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到进了屋,李媚姐先对李佑拜一拜道个万福,落于客座后。又对金宝儿道:“多日不见,宝姑娘更出彩了,看来是没有跟错人。呀,如今该改口了,罪过罪过。”
金宝儿亦是对李媚姐笑着点头问好,并亲自斟茶倒水,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波动。李佑心里不禁嘀咕道,你家男人的旧姘头都找上门了,怎么还是没有反应。
李媚姐恭维完金宝儿,转回头给李佑道喜说:“还要恭喜李先生,这些日子名声越发的大了。”看看,这才是知己,只有李媚姐能说破李佑求名求利的真实心理,别人都只关心李典史一晚上能御几个。
主人李佑便开口问客人道:“李姑娘到访有何贵干?”
这个称呼真别扭,而且李佑跟李媚姐说话向来放肆调笑惯了,对比之下今天这样标准宾主寒暄问答式的言谈更让他心里感觉怪怪的。本想李媚姐登门后,让金宝儿吃个小醋后调戏调戏,结果搞得自己先别扭起来。在家里为什么反而放不开呢?
“却是有件烦心事情。恕奴家无礼,可否与先生单独说一说?”李媚姐道,用眼角余光扫了扫金宝儿。
金宝儿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安静地侍立在李佑身后,仔细数着地上铺了几块砖,嘴角的温柔笑意始终没递减过半分。
李媚姐心里微微叹口气,她不想在昔日同行金宝儿面前说出自己的烦恼事情,再去求金宝儿的丈夫办事,总觉得这样被看了笑话。虽然她和这个男人的关系曾经比金宝儿更加密切。
李佑豪气地大手一挥,“李姑娘有话但讲不妨!”
李媚姐话到嘴边转了一转,想着先谈一谈生意罢,改口道:“奴家如今不做风尘这行了,却是有生计事情要求到先生了。”
果然是听了月香的话来求教我么,李佑得意得想,我随随便便指点你赚钱路子,你白分我几成利润,真是双赢。便道:“我有个好生意,要与你合计合计。”
李媚姐微微愣神道:“愿闻其详。”
“环姑娘不是沉迷写词话么,写的有些意思,女儿家都爱看这个。你不如拿到书坊刊印书本来卖,当能有所斩获。嗯,我可以继续给环姑娘提供些题材的,使她能一直写下去。”李佑指点道:“当然,这个,卖书得利要分我三成。”
李媚姐不禁扑哧一声,掩着嘴笑个不停,用一个词形容就是花枝乱颤。
李佑这话如此可笑么?
“不瞒先生,奴家早就在做了。”李媚姐强忍住笑意道:“那日先生在我家说女子都爱看环儿的文稿,奴家听到后就动了心思。打听过本县的刻字铺子,恰好有一家入不敷出,奴家便收购了用来刻书版,然后把刻好的版块卖给书坊去印。至于先生说的书坊,奴家哪里买得起,又哪里经营得了,先生太说笑了。”
李佑无语,这媚姐儿做的比他说的还出色,还去指教人家呢……
只好悻悻道:“你买刻字铺子也制不了书卖,有何用?那样你还不如直接把书稿卖给书坊赚点润笔银子省心。”心里同时自我安慰道,你还不是靠本典史泄露的商业机密赚钱。
李媚姐道:“只卖书稿的钱毕竟是少了些,所以奴家买一个刻字铺子专门给环儿的书刻版,而后再卖现成的版块给书坊,这样可以多赚些。这十天已经刻了百来张版,预计再等十余天,书坊就可以先印出第一册卖上一卖。算下来不到一个月工夫奴家便可以赚二三十两。”
著作、刻版、印刷、销售四个环节,李媚姐俨然已经掌握了两个管理起来最轻松的上游环节,连小说连载都发明出来了……丧失了穿越人士优越感的李佑感到很无趣,意兴阑珊问道:“那你来寻我作甚?”
李媚姐:“有个事情还请先生恕罪了,奴家生怕那书商不肯印这书,便对他说,这书是先生你指点环儿写的……”
李佑大惊拍案道:“谁让你这样说的!”这么脑残狗血的词话,不能承认和他有关系啊。
李佑如今也算是出过集子的著名诗人了,放到二十一世纪是能加入作协领津贴的,和这种纯女性向的意淫小说扯上关系,岂不要被文人士子们笑死?况且这词话也是李环自己受了生活强烈刺激后迸发出来的,真和他半文钱关系也没有。
李媚姐挤出苦脸哀求道:“对不住,当时奴家也实在没有法子了。不冒名的话,书坊哪里肯收奴家的书版。请先生饶过,奴家在这里赔罪了。”说着说着,她扭腰提臀立起身来,作势要下跪求情。
一直在李佑背后静听不语的金宝儿很及时的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李媚姐,又对李佑道:“老爷,姐妹们讨生活不易,你大量就不要计较了。”
李媚姐很了解李佑,李佑又何尝不了解李媚姐。李佑摇摇头想道,以媚姐儿的性子会为这点事下跪求饶?她知道金宝儿肯定会上来扶住的。“起来起来,你究竟有什么来意爽快地直说罢,我晓得你定然不是为了赔罪来的。”
李媚姐又堆出一张如花笑脸,也是李佑很熟悉的那种假透了的笑容。“那就不和先生见外了,书坊那边说了,只要李先生能在书上有个名字,奴家刻的版,每张可以多加一钱银子收。恳请先生允许奴家刻版时候,用一下尊姓大名。”
这才是饶了半天圈子的最终目的……
“你的意思是,作者写我的名字?”李佑反应过来了。
“哎呀,我知道先生大才,不欲借此小道出名。所以作者还是环儿,另写个虚江雅吏李佑指点字样就可。”
“不行。”李佑拒绝道。
“先生不要急着拒绝,加上你的名字后多卖的价钱五五分成,每个月先生可以亲自去我家里白拿十两银子的。”李媚姐诱惑道,关键词为:亲自,我家,白拿。
一个月十两?三倍于俸禄的稳定收入,真让李佑有点心动了,待要开口,便听到身后自家小妾金宝儿突然插嘴道:“以我家老爷如今的名声,真不差这点银子,李姐姐也是老相识了,何苦如此糟践我家老爷。”
李佑心内泪流满面,金姨娘你私房身家是有三位数的,但老爷我交际应酬还就差这点银子……比如过几天县衙王主簿他老母就要五十大寿了。
李媚姐看看李佑又看看金宝儿,改口道:“那便十五两好了。”
金宝儿退后笑而不语。
李佑心里再次泪流满面,我果真不是谈生意的料……
说定了十五两后,李媚姐犹豫再三,还是告辞,主人李佑便送客至院门外。
今晚绝对渎职的婢女小竹无故消失了半天,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来,恨铁不成钢地对留在屋里的金宝儿道:“姐姐为何还对那女妖精好生相待?太教老爷看轻了!”
金宝儿抿嘴笑道:“小竹你不懂,咱们这老爷的性子,是里外有别的。我们是里,别人都是外,说到底不一样的。你我做好自己本分即可,真不必多管外人如何如何的。”
小竹嘟哝说:“奴家就是不明白。”又踮起脚尖看院门道:“好半天了老爷还没送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