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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巨債

所屬書籍: 多喜一家人

  佳音的決絕令賽家人絕望, 不能自控地將壓力轉嫁到罪魁禍首身上,秀明在家的待遇每況愈下, 這天晚飯時坐上飯桌, 千金給每個人都盛了飯,唯獨沒他的。英勇將自己的飯讓給父親, 千金見了起身拿回來,在飯碗上堆滿菜肴,讓燦燦領他出去吃。

  其餘人熟視無睹, 似乎支持她的做法。

  孩子們離場,秀明咬牙質問:“怎麼,連飯都不給我吃了?那怕是阿貓阿狗在門外晃也會撒把糧,你們就對我這麼狠心?”

  千金臉撇向一邊:“你的所作所為太讓人厭惡了,我們越想越不能原諒你。”

  “我就算被法院宣判死刑也有上訴的權利吧?你們憑什麼這樣一竿子打死?”

  他以為爭辯恰當, 立刻被賽亮打臉:“如果犯罪情節惡劣, 即使上訴, 法院也會維持原判。”

  貴和也邊吃飯邊數落,還不拿眼睛瞧他:“你傷害了大嫂也傷害了珍珠小勇,有沒有想過孩子今後怎麼辦?這麼小就要承受這種苦難, 還都是自己的父親造成的。”

  秀明失智強辯:“很多偉人小時候都吃過苦遭過罪,這更有助於鍛煉他們的堅強。”

  這話更激發公憤, 千金尖刻譏刺:“所以你是想讓孩子們成為偉人才故意製造事端?我們是不是該誇你好爸爸啊?”

  聽勝利挖苦:“大哥, 你去參加感動中國十大人物評選吧,說不定能入圍。”,憤然糾正:“我看他去參加噁心中國十大人物還差不多, 肯定能得冠軍!”

  秀明覺得自己像路邊小草任人踩,氣苦抱怨:“你們只會罵我,這婚是我鬧著要離的嗎?拋棄家庭的人是珍珠媽,你們怎麼搞不懂主次關係?這樣欺凌我這個大哥,你們還是我的弟弟妹妹嗎?”

  賽亮停下筷子教他擺正思想:“大哥,你是不是對你的形象有什麼誤解?真以為我們是因為敬佩你的才能和品德才對你以禮相待的?那是因為大嫂在這個家勞苦功高,我們都是看在她的情分才對你客氣。長久以來你都依附著大嫂在家裡佔據制高點,還不知感恩地背叛她,怎麼能不淪為眾矢之的呢?”

  “什麼,我依附她?”

  秀明初聽該言論,感覺直追天方夜譚。

  不料餘人紛紛附議。

  “二哥說的沒錯,大哥你一直在沾大嫂的光,沒有大嫂你現在不知是個什麼落魄相,爸也是這麼認為的。”

  “我作證,類似的話爸爸說過好多次,顧及你的自尊才沒當著你的面說,他真不該那麼愛護你,要是早點讓你認清自己的斤兩,看你還會不會像現在這麼狂妄!”

  家人們矛頭一致,挑破了皇帝的新裝,秀明臉青面白,震驚於自己三等公民的真實身份。

  勝利想到佳音就傷心,紅著眼圈放下碗筷離座。千金忙問:“你怎麼了?不吃飯了?”

  “我不想吃。”

  “不吃飯怎麼有力氣學習,你不想考大學了?”

  “家裡亂成這樣哪兒還有心思準備高考啊,我也想離家出走去跟著大嫂過,不想看到某個討厭的人。”

  他賭氣走了,千金追到門口沒叫住他,轉身大罵秀明:“都看到了吧,你一個人犯錯全家跟著受苦,還有臉坐在這兒跟我們一塊兒吃飯,還不快滾!”

  她用圍裙啪啪抽打他的腦袋,賽亮貴和也報以冷漠鄙棄的眼神,秀明感到了流放者的孤立,心驚膽寒地離開飯桌溜出家門。

  天氣濕冷,黑夜恰似漆黑的抹布散發著令人窒息的餿臭。秀明兩手插在褲兜里,縮著脖子瑟瑟溜達,心裡涌動著對妻子的怨氣,走到一株大樹前停步,對著樹榦怨責:“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兇狠的女人!我不過打了個轉彎燈,還沒轉方向盤呢,你就要吊銷我的駕照。天底下搞外遇的男人那麼多,也沒見幾對離婚啊?你為什麼不學人家的老婆寬容點,非要對我趕盡殺絕!我為這個家拼死拼活工作掙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倒好,逮著機會就給我來個卸磨殺驢,去找年輕小夥子風流,乾脆把我鋸掉半截當武大郎得了!”

