 食兒案 第八章 散夥、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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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而不勇,與無手同。

——《武經總要》

丁豆娘漸漸也沒了氣力。

三百多家的孩童陸續被食兒魔擄走,直到二月初才漸漸歇止。雲夫人召集到了其中一大半母親,分到了三伙人中。丁豆娘這裡添了五十多個婦人。原先只有九個人,她招呼起來都吃力,而今竟比做軍頭的丈夫人手還多,她越發失了方寸。她丈夫跟她一樣,這一陣時時在外面奔走,甚而通夜不回家,夫妻兩個難得見面,就算見了,丈夫也冷喪著臉,一個字都不願意跟她多說。她怕丈夫又要吼罵阻撓,再不敢跟丈夫說自己這事。

她這一夥兒六十多個人,聚到杜氏的小茶肆里,擠都擠不下,凳子不夠,兩人坐一把,還有十來個只能倚在木欄上。商量起事情來,丁豆娘才一開口,便有幾個人一起搶著說話,隨後便會起爭執,爭嚷得幾乎要把茶棚掀翻。或者一個婦人提起孩兒不知生死,大家便一起哭起來,一哭便止不住,引得左右鄰舍和路人紛紛來圍看。

丁豆娘實在受不得,只能大聲喝止:「大伙兒都消停些吧!這麼哭、這麼鬧能找回孩子嗎?」

「那你說怎麼辦?」

「拼了命去尋!」

「怎麼尋?那食兒魔又不是凡人,來去一陣黑風,到哪兒找去?我那可憐的孩兒,只落下這隻鞋子……」那個姓桑的船家娘子從懷裡掏出一隻小麻鞋,不由得落下淚來,其他婦人跟著又哭了起來。

「你們就情願這麼哭下去?」

「那你說怎麼辦?」姓桑的船家娘子抹掉眼淚。

「尋。」

「怎麼尋?」

「一條街、一條巷、一戶人家、一戶人家,去打問。」

「這麼就能找回我孩子?」

「找不找得回,都去問,都去尋!」

那些婦人都不再出聲,眼裡又悲又焦又不信。

「丁嫂說得對。」茶坊主婦杜氏站在丁嫂身旁,她音量比常日略提高了些,「比如咱們孩子生了病,一百個大夫都說治不好,難道咱們就不求醫、不尋葯了?咱們這麼坐著哭,一定哭不回孩子來。若是不停到處打問,老天可憐,或者還能問出些信兒來。」

「是啊,凡事都得心誠,才能感動天神。妖魔再強狠,也敵不過神光慈照。」另一個年輕婦人也清聲道。這婦人叫明慧娘,是個船工娘子,才二十齣頭,生得十分白凈清秀。這些婦人中,除了杜氏,就算她還能沉得住氣。

那些婦人聽了,一大半都默默點頭。

丁豆娘忙把自己和杜氏、明慧娘商議的法子說了出來:「咱們一共六十七個人,城內外一共八廂,咱們就八個人一小伙兒,分別打問一廂。多出來三個,杜妹子就守在茶肆這裡,有什麼信兒,都先匯到這裡來。慧娘妹子專管跟另兩伙兒通聲報信。我,還是四處走動照應。大家都別嫌累,挨門挨戶去問,一條巷子都別落。只願神佛能見到咱們的誠心,指條明路給咱們,讓咱們找回孩子。」

眾婦人再沒異議,丁豆娘又把小伙兒分派好,大家各自去打問了。

起先,每個人都有勁頭,各自走街串巷,不停打問找尋。可尋了十來天,只問到一些神神鬼鬼、有風沒影的傳言,越聽越讓人心亂神怖。到二月底的時候,六十七個婦人,只剩下十來個。就這十來個,也都身心疲極,雖仍在走動打問,也只是為母之情,不肯真的斷了念、死了心。

丁豆娘自己也一樣,她原先最不肯服輸,認定了的事,就算撞破了頭也要冒著血再撞幾下。可奔尋了這一個多月,她實在奔不動了。先還指望著雲夫人和庄夫人那邊,可那兩處卻也同樣沒一絲進展,人也散了大半。

