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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所屬書籍: 清明上河圖密碼

「他原名馬植——」

「那個遼國燕地漢人?」張用頓時想起趙不尤所言海上之盟,正是由馬植獻計,「他何時改了這名字?」

「幾年前,童樞密從燕地帶他歸朝後,給他改名李良嗣。皇上見了他,頗為信重,御賜了國姓。去年任國使,渡海去與女真商談結盟之事。我妻——我去打問到,阿翠前天夜裡去趙府賣首飾,那趙夫人因孩兒生病,並沒有見她。阿翠恐怕還會去,我已稟報顧大人,派了人在趙府門前暗中監視。」

張用卻立即聽出「我妻」二字,笑著贊道:「好!我用盡了古今演算法,也沒能算出掃帚去處,卻被你那賢妻輕鬆查到!」

程門板臉頓時漲紅,忙說:「范望也查到一樁秘事。」

「哦?板牙小哥快講!」

「清明死去的太傅楊戩也在追奪那紫衣客。他死後,供奉官李彥替了他的職任,又在差人尋找紫衣客下落。」

「哦?宮中內監撞頭會?」

門外忽傳來馬蹄聲,隨即響起胡小喜的聲音:「張作頭!」

張用忙趿上鞋子,走了出去,其他人也一起跟著來到院子里。

胡小喜牽著李白,進到院里。李白背上馱著個婦人,穿了件百合紋鴨青緞衫、孔雀羅裙,年近三十,面容婉秀,身形柔靜。

胡小喜將那婦人扶下了馬:「程介史,張作頭,這是寧孔雀的姐姐寧妝花!」

那婦人腳帶了傷,勉強站好,垂首朝眾人一一道過萬福。

胡小喜一臉欣喜自得:「阿翠將他們三個關在陳橋鎮那邊的一處莊院里,頭兩天還有兩個人看守,後來,那兩人竟不見了——」

阿念忙叫起來:「三個?我家小娘子也在裡頭?她在哪裡?」

「她走了。」

「回家了?我得趕緊回去!」

「她沒回家。」

「那去哪裡了?」

寧妝花忽然輕聲道:「山東。」

「山東?」

「今天早上,我們起來時,那兩個看守不見了人影,李度忙喚我和克柔妹妹一起逃。我前兩天崴了腳,走不得路,便叫他們先逃。克柔妹妹卻說,不必著急,兩個看守自然是被喚走了,那個遼國郡主恐怕嫌累贅,丟下我們不要了——」

「郡主?」張用忙問,「可是那個大眼妹子?」

「嗯。她在銀器章家時扮作使女阿翠,後來那些人都喚她郡主。」

「求求你,快講我家小娘子!」阿念一把掀開臉前紅紗,搬過一張椅子讓寧妝花坐下。

「他們兩個要扶我走,我卻不知為何,竟有些不願走。那院里柴米菜蔬都備得足,又沒人打攪。從小到大,我身邊都是人,格外想清靜清靜,獨個兒在那院子里待兩天,便強逼他們兩個先走。寫了封平安信,叫他們捎給我妹妹。他們強不過我,便先走了。他們才走不久,這位胡小哥便來了??」

張用見寧妝花略有些遺憾,應是一直操勞家計,卻被丈夫欺瞞,灰了心,便笑著說:「這鼻泡小哥著實煞景。」

「我家小娘子真去山東了?」阿念又問。

「嗯。她臨走前讓我捎話給張作頭,說——」

張用見寧妝花欲言又止,心頭忽然一沉,忙問:「讓我退婚?」

寧妝花歉然點頭。

「她要嫁李度?」

寧妝花又點頭。

張用頓時呆住,心底有樣東西忽被抽走,眼淚不覺涌了出來。怔了半晌,他才忽而笑了出來:「她選對了,我和她到一處,雖有歡喜,她卻會惱一生,李度卻能順她一世。」

「她也這麼說。她說你是世間第一等妙人,只可為友,不宜為夫。」

「嗯!嗯!嗯!」張用抹著淚,笑著連連點頭,「她為何要去山東?去見孔夫子?」

「嗯。她說她最恨孔子那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她要親自去曲阜孔墓前問孔子,你是野合而生,卻說什麼『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你並未見過父親,到哪裡去觀去孝?你是由母親獨自辛苦撫養成人,是女子生你養你,將你教成了聖人,你可曾觀過母志母行?孟子尚且留下孟母三遷的千古賢名,翻遍史籍,卻不見一個字道及你的母親。你將妻兒丟在家中,自己周遊列國,處處不得志,喪家犬一般,又何曾養過女子?」