  他罵得投入,未防有人經過,冷不丁被淑貞呼喊:“秀明,你一個人在這兒嘀咕啥呢?”

  他驚退幾步,結巴敷衍:“沒什麼淑貞阿姨,我先回去了。”

  淑貞攤手攔住:“慢著!你當老太婆耳聾了?沒聽見你在說啥?我聽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是在外面搞女人,跟佳音鬧翻了?這一個多月都沒見著她,她是不是離家出走了?”

  這老太太知道情況還了得?立馬拉上慧欣到賽家細細盤問,這事遲早要曝光,慧欣又與他們親如家人,以千金為首的衝動分子當下一五一十狀告大哥的種種劣跡。

  淑貞嘴碎,品性無大過,聽說秀明出軌義憤責罵:“我說你這小子怎麼能幹這種事?佳音是多好的媳婦啊,方圓百里都挑不出一個,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你爸雖說結過幾次婚,可沒有一次是因為在外面亂搞離的,你那麼聽你爸的話,就該學學他的優點啊。”

  又催促貴和:“你們去求你大嫂了嗎?這個家少了她可不行,你們得把她求回來。”

  貴和氣餒:“我們已經想盡辦法哀求了,可大嫂被傷透了心,死活不肯回來,我們再求也要挨罵了。”

  淑貞想了想,覺得很符合情理,接著怨秀明:“佳音是個有氣性的孩子,瞧著斯文,骨子裡卻很剛強,受了這種委屈當然不肯原諒你。秀明啊,你真是糊塗到家了,你爸生前因為離婚這檔子事被人看了多少笑話?鎮上的人還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四喜臨門’,連遠地方的人都知道長樂鎮有個結過四次婚的老頭子,沒事就拿來嚼舌根。現在倒好,你和小亮還子承父業,發揚這種壞傳統,傳出去人家該怎麼看你們家?貴和馬上要結婚,他老婆家願意認這樣的親家嗎?勝利以後估計也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了,你這是害人害己啊!”

  家裡人都覺得秀明活該挨罵,集體沉默,當事人自然更加無話可說。

  淑貞不愛唱獨角戲,推了推一旁的慧欣:“慧欣姐,你別悶著啊,多喜是我們的好朋友,他不在了,我們得幫他管管這些孩子們,秀明做了這種錯事,你怎麼不教育他?”

  慧欣都被氣懵了,恨鐵不成鋼地瞪一瞪那中年愣頭青:“他爸生前教育得還少嗎?他真能聽進去還會犯錯?”

  說罷起身離去,走到家門口看到多喜的墳墓,想上去祝禱幾句,又不想拿這糟心事打擾死者,嘆著氣轉身回家。

  她在客廳悶坐半晌,去卧室打開五斗櫥最下面的抽屜,取出一個銹跡斑斑的老式餅乾盒子,裡面裝著一些發黃的老照片,小心翻看,找出一張帶鋸齒花邊的黑白照,照片上有一對豆蔻年華的長辮子姑娘,是十七歲的她和十八歲的秀明生母甄巧蘭。

  望著陰陽兩隔的好姐妹,她眼眶發潮,動情地與亡靈交流:“巧蘭姐,秀明把你的好兒媳婦氣跑了,這孩子怎麼這麼渾呢?估計是從小沒媽,這方面沒受過足夠的教育,你要是活著,他不會變成這樣。”

  淚珠滾出來,被一條條皺紋分流,彷彿濕漉漉的蛛網鋪在臉上,愧疚也在傷痛加溫下霧氣升騰,轉眼瀰漫了整間屋子。回憶起四十一年那死裡逃生的一幕,懺悔如約而至:

  “你當初救我幹啥呀,你把命給了我,讓秀明成了孤兒,多喜這一生也變得多難坎坷,你說這值得嗎?”

