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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認可

所屬書籍: 多喜一家人

  貴和像稽查大隊的警員沖入犯罪窩點, 嚇壞蚊蠅鼠蟑,三人都知他來勢不善, 緊張盤算應對之策。

  楊娜定神質問:“賽工, 你走錯門了嗎?”

  貴和露出恐怖片式的冰冷微笑:“沒有,我專門進來聽你們聊八卦的, 聽眾來了你們怎麼反倒啞巴了?接著說啊。”

  三人驚怒地交換眼色,楊娜厲斥:“你快出去,不然喊流氓了啊。”

  貴和是撕逼老手, 能征慣戰兵精糧足,這三個外厲內荏的宵小不足掛齒,當下利落出擊。

  “就憑你們三個的醜樣,流氓也看不上!還算你們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嘴臭, 躲到廁所里來噴糞, 我看公司該給你們一人發一把馬桶刷, 沒事就拿出來刷刷牙,免得熏死周圍人。”

  楊娜倒吸一口氣,瘋吼:“賽貴和, 你有病是不是?好端端的憑什麼罵人!”

  “有病的是你們,成天正事不幹專愛嚼蛆, 當面客客氣氣, 背後嘰嘰歪歪,還臉不紅心不虛,一個個舌頭長得跟蜥蜴投胎似的, 做畜生也別做這麼低級的啊,回頭豬都得鄙視你們!”

  “你罵誰畜生?你才是畜生生的雜種!”

  盧俊宏見楊娜單挑不利,忙來夾擊:“賽工你太過分了,我們又沒招惹你,你怎麼能用這麼骯髒的話侮辱我們。”

  三個人里貴和最厭惡她這朵假白蓮,火力即刻升級:“你當我耳聾了嗎?剛才你們說了什麼我現在都能背出來,我和郝所又招你們惹你們了?無冤無仇污衊人,你才骯髒呢!”

  跟潑婦對戰須得以快打快,他不等對方還手,嘴像自動印表機發送一篇陵勁淬礪的檄文。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什麼動機,楊娜,娜姐,聽說你老公長期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你家庭生活不幸福,找不到地方發泄,看誰都一團負能量,巴不得所有人跟你一樣倒霉,貶低了別人才能心理平衡。我同情你,但不能原諒你拿我和郝所當墊背,陷在污泥里應該想辦法爬起來,而不是拚命把其他人拉下去,你就是個自私惡毒的蠢人,不幸還在召喚你,再不悔改就只能等著變態。”

  楊娜肚內草莽,邏輯混亂,組織不起他那樣的高質量進攻,氣得滿嘴直冒唾沫星,指著他跳腳。

  “你個赤佬,你才變態,你們全家都變態!”

  貴和不理會這種過時的廢招,開始討伐下一個。

  “至於盧俊宏盧助理,你比娜姐還惡毒,我早知道你是公司八卦先鋒隊的骨幹,自我感覺良好,渴望其他人認同,可是又不具備相應的才幹,只能仗著所處的位置信息量大,到處散播小道,拿別人的隱私開拓人脈搏關注,你以為這樣很出風頭嗎?錯,別人只會把你當成長舌婦,鄙視你可憐你,因為你除了說三道四再沒有別的本事吸引他人注意。還有,別再裝雲淡風輕的文藝青年了,公司里比你有文化的人太多了,你肚子里有幾兩墨水別人一看就清楚,在明眼人面前艹人設跟跳脫衣舞沒區別。”

  盧俊宏也像充氣輪胎一樣鼓起來,叱罵他欺人太甚。

  張琴琴見勢不利,改頭換面假裝和平使者:“賽工,都是同事,你別把話說太絕,今後大家還怎麼相處啊。”

  貴和不受糊弄,堅決逐一擊破。

  “是你們先把事情做絕的,到處煽風點火誣陷我和郝所,拼了命往我們身上潑髒水,我們礙著你們什麼了?張琴琴,我知道你和其他幾個設計師看我不順眼,覺得我比你們年輕,升職加薪卻比你們都快,你們當然不服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能爭取到這種待遇?因為我比你們都努力!你與其把精力花在說壞話上,不如拿來鑽研業務,自己回頭看看你進公司六年了,設計水平有進步嗎?上次那個水鄉麗都的方案爛成一坨屎,把客戶都氣跑了,害得岳董親自出馬幫你擦屁股,你就不覺得羞愧嗎?我今天辭職了馬上能找到好工作,你呢?只能仗著資歷賴在萊頓吃大鍋飯,不信到外面試試看哪家大公司會要你!”

