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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逼迫

所屬書籍: 多喜一家人

  景怡不可能每天按時下班, 和千金商量好他回不來就偷偷叫外賣,估計能混到佳音回家。

  這天早上他又替妻子站好一班崗, 然後放心地去上班, 卻被一個麻煩人物盯上了。

  “金大夫,能跟你談談嗎?”

  李智偉和他同在一家醫院共事五六年, 歷來沒交集。今日黑雲壓頂地找上門來,瞪視他的目光有如閃電,隔空劈在他臉上。

  他倒也不意外, 先和氣地裝傻:“有事嗎?”

  李智偉是來問罪的,兇狠地打出旗號。

  “你是不是跑去跟胡院長說我經常騷擾晏菲?”

  景怡元旦前就向院長通報了李智偉糾纏晏菲的反常舉動,院長日理萬機,最近才想起過問此事,他還以為他辦事效率低下, 準備再去提醒呢。此時被告前來滋事, 說明院長恪盡職守, 對事件進行了處理。他對此很滿意,穩坐城樓,雲淡風清地曉諭狂徒:

  “我是反應實際情況, 這事你確實行為不當吧,聽說你年前連續跟蹤了小晏一個多月, 還老跑到辦公室糾纏她, 給她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了嚴重困擾。我向院長反應是希望他能適當提醒你,同事間應該相互尊重,建議你多考慮一下他人的感受。”

  對方真能理喻就不會來找茬了, 李智偉頓時雷聲隆隆:“少說大道理了,這事跟你有關係嗎?你是晏菲什麼人啊?親戚?領導?你不是結過婚嗎?我追求她礙著你什麼了?”

  “我在盡一個同事和前輩應盡的義務,求愛也得遵守文明和禮節,小晏已經明確拒絕過你,你就不該一再打擾她,說直接點你的行為就是騷擾,在國外會被追究法律責任。”

  “少跟我扯犢子,直說吧,你是不是也對晏菲有企圖?我經常看見你倆一塊兒出去吃飯,你可是有婦之夫,和女護士勾三搭四才叫一個道德敗壞!”

  抵賴不過潑髒水是惡人的一貫伎倆,景怡光明磊落不怕糾察,可投鼠也得忌器。

  “請你注意言辭,信口開河等於造謠,如果你真對小晏有愛意就不該說這種損害她名譽的話。”

  李智偉自以為拿住把柄,更賣力地囂張叫罵:“是你先跑到院長跟前告黑狀,打量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花花腸子?我在放射科幹了那麼多年,眼光比X光還強,早看透你們這些人的心理了。你不就想仗著職務之便老牛吃嫩草嗎?人到中年家裡的黃臉婆看膩了就想勾搭兩個小護士換口味,小姑娘不懂事容易上你這種偽君子的當,明眼人可不會受騙!”

  搭理流氓就是為其提供耍橫的舞台,景怡搖頭蔑笑:“李大夫,和你豐富的想像力相比,我的辭彙實在太匱乏了,我看我們沒必要再談下去了,你好自為之吧。”

  他優遊自若地轉身,比避讓垃圾還鎮定,同時留下警告:“請別再騷擾女同事,不然我還會向領導反應的。”

  仔細回想,這是他第一次為不幹己的事和同事起衝突,的確脫不了管閑事的性質,可是不後悔,晏菲是個好姑娘,值得他人保護。

  中午他在住院部見遇見她,春節假後她又連續請事假,算來已消失了一個月,昨天亮相面黃肌瘦的,好像被主人遺忘的花草,枯萎而頹靡。他當時正忙著搶救病人,沒顧上問候,今天定要補上。

  “小晏,你回來啦,弟弟怎麼樣了?”

  “哦,還好。”

  晏菲狀態真的很差,疲憊是長期累積的結果,絕非一時。

  景怡猜她處境不妙,關問:“你好像瘦了,過年期間也沒休息嗎?”

  “家裡有點忙。”

  明顯的掩飾佐證了他的判斷,思索著如何打探。

  下午體檢中心送來上周檢測的醫院員工體檢報告,他回辦公室時順便拆看,竟看到“疑似肺癌,建議複查”的駭人字樣。

  這結果源自胸片,圖片顯示他的肺部盤踞著大片團塊狀陰影,確系惡性腫瘤的特徵。

  他像被天外隕石擊中,腦電波中斷幾秒。白曉梅恰從身後經過,瞥見那胸片也驚呆了。

  “金大夫,這是您的體檢報告?”

  景怡呆怔地回望她,大腦仍無法處理信息,木然地回了一聲“哦”。

  同事們聞風聚過來,每個人都大驚失色。

  “金大夫,這是誤診吧?要不您再去複查一次。”

  “是啊,您最近沒什麼地方不舒服吧?”

  “這腫瘤都這麼大了,該有癥狀啊,肯定是誤診。”

  人們紛紛安慰,仿若協力抬著玻璃板,生怕自己這邊一鬆勁兒就會摔壞。

  晏菲也在場,短暫驚愕後她從景怡手裡抽走胸片,睜大眼睛寸寸掃描,凝重的神色突然微波蕩漾。

  “金大夫,您以前肋骨骨折過嗎?”