  福禍相依,經過漫長的凄風苦雨,一塊金制的餡兒餅乍然掉落在賽家。去年秀明貴和依靠景怡牽線購買了一家名為瑞豐的科技公司的原始股,歷經一年審批,那公司成功上市了,一開盤股票發行價漲到39塊,凈賺39倍暴利,二人分別獲利上千萬,實現一夜暴富。

  天大的喜訊使家人暫時冰釋前嫌,秀明認為有了這筆橫財就能挽回妻子的心,連夜趕去找她談判。

  “你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吧?跟我回家,錢全部歸你,你愛怎麼花怎麼花,我一分都不要。”

  誰知佳音不為所動,反過來跟他提條件:“我是沒見過這麼多錢,可我還沒見錢眼開到為了這筆錢搭上自己的後半生。這算夫妻共同財產,你答應離婚,我也分文不要。”

  她富貴不能淫,他也只能“老大”徒悲傷,灰溜溜回去另想辦法。

  貴和和郝質華商量去買套環境好的大房子住,再去度個環遊世界的豪華蜜月。人財運旺,擋都擋不住,這天趙國強聯繫了一個室內裝潢的私單,想拉他幫忙,利潤對半分。

  那是個大型商業寫字間,前不久遭遇火災損毀嚴重,需要全面修復。

  “這個業主很倒霉,樓上失火,他在樓下也燒個精光,現在還沒拿到賠款。”

  “打官司啊,誰燒的找誰賠。”

  “說起來他樓上那房東更慘,租客放的火,他也要付連帶責任,聽說要賠四五千萬,估計得傾家蕩產了。”

  貴和聽這情況很耳熟,問是哪個樓盤,聽到吉祥大廈四字,瞪眼成了大眼怪。

  “哪個吉祥大廈?”

  “許家灣那個啊,當時火災新聞鬧得挺大,你應該知道啊。”

  “那著火的房東真要跟著賠錢?”

  “法院判決書都下了,還能有假?”

  他狠狠一捶桌子,歡騰勁兒消聲滅跡,回家向家人通報此事,秀明等人都如遭雷擊,晚上集體待在客廳等候賽亮。

  凌晨1點,賽亮回來了,見兄弟妹妹們都在客廳靜坐,奇道:“你們怎麼都沒睡啊?”

  秀明指著身旁的沙發沉聲吩咐:“你坐下,我們有話問你。”

  賽亮狐疑順從,屁股剛挨著座位就聽他問:“吉祥大廈的事了結了?”

  他驟然一愣:“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秀明嚴肅逼問:“你先說了沒了結?”

  明白露陷了,賽亮採取迴避:“不管你們的事。”

  見他起身,秀明惱怒:“你給我坐下!什麼叫不管我們的事,你不姓賽嗎?我們不是你的家人嗎?什麼事都藏著掖著,真當自己是孤兒啊!”

  千金難過埋怨:“二哥你別瞞我們了。今天貴和的同事找他接室內裝修的私活兒,那業主就是吉祥大廈的火災受害者,說那場火災你要負連帶責任,被法院判賠了四五千萬。”

  賽亮像掉進陷阱的野獸,龜縮無聲。貴和問他具體金額是多少,他也拒不答話。

  勝利另行發問:“你就是為這事才和二嫂離婚的,對嗎?”

  他頓時焦躁:“你們別亂猜,我沒那麼偉大。”

  貴和又憐又氣:“倒現在還硬撐,你不想讓二嫂受債務牽連,逼著她離婚。這種保護她的想法我們都能理解,可是不該不對我們講真話啊!”

  聽他說:“告訴你們有用嗎?不過是多幾個人看笑話。”,秀明像爆炒的蠶豆炸開了:“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我們再缺德也不會對自己的親人落井下石!”

  千金聲音都哽咽了:“是啊二哥,你把我們當外人,有了痛苦都瞞著,知不知道這讓我們多難過?爸爸常說一家人應該同甘共苦,你為什麼對我們這麼不信任?”