「好!」張用高聲贊道,「罵完孔夫子,她還要去哪裡?」

「蓬萊。她說從沒見過海,那是天下最壯闊之境,一定要去親眼瞧瞧。還說自古詩人皆男子,歷朝歷代,能見幾個女子留下詩名?可成千上萬男人詩,寫山寫嶺,寫江寫湖,卻極少寫海。她笑說,那些男子沒有那等海樣胸襟,見了海,盡都河伯一般被唬倒,哪裡下得了筆?她要去海邊,好生寫幾首海詩。」

「寫了海,她還要去看天下?」

「嗯。她說不將天下走遍,哪裡曉得當歸何處?」

「李度自然是願意陪他?邊走邊去瞧各處的樓?」

「嗯。」

「好,好,好??」張用連聲贊著,心裡卻一陣接一陣酸涌。

五、替身

陸青又趕到了清風樓。

他走進後院那間閣子,見詩奴、書奴、饌奴三人又已先到,都坐在那裡流淚。他心裡一沉,頓時明白。

果然,詩奴用絲帕拭去淚,抬眼說:「月影昨晚被送回凝雲館,據說已不成模樣,她媽媽也趕忙去請大夫,大夫未到,月影已咽了氣??」

三人又一起低頭抹淚,饌奴更是哭出了聲。陸青呆立在門邊,想起琴奴那夜盪魂奪魄的箜篌,心中一陣陣翻湧。他當時聽到那琴曲,立即想起三國時嵇康。嵇康遭人構陷,臨刑前從容索琴彈奏,曲罷,慨然長嘆:「廣陵散於今絕矣。」琴奴雖是女子,孤絕超逸處,與嵇康並無二致。只為這稀有之琴曲,他才送上那句「從來人間少知音,莫因傷心負此琴」。卻沒料到,幾天之間,人琴俱亡,世間又絕一奇音。

詩奴再次抹盡淚水,抬起臉:「都莫再哭了。舞奴、琴奴不能死得這般不明不白。咱們還是儘力查出那凌虐之人,討還公道。」

饌奴哭著說:「哪裡討公道去?接下來怕便是我們了。」

陸青忙將昨日之事講了出來,而後說:「背後主使者是宮中供奉官李彥,他人雖殘狠,卻膽小易驚。今早劉團頭捎信來說,昨晚他已差了手下,潛入李彥宅中。那時李彥已經睡下,那人撥開門閂,進到李彥卧房,卻沒有在牆上寫血書,而是將預先寫好的一張血帕擱到了李彥枕邊。李彥今早自然已經見到,他一為保命,二怕紫衣客隱秘被揭,料必不敢再行此惡。」

饌奴聽了,這才略放了心:「多謝陸先生!昨天我無意間得到一個信兒。海州知州張叔夜領了一樁古怪差事,他穿了便服,混在船工中,監護一隻船從登州繞水路來到汴京,那船上有一男一女,女的竟是師師!船到汴京,王倫先上了船,被他鎖進一個柜子里。接著又有一個男人也跟了上去。張叔夜愛惜王倫,趁虹橋鬧亂,將王倫偷偷放走。船進了城,師師和那兩個男人一起上了岸。不知他們去了哪裡。」

詩奴也忙道:「我也探到一條。王倫是二月二十三半夜裡偷偷離開登州驛館,登州府衙差了一些人暗中監看,王倫離開不久,另有一個人也從那驛館出來,去追王倫。那些衙吏一路跟隨,防止王倫被追到。他們走了半個多月,清明那天,看著王倫和後頭那人上了客船。」

饌奴睜大了眼:「我們兩下里對到一處了!」

詩奴卻疑惑道:「他們究竟是在做什麼?陸先生沒見到王倫?」

「嗯,王小槐尋見他後,他便立即轉往他處。只讓王小槐捎話給我,說他此舉是為報效國家。」

「報效國家?他和後頭追他那人耳朵都穿了洞。他們為何要穿耳洞?」

陸青頓時想起海上之盟:「登州驛館,莫非是金國使者?」

書奴忽然點頭:「西夏、遼人、女真男子都有穿耳戴環之俗,登州驛館遠在東邊,西夏、遼人使者不會去到那裡。師師所陪男子,應當正是金國使者。」

「金國使者?」饌奴驚嚷起來,「凌虐花奴、舞奴、琴奴的是他?」

陸青心下黯然:「恐怕唯有金國使者,李彥才會這般殷勤,不惜葬送三奴,討那人歡心。」

詩奴切齒道:「師師已陪了那金國使者一個多月,看來並未遭受凌虐。追王倫那人健壯如牛,凌虐花奴、舞奴、琴奴的恐怕是這個禽獸。」

饌奴忙問:「難道有兩個金國使者?」

書奴輕聲答:「一般都有正使與副使,師師陪的恐怕是正使。」

饌奴又問:「舞奴從玉津園出來,一直罵師師。難道是師師見她受凌虐,卻沒救她?」

詩奴輕聲哀嘆:「師師跑到千里之外去陪那金國使者,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但王倫為何要刺耳洞、穿紫錦衫?那副使為何要追他?」