  “沒有。”

  她聽了指著片子釋然而笑:“拍這片子的病人右邊第三根肋骨有增生性疤痕,肯定是嚴重骨折康復後留下的,您瞧瞧。”

  人們爭相觀看,視線到站都發出歡喜的感嘆。

  “還真是其他人的,放射科在搞什麼鬼,這都能弄錯。”

  景怡只當提前過了個愚人節,心情宛如恢復供電的城市,重現流光溢彩的風光。

  白曉梅拍著胸口解除餘悸:“我一開始就相信金大夫沒事,像您這樣的好人就該健康長壽,如果年紀輕輕得癌症,那上帝也太不公了。”

  景怡回味方才的惶恐,自嘲而笑:“不怕你們笑話,剛才我真有點慌,正在檢討自己過去干過哪些缺德事才招來這種報應。現在看來我這人還算厚道。”

  還想來幾句逗樂的話,晏菲遞上胸片,正色道:“您先去放射科走一趟,這片子登錯姓名,病人很可能被誤診,得儘快通知他。”

  他誇她設想周道,隨即去放射科向孫主任反應情況。冤家路窄,這錯誤登記出自李智偉,見他被主任臭罵,景怡甚是痛快,嘴上還得唱一唱、紅臉。

  “沒事,以後工作專心點,別再犯馬虎,耽誤別人的病情就糟糕了。”

  他這好人裝得不地道,無形中擺了李智偉一道,提煉了孫主任的怒意。

  “你都是老員工了還犯這種低級錯誤。我看胡院長批評得對,你最近就沒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明天好好給我寫一份檢查。”

  李智偉的眼睛像獸牙一遍遍啃景怡的臉,被他磐石般的鎮定磕回去,內心又沉澱下厚厚一層仇恨。

  景怡返回辦公室,白曉梅來問結果,他笑道:“沒事了,他們已經去查那生病的患者是誰了,應該能找到吧。小晏呢?我得好好感謝她,不是她細心,我真要嚇一跳呢。”

  白曉梅說晏菲出去了,她不是擅離職守的人,因為弟弟正在申州第三人民醫院治病,剛才被母親的急電叫走了。

  景怡趁便打聽:“她弟弟到底生了什麼病?我剛才問她,她說已經好多了。”

  白曉梅嘆氣:“好什麼啊,雙腎功能壞死,等著做腎移植呢。”

  晏菲的弟弟不過二十齣頭,年輕力壯按說不該得這種病,白曉梅和晏菲聯繫緊密,了解原由。

  她的弟弟晏安頑劣懶惰,大學期間整日逃課,泡在網吧打遊戲,抽煙喝酒連續熬夜,三餐都吃炸雞可樂之類高鹽高糖的垃圾食品。病魔收到他熱情投遞的請柬,於春節前夕大駕光臨,直接將他拖到了死亡線。為救治他,家人陪他從蘇州轉院至申州,目前已花去幾十萬治療費,醫生回天乏術,說要想活命就得移植健康腎臟頂替他體內已報廢的器官。

  晏家已在中國器官捐獻中心登記,可器官供不應求,漫長的等待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繩索,系著杳無蹤跡的希望。晏家家境貧寒,而今已是負債纍纍,恐怕撐不過這場持久戰。

  景怡是業內人,知曉狀況,對情勢的分析也更清楚準確,和白曉梅一樣深深同情擔憂,隨時準備對晏菲伸出援手。

  晏菲面臨的危機超出他的預計,父母急召她去三醫院相見,是為了通知她一件特大喜訊——她的腎臟與弟弟配型成功,可以做他的手術供體。

  這對晏菲而言無異於處刑,她壓根沒那種意願,在父母逼迫下做了配型,還指望老天放她一馬,卻終究推不掉厄運的名額。

  在醫療行業工作多年,她深知失去一隻腎臟會對人體造成何種傷害,腎臟是人體重要的排泄器官,與健康休戚相關,雖然醫學上說人靠一個腎也能正常生活,但生活質量和活力大大下降也是有大量實例證明的事實,而未婚女性更需要腎臟支持妊娠和分娩,一個腎臟很難負擔得起。

  “我不想捐腎。”

  她果斷回絕,斬斷父母盛放的喜色,他們愣眼巴睜望著她,像聽到大逆不道的話。

  母親先急了:“為什麼?那是你親弟弟啊,捐個腎他就能活,你不想救他嗎?”

  “我想救,但不能搭上我的健康和將來。”

  她的堅決在父母心裡放了一把瘋狂的火,二人勃然大怒,母親上前逼問:“只是要你一個腎,又不是要你的命,怎麼就把你的將來也搭進去了?”