到了二月底大聚的時候,丁豆娘這邊只剩了杜氏、明慧娘,三個人先到茶肆碰頭,見了面,只互相望望,點點頭,都說不出話來,三人一起默默走到雲夫人家。到了一看,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兩個僕婦候著。天氣已漸轉暖,門上厚簾已經取掉,門扇虛掩著。一個僕婦點頭示意她們進去。丁豆娘推門朝里一看,屋裡有些發暗,只有十來個人,都獃獃坐著。見她們三個進去,都只木然望一眼,神色都極憊倦。只有坐在正面主椅上的雲夫人說了聲:「丁嫂,只有你們三個?坐那邊椅子吧。」聲氣也極虛弱。

丁豆娘三人走到左邊那排烏木椅子的空位上,挨著坐下,左右一看,屋裡還擺了十來把凳子,都空著。屋中間的那架方銅火爐還沒有撤掉,不過已經不生火了,爐壁映著屋內暗影,尖角閃著寒硬亮光。

「只剩我們這些人了……」靜了半晌,雲夫人才慢慢啟口。她換了件月白錦褙子、青羅裙,髮髻上只插了支銀釵,臉上仍施著淡粉,眉毛也細細描過,卻掩不住滿眼悲倦。她輕嘆了口氣,才又問,「大家還要尋下去嗎?」

「怎麼不尋?」坐在她右椅上的庄夫人陡然反問,聲音極尖利。庄夫人仍穿著那件紫綾長襖,已經污皺不堪。鬢邊散垂下幾綹亂髮,面色更是青黃枯暗。她尖聲叫道:「十個月懷的胎,血淋淋生下來的骨肉,才尋了一個月就不尋了?這話是做娘的能說出口的?」她眼中迸出淚來,用手背兩把擦掉,紅著眼瞪著雲夫人。

雲夫人臉頓時漲紅,但還是壓住情緒,轉頭朝著大家問:「你們也都說一說。」

「找自然是想找,可找了這麼多天,香也燒了,願也許了,各樣大小法事也做了幾十場,那麼些錢全花盡了,再怎麼找啊?我只怕我那孩兒……」那個董嫂坐在雲夫人近前,她再說不下去,低頭哭起來,用紫絹舊衫的袖管不住拭著淚。

她一哭,那十幾個婦人也跟著抽泣起來。

丁豆娘卻流不出一滴淚,她心裡早已乏極,連動動手指的氣力似乎都沒了,她深嘆了一口氣:「說啥想不想的?只要是做娘的,孩子一天沒找見,這心就一天不會死。就算人老死了,命都沒了,魂兒恐怕仍會強掙著,不肯去投胎,仍會到處飄蕩,找自己的孩兒。」

她這一說,那些婦人哭得越發厲害了。

「都別哭了!」庄夫人尖聲叫起來,眼裡淚水卻早又湧出,牙齒咬得吱吱響,她一把抹掉淚水,狠狠道,「丁嫂說得對,這事有啥好商議的?除非不是親娘!眼下只有兩條道,一條是找,一條是不找。不找的趕緊走,要找的就留下。咱們再湊錢,再尋法師,把天下的佛寺、道觀、神祠都拜遍、求遍!」

眾人都被她的聲氣壓住,止住哭,怔怔望著,卻誰都答不出言。

丁豆娘忍不住說:「這樣恐怕沒用。」

「那怎麼才有用?」庄夫人聲音和目光一起冷利利射過來。

「我也不知道。」丁豆娘見庄夫人目光里無數焦憂急痛翻湧,像兩口油鍋一般,她心裡頓時湧起一陣同悲同憐,不由得放柔了聲氣,「已經一個多月了,至今沒找見一絲蹤影。這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咱們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一大半還要照管營生。我覺著,這往後,怕是只能細水長流,慢慢打聽,慢慢尋。」

「慢慢尋?!你——」庄夫人尖聲叫起來,正要嚷時,喉嚨忽然哽住,雙眼一翻,身子一仰,從椅子上癱滑下去。

曾小羊在汴河兩岸來回走了兩圈,去打問那個姓盛的船工。

他本想著「盛」這個姓難得聽到,只要聽過,人一般就會記得,可是問了許多船主、船工和兩岸的牙人、店主,卻都說沒見過姓盛的船工。這汴河每天往來的船隻太多,許多船工都是隨船往來,就算上了岸,多半也只吃吃飯、買些雜用物事,閑常誰會通姓報名?