  貴和緊隨其後:“二哥,你豈止不信任我們,連二嫂也信不過,寧願讓她誤會難過也不說出苦衷,你以為這麼做很深情,其實是最大的無情。”

  責難圍剿下,賽亮身體的病痛加劇了,強忍著站起來,虛弱哀求:“你們別說了,我現在很累,明天一早還要去蘇州出差,先讓我回去休息吧。”

  目睹他不堪一擊的情態,眾人不忍苛責,放他上樓休息,跟著都散了。

  秀明難以入睡,在被窩裡當了一陣碾砣,爬起來去廚房找酒喝。半瓶啤酒下肚,貴和也來了。

  “你也睡不著啊?”

  “出了這種事哪裡還能安穩睡大覺。”

  貴和拿了個空杯坐下,伸手讓他倒酒,望著漸滿的酒液說:“大哥,現在家裡有經濟能力的只有我們兩個,我們得幫幫二哥啊。”

  “你想怎麼幫?”

  “我準備把賣股票的錢都借給他還債。”

  考慮從下午就開始了,在親情感召下金錢欲節節敗退,有善良壓陣,道義永遠是常勝將軍。

  秀明欣慰道:“跟我想得一樣。”

  貴和驚喜:“那現在就去跟他說?”,欲起身,被他拉住。

  “我還得先去跟你大嫂打聲招呼,你也跟郝所說一聲吧。”

  第二天晚上秀明去找佳音,佳音聽說家裡出了大事,破例再去赴約。丈夫前日的風光猶如曇花一現,此刻又是灰頭土臉。

  “賣股票的錢不能給你了,吉祥大廈的事小亮撒了謊,法院判他負連帶責任,他欠了四五千萬的賠款,為這事才跟美帆離婚的。”

  她異常驚詫,用目光加以催問。

  秀明先說打算:“靠他自己不可能還清債務,我和貴和商量了,用賣股票的錢替他還。這筆錢是夫妻共有財產,我想徵求你的意見,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只拿我那一半去還,另一半給你。”

  佳音耐不住開口追問:“小亮為什麼一點風都不透給我們?”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個人,胳膊折了也要往袖子里藏,不是貴和偶然得知消息,我們這會兒都還蒙在鼓裡,多半得等到將來給他收屍時才能了解真相。”

  “他太倔了,瞞誰也不該瞞美帆啊。”

  秀明覺得二弟已經慘到極處,不忍其再受批評,辯護道:“他是怕連累美帆,不想讓她跟著背債。”

  佳音比他更了解賽亮,分析:“也有他岳母的緣故吧,小亮自尊心強,要是這事被他岳母知道,肯定會狠狠糟踐他,他為了逃避危險,情願承擔更大的壓力,實在太可憐了。”

  哀嘆帶來冷場,秀明囁嚅:“那筆錢……”

  她毫不猶豫說:“我不要,都拿去幫小亮還債吧,能還清嗎?”

  “我和貴和的加起來有3120萬,能還一大半吧,剩下的再另外想辦法。”

  “嗯,一定要盡量幫助他,他沒別的人可以依靠了。”

  “這事你先別跟美帆說,不然小亮知道了會怪我們。”

  “我有數,不會告訴她的。”

  夫妻決裂後第一次在和平氛圍下結束談話,相互怨念再多也始終承認對方在某些關鍵處確有過人的美德。

  賽亮從蘇州回來,被秀明貴和叫去談話,秀明心平息和問:“你到底欠了多少錢?說個準確數字吧。”

  他仍然抗拒:“說了這不關你們的事。”

  兄弟倆不廢話,各自掏出銀行卡放到他跟前,立刻令他幡然變色。

  “這是我們賣股票的錢,一共3123萬,你先拿去還債吧。”

  大哥的話比那場火災更令他震驚,他打了很多財產官司,見慣鳥為食亡,人為財死,頭破血流骨肉反目的案例不勝枚舉,故而將眼前的情形視作虛構。

  貴和給出真實的提示:“二哥,這是我和大哥自願做出的決定,我們不能眼睜睜看你被債務壓死,反正這筆錢也是意外的橫財,能用來救你的急,也算老天爺幫忙。”

  他心慌意亂,反射性拒絕:“我不能要你們的錢!”

  秀明灼急:“為什麼不能?這是正當收益,又不是騙來搶來的贓款。”

  “你們好不容易才有發財的機會,靠這筆錢做資本就能實現人生飛躍,我不能破壞你們的前途!”