  “媽,您沒聽大夫說嗎?失去一個腎就不能再從事重體力勞動了,精力和免疫力也會大大下降,我還這麼年輕,還沒結婚生孩子,以後還有多少路要走?我不敢這麼冒險。”

  她的世界荊棘叢生,清醒是最重要的護身符,絕不能丟掉。

  父親試圖哄騙,開出空頭支票:“你別怕,萬一今後你不能幹活兒了我們養你,現在只有你能救安安,你不救他就得死。”

  一目了然的謊言在她心中注入濃萃的苦澀,早已習慣忍受父母誆騙,這次忍不住戳穿騙術:“爸,您別說好聽的了,我好手好腳的時候您都捨不得為我投資,要是成了廢人還會養我?”

  “你這是什麼話?”

  父親靠咆哮遮蔽羞惱,剛貼上的封條被她用力撕掉。

  “當初您為了讓安安讀重點中學,逼我放棄升學考了護校,讓我早早出去掙錢養家,如果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在這個家還能有立錐之地?”

  母親比較聰明,試圖避重就輕。

  “都這份上了,你還翻什麼舊賬?”

  “這不是翻舊賬,是事實。我可以把掙來的錢都交給你們,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但你們也不能逼我用自己的下半生做交換吧,我也是人,也想好好活著,你們就不能放我一條生路嗎?”

  她像一頭忍辱負重的牛,熬過一次次春耕夏耘秋收冬運,卻被主人狠心推進了屠宰場,終於發出悲慘的嘶鳴。

  母親卻搶先註冊了受害者的商標。

  “看這丫頭說的什麼話,好像我們存心逼死她似的。你只有這一個弟弟,他是晏家唯一的一條根,你忍心讓他這麼斷掉?”

  她按下了晏菲憤怒的開關,引發斥責:“我夠對得起他了,每個月的工資有一半都寄給他做了生活費,可他是怎麼做的?逃學,打遊戲,生活無節制,飲食無規律,這個病就是他自己作出來的,就算治好了,以他的習性能學好嗎?還不是廢人一個,要靠你們供養?”

  這樣的廢物不值得救,更不配犧牲她的人生。

  父親顯然不這麼認為,狠命抽了她一巴掌,讓她當場咽下一口血腥。

  “你說的什麼混賬話,安安都病成那樣了,你不心疼還盼著他死,怪不得村裡人說你心術不正,姚佳也是被你教壞才跑去跳樓自殺的,我和你媽還不相信,如今看來都是真的,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

  這暴行升華了她的清醒,反抗的腳步越來越有力。

  “我狼心狗肺?我倒希望我真的狼心狗肺才好,那樣工作以後就能逃離你們,自由自在過日子,不再受委屈受壓迫!”

  “誰壓迫你了?我們生你養你還有錯了?沒有我們你能變個人?”

  “你們是心甘情願生下我的嗎?知道我是女兒以後,您和奶奶轉身就走了,我媽出院後像個罪人一樣把我帶回家,奶奶幾次想把我送人,沒找到合適的人家,又想直接帶去車站扔掉,還被警察送了回去。最後還是外婆求你們,說孩子瞧著挺結實,就當成丫鬟養著吧,以後嫁人還能為家裡賺一筆彩禮錢。這樣我才能留下來,你們以為這些事我都不知道嗎?”

  她傾倒出塵封的舊恨,鐵一般的事實令父親啞口,轉而指責泄密的母親。

  “是不是你媽跟她說的?你們家的人怎麼這麼多事!”

  “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誰能想到這丫頭這麼記仇?”

  父母堅信他們是她的天與地,天地怎會有錯,只怪她不擺正自身的位置,沒把身而為人當做至高的恩典,還妄想爭取愛與平等。

  晏菲早看透他們的觀念,幻想改變已是前世的事,眼下只求他們別敲骨吸髓,涸澤而漁。

  “這些事我一直忍著,本來這輩子都不想再提,我從小對你們百依百順,讓我放棄讀高中,讓我賺錢貼補家用,我都老實照做了,就是想還清你們的生養之恩,可是捐腎這條我絕不答應!”

  父親比母親先認清形勢,相應攤牌:“既然你想報恩,那好啊,把腎捐給安安,我們的債就一筆勾銷,往後你愛幹嘛幹嘛,我們也不會再找你要一分錢。”

  “我說了我辦不到!我沒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必須保護好我自己!”

  母親還緊握感情的鐐銬不放:“菲菲,我們也是沒辦法啊,安安病得這麼重,家裡的錢都花光了,要是等器官庫通知,這中間不知還會墊進去多少醫療費,等到有腎、源也沒錢動手術了。”

  這隻會加速讓晏菲死心:“你們沒辦法就能犧牲我嗎?我不是你們的女兒,只是你們兒子的提款機和器官庫?一輩子被他吸血,連命也要給他?”

  “你就一點親情都不念?媽跪下來求你還不成嗎?”

  母親當真跪下了,兒子是她的一切,她的尊嚴和價值全靠他來體現。晏菲相信假如母親能與弟弟配型成功,她會毫不猶豫獻出腎臟,這個女人一輩子都沒活出自我,匍匐在男權世界裡搖尾求食。

  這是她的選擇,休想綁架我!

