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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冒充

所屬書籍: 多喜一家人

  勝利被餃子刺傷後向學校請了一周的病假, 在慧欣家住了一天,假期結束, 他聽從老人勸告回學校上課, 這就不可避免地與珍珠碰了頭。珍珠十分驚喜,第一次下課鈴聲響起就趕赴他的班級尋人。勝利不願見她, 從後門溜走逃進了男廁所。

  珍珠知道小叔故意躲他,叫辛向榮代她傳喚,可是辛向榮交涉未果, 她很氣惱,堵在廁所門口不肯走,上課鈴一響,學生們都跑回教室,勝利的防線也垮塌了, 侄女大踏步闖進來, 逼得他險些跌進小便器。

  “小叔, 你幹嘛離家出走啊,家裡人都快被你嚇死了!”

  她還像從前那樣刁蠻恣睢,完全不見生疏, 給了勝利一分安定感。

  他撇過臉隱藏羞愧,低聲說:“我沒臉見你們, 你別理我, 就當沒看見我,回去也別跟家裡人說。”

  “那怎麼行?這麼重大的事,我不可能知情不報。”

  “我求你別多嘴了行嗎?早知道就不來上學了, 煩死個人了。”

  辛向榮不知道賽家的變故,以為勝利做了錯事,幫忙開導:“賽師兄,麻煩總要解決的,你光躲著也不是辦法啊,這就跟諱疾忌醫一樣,越消極煩惱越多。”

  勝利以為他已知曉內情,驚慌地問珍珠:“你都告訴他了?”

  珍珠暴躁:“我嘴巴沒那麼大,他就是習慣性給你喝雞湯,你嫌餿吐掉就是了。”

  辛向榮不接受譏諷,辯解:“我是想開導賽師兄,你多少輔助一下啊。”

  又被她狠狠一刺:“這事你沒法開導。”

  他不服氣,迎難直上地對勝利說:“賽師兄,到底出了什麼事?說出來,我興許能幫上忙。”

  誰知勝利也挖苦他:“上帝是你親戚嗎?”

  “哈?”

  “不是親戚就幫不上,你靠邊站吧,我現在就想一個人呆著,身邊多個人就缺氧。”

  剛說到這兒校長來了,進門時皮帶已解開一半,見廁所里站著個女生,嚇得倒退兩步。確定自己沒走錯門兒後又認出那不像話的女生是校內名人賽珍珠,登時發火斥責:“賽珍珠,你怎麼跑到男廁所來了?”

  珍珠淡定解釋:“對不起校長,我小叔跟我鬧彆扭,我找他談話他就跑廁所來躲著,我等到沒別人才進來的。”

  “現在是上課時間,你們趕緊回教室去,有話放學再說!”

  三人被校長趕到走廊上,勝利要回去上課,珍珠拉住他肅然鄭告:“小叔,你想一個人冷靜我理解,換成我我也煩,可你再煩也別忘了,不管發生任何事,我們都是一家人,你還說以後等我有了孩子,上學的費用你全包呢,我可都記著,你不許賴賬。”

  她堅持慣有的惡劣態度,就是對勝利最大的安慰,讓他相信她對的他的感情一如往昔。

  無力組織語言,他輕輕 “嗯”了一聲。

  她怕他抗拒,又警告:“下次不許再躲我,否則我不管男廁所里有沒有人都會進去找你,被那些男生罵成女流氓你得負責!”

  他不禁一笑,反射性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知道了。”

  珍珠回家後就向長輩們通報了這一重大發現,所有人都圍攏到她身邊打聽情況。

  佳音最著急:“你小叔還好嗎?你看他精神怎麼樣?瘦了嗎?”

  珍珠說:“精神還不錯,至於胖瘦,才一天沒見不大看得出來。”

  美帆安慰佳音:“他沒逃課證明心態還算平穩,這真是萬幸啊。”

  珍珠繼續具體描述:“他說他現在想一個人冷靜,你們先別去找他,免得他說我不守信用,下次又躲著不見我了。”

  千金很擔心弟弟的心理狀況:“他是不是怕家裡不認他才老躲著我們啊,珍珠,你跟他說過我們的想法嗎?”