陸青心中頓時想到「替身」二字,剛要開口,書奴輕聲說:「替身。」

「替身?」

「王倫和那金國正使樣貌恐怕極像。外國使者到驛館,隨時有人監伴,不能隨意外出。那天夜裡,先從驛館溜出來的,應當是那正使。王倫是第二個,那副使跟在最後。黑夜裡,王倫極易偷空,讓那副使混淆。他走在前頭,那些衙吏途中不斷阻擾,不讓他追上王倫,又讓他始終能遠遠瞧見並跟隨——」

詩奴接道:「到了汴京,王倫先上了那船,隨即躲進櫃中。那副使跟著進船,到艙中一看,正使坐在裡頭。他絕不會想到,自己一路所追的,竟是一個替身。」

饌奴越發迷惑:「他們為何要費這氣力?」

詩奴轉頭望向陸青:「我們所見,恐怕只有小小一角。」

陸青也正在迷惑:「我也猜不破其間原委,明日我與其他四絕約好相會,到時看他們幾位是否查出了些隱情,此事牽涉極廣,恐怕只有拼到一處,才能見到全貌??」

第十一章 解局

顧余不武姿,何日成戎捷!

——宋神宗?趙頊

一、古怪

顧震身穿便服,騎馬趕往五丈河船塢。

那天尋見假林靈素後,他與五絕商議,那跟隨假林靈素的五個道士相繼死去,五個妖人又相繼作怪,顯然是幕後之人有意設計,將線頭引向假林靈素,以求脫罪避罰。為暫時穩住那些人,顧震上報時,只作真林靈素回稟。

顧震從未經歷過這等龐大繁雜之案,不但汴京城,也不但大宋,連周邊鄰國全都攪了進來,而且,查出線頭越多,竟越看不清其中頭緒。漲得他頭腦欲爆,全然無力去思去想,只能等五絕聯手,看能否勘破這迷局。

萬福騎著頭騾子跟在身邊,也不住感嘆:「既已尋見了林靈素,除了那王小槐,旁人並不知真偽。這案子太重,這般查下去,怕是禍患無窮。不如就當那林靈素是罪魁,他又死了,將這案子結了為好。」

顧震沒有答言,其實他也數度心生退意,府尹又早已下令禁止他再查,但這案子似乎有股魔氣,不住牽誘人,讓他既畏又奇,加之死了這麼多人,心裡始終放不下。聽萬福又勸起來,便轉開話頭:「你這騾子哪裡來的?」

「這些天為這案子,租驢子的錢都耗去不少,不若索性買一頭。我這身子胖重,騎馬又不合身份,便花了八貫錢,買了這頭騾子,腳力是好,就是性兒太犟,還得騎幾天才順得過來。」

「這鞍轡倒是甚好,怕是抵得過騾子錢。」

「呵呵,朋友送的。」

顧震沒再言語,出城沿著五丈河來到那船塢。這裡僻靜好說話,而且那梅船也仍泊放在裡頭。剛到水門邊,那看管船塢的老吏聞聲從房中迎了出來:「顧大人,五絕都已到了。」「張待詔沒來?」「還沒有。」「你在外頭候著他。今日此會,莫要出去亂講。」「小人明白。」

他下馬走進那間房舍,五絕果然已團坐在一張舊桌邊,只是不像上回那般默然枯坐,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正熱鬧。

「哈哈,我又來晚了。恕罪,恕罪!」

張用笑著扭頭:「正是要你們兩個晚一步才好。」

「哦?此話怎講?」

「那五個妖道逃遁證據可查驗過了?」

「嗯。」顧震坐了過去,「木妖穿的章七郎酒棧那門框側邊,果然鑿了道口子,塞了木條,釘了木楔,拔出後,門板果然能橫移;金妖撞的那口銅鐘木架上,粘掛了一團豬尿泡,吹脹後,那上頭畫了嘴眼,粘了眉毛,中間還有一小坨面,應是粘的鼻子,爆開後,不知飛哪裡去了;火妖飛遁的腳底那處青磚搬開後,底下那塊土果然是整齊切成四方,搬起來後,下面填的全是新土;土妖鑽的那坑邊,挨著還有兩個坑,裡頭土都是松的,那水箱底面果然是活扇,側面下半截鐵皮能橫著推開,箱子里套了個一尺多高敞口鐵盒;還有那水妖,正好有公差去黃河那邊,我便叫那公吏順路去查了查,那段棧橋的兩根木樁,水下半尺多深處,果然有繩子勒過的新痕。這金木水火土五遁妖術,盡都被你們五絕拆穿道准,哈哈!」