  她後退兩步,準備抽身離去,弟弟晏安拖著點滴架走來,朝母親怒喝:“媽您幹嘛給她下跪,她就是自私自利的畜生,我咒她不得好死!”

  他把晏菲視作剝奪生機的仇人,晏菲亦然,不能對父母宣洩的怨怒全施向他:“你有什麼資格咒我?別忘了你平時花的都是我的錢!”

  晏安習慣男尊女卑的概念,認為姐姐的付出是應納的賦稅,而他是名正言順的受益人。

  “你是爸媽養大的,那點錢就想抵消他們對你的養育之恩?想得到美!”

  晏菲上前痛斥:“那你又為他們做過什麼?家裡辛辛苦苦供你上學,你卻成天不學好,還把自己糟蹋出病來,你又孝順在哪裡?”

  “我的事你管不著!”

  “我看你的腦子已經被那些遊戲燒壞了,就是個廢物,不拖累死全家不甘心!”

  “臭婊、子你還敢猖狂!”

  “你才是沒用的飯桶,活著都多餘!”

  晏安是個被寵壞的巨嬰,罵戰失利就施展小兒的無賴伎倆,拔掉點滴狂躁地撞牆泄憤。母親心疼欲死,撲上去拚命阻攔,父親的反應也和他們兒時一樣,反射性毆打女兒為兒子出氣。

  “你這個黑心腸的臭婆娘,看我打不死你!”

  他一腳踹向晏菲,彷彿在教訓偷吃莊稼的牲畜。晏菲的身體遠不如心理那麼強悍,被巨大的衝擊撞出去兩三米,倒地後又迎來冰雹般的拳頭和踢打。

  她的口鼻一齊流血,視野染上猩紅,猶如石臼里的米糕被任意改變形狀,恐怖的體驗並不陌生,讓她感到絕望的是,過去這麼多年,她依然要承受這非人的恥辱和傷害。

  醫護人員和路人前來解救,在這些好心人掩護下她機警地逃離險境,不敢回出租房,躲到城中村的廉價旅館,聯繫室友袁明美送來生活物品。

  那旅館所在的街區環境髒亂差,偷盜搶劫案頻發,留宿的都是下九流人物,也是妓、女招攬生意,嫖客苟且做樂的窩點。

  袁明美只是踏足此地便已戰戰兢兢,簡陋的門窗搖搖欲墜,薄紙般的牆壁後淫聲浪浪,好似預備的兇案現場,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到了晏菲入住的房間,開門看到她青腫帶血的面孔,她毛骨悚然,抓住她的手迸出急淚。

  “菲菲,你怎麼了,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晏菲神形俱疲,虛弱請求:“小美,我想在這兒躲幾天,你千萬別告訴我家裡人,被他們找到我就完了。”

  袁明美驚恐倍增:“菲菲,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告訴我,我幫你出主意啊。”

  “你幫不了我。”

  “那你也不能一直住在這兒啊,這裡環境這麼差,說不定會有危險。”

  “現在我家裡人身邊才是最危險的地方,和他們比其他任何人都很安全。”

  袁明美推敲著她間接給出的答案,臉色由紅轉青:“菲菲,你在說什麼啊?跟你父母鬧矛盾了?是不是因為你弟弟的事?他們真要逼你嫁給那個老頭子,給你弟弟換醫藥費?”

  前陣子有個五十多歲的鰥夫向晏家提親,那人經營廢品站,家裡小有資財,喪偶後想娶個年輕的小媳婦,聽人介紹了晏菲的情況就生起一樹梨花壓海棠的綺思。

  當時晏安尚未生病,晏家料想女兒不肯就範便沒答應。等到兒子發病,高昂的醫療費牽動他們的念想,於是想舊事重提,讓晏菲以身相許為弟弟籌措救命錢。

  現在晏菲已不再為此事憤怒了,她跌入更深的淵藪,唇角不避疼痛的露出苦笑。

  “比那個更糟糕,他們想讓我捐腎。”

  袁明美哆嗦一下,像被毒蟲蟄住,疼得不能支聲,聽她喃喃道來:“如果他們真的很關愛我,捐腎也不是不可以,可我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你說我敢捐嗎?”

  “菲菲,你千萬別捐腎,你爸媽拿你當奴隸,讓你幫他們養兒子,你要是捐了腎,身體垮了,他們不會管你的。”

  袁明美淚若滾瓜,情不自禁抱住凄慘的朋友。

  晏菲下意識拍撫她:“我知道,所以我打死都不會讓步,就讓他們罵我好了,大不了斷絕關係,從今往後我只為自己活著。”

  這一刻她們不約而同想起姚佳,她的不幸有如遺產降落在她們身上,袁明美失聲痛哭。

  “我們女人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連父母都不把我們當人看,姚佳已經被逼死了,現在你又遇到這種事,我們真的不如兒子值錢嗎?”