  珍珠很無奈:“我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一家人,可他還是別彆扭扭的,瞧著真讓人著急。”

  景怡安撫眾人:“這點可以理解,突然間發生那麼大的變故,大人都會措手不及,何況未成年人呢,現在強制的關心對他就像酷刑,給他時間慢慢消化吧。”

  他的意見得到一致認同,秀明讓女兒負責和勝利聯繫,禁止其餘人前去打擾,等他自己回心轉意。

  星期四,勝利出走整整三天,家裡冷不丁少個人,大伙兒都不自在,貴和每天打他房門前經過都忍不住推門進去瞧一瞧,想他這個弟弟怕冷清怕寂寞,孤零零飄在外頭也不知過不過得慣。

  他心緒煩亂,工作狀態隨之低迷,前天畫圖紙標錯尺寸,直接導致三維、平面等部門連環出錯,一個設計總監犯這種低級錯誤真不可原諒,當天就被郝質華叫去訓話。

  “賽貴和,你是不是不想混了?這是公司的大客戶,他們老總出了名的嚴格挑剔,幸虧我事先瞄了兩眼,要是圖紙就這麼發出去,對方肯定直接到岳董那裡投訴你!”

  郝質華將錯誤圖紙重重摔到他跟前,一半氣惱一半後怕,公司最近正準備提拔一批中層骨幹,貴和是熱門候選人之一。撇開感情糾葛不談,她內心真的很器重他,希望他能把握這次機會為事業打開新局面,見他在關鍵時期掉鏈子,心情如同教練看待在大賽上狀態失常的運動員一般焦躁。

  貴和明白好歹,忙賠禮道歉表謝意,心裡沒拿她當外人,等挨完罵便分星擘兩交代近日家裡發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

  郝質華聽得愣住,她不上八卦論壇,不看狗血劇集,自身家庭狀況也很正常,賽家混亂的家事在她看來猶如虛構,僅僅表示同情還太單薄。

  “你弟弟真不是你爸親生的?”

  她並不想確認此事,只因驚訝辭窮才拿一句疑問來填空。

  貴和微微點頭,替父親尷尬。

  “我爸老早就知道了,因為太疼勝利,情願將王八一當到底,至死都不肯摘下這頂綠帽子。”

  郝質華沉聲責怪:“你不能這麼說你爸,他接受你弟弟是他胸襟博大,如今像他這樣有度量有愛心的男人很少見,用衛星雷達都不一定找得到。”

  貴和思維敏捷,馬上順著話茬試探:“郝所,您跟梅晉生過孩子嘛?”

  “什麼?”

  “我沒別的意思,就想說如果您之前有孩子我也不介意,真心愿意做他的父親,把他當成自己的親骨肉疼愛。這點我隨我爸,年紀不大,但胸懷像銀河般寬廣。”

  郝質華雙眼皮垂成單眼皮,用力咬住下嘴唇:“賽貴和,你臉上的傷疤還沒掉,皮又發癢了?信不信我打得你連整形醫院都不敢收?”

  貴和怕她拿茶杯里的開水潑自己,急忙閃邊,嘴上仍不退縮。

  “郝所,我說的都是心裡話,我真的願意接受您的全部,不論好壞!”

  郝質華捂住額頭,喝令他出去,貴和數次爭取,得到的全是黑臉冷語,也有些氣悶。

  “你真是個吝嗇鬼,我姿態都放得這麼低了,套用文藝的說法都快低到塵埃里去了,你卻死死捂住錢包,連一顆銅子都捨不得施捨。”

  郝質華駁斥:“感情不是做慈善,不能隨便慷慨。你能低下去也能站起來,把灰塵拍乾淨,照樣可以去別的女人面前充大爺。”

  “不會的,我發誓不變心,一輩子都愛你,只要你叫我,我就是在墳墓里也會湧出一股力量,站起身來跟你走。”

  “得了吧,我幹嘛找個喪屍當對象啊,怪嚇人的。”

  她起身,欲脫離窘境,岳歆的助理剛好來電傳她上樓開會,她拿起筆記本匆忙離去,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貴和連續被拒,再說不沮喪也太虛偽,經過數次失利,鬥志雖未減退,卻發現這場求愛的難度係數遠超預算,郝質華不愧是一流建築師,感情工事修築得固若金湯,他想不出好的戰術覓不到好的武器,撞個頭破血流也沒用。