  張琴琴立刻掉馬,尖叫聲化作漫天飛刀,郝質華隔著門板也兩耳刺痛。

  “賽貴和,你有多了不起啊,不就仗著郝質華給你撐腰嗎?傍上個富婆就耀武揚威,你不過是個吃軟飯的!”

  “對,這年頭吃軟飯還吃出優越感了,賽貴和你是第一個!”

  “我們都是小人,就你和郝質華是正人君子,知不知道你們早把全公司的人都得罪光了,你再護著郝質華也沒用,上面都發話了,她遲早也會滾蛋!”

  潑婦們的圍攻沒撼動貴和,先激怒了郝質華,砰地推開隔間門走出去。三個亢奮中的女人像遭遇強力制冷機襲擊,瞬間動彈不得,目瞪口呆注視她生鐵般的臉。

  郝質華瞄準最後說話的盧俊宏,問她:“盧助理,我想問問哪位高層想讓我滾蛋?”

  音量不高,但包含的能量不可估量,盧俊宏預感稍有異動就會被她的輻射燒焦,膽怯地轉身逃走,被她一把拽住胳膊。

  “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你要是不說清楚,就跟我去見岳董。”

  白蓮婊更驚慌:“你還想仗勢欺人?仗著岳董是你的後台就橫行霸道!”

  “我沒欺壓你,話是你起頭的,只說半截是什麼意思?不交代清楚別怪我說你造謠。”

  “我、我什麼都沒說,你問問她們,我說什麼了嗎?”

  她以為能靠抵賴轉危為安,貴和立馬動手砸碎她的如意算盤,轉身拉開廁所的門,兩個如饑似渴的竊聽者跌進來,身後還有大群好事者正如受驚魚群慌張散去,被他一聲斷喝震住。

  “盧俊宏剛才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吧?”

  他大聲質問,收穫浸滿尷尬的寂靜,他笑了笑,掏出衣兜里的手機。

  “沒聽到不要緊,我錄了音,盧助理,你剛才說的每一個字都在這段音頻里,要不要我拿去公司廣播站放一放?”

  他抱著打殲滅戰的決心,行動前做了萬全準備,用陰險手段對付卑鄙之人方能行之有效。

  盧俊宏怛然失色,拿出最後的防身術——哭,捂著臉遁逃而去。剩下兩個同夥也慄慄危懼,預感貴和要拿她們祭旗。

  貴和不追窮寇,一絲不亂地走到門外,反倒是看客們七上八下望著他,個別心虛地心如撞鹿,生怕被他點殺。

  同居一個山頭多年,貴和多少能猜出是哪些傢伙在攪渾水,剛才已用盧俊宏三人殺雞儆猴,下面的招數須留分寸,當眾嚴肅宣告:“熱鬧都看夠了吧,我在這兒奉勸諸位幾句,俗話說‘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真正牛逼的人不會把時間花在扯犢子上,愛說是非的人本生就是是非,在背後說別人壞話也遲早會被別人知道,聰明人誰會幹這種缺德招恨的事啊?希望那些管不住舌頭的人認真三思,不要只圖一時嘴快,有什麼意見想法就光明正大提出來,別過問與己無關的事,尤其是他人的私生活。有時間好好學習,充實自己,當你足夠優秀時就沒那麼多心思對別人指指點點了。我就要辭職了,同事一場,但求好聚好散,祝大家工作順利,今後能擁有清正良好的工作氛圍,再沒有人受流言攻擊。”

  這番話切中時弊,也替一些飽受辦公室流言中傷的人出了口惡氣,人群中掌聲雷動,不少人踴躍叫好,佩服他的膽識魄力。

  貴和喜見成效,很是快慰,忽見眾人錯愕頓手,一齊朝他身後觀望,回頭一看郝質華出來了。

  女人滿面緋紅,怕燙似的躲避他的視線,匆匆擠開人群離去。貴和四平八穩的心起了蹎蹶,他有戰勝惡人的信心,卻沒把握取得郝質華的贊同,要是她怪他多事,豈不弄巧成拙?