  晏菲咬牙吞淚:“他們的思想都是愚昧的,我們不能屈服,要好好奮鬥,活出個人樣給他們看。”

  “菲菲你得挺住啊,可別像姚佳那樣做傻事。”

  “放心,我不會的。”

  晏菲重複這句安慰,也是對自身的催眠,悲劇的潮汐正呼嘯湧來,她是浪尖的弄潮兒,失掉勇氣必死無疑。

  縱使在劫難逃她也不會認命。

  秀明今天回家早,在家門口遇上淑貞,老太太是來借桂花糖的,秋天佳音腌了很多糖桂花,分了一瓶給她,用來包湯糰美味無比,她想看看還能不能再蹭點甜頭。

  秀明大方地請她進屋,領她去廚房尋找,按理千金正在廚房勞作,他們到場時電飯煲和爐灶正在運轉,油鍋里的雞塊發出快樂的尖叫,可那身著圍裙,站在流理台前仔仔細細切圓白菜的卻另有其人。

  淑貞沒瞧見秀明的驚愣,笑眯眯走過去。

  “這不是金姑爺嗎?你在做飯?”

  景怡被撞破機關,驚訝地望著老八婆和她身後的大魔王,一秒之後臨危不亂地恢復淡定。

  “淑貞阿姨,您來了,快請坐。”

  淑貞大方謝座,習慣性拍掌奉承:“金姑爺,人人誇你能幹,沒想到你還會做飯。這些菜都是你做的?哎呀呀,比我們女人家手還巧。怎麼?平時家裡都是你掌勺?嘖嘖,千金這丫頭就是有福,找到這麼好的老公,可把人羨慕死了!”

  她不忘帶動演出群,提醒秀明入戲:“秀明,你們也太會使喚人了,佳音不在也不能讓姑爺為你們一大家子人做飯啊。”

  景怡避看大舅哥表情,向她聲明:“我大嫂去醫院照顧她外婆了,家裡沒人做飯,我才暫時頂她的班。”

  “是嗎?那你二嫂呢?”

  “二嫂出國探親了,您看,我那兩位嫂子那麼賢惠能幹,要是她們在哪兒輪得到我越俎代庖。”

  淑貞這人最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好像存心讓在場人下不來台,認真言道:“這話不對,就算她們都走了,還剩秀明他們哥幾個呀,千金打小不會幹家務,這我知道,可她大哥二哥會啊。秀明,過來阿姨問話。你說你這老大怎麼當的?居然讓妹夫伺候伙食,你和小亮從小沒媽,那會兒每到多喜出門打工,我們幾個大人幫你們置辦好糧油肉菜,教你們煮飯炒菜,一件一件不都做得挺好嗎?如今長大娶了媳婦,當慣甩手掌柜就把小時候吃的苦全忘光啦?就算忘了,也不該使喚妹夫啊,女婿是百年的貴客,寧肯花錢僱人也不能讓他做,傳出去多好笑。”

  她最後一句如同節目預告,秀明想像被鄉鄰群嘲的情形,腦門爬起青筋。

  千金在最不恰當的時間點現身,不知事已敗露,一路高聲走來:“哥哥,飯做好了嗎?這次的連續劇太狗血,都雷得我頭頂冒煙了。”

  景怡已看到大舅哥頭頂飄蕩的黑煙,正想示警,秀明已調頭貓捉耗子似的撲向妹妹。

  “大哥!你幹什麼!好痛!放開我!”

  秀明抓住她的胳膊拖進廚房,先向淑貞道歉。

  “對不起,淑貞阿姨,我想教訓這丫頭,請您迴避一下。”

  淑貞見慣雞飛狗跳,臨走還不忘索要桂花糖,秀明允諾待會兒讓珍珠送貨上門,她才甘願告辭,臨走留下一句火上澆油的勸說:“你們也別光顧著吵架,飯都做好了,不吃太可惜了。”

  千金被大哥的鐵掌捏得骨頭欲碎,情急下張嘴咬過去。秀明狠狠推開她,景怡挺身接應,二人重疊跌坐在椅子上。

  “你們老實交代!這幾天的飯究竟是誰做的!”

  他裝上閻王腦袋也嚇不倒妹妹,被她尖聲怒斥:“有幾頓是我老公做的,有幾頓是餐廳的外賣!又沒吃壞誰的肚子,你凶什麼!”

  秀明不理她這個過河車,先將軍罵景怡:“我讓千金做飯是想培養她自理,你怎麼又搗亂!爸生前跟你講得很清楚,她這樣懶下去早晚要吃虧受罪,你還跟爸保證要幫她獨立,結果說話還如放屁!”

  景怡苦惱:“她不是不會嗎?求我幫忙我能不管?”

  “你管得了她一輩子?以為自己能活一百歲?呸!指不定哪天就短命死了,到時千金怎麼辦?”

  “短命”二字刺激了千金,她人間大炮似的衝上來推撞他。

  “趕緊閉上你的烏鴉嘴,我老公才不會短命,這兒人全死光了他也會健在,你想到了陰間有錢花,還得趁早討好他,求他以後多燒點香燭紙錢!”