  正面進攻行不通,最好改從側面,可是他不認識她的朋友家人,沒處下手啊。

  他心念一轉,趁郝質華不在,偷偷查看她電腦上的聊天軟體,發現她的qq處於登陸狀態,最近的聯繫人正好是她高中同學,點開消息盒子,兩個女人的聊天記錄是這樣的:

  “F女:質華,今晚同學會你可得來啊,毛毛從美國回來了,特別想見你們。

  郝:去年不是見過了嗎?

  F女:去年她一個人回來,這次帶了老公,她老公藤校畢業的,曾和我老公在一個研究所供職,交情還不錯,所以今晚我們兩口子都會去。

  郝:你們全都拖家帶口,跟搞家庭聚會似的,我還是不去了,免得像上次那樣傻乎乎看你們聊家常又插不進話。

  F女:你也可以帶家屬呀,又過去大半年了,該有對象了吧?

  郝:哈哈哈

  F女:別告訴我你還是單身,抓緊時間呀小姐,年中就四十一了,再不努力莊稼都得爛在地里了。

  郝:哈哈哈

  F女:我們都很擔心你,你說你條件也不差,就算是二婚也不難找,老單著算什麼事?

  郝:哈哈哈

  F女:我去做飯了,待會兒還要去趟婆家,說好晚上7點芙蓉閣見,不準缺席喲,88。”

  那三個“哈哈哈”形象表達了郝質華的狼狽,貴和能想像她接到邀請時的鬱悶心情,卻憋不住大笑,一邊笑還一邊使勁捶桌。

  天助我也,今晚終於有機會大顯身手了!

  輿論是人類社會的大氣層,除了隱居的野人其餘的都逃不開它的影響。男女平等的口號已流傳上百年,當今社會仍信奉“女人幹得好不如嫁得好”,一個人勤懇耐勞,踏實上進,很容易在工作方面取得成就,而事業成功並不意味著生活幸福,的確,它可以算做辛勤付出的一種回報,也能帶來相當程度的喜悅感,但對女人的作用遠遠小於男人。

  有本書寫道:“男人是野生動物,女人是築巢動物。”

  相較於男人與生俱來的競爭意識,女人更傾向安定,一段穩定的婚姻比一份優越的工作更能滿足女性的心理需求,是以“好老公>好工作”是女人世界中的衡定律,假如有女性現身說法,力證工作比男人重要,那隻能說明她的丈夫不夠好罷了。

  可理想與現實總是一碼歸一碼。正如數學公式人人會背,考試時卻不見得個個拿高分,女人要嫁好老公也是非常困難的。

  首先,只有少部分男人具備做好老公的潛質,尤其是現今這個男女性別界限模糊,男人越來越缺乏擔當的社會,大浪淘沙,剩下的真金沒幾個。

  相對應的,想收穫這些真金的女性隊伍太過龐大,僧多粥少,供不應求,而女人要成為人生贏家,自身優秀還起不了多大作用,關鍵得看緣分運氣。有緣有運,麻雀能夠配鳳凰,命里無緣,女神倒貼也不濟事,再遇上孤辰寡宿等衰星,不是遇渣男就是打光棍。

  郝質華在親身實現“幹得好”,失敗嘗試“嫁得好”這兩項後,就被社交圈當成事業得意,婚姻倒閉的典型,動不動淪為反面教材,其凄慘案例已在親友間廣為流傳,每參加一次同學會,就等於為自己的悲劇做註腳。像今晚,走進聚餐地點,她便感受到強烈的負能量,預感又會成為接收同情和他人優越感的容器。

  這次與會的有二十幾個同學,其中八位女同學,除了她,餘下的都有丈夫陪同,這幾位男士分別是機關幹部、大學教授、商界大款、500強高管、外籍科學家,全是名利雙收的精英分子,有社會地位、經濟實力做支撐,肥胖、禿頂就成了富泰、智慧的象徵,連那長相實在抱歉的也被誇成有氣質,無一例外都是太太們的驕傲,比玻尿酸肉毒素更令她們容光煥發。