  “發財是我們的夢想,但我們更不能對自家兄弟見死不救。”

  “我也沒幫過你們什麼,小時候還佔用了家裡的資源,妨礙過你們,你們這麼幫我不值得!”

  心虛愧疚翻江倒海般湧現,聽他自責,貴和更不在乎從前的委屈,誠懇道:“二哥,如果這事發生在去年年初,我或許會有這種想法。可經過這一年多來的合住,我真真切切感到你是我的親人,爸都不在了,我們就是彼此最親的人,要是連親人的死活都不顧,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秀明不住點頭:“貴和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們是一家人,不管哪一個有困難,其他人都得儘力幫助,這也是爸生前一再囑咐的。”

  “二哥,你就收下這筆錢吧,我知道拖欠賠款也得付利息,那麼大一筆金額,每天的利息都很驚人,你不能逞強啊。”

  貴和將卡片再往前推進幾分,賽亮哀思如潮,紅眼望向秀明:“這錢大嫂也有份,你不能單方面替她做主。”

  他意圖阻止,卻聽大哥說:“我問過她了,她讓我全部用來給你還債。”

  貴和也跟著交代:“我也跟質華說過了,她很支持我。”

  無私的援助車裂著賽亮的良心,痛悔從前的冷酷傲慢,他已快病入膏肓,將來再無能力償還親人們,絕不可讓他們的財富打水漂。

  “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這筆錢我絕不能要。”

  他快速退場,秀明以為他一意孤行,和貴和一道抓耳撓撒地怨懟,殊不知二弟在離開他們視線的瞬間已然淚流滿面。

  第二天上午秀明正在工地幹活兒,辛向榮來電說珍珠出事了,讓他快去表姐鄒子萌家。秀明丟下活計飛車趕到。鄒子萌家的小區不讓外面車的入內,他只好在街邊停靠,下車時見辛向榮也追風逐日地跑來,敞開的校服都被吹成了披風。

  “珍珠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我表姐說她肚子疼!”

  二人來到鄒子萌家,珍珠正疼得滿床打滾,秀明魂不附體,一疊聲問:“她這是怎麼了?”

  鄒子萌無措道:“她早上來月經了,這會兒正痛經。”

  “她以前就有這毛病,冷東西吃多了就愛犯。”

  “她也這麼說,可這次特別嚴重!”

  辛向榮追思病源:“她最近心情差,昨晚賭氣吃了二十個可愛多冰淇淋。”

  秀明大怒,順手拍他腦袋:“誰讓她吃這麼多?你怎麼不攔著她?”

  辛向榮又冤又急:“我攔了,可是攔不住啊!”

  秀明暫壓計較,趕緊抱起女兒出門:“珍珠,堅持一下,爸爸帶你去醫院。”

  他帶珍珠去附近醫院打了止疼針,疼痛很快緩解,大夫說這是少女的常見病,回家注意飲食,休養兩天就會好。秀明心下稍安,在醫院陪護半日。不料珍珠掙扎時出汗太多,著涼染上風寒,躺到下午發起高燒,診斷竟是輕度肺炎。

  她生來體壯,又得母親飲食照料,體質一直很好。想是近日在外寄宿,飯食作息不規律導致免疫力下降才會生病。看著她面黃肌瘦的模樣,秀明心痛自責,放下工作專心照料她,出院後又在家為她熬制粥水補品。

  他久不做家事,被一些看似簡單的活兒難住,煮出的粥稀稠不均,熬的豬腳魷魚蓮藕湯也腥得難以入口,只好倒掉重來。自佳音走後,家裡的衛生無人負責,弟弟妹妹們工作學習忙,千金能為家人準備早晚餐已是難得,一樓和樓道的公共區域無人清理,灰塵滿布,隨處可見大小蛛網,成了髒亂差的三不管地帶。

  他趁在家時著手掃除,忙活一整天累得腰酸背痛,至此方知妻子不易。

  珍珠將養數日,漸漸康復,早上秀明端了魚片粥來讓她吃,摸摸她的額頭和脖子,燒已徹底褪了,又問她:“肚子還疼嗎?”