  然而郝質華沒空責怪他,她的心亂成狗窩,請十個鐘點工都整理不好。這一天渾渾噩噩度過,第二天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才打起精神去上班。昨天的廁所糾紛已驚動岳歆,上午打電話召她過去談話,貴和先到了一步,看錶情似乎沒受責罵。

  郝質華受到董事長殷勤招待,仍覺渾身不自在,雙眼端正地朝向他,不留一點餘光給身旁的人。

  “岳董,我的辭職報告您什麼時候能簽字呢?我想儘快離職。”

  在沒做好決定前,逃避仍是上選,離開火爐至少能終止沸騰。

  岳歆故作驚忙:“辭職報告?哦,那個昨天就被賽工撕掉了。”

  郝質華陡一張嘴,又慢慢合攏,仍保持目不斜視的姿態。

  貴和見她耳朵紅成楓葉,也很不安,誠懇道:“這事你是受害者,該離職的人是我。”

  岳歆已承諾掩護他,當即付諸行動:“二位都是受害者,該離職的是那幾個造謠生事的小人,我已經讓行政部去勸退了,賽工提供的那段音頻就是證據,危害公司的安定團結,這樣的害群之馬怎麼能留呢?我早想整頓公司風氣,正好借這個機會清除壞分子,同時警告那些不安分的人,相信這次以後公司的風氣會煥然一新,這還得感謝你們啊。”

  見郝質華欲言又止,便深入勸解。

  “郝工,你是我最看重的人,我希望能與你長期共事,我們於公於私都沒矛盾,這次的事件也錯不在你,你何苦辭職,讓親者痛仇者快呢?至於賽工,也沒有錯啊。男子漢大大方方追求愛情,保護心愛的女人,這份勇氣和擔當很值得嘉獎嘛,又替我出面教訓了那幫小人,讓我有機會修理整治風氣,也算為公司立了個大功。考慮到影響,我就不公開表揚了,但辭職是絕對不行的,我還希望你能繼續留在一所,協助郝工的工作,再接再厲干出一番好業績,這才不枉費我們之間的友誼啊。”

  貴和見老闆這麼會做人,又佩服又感激,眼睛笑成了彎月牙:“岳董您這話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岳歆馬上拿出江湖大哥的派頭:“我是真心的,以前就說過,凡是跟我打江山的都是我的好兄弟,你當年加班加到暈死的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說起來咱倆還是過命的交情呢,我怎麼能讓你吃虧呢。”

  他知道要收買貴和必須先安撫郝質華,讓青年先出去,以中立者的口吻遊說女方。

  “郝所,賽工真是位好小伙,有能力,人品好,危急關頭還很有大丈夫氣概,感情的事你情我願,我也不想當月老,但是你如果也有那麼一點意向,只是心裡拿不定主意,那麼我可以為賽工擔保,他絕對是個值得託付終生的好男人,你就多考慮一下吧。”

  不用他出面郝質華的腦子也停不下來,矛盾以她的七竅做簫,吹奏顛倒錯亂的樂曲,她中規中矩的心湖已然泛濫,在縱橫交錯的河道上東、突西撞,要去吉凶未卜的戈壁上開荒。

  岳董說得對,貴和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青年,但真的適合她嗎?

  他們之間有著十年的生理差距,猶如紅軍長征時的草地,遠看平淡無奇,走進去才知艱險重重,他們能克服這些困難,會師於白首嗎?