  郝質華熟知同學會流程,到場後默默蹲在不起眼的角落,大伙兒眉飛色舞交談,她靜靜喝水吃菜,極力避免觸發話題。

  可惜她曾是班上最優秀的學生,常年籠罩在學霸、三好生的光環下,無形中拉過不少仇恨。在場的“七仙女”里就有害過紅眼病的,時過境遷,仍殘留些許陰暗情緒,抓住她目前在個人問題上的短板,有意無意踩一腳。

  飯局進行到三分之一時,已晉陞為“局長太太”的女同學先出手,直接問她:“質華,你的感情生活最近有進展嗎?聽老范說你還是一個人,我們都不大相信。”

  另一位教授夫人接嘴:“質華那麼優秀,多得是追求者,肯定是眼光太高沒挑到合適的。質華,找老公不是選秀,要求放低點,人好可靠就行啦。”

  郝質華照舊以微笑解嘲,她人實誠,說話不會繞彎子,拙於應付此種情形。那給她發通知的范姓女同學倒真心愛護她,趁機號召同學們提供資源。

  “你們別光說不練,周圍有沒有合適的趕緊給她介紹一個。”

  男同學們都已老於江湖,不幹費力不討好的事,全部嬉笑打哈哈,女同學大多習慣交際應酬,客套敷衍是必須的。那教授夫人便問她先生:“你們繫上不是有位新近喪偶的陳教授嗎?他今年剛滿四十七吧,你去問問他有沒有再婚的打算。”

  她老公學究性格,說話不拐彎:“他最近是在託人找對象,不過要求女方年齡30歲以下。”

  聞言,場面頓時窘促,教授夫人訕笑:“這人真可笑,居然想找比自己小十多二十歲的姑娘,想吃嫩草,也得看看自己的牙齒是不是還齊全呀。”

  范同學怕郝質華難堪,急著打圓場:“好多男人都這臭德行,老縮水了還喜歡年輕漂亮的,受教程度再高也擺脫不了動物習氣,真原始。而且我看他條件也不怎麼好,人到中年死老婆,多半八字硬會克妻。你們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人選?”

  另一位女同學的大款老公發揮古道熱腸,主動推薦他的小叔,這可氣壞他太太,手肘撞他一下:“你喝醉啦,你小叔今年63了,比質華大二十多歲,哪裡般配!”

  大款見現場更冷,擔心眾人見責,忙解釋:“我小叔年紀是大了點,但其他條件很優秀。他是華僑,在瑞士長大,年輕時在東南亞開工廠,如今少說有十幾億美元的身家。人也長得高高大大,五官端正,很會保養,一點不顯老,瞧著也就五十齣頭,好多二十幾歲的小姑娘上趕著追求呢。可是我小叔看不上,想找個有修養內涵的,像質華這種正合適。”

  說著還問郝質華是否有意向,又被老婆暗中揪掐。

  “別管多富貴,不般配就是不般配,質華既不愛錢也不缺錢,幹嘛跑去伺候老頭子。你呀,專會助紂為虐,看見好姑娘就想進貢給你小叔,缺不缺德。”

  局長太太一直悄悄打量郝質華,看她憋屈羞悶,開心地實施進一步打擊。

  “質華確實不在乎對方的經濟條件,她以前那位,我們都看好是支潛力股,可質華跟他合不來,果斷離了,如今那人已經是嘉恆地產的總經理,身家早過億了吧。”

  用心之惡劣昭然若揭,了解實情的同學聽她提這茬,都替郝質華抱不平,有人想出言制止,無奈還有個別不知情又缺心眼的出來推波助瀾,那攜夫還鄉的海歸女就是代表,當下驚奇發問:“真的嗎?質華你太傻了,兩口子哪有樣樣般配的,性格不合過了磨合期就好了,你應該多忍忍,幹嘛離婚呢?白白放跑一個金龜婿,便宜了其他女人。”

  郝質華不願在同學跟前當訴苦怨婦,繼續緘默,局長太太無視范同學眼神警告,再使陰招:“她前夫比她小五歲呢,當初追她的時候可熱烈了,還當著我們的面下跪求婚,場面浪漫得不得了。”