  這話的兇狠有過之而無不及,景怡慌忙捂住她的嘴勸說,她亂扭亂掙:“他咒你短命還不許我罵嗎?別人都誇我老公好,只有他成天說三道四,我早受夠了!這飯你愛吃不吃,姑奶奶我懶得伺候!”

  說完扯下丈夫腰間的圍裙照大哥腦袋扔去,秀明甩開圍裙,只看到二人手拉手離去的背影。

  淑貞的預告比當年卓偉的“周一見”效率更快,第二天秀明就在超市聽到長舌婦們的議論。

  “要說這賽老大可了不得,瞧著老實,實際比誰都精,打小知道巴結有錢人,成天把金家的小少爺往家裡領,再把妹妹塞給人家。那千金和金姑爺談戀愛時還乳臭未乾呢,賽老大也真豁得出膽兒,萬一人家白吃不認賬,自家寶貝妹妹不成了破鞋?”

  “這就叫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們也是老早相准金姑爺為人可靠才死不撒手,人家提前幾十年插苗栽樹,難怪能吃到好果子。我現在也跟我兒子說,一定要讓孫子孫女上城裡的貴族學校,早點跟有錢人打交道,將來才能像賽家一樣攀龍附鳳。”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層皮,秀明遭鄉鄰誤解,好比被瘋狗狠咬,而又不能反咬一口那般躁怒無奈。

  這糟心的感覺獨自吞咽不下,得由兄弟們分攤,當晚又叫三個弟弟去多喜墳前開會。

  賽亮後悔回家,煩厭地請求:“大哥,這會改天開行嗎?我今晚還得看兩個案子的資料。”

  秀明挑眉:“你想聽我叫你大哥嗎?想聽就看你的資料去。”

  他不聲不響出門,貴和勝利蔫頭聳腦跟去,到了墳前只覺陰風慘慘,估計這會議已讓父親犯起鬼見愁。

  秀明比鬼還陰沉,臉上汪著奈何橋下的冷氣。

  “你們知道我今天在外面聽到了什麼嗎?”

  貴和勝利不敢搭腔,賽亮說:“鎮上老人多,吃飽沒事幹只能說閑話打發時間,你何必計較。”

  他相信和他此前遭受的非議相比,任何風言風語都不值一提。

  秀明怒道:“那是一般閑話嗎?是對我們家名譽的嚴重破壞!如今我們就是長樂鎮上最大的笑話!”

  賽亮冷麵諷刺:“你的反應太慢了,我們家早就是笑話了,還是連續劇每日更新。”

  他認為從父親開始賽家就是遠近皆知的笑料,而今家裡更是愚、痴、瘋、傻齊聚,不停給明白人製造麻煩增加負擔,如此看來,血緣親情真與枷鎖無異。

  秀明絲毫不覺得他在自尋煩惱,語調激昂地向弟弟們抱怨:“你們說,世上還有沒有這麼不公平的事,就因為千金嫁了有錢人,我們這些娘家人全成了趨炎附勢的小人。可事實是這樣嗎?你們都知道當初我是極力反對這門婚事的,不是爸爸心軟鬆口,我寧死也不會把妹妹交給老金。這些年,我們和金家秋毫無犯,從沒想過沾他的好借他的光,這髒水為什麼還是潑到咱頭上!?”

  貴和勸道:“大哥,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也管不著,你只當他們放屁得了。”

  “屁臭也能熏死人!人家指名點姓說賽老大,我能不生氣?”

  貴和乞憐地看向二哥,指望他斡旋,賽亮直言:“現象出結論,金師兄確實生在巨富之家,我們這種寒門小戶的女兒嫁過去,在一般人看來就是攀龍附鳳,大哥不承認也沒用。”

  “什麼?”

  “你要不服氣只能奮發圖強,早日掙到與金師兄同等的身家,兩家門當戶對,外人的口風自然會變。”

  秀明暴跳前進,手指二弟怒叱:“你就不能說點中聽的話嗎!惹別人生氣就是你的特長!”

  賽亮嘆氣:“我在勸你理性看待問題,對人對事應該恩怨分明,金師兄沒有對不起咱們家,相反還給過我們很多幫助,最值得感謝的一點就是娶了千金。”

  “鬼扯!我最恨他這點,瞧他把千金害成什麼樣了,快三十的姑娘,自理能力還不如小學生,她這十年算白活了!我打個比方給你們聽,如果大人把孩子送去一個補習班不間斷地補習了十年,最後她依然門門功課不及格,那當家長的該有多窩火?能不砸爛那個補習班的招牌?他這是誤人子弟!”

  無人響應,賽亮率先嗤笑:“你這比喻真是倒打一耙。”

  勝利也斗膽參言:“是啊大哥,姐姐變成這樣大部分是她自己的原因,姐夫也是受害者。你不妨反過來想想,假設你是用人單位,去大學招聘應屆畢業生,結果發現招來一個飯桶,幹啥不會盡捅漏子,還不知道天高地厚,成天惹是生非,你會如何看待培養她的大學?不也得認為那是間誤人子弟的垃圾學校嗎?”