  她需要找人當參謀,不停篩選著值得信賴的對象。到家時父母又在吵架,起因仍是雞毛蒜皮:郝辛想看科教紀錄片,林惠要看狗血連續劇,遙控器就成了兵家必爭之地,在二人手中輾轉。

  郝質華不愛看連續劇,無意識地偏向父親,勸母親:“媽,那電視劇多無聊啊,您要是想看,回頭看重播就是了,幹嘛為這點事跟爸急啊。”

  林惠罵她白眼狼:“你就知道向著你爸,那紀錄片也能重播,怎麼就不叫他讓著我?”

  郝質華一貫在父母間充當牆頭草,見母親難纏,就去動員父親:“爸,您就讓媽先看吧,她買菜做飯很辛苦,是該讓她放鬆一下。”

  女兒做說客,郝辛讓步讓得很乾脆,林惠如願取得收視權,一邊削萵筍一邊有滋有味看劇。劇情正演到一個老師借職務之便向家長索賄,形象極其猥瑣醜惡,郝質華順嘴點評:“這老師怎麼這樣啊,太沒師德了。”

  郝辛說:“現在這樣的人多了,愛慕虛榮,追求富貴,比如你媽,就是長期潛伏在教師隊伍里的不良分子。”

  他習慣針砭時弊,也習慣稍待上妻子,林惠光火:“你跟我多大的仇啊,看個電視劇都能含沙射影污衊我,我當了四十年老師,什麼時候收過禮?佔過學生家長便宜?”

  郝質華忙出來洒水,假意埋怨父親:“爸,您確實不對,媽的職業生涯清清白白,跟您一樣沒有任何污點。”

  郝辛也覺得自己措辭不當,重申意見,卻仍帶著批判性質。

  “她行為是沒出過錯,可思想都錯得老遠了,總怨自己命不好,嫌貧愛富,瞧不起工農階級,至今還在做庸俗荒淫的富貴夢。”

  林惠凶怒嗆白:“我是怨自個兒命不好怎麼了?”,憤憤然向郝質華訴苦:“年輕時人人都說你媽面相好,今後要嫁個大官,我也信了,還幻想以後能沾丈夫的光,坐轉機出國訪問,會見一下外國領導人什麼的,結果就找了你爸這樣的,非但沒沾光,還沾了一鼻子的灰。”

  郝質華忍笑道:“我爸也不差啊,做清官的太太多光榮啊,那是再多錢也換不來的驕傲。”

  “還驕傲呢,我這輩子就沒嘗過痛痛快快花錢的滋味,燒烤攤的老闆娘都比我強。”

  林惠立場錯誤,隨便一句話都能給丈夫做靶子,被他正直教育:“你就是因為精神貧瘠才老嚮往金錢,說白了還是缺少內涵。”

  “哼,又不是餐風飲露的神仙,誰還沒點物質追求啊,以為人人都像你思想泡過漂白、粉?就不信有人當著你的面吃雞腿,你會不流口水。”

  “我會把頭轉過去,不看就是了。”

  郝辛似乎馬急失蹄,被妻子反將一軍:“那說明你也有貪慾的啊,還裝什麼道德模範?”

  他嚴肅起來,拿出開思想學習會的態度認真強調:“道德本來就是人與原始貪慾做鬥爭的產物,我有貪慾,但能成功遏制,並且能抵擋任何外因的誘惑。”

  林惠不服氣:“那我也能抵擋誘惑啊,憑什麼被你說成落後分子?”

  “你沒犯錯全靠我從旁監管,就憑你那自制力……算了,不說這些了。”

  郝辛已放棄改造妻子,懶得老生常談,從果盤裡拿了兩個蘋果讓她削皮,林惠沒好氣地瞪他:“你一個人吃得完兩個嗎?回頭又眼大肚皮小,我告訴你沒人會吃你剩下的。”

  “我只吃一個,另一個是給質華的。”

  “那我呢?你只會把我當老媽子使喚,有好處再想不到我!”

  郝質華忙說:“我來削,我們三個一人一個。”

  她找出茶几隔板上的水果刀,這時物管來敲門,郝辛出去接待,她一直忍著笑,等父親離開屋子立刻噗嗤出聲,林惠嗔問:“傻笑什麼?”