  女兒搖搖頭。

  他又說:“以後別吃冰淇淋了,醫生說要多吃熱的東西,不然還會犯病。”

  珍珠得他悉心照料,氣慢慢消了,這幾天仍不肯和他說話,今天扭捏開口:“爸爸,您沒嘗試過,不知道痛經真的好疼啊。”

  他連著點頭:“看得出來,你不是怕疼的孩子,疼成那樣一定很嚴重。”

  “……聽說女人生孩子比痛經還痛幾十倍,媽媽生我的時候身邊沒人,半夜一個人咬著牙去醫院,我痛經時根本走不動路,她還走了那麼遠,該多難受啊。”

  她說著說著嗚嗚咽咽哭了,認真反省道:“我這兩天一直在想,以前對媽媽的態度真的很不好,她那麼辛苦把我生下來,我卻沒有好好孝敬她,實在太不應該了。”

  秀明心臟絞痛,也想跟著哭,酸澀道:“不光是你一個人不對,爸爸的錯比你多多了,這幾天照顧你,買菜做飯洗衣服,才知道操持家務有多累。你媽媽走了,家裡也變得又臟又亂,以前什麼時候出現過這種情形呢?你媽媽一直默默為我們付出,我竟然瞧不起她,覺得她一個家庭主婦沒什麼了不起,現在發現是自己大錯特錯了。”

  珍珠抽泣一會兒,悲噎問:“媽媽真不肯原諒您?”

  他愧怍無地,木訥良久艱難地告知她不利情況:“她都有了新對象了。”

  這消息在珍珠亦是暴擊,次日晚間去美帆家找佳音。看她瘦了一大圈,佳音不停心疼打量著:“最近沒好好吃飯嗎?怎麼瘦成這樣了?”

  她據實說:“我前段時間跟爸爸鬧彆扭,去朋友哪兒住了一陣子,前幾天剛回家。”

  佳音熟知女兒的任性衝動,看她吃了苦頭,不忍再教訓,反遭她質詢。

  “媽媽,聽說您有男朋友了?”

  “你爸爸跟你說的?”

  “嗯。”

  她頓時來氣:“別聽他瞎說,那不是什麼男朋友。”

  珍珠不肯信:“是您找的預備軍嗎?”

  佳音不知拿什麼話來對付,乾脆不答,等她再問:“您真要跟爸爸離婚?”時,才決然給予肯定。

  美帆見珍珠沉默,怕她鬧情緒,溫柔規勸:“珍珠,你是大孩子了,應該理解你媽媽,整件事里她都是受害者,是你爸爸太過分,逼她這麼做的。”

  “我知道。”

  “你明白就好,既然這樣就該祝福你媽媽,她能開始新的生活,對你來說也是好事。”

  珍珠很清楚母親的固執,料她不會轉念,無奈心中冤苦盤踞不去,便負氣聲明:“媽媽,我是絕對不會允許爸爸再找其他女人的,您要是想再婚,我不阻攔,但別指望我認那個男人當後爹,以後我工作結婚生孩子,一切重大活動都禁止他參加。您和他生的孩子我也不會認,我不能接受陌生人污染我的親情。”

  家庭破裂,她掉進仇山恨海,病癒後當先找仇人算賬,約趙敏在一家餐廳見面。趙敏知她敵意深,看在秀明份上不能不睬,當天準時赴約。

  珍珠出門前精心打扮,儀錶上與她旗鼓相當,態度也鎮定自若,從大鬧會議室的野丫頭變身成高貴的大小姐。

  趙敏依然給她長輩的和藹,讓她先點菜。

  珍珠從容吩咐服務員:“菜單上有的全端上來的。”

  服務員驚愣,疑惑地望著趙敏,見她不慌不忙說:“聽她的。”,才下了單,暗暗納罕著離去。

  珍珠馬上展開高效率地討伐,悠然冷詰:“你還在糾纏我爸爸?”

  趙敏對她的歉意已在那次大鬧中大幅消融,她習慣弱肉強食的法則,想給這狂妄的小丫頭一點顏色,堂皇嘲弄:“大人的事小孩子最好別插手。”

  較量拉開序幕,兩邊起初勢均力敵。

  “你再勾引也沒用,他不會再接受你了。”

  “你父母要離婚了是嗎?”

  “你想趁機上位?哼,休想。”

  “你還能干涉你爸爸的生活?”