「你先莫笑,立即有毒蠍子蜇你。」

「哦?」

「我們將才說起來時,發覺一樁古怪。」

「什麼古怪?」

「我們這五條線,背後的人各自為戰,彼此並無合謀。那五妖則各屬一條線,他們遁法雖異,裝束、目的卻都相同,都是將罪責引向假林靈素,而且,除了木妖早幾天外,其他四妖幾乎是在同天現身。你說巧不巧?怪不怪?」

「我也覺著這有些古怪,卻想不明白。你們發覺其中隱情了?」

「這個你得問他。」五絕一起望向門邊的萬福。

顧震也忙回頭驚望:「萬福?」

萬福臉色頓時大變,身子不由得退了半步:「不是我,不是我!」

張用笑著說:「五方背後之人並未合謀,卻能想出同一個主意,又能同時施行,自然是有人在中間分頭授意。那天聚會之前,我們這五大坨麻煩也沒有合攏,能知全局的只有兩個人,顧巡使和你。將那五個道士之死連到一處的是你,提起前年那兵卒煮食龍肉舊事的是你,說龍王復仇、同遣五妖的仍是你??」

顧震大喝一聲:「萬福!」

萬福忽然咧嘴哭起來:「並不是卑職願意做這等事,他們尋見卑職,個個都似泰山般壓過來,我小小一個衙吏,哪裡敢違抗?」

趙不尤沉聲問道:「頭一個來尋你的是朱勔,為那五個死了的道士和朱白河的屍首?」

「嗯嗯!朱應奉先尋見我,讓我將那五個道士的死設法連到一處,將罪證引向林靈素。」

「接著是秦檜?」

「嗯,秦學正想出了木妖之法,問我如何引到林靈素那裡,我想起瑤華宮那女道士是被銅鈴毒煙毒死,便教了他這法子??沒想到,接著王宰相、童樞密、李供奉分別差人來尋我??」

「王黼、童貫、李彥?」

「嗯。我便又照著那五個道士的死法,分別教他們金遁、火遁、土遁??」

「梁師成沒尋你?」張用笑問。

「沒有。」

「看來是那個阿帚聽說了木妖之事,照著造出個水妖來。」

顧震一直望著萬福,驚得頭髮根根直透寒氣,半晌才說出一句:「難怪你買騾子,配那等鞍轡——」

萬福哭著跪倒在地:「顧大人,我真的並非情願啊!他們任一個,只須鼻孔噴口氣,便能叫我一家人死得連灰都不剩啊——」

顧震重重嘆了口氣,低聲說了句:「你走??」

「顧大人叫我去哪裡?」

「能去哪裡便去哪裡,只莫要再讓我見著。」

萬福嗚嗚哭著,連磕了幾個頭,這才爬起來,抹著淚走了。

二、設局

半晌,顧震才回緩過來。

他環視五絕,沉了沉氣:「朝中這些重臣全都攪了進來?」

五絕一起點頭。

趙不尤說:「我這邊有蔡京、蔡攸父子,還有鄭居中、鄧雍進。」

梁興接道:「我這裡是童貫、高俅。」

張用笑道:「我這邊有梁師成、楊戩,後來李彥接了楊戩的手。」

馮賽道:「我這裡是王黼、李邦彥。」

陸青最後道:「我這裡也先楊戩,後李彥。梅船則是由朱勔操辦。」

顧震越發震驚:「不但分作五路,其間還有攪纏?」

張用笑道:「攪纏的那幾個,是為壞事。」

「哦?紫衣客全都是他們派的?」

陸青道:「我這邊有兩個紫衣客,一個是王倫,由楊戩指派;另一個則是金國使者。」

「金國也攪進來了?遼、西夏、高麗、金,還有方臘,這五方卷進來,又是為何?」

趙不尤沉聲道:「海上之盟。」

「海上之盟?」

「大遼已被女真攻佔大半疆土,宋金海上之盟,若真能達成聯兵之約,大遼更無回抗之力。遼國間諜得知此訊,自然會拼力刺殺金國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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