  貴和噫噓:“你姐姐確實被我們慣壞了,直到小學五年級還讓我給她穿衣服系鞋帶,洗完澡不替她備好擦腳的毛巾,她就用我的洗臉毛巾擦。吃了飯,嘴一抹就跑,你還得追著幫她梳頭。用完東西隨手亂扔,房間變成垃圾堆也不管。從來不會自己疊被子,我那會兒笑話她屬蛇的,睡醒從被窩裡跐溜鑽出來,晚上睡覺再跐溜鑽回去。”

  勝利說:“她現在也一樣,家事能力等於零。其實只是這樣還好,畢竟現在倡導女權,不會做家務的女人很多,可姐姐腦子也不好使,白讀了十二年書,連個大專文憑都沒撈到,還拈輕怕重,嫌苦嫌累,沒正式上過一天班,從來指著別人養活。這樣文的不行,武得不來,好吃懶做,依賴成性的女人能順利出嫁已經算奇蹟了。再回頭看姐夫,人家是貨真價實的高富帥,性格好人品佳,還是世界名校的博士生,一流醫院的主治大夫。姐姐哪點配得上人家,就是韓劇的編劇也不敢寫這樣離譜的配對。這麼優秀的姐夫肯義無反顧和姐姐結婚,把她當地主婆供養,長期忍辱負重,逆來順受,從沒嫌棄更沒跟我們家抱怨過半句,說他功德蓋世,捨身求法也不為過。想想看,當年要不是他鬼使神差看上姐姐,姐姐這會兒不知在幹嘛呢。說不定讓爸爸做主找了個倒插門的鳳凰男女婿,之後離過幾次婚,領著兩三個拖油瓶賴在娘家等下家,早成我們的心腹大患了。”

  秀明貴和疼愛妹妹,小時有人罵她欺負她,他們勢必聯手攻之,但此刻教勝利說中心病,都像受潮的火柴點不著,啞然半晌,貴和才無力地訓斥弟弟:“你姐姐可沒虧待過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她”

  賽亮為小弟撐腰:“我看勝利說得有道理,大哥老三你們摸著心坎想,教你們娶千金這種女人,你們能願意?自己的妹妹才萬般包容,鵝卵石也能捧成夜明珠,換成我是金師兄,半天都跟她過不下去。我屋裡那位雖說小氣矯情,但基本的人情世故還不差,客觀的講也是優秀獨立的新時代女性。”

  貴和同樣懸憂二哥的婚姻,聽他誇獎美帆,喜道:“二嬸是很優秀,會持家也能幹事業,所以說貨比三家方知好壞,二哥總算知道她的好處了。”

  賽亮說:“我又不是傻子,當初就是識貨才娶她的,這點跟金師兄不同,他和千金的婚結得稀里糊塗,簡直像慈善機構扶貧救災,當初也不知中了什麼邪,走到這條道上來。”

  秀明開會本為批、斗景怡,不曾想鬥爭對象竟換成千金,妹夫反而成了救世主。他倒有心護短,怎奈妹妹實在不爭氣,他也不能指鹿為馬,這時珍珠出來叫他們吃水果,會議便草草散場。

  家中的冷戰持續兩日,景怡覺得是時候和解了,早飯時把他體檢誤診的事貢獻出來娛樂大眾。

  “前天我們科室出體檢報告了。”

  如此開頭,家人們自要問候,他詼諧輕笑:“別的同事都沒事,就我的毛病大,拿起胸片一看,兩側肺葉全是陰影,憑經驗判斷,跑不了是惡性腫瘤。”

  一句話嚇落好幾雙筷子,貴和代表全家怵惕道:“惡性腫瘤?那不就是……”

  他笑呵呵接話:“就是肺癌,報告上也是這麼寫的,建議我做活檢。”

  他許是在賽家混太久,感染上這家人的腦殘病,身體疲倦精神鬆懈時病毒便伺機發作,直接導致雙Q驟降,言行失當。譬如眼下這起惡作劇,非但不能營造幽默滑稽的氛圍,還帶來了始料未及的嚴重後果。

  只聽一聲脆響,千金的飯碗碎在腳邊,而她本人也伴隨聲響栽下椅子,珍珠緊接著戰慄慘叫:“姑姑噎住了!噎住了!”

  全家轟然而動,亂鬨哄圍成小圈,景怡抱起千金,交由秀明扶持,自己用力擊打她的背部,迫使其嘔出堵塞喉管的飯糰。

  千金連續咳嗽數十聲,沾了滿身涕淚口水,好容易接上氣,立刻抓住丈夫的袖子嚎哭,秀明見妹妹即將面臨做寡婦的危險,心如火焚地揪住妹夫。

  “你真得肺癌了?!”

  景怡出生以來還沒闖過這麼大禍,驚心破膽地摟住妻子拍哄:“老婆,我沒生病,不怕不怕。”

  秀明大怒:“搞了半天你在撒謊糊弄人啊!”