  珍珠冷笑著舉起殺手鐧:“說對了,我不僅能干涉,還能讓他全部都聽我的。只跟你說一件事吧,小學時班裡的女孩子流行穿那種裙擺很大的長裙子,大家聚在一起輪流從台階上往下蹦,誰的裙子撐得最開誰最拉風。爸爸聽說以後為了讓我能贏別的孩子,跑遍全城的服裝店給我買裙子,沒買到合適的就去選了兩匹上好的布料,專門請高級裁縫用整整一匹布給我訂做了超大號的裙擺,從此全校都沒人能贏我了。”

  她刺中了趙敏的短處,根基深厚的樹苗有資格嘲笑無根的花卉,成功在她眼中刨出醜陋的嫉恨。

  今日對峙先失態就是輸家,女孩得意冷笑:“你知道這件事說明什麼嗎?在爸爸眼裡我是最重要的,你是能迷住他一時,但真要比較他最終選擇的肯定是我。只要我堅決反對,他就不可能和你一起。”

  趙敏艱難地維持笑容:“你還想發瘋潑鬧,尋死覓活地威脅他?”

  “上次是一時衝動,以後再也不會了。我已經想清楚了,你這種到處勾引男人的賤女人不過是個婊\子,而我從小是家裡的公主,公主怎麼能和婊\子大打出手呢?那太失身份了。”

  看似漫不經心的譏諷為珍珠贏得勝利,這時服務員來上菜,她起身拎起提包,對他說:“全部分送給在場的顧客吧,這位女士會買單的。”

  小丫頭踔厲而去,趙敏恥辱當難,立刻打電話給秀明要求他相見,百依百順的男人卻退縮了。

  “對不起,我最近不能見你。”

  “為什麼?”

  “我答應了珍珠不能再跟你來往。”

  “可我們不是還有工作上的合作嗎?”

  “我會找人替我交接的,我真的不能再對家裡人失信了,求你諒解。”

  他的逃避比一頓狂風驟雨式的耳光更傷人,趙敏手腳冰涼,身處溫暖如春的室內,卻像躺在茫茫雪原,流浪感千絲萬縷滲入靈魂,彷彿回到黑暗的童年,重溫被父愛拋棄的痛苦。

  珍珠在她跟前耀武揚威,背後也是丟盔棄甲的敗兵頹態,和辛向榮走在放學路上,郁悵訴苦:“我爸爸媽媽大概真要離婚了,家裡人都沒轍了。”

  辛向榮安慰過她無數次,博學秀才也已辭窮,試圖幽默一把:“那你就多往好的方面想,等你爸媽離了婚,以後逢年過節就能收到雙份的紅包了。”

  沒取得逗樂效果,胳膊上反挨了一記掐。

  “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太難聽了!”

  他氣惱:“你別動不動掐我啊,我又不是月老,能把斷掉的紅線重新接上,讓你保持樂觀還有錯嗎?”

  珍珠也知不該拿無辜者撒氣,煩躁地抱住頭顱亂晃:“我現在腦子好亂,像泡了立白洗衣粉,不對!立白還配方溫和不傷手呢,我腦子裡泡的就是濃硫酸,腦袋都被燒出窟窿了!”

  辛向榮捨不得她苦惱,拍拍肩鼓勵:“我看你現在需要化悲痛為食慾,走吧,我請你去吃好吃的。”

  他拉著她的手去覓食,珍珠晃眼看到巴士站台上的廣告牌,被上面代言糖果廣告的年輕男人吸引,連忙叫停他。

  “這人好眼熟啊。”

  她緊盯著廣告端詳,不知娛樂圈幾時又出了個“艷壓”眾星的新人。

  辛向榮問:“你最近沒追星嗎?”

  “家裡亂子接連不斷,我哪有心思追星啊。”

  “那就難怪了,他是星動力選秀比賽的冠軍,最近可火了。”

  她斷定自己曾見過此人,看向廣告右下角的名字——麥鴻曦。

  “麥鴻曦,姓麥……”

  她一拍腦門翻開準確的記憶檔案,這青年就是年初跟他們在法國同游的麥克,不過當時他的真名是麥偉傑,現在這個定是藝名了。

  她將此事當做奇聞,回家報知姑姑。千金都快忘了有這號人,想他大概借了陶智雅的勢如願以償,鄙夷之餘並未當回事,誰成想沒過幾天就在“點金蛋糕坊”見到本人。

  麥克所在的劇組來店裡取景,他做為主演到場,看到千金大吃一驚,千金也很驚訝,立刻扭頭迴避。麥克也假裝不識,次日下午喬裝前來,硬要請她去店外說話。

  “千金姐姐,你怎麼在這裡上班?”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上班?”