曾小羊原本興沖沖的,一路問完後,頓時沮喪起來。梁興那裡倒還好說,畢竟自己不欠他什麼,再說也沒有偷懶,能問的人,都挨個問過來了。黃鸝兒那裡就不好辦了,自己話說得太滿,這下該怎麼交代?上回黃鸝兒朝那個賣香葯花朵的竇猴兒笑,他正好瞧見,心裡不痛快,黃鸝兒來跟他說話,他沉著臉不回聲。黃鸝兒一惱,連著半個月都不睬他。

曾小羊是家裡獨子,雖說家裡沒多少余錢,卻也沒缺過吃穿。父母又寵他,養成了一副歪脾氣,在外面雖不輕易發作,但心裡從不跟誰服軟。他和黃鸝兒自小住一條巷子,兒時常混在其他孩童里一起玩耍。他性子歪,黃鸝兒比他更歪,兩人常常鬥嘴甚至抓打。那時,他並沒覺著黃鸝兒有什麼好。長到十一二歲後,少年男女之間漸漸疏遠起來,偶爾見了,也各自避開,他便難得想到黃鸝兒了。直到十五歲那年元夕,他和幾個夥伴在巷口玩鬧,用干棗肉、炭屑團捏成丸,穿上鐵絲,點燃了,揮舞追逐,叫「火楊梅」。他正舞得開心,倒退時不小心撞到一個人,一個清亮亮、甜嫩嫩的女孩兒聲音頓時在身後叫起來:「賊小羊,看著些人!」

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妙齡少女,雖然只穿著一身白絹窄襖裙,襯著月亮,卻像白錦一般雪瑩瑩的。她的頭上插著玉梅、雪柳,左右鬢邊兩根銀釵,各懸掛著一顆亮閃閃的燈球。再看那面容,白瑩瑩的瓜子小臉、秀巧巧的玲瓏眉眼,被兩顆燈球光映得雪娃一般。他頓時呆住,愣了片刻才認出是黃鸝兒。幼時對罵對扯的凶頑女童,竟忽然出落得這般靈秀。

「呆小羊,我又不是苜蓿草,痴愣愣盯著我做什麼?快讓開路!」黃鸝兒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撥開他,和身後一個少婦、兩個少女一起笑著走了。幾個都是相似裝扮,看來是約好一起去看燈。

曾小羊呆望著黃鸝兒走遠,忽然覺著自己的心被那燈球點亮了。自那以後,他再忘不掉黃鸝兒,時常去她家院外門縫裡偷望。就算望不見,能聽到那清亮亮、甜嫩嫩的聲音,心裡也會一陣陣說不出的甜和麻。

他娘原本就看中黃鸝兒的樣貌人品,覺察了他的心意後,便加意籠絡黃鸝兒。她在虹橋口米家客棧做廚娘,時常能得些好吃食,常留一些,讓他送去給黃鸝兒父女。這樣來來往往不絕,兩家越來越親。他想著娶黃鸝兒,黃鸝兒卻想著他娘能嫁給自己的爹。兩輩四口人,各自都有了意思,卻一直不敢點破,都等著他參了軍再商談。

他不知道梁興為何會住在黃鸝兒家,也不好問梁興為何讓他幫著打問那個姓盛的船工。不過,看神色、聽言語,似乎事情不小。他早就知道「斗絕」的名頭和人品,想必不會是什麼歹事。何況,黃鸝兒夾在中間,保人一般,怎麼敢不儘力?