  景怡被他掐住脖子,慌張申辯:“沒撒謊,體檢報告確實是那麼寫的!”

  千金聞言黑眼仁又往眼瞼里藏,他急忙吃力撐住:“不過那胸片不是我的,放射科工作失誤,把別人的片子登在我名下了!”

  貴和忙問:“那你的片子呢?有異常嗎?”

  “沒有!我的一切正常,身體倍兒棒,精神倍兒爽,完全夠格評選健康標兵……”

  秀明不勝其怒,提起他狠狠一摜,跟著飛腿伺候。

  貴和勝利架住大哥,讓珍珠攙扶景怡。

  景怡自知理虧,羞慚道:“對不起,我只想跟大伙兒開個玩笑。”

  秀明厲吼:“有你這麼開玩笑的嗎?你死不死關我們屁事,到頭來還不是只能嚇到千金和燦燦!幸虧我妹妹沒事,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立馬拿刀剁了你!”

  中途瞥見坐在地上的千金,又氣又憐地吼她:“瞧你嫁的什麼人,賣漿糊的也沒他糊塗!”

  千金委屈害怕,氣憤傷心,雙腿亂蹬朝丈夫哭罵:“我招你惹你了,幹嘛說謊嚇唬人!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相好,想嚇死我給小三騰地方?我告訴你我死了變鬼天天爬你背上,叫你一輩子走衰運!”

  景怡欲行安撫,被她連番暴打,手背胳膊轉眼遍布抓痕。燦燦認為母親架子拿太過,替父親求情,也順利享受連坐待遇。

  鬧到8點多,家人陸續出門,千金終於肯上樓梳洗,臨走前向兒子頒布禁令,不許他再跟父親講話。

  景怡是位明理的好爸爸,深諳兒童心理學,孩子敏感脆弱,大人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對其造成心理陰影,當傷害發生後必須及時疏導,因而主動向燦燦道歉。

  燦燦聳聳肩:“我看您說話的樣子就知道是玩笑,反倒是媽媽害我嚇一跳。不過你真不該對她惡作劇,像媽媽那種分辨力無限接近零,出東門往西拐的蠢女人再拙劣的騙術也會成功,以您的智商怎麼會預測不到她的反應呢?”

  他愧疚:“對不起燦燦,都怪爸爸一時疏忽,你是不是對爸爸很失望呀?”

  燦燦誠實點頭:“說失望不如說幻滅更恰當,我一直以為爸爸機智過人,石灰牆上掛燈籠,明明白白,真沒想到您會在陰溝裡翻船。”

  兒子的話藏滿大頭針,他忍不下去,告誡:“你這些歇後語從哪兒學來的?以後最好別這麼說話,太損了。”

  燦燦嬉笑:“我不是故意的,自從搬到這兒以後我的說話風格就受了大家的影響,爸爸,我們再住兩年說不定我就能去說相聲了。”

  他又中了一箭,臉沉下來:“你想當相聲演員?那好,等年底我和你媽媽搬走,讓你繼續呆在這兒。”

  “爸爸已經住膩了?”

  “你智商不是有180嗎?自個兒體會吧。”

  誰願意待在雞窩一樣嘈雜的地方?他巴不得進入休眠狀態,一醒來就秋高氣爽,帶著妻兒返回寧靜安閑的家園。

  來到醫院他聽見同事議論,說晏菲出了車禍,傷得不輕還在堅持上班,忙套上白袍去護士站探望。

  晏菲在為病人準備藥劑,口罩遮住大半張臉,平時梳起的劉海也放下了,但眼角的淤青仍一覽無餘。

  “小晏,你怎麼受傷了?”

  “我昨天被一輛電瓶車撞倒了。”

  “抓住肇事者了嗎?”

  “沒有。”

  “那報警了嗎?”

  “傷得不重,報警怪麻煩的,就這麼算了吧。”

  “你這樣可不行,違反交通規則的人就得受懲罰,不然他以後還會再犯。”

  他的試探步步深入,晏菲招架不住哂笑著託故走開,他由此明確她的傷絕非車禍而起。

  有這想法的非止他一人,晏菲走後白曉梅從暗處跑來,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去僻靜處敘話。

  “曉梅,你知道小晏在哪兒出的車禍嗎?”

  “她不是出車禍,今早我看了她手臂的傷,分明是被人打的。”

  晏菲今早防護嚴密,細心的白曉梅仍從她無意挽起的袖口下看到可疑的傷痕,從醫的人能辨別各種傷勢,她認定那些傷是拳打腳踢造成的,可是不管她怎麼詢問晏菲都守口如瓶。

  景怡心想:“小晏外柔內剛,不是軟弱可欺的人,她包庇傷人者,說明與對方關係不一般。昨天她請假去三醫院看家人,莫非是她家裡人乾的?”

  厚厚的雲翳裹住心思,這層迷茫下必然隱藏著晏菲巨大的苦惱,他決定一探究竟。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多喜一家人 > 第70章 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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