  她樂呵呵說:“媽,您和爸真有意思,我最喜歡聽你們吵架了,跟看相聲似的,什麼時候你倆要是不吵了,我一定會很無聊。”

  老夫老妻就怕相對無言,晚年時用小打小鬧調劑,日子才不會失去生趣。

  林惠可不像她樂在其中,悶嘆道:“你爸就是我的冤家,這輩子沒幹過一件讓我順心的事。”

  郝質華打趣:“可我覺得您只是嘴上說說,心裡其實挺滿意的,就拿我爸對工作的態度來說吧,他要真幹了貪贓枉法的事,您一定最先反對。”

  母親的一大特點就是口是心非,她早將她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的,這點林惠也知道,認命自嘲:“也許是吧。其實我知道你爸的做法沒錯,可有時日子過得太苦,心裡的氣沒處撒,只好沖他來。你爸估計也理解我的想法,所以吵架時都沒跟我動真格的,吵過也就過去了。”

  “我敢肯定爸也很感激您,您嘴上和他吵,卻一直用實際行動支持他,像你們這種能相互理解的夫妻太少了。”

  “算你抓住重點了,兩口子能長久,感情深不深還在其次,關鍵是理解。就跟做買賣一樣,找到理解認同又能充分信任自己的人才不會散夥。你就是沒遇上理解你的人,當初梅晉追求你,一開始那個熱情勁兒把你蒙昏了頭,可後來證明他並不認同你的思想和作風,只是在利用你。你以後找對象一定得吸取教訓,像我和你爸這樣天天磨嘴皮子的都算不上好的,那真正志同道合的才是天作之合,能不能找到就看你有沒有那個運氣了。”

  郝質華聽著母親的話,笑容漸漸淡薄,頰上暈開羞臊的紅。她苦苦思索的參謀就在身邊,母親已言傳身教地為她提供了建議。

  她和賽貴和,應該算得上志同道合吧。

  內心已在躍躍欲試,還需要一個契機促成質變,謹慎的人等待機會,勇敢的人卻會動手創造,次日晚間貴和來電話約她到申州美術學院附近的公園見面,她預感到有非一般的情況來臨,揣著躁動的心前去赴約,在他引導下來到公園腹地的小樹林。

  熏風催人醉,蟲鳥正舉辦熱鬧的交響樂會,桃李櫻蘭靜靜聆聽,微微搖晃枝丫,迎接新的聽眾。

  郝質華四下觀望,問他“你叫我來這兒做什麼?”

  “想請您賞花。”

  “賞花?”

  “上次去西湖花期都過了,我想現在補上。”

  貴和走到一株桃樹下,啟動了藏在樹下的設備,枝頭上千盞小燈同時亮起,每一盞都剔透著一朵彩色的小紙花,彷彿精靈降臨,林間霎時奼紫嫣紅。

  她目呆口咂,被繽紛的花影鎖入迷局,那精靈般標緻的男人在不遠處微笑佇立,世界恍如一則童話,由上帝親手執筆。

  “這是怎麼回事?”

  “我有個同學在美院教書,幫我找了幾個學生,我一人給了他們300塊,請他們幫我搭了這片百花林,怎麼樣,漂亮嗎?”

  她無暇讚美夢幻般的場景,結巴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最近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想讓你開心開心,同時還想讓你知道,就算春天都過去了,就算是在冰天雪地的寒冬,我也會讓你的世界春暖花開。”

  深情款款的聲音宛若溫泉流過,讓她的耳朵熱了一陣又一陣,身不由己接受他的咒語。

  “別再疑惑了,你要找的那個人就是我,而你,也是我一直等待的人。”

  他慢慢靠近,藉助不可思議的魔力涉過重洋高地,走進了她心靈深處的秘境。她獃獃望著他,在他眼中看到了黎明時分的星辰,光亮正漫過地平線,為她托起全新的天地。

  他已準備伸出雙臂擁抱她,幾個匪諜般的黑影突然半道截殺,打斷羅曼蒂克的戲碼。

  “你們是幹什麼的?誰讓你們在這兒扎花掛燈,這是毀壞公共綠化知道嗎?”