  “你不是……你老公呢?”

  “我離婚了,現在沒老公。”

  千金不願搭理他,趁他怔愕返回店內。深夜下班時,那戴墨鏡口罩的男人又從陰暗處躥出攔截。

  “千金姐姐,我一直在等你。”

  千金當場表露反感:“你想幹什麼?”

  麥克依舊卑微小心,昨天的大明星架勢無影無蹤,還是從前那個畢恭畢敬的小毛頭。

  “下午我打電話問了陶智雅,聽她說了你跟你老公離婚的事。”

  聽到死對頭的名字,千金火冒三丈:“別在我面前提那個女人。”

  麥克諾諾道:“我也早和她斷交了,現在一切靠自己。”

  “哼,是找到新金主了吧。終於出人頭地,應該恭喜你。”

  “姐姐,你別挖苦我了,我知道我在你面前永遠是個罪人。”

  麥克垂首認錯,取出一張銀行卡雙手奉上:“這些錢請你收下。”

  千金驚疑:“你給我錢做什麼?”

  “你救過我的命,我一直想報答你,現在我有能力了,如果可以的話,以後請讓我來照顧你,行嗎?”

  “真搞笑。”

  “千金姐姐,我是認真的!我現在身份特殊,不能親自照顧你,但有能力負擔你今後的生活,你別在那家店打工了,我不忍心看你受那種苦啊。”

  墨鏡口罩遮住麥克的眼神表情,僅能依靠聲音表達誠懇,他忘不掉這個可親可愛又不記前仇奮勇搭救他的女人,她像沼澤邊的小白花,讓他在看遍人性醜惡後仍相信真善美的存在。

  千金凌厲地審視他:“你已經是明星了,就不怕傳出緋聞?”

  “那也沒關係,我本來就真心喜歡你,只怕你嫌棄我。”

  “哼,我確實非常嫌棄你,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口頭拒絕沒用,麥克一心搭救落難的恩人,次日起每天連續讓人送來鮮花,還在花束中附贈溫馨的示愛卡片。店員們紛紛打趣,認為千金有了追求者。千金厭煩,警告送花人後,對方仍照送不誤。她沒有麥克的聯繫方式,想罵人卻找不到對手,每天接到花就隨手扔進垃圾桶。

  不久景怡收到消息,也以為情敵出現,恐憂因此誕生。

  稍後更多偶遇紛至沓來,這次出場的是晏菲,她正在復讀學校學習,還報名參加了周末補習班,上課地點就在“點金蛋糕坊”附近,中午過來買吃的,在店裡撞見正往貨架上補貨的千金。

  昔日的貴婦變成蛋糕店夥計,她駭怪難信,一時忘記前仇,脫口問道:“你在這兒打工?”

  千金視而不見,她不甘心,又問:“金大夫他……你們不在一起了嗎?”

  “他不是應該和你在一起嗎?”

  千金怨憎回斥,不由自主盯住她的肚子奚落:“孩子都六七個月了吧?什麼時候生啊?”

  冬天\衣服厚,晏菲的著裝又很寬鬆,說成懷孕也哄得住人。她判斷景怡已和千金分手,機智地不予否認,快速離開了這家店。

  下午的課她全程走神,這幾個月無論她怎麼探求,景怡都迴避見面,察覺到疏離冷淡,她不敢貿然行動,希望也一點點消失。今天與千金重逢,獲得他們分居的重大情報,她的慾望死灰復燃,認為趁著景怡的真空期放手一搏,或許能達成願望。她要的本就不多,先做他的情婦也行,她樣樣都比千金強,日子久了定能贏得景怡真心,到那時再另做圖謀。

  作者有話要說:  原始股的事在第二章 提過,還有人記得這個伏筆嗎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多喜一家人 > 第133章 巨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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