他回到廂廳,廳里積了好幾件差事等著他,廂長倒還好,書吏顏圓性子有些陰,常不給他好臉。可這一向,顏圓似乎格外著意雷炮家的兇案,常有些跑神。今天見他來遲了,也並沒多言語,只把事情吩咐完就坐回到桌邊抄他的簿錄。曾小羊暗暗納悶,卻也鬆了口氣,趕緊拿了那些文書,進城分別投交完畢,已經下午了。他有些餓,便去米家客棧他娘那裡尋吃的。

店裡有幾個客人,他鑽進旁邊的廚房,他娘鄒氏正舞著胖手臂,在灶台大鍋前炒羊肉,見他進來,顧不上瞧他,只說:「風爐上那籠羊肉饅頭還是熱的,那邊大罈子里有菜湯,自己舀一碗。」他過去取了碗,舀了碗菜湯,揭開蒸籠,坐在爐邊小凳上,抓著羊肉饅頭吃起來。吃完後,他娘才歇下來,一邊洗刷著鍋灶,一邊跟他說:「你聽說沒?欒老拐竟搬到火藥匠雷老漢家裡住去了。」

曾小羊雖有些吃驚,卻不喜她娘這話茬兒,沒吱聲。

「他還說,雷珠娘認他作義父了。」

「管他義夫還是義父,他便是住到皇城裡,跟我們也沒半腳趾干連。你也莫再跟那老拐子多言多語,黃鸝兒前天還問起過——」

「跟欒拐子?」他娘頓時咧嘴笑起來,「這丫頭盡胡想,我就是再老二十歲,窮成個鬼,能跟他落半根眼毛?」

「人有嘴,話有腿,不管你落不落眼毛,光聽見你跟那老拐子說笑,人就能編排出一堆臊話來。」

「照你這麼說,我就不能言語不能笑,整日做個呆木桶?」

「呆木桶總好過爛敲鐘。」

「好!好!從今天起,我就拿根羊蹄子把嘴塞住。」

「我只說讓你別跟那老拐子說笑,更別讓黃鸝兒聽見。」

「好孝順的兒,黃鸝兒放個屁,都是天仙妙音、皇家詔書。你娘笑一笑,就成了臊羊撒瘋。往後別讓我瞧見黃鸝兒,只要見了,我就說你相中了梁家鞍馬店的那個小韭兒,嚷著讓我去提親。」

「娘!」

「剛才一勁兒你你你的,這時候知道叫娘了?」

「我不過多了一句嘴,你就亂掄大棒槌。」

「不掄大棒槌,能把你養成精細鬼?好了,撂了一堆活兒,不跟你攪湯水了。對了,那個楊午把帽兒落在這裡了,你若見著他,讓他來取。」

「哪個楊午?」

「就是那個楊九欠。清明那天,他帶了幾個廂兵在這岸邊清理河道,天熱進來討水喝,把帽兒落在凳子上了。」

「哦。」

「那天他們還從河裡撈出來只鐵箱子呢。」

「哦?裡面有啥?」

「那會兒汴河上鬧神仙,我忙著去瞧,沒留意。等回來時,他們已經走了,怕是得了一筆橫財,若不然,那楊九欠能連帽兒都忘了?」

清明過後,游大奇再沒見到那隻船,更沒見到船上那個女子。

每天他又得和翟秀兒一起尋「燈盞」,沒有工夫去尋,心裡始終墜墜念著。過了兩天,他和翟秀兒又來到虹橋一帶,正在尋「燈盞」,翟秀兒忽然說:「這兩天咱們收成不好,已經挨了團頭幾頓罵。你已經跟了我三個月,也學得差不多了,今天咱們兩個分頭行事,我替你物色一個好『燈盞』,你自己去割些『燈焰』回來——那邊過來那個就好,你別瞧他武赳赳的樣兒,其實內里極膽小。上回我一個人斷住他,才唬了兩句,他就忙不迭掏了五兩銀子給我。你跟著他,到沒人處,只管橫著膽上去討錢。」