  來人是公園管理處的,今天晚間發現有人在此擅自布景,沒抓到那些受雇的大學生,就在附近巡邏埋伏,果然成功擒獲主謀。

  貴和和郝質華被帶到管理處接受了好一通批評教育,管理方見他們認錯態度較好,同意免去罰款,勒令他們清理垃圾,將樹林恢復原貌才許離開。

  二人扛著掃帚簸箕返回樹林,詩意的求愛儀式半途而廢,還連累心上人挨罵受累,貴和悄悄抽自己耳光,見郝質華悶聲幹活兒,不知喜怒,惴惴近前道歉:“郝所,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

  郝質華沒生氣,還感到一些兒慶幸,剛才那情調太濃郁了,她根本吃不消,現在反而能找回些主動權,先冷笑挖苦他:“以後少點華而不實的點子吧,那管理員說得對,人不能只顧自己,還得考慮其他人的感受。”

  他羞愧得無地自容:“我也沒說不善後啊,都跟那些學生約好了,待會兒就叫他們過來清理,誰知道那些管理員會提前冒出來。郝所您別幹了,我叫人來弄好了。”

  “算了,自己的事不能老是打擾別人,就我們兩個負責吧。”

  “那……您不會怪我吧?”

  他重操柔弱可憐相,郝質華冷不防舉起掃帚作勢打他,他趕忙猴跳躲開,焦急求告:“我剛剛說的都是心裡話,雖然氣氛被破壞了,可心意還完好無缺,您還不肯相信我嗎?”

  郝質華深吸一口氣,向意願邁進一步。

  “路遙知馬力,下一句是什麼?”

  他衝口應答:“日久見人心。”

  之後的沉默令他緊張茫然,斗膽觀察她的臉,那將笑未笑的表情如同醍醐沖開茅塞,讓他的魂靈剎那間飛向雲端。

  “郝所,您同意給我試用期了?”

  他狂喜奔近,雙手劇烈顫抖,慌忙拽緊了衣擺。

  郝質華很難為情,努力維持成熟女人的魄力,平靜反問:“可能會很長,你受得了嗎?”

  “受得了,受得了!哪怕十年二十年也行!郝所,我、我實在太激動了,都高興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您等我先跑兩圈。”

  無可比擬的喜悅解放了貴和的天性,他像重獲自由的猴子繞著她跳躍舞蹈,仰天歡呼:“我終於領到入場券了,終於能做郝所的男朋友了,感謝佛祖,感謝玉皇大帝,感謝觀世音菩薩,萬歲!萬歲!”

  郝質華又囧又羞,轉身拒看他的幼稚行為,掃帚剛剛揮動兩下,那人突然奔上來從背後擁住她。

  “你幹什麼,放手!”

  她還沒做好親熱的準備,頓時驚忙失措,他拒不鬆手,雙臂扣得比鐵環還緊,可是沒有其他非分之舉,下巴擱在她的頸窩裡激動低語:“郝所,你放心,我一定能過關的,絕不讓你失望,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感受到他傳遞過來的顫抖,郝質華的心潮隨之起伏,這選擇是一次賭博,輸贏全看命,可是他的深情給她提供了勇氣,讓她願意相信自己的運氣。

  完成清理工作後貴和陪她乘公交回家,這趟巴士乘客很多,他們有幸在上車時撿到兩個挨著的座位,下一站身側就擠滿了人。貴和尊重郝質華,不在人前做非禮之舉,可又不甘浪費來之不易的相守,於是像上次那樣裝睡,腦袋靠在她肩頭,緊緊倚向她。

  郝質華猜到他在假寐,一動不動默許了這份狡猾。貴和雙眼悄悄隙開兩條縫,右手握住她的左手,她遲疑片刻,輕輕轉動手腕,與他手心相疊,十指相扣。喜悅和羞澀碰撞,她的臉溢出笑容,怕被人瞧見,連忙扭向窗外。

  亮麗的夏夜,街市彷若閃光的花海,高高的路燈像捧花的歌者婉轉吟唱。

  暴風雨已經過去,有人在天邊架起一道彩虹,迎她過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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