游大奇轉頭一看,是個青壯男子,穿了件白絹衫子,生得十分矯健,豹子一般,只是面色凝重。他不禁有些疑心,但看翟秀兒說得認真,不好推辭,便跟了上去。那男子步子極快,沿著汴河一直往東行去,游大奇快步跟了一段,看那男子背影雄武,忽然醒悟,忙停住了腳,翟秀兒這是在戲耍自己。清明那天,他們兩個合夥謀劫了虹橋上那個後生,得了一隻褡褳,誰想裡面竟是一袋沙子。翟秀兒口上雖然沒說,神色間卻疑心是他偷換了裡面的財物,因此才使計來害他。幸而自己沒敢貿然行事,只一路遠遠跟著。不過,現在若立即轉回去,翟秀兒會更加惱恨,於是他便坐到河岸邊一棵柳樹下歇息。

歇了好一陣,忽然聽到路上有人說話,回頭一瞧,竟是剛才跟的那個雄武男子,再一看跟他說話的人,更吃了一驚,是船上那個女子的船工丈夫。他忙隱在樹後偷聽兩人對話,那個雄武男子竟是「斗絕」梁興,游大奇來京城三個多月,「斗絕」的名號早已聽過不止一回,只是從沒見過。翟秀兒實在太狠,竟讓自己去劫「斗絕」梁興的財,他心裡一陣後怕。再聽那個船工,自稱姓盛,是杭州人。游大奇聽他說話,的確是杭州一帶口音,那女子果然應該是杭州見過的那個。他心裡又一陣慶幸。

兩人沒說幾句話,梁興先快步走了,那個姓盛的船工則慢慢走在後頭。游大奇看他行了一段,才起身跟了上去。一直跟到溫家茶食店那裡,姓盛的停住腳,站到岸邊大柳樹下。游大奇忙快步走到溫家茶食店的牆角,偷偷覷看。姓盛的望著河面,似乎在自言自語,游大奇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隱約聽到「穩住了」三個字。離他兩三步遠的岸邊站著個人,五十來歲胖胖的男子,原本在那裡獨自看河景,這時忽然低低「嗯」了一聲。

游大奇一愣,兩人這是在對話?他忙向那胖男子望去,似曾見過,想了一陣,才認出來——清明那天中午,他坐在這柳樹下歇息,這個胖男子也站在這裡,廂廳的那個書吏顏圓走過來,還跟他寒暄了一陣,這人似乎姓袁。不過今天這胖男子神色間有些鬱郁不快。

游大奇正在納悶,那個姓盛的船工忽然舉步下到岸邊,跳上泊在一旁的一隻客船,正是清明那天對岸那隻。那船隨即啟航,往下游駛去。姓盛的臨進艙之前,扭頭朝那胖男子望了一眼,那眼神似乎在示意什麼。游大奇忙走到岸邊,朝船艙里尋望,卻沒見那個女子,連姓盛的都沒看見。只看到幾個划船的船工和那天船篷上的中年婦人,那婦人在船尾彎腰收拾東西,沒瞧見游大奇。

游大奇一直望著那隻船,直到它轉過河灣再看不見時,這才回過頭,那個姓袁的胖男子卻已不見。他忙向四處搜尋,都沒找見,便快步往虹橋那頭找去,才走了幾步,旁邊猛地跳出個人,嚇了他一跳。一瞧,是翟秀兒,翟秀兒滿眼賊喜,上下打量著他,笑嘻嘻地問:「這麼快就回來了?割到『燈焰』沒?」

「還割『燈焰』,我的肉險些被那人割了。」游大奇忙捂著左臂膀,裝作吃痛,「吃了你耍弄,那人身手好不了得,我才攔住他,就被他扭住胳膊,一頓好打。這會兒渾身上下到處都仍痛得要不得。」

「哪個耍弄你了,那天我怎麼就輕易得了手?」翟秀兒也裝作意外,眼裡卻閃著喜色。

「我怎麼敢跟你比?」

游大奇只得滿嘴繼續應付著,眼睛卻一直在找尋那姓袁的胖男子。虹橋口上人群上下往來,到處不見那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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