  海歸女更惋惜:“小五歲又有錢,還追得用心,說明真心愛質華。唉,質華,你前夫是個標準的青年才俊啊,這種上好的緣分別人求還求不來,你真不該犯糊塗。他現在再婚了嗎?要是還單身不如試著複合,夫妻和家電一樣,還是原裝的好,你曾是他的真愛,放下身段努點力,說不定他會回心轉意。”

  不知者不罪,郝質華不怪她胡說,只好擋風玻璃做鍋蓋,明受氣。其餘人要麼同情義憤,要麼作壁上觀,有少數好心人醒悟過來——往後這類聚會還是不請她參加為好。

  此刻暫時離場才能緩和氣氛,郝質華借口去洗手間,落荒而逃。

  她走後不到半分鐘,貴和來到這座包間,敲敲門扉,落落大方地詢問在場人等:“請問這裡是松山中學96級一班的同學會嗎?”

  人們紛紛聚焦這挺拔俊朗衣著不凡的青年,反問來者是誰。

  貴和微笑行禮:“初次見面,鄙人賽貴和,是郝質華的男朋友,跟她約好七點鐘來這兒,路上塞車遲到了,真抱歉。”

  剛剛還接受大眾憐憫的大齡女光棍突然冒出個年輕帥氣的男朋友,驚疑之色彷彿滴在清水裡的墨汁,在人們臉上迅速蔓延,幾乎所有人都愕然發愣,觀看虛構的反轉劇也需要時間緩衝,更別說發生在身邊的實況。

  貴和提醒兼請示道:“質華她到了嗎?我可不可以先進來?”

  范同學做為主持人趕忙微笑相迎,指著身旁的座位說:“可以可以,快請進吧,質華去洗手間了,這是她的座位,你挨著她坐好了。”

  她吩咐服務生添加座椅食具,安頓好客人後,眾人也打量得差不多了,性情外向的直接問貴和:“你真是質華的男朋友?她都沒跟我們提起過。”

  立馬被含蓄機靈的人埋怨:“你說什麼呢,這事還假得了?不過小賽……哈哈,我看你比我們年紀小很多,叫你小賽沒問題吧?你和質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貴和回答:“我是她的公司同事,交往大半年,前不久剛確定關係。她比較害羞,說在決定結婚以前,暫不對外公開。”

  “哦!她帶你來參加同學會就是對外公開啊,這麼說你們打算結婚了?”

  貴和含笑不語,旁人看來等同默認。范同學帶頭叫好,這下換那局長太太不痛快了,別有用心打探起他的個人情況。貴和本是優質青年,無須自我粉飾,加上懷揣一百分的誠意前來,說話毫不摻假。

  聽他將工作、學歷、戶籍一一坦誠相告,人們好感大增,他每樣條件單獨看一般,但湊在一起綜合分數絕對算中上。而且人到中年不管男女都對青春俊美的肉體更有好感,朝氣蓬勃的小鮮肉像鮮甜的餡兒餅開胃養生,那些髮際線漸行漸遠,五官塌方,滿肚子腹黑和脂肪的油膩老男人根本沒法跟人家比較。

  連海歸女也改變看法,對郝質華重新定位:“我剛才錯怪質華了,她一點都不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不又找到更好更合適的對象了么?還是歌里唱得好,揮別錯的才能與對的相逢。”

  大款太太也說:“質華一直是我們班最聰明的女生,當然不可能幹傻事啦。她是相信自身魅力才敢瀟洒放手,換成我們肯定沒這氣魄。”

  再次奚落她先生:“看看,人家這才叫人才,你那人老心花的小叔哪有法兒比?質華是涵養好才不搭理你,要是我,剛才聽你講那些話,肯定當場翻臉。”

  郝質華返回時聽包間里笑語喧闐,以為眾人的尷尬勁兒已經過去,稍稍鬆了口氣,不料進門的瞬間就與貴和四目相對,驚得她倒吸涼氣。

  “你回來啦。”

  貴和言笑自如地起身,為她拉開身旁的椅子,郝質華盯住他猛看兩眼,大腦依然斷網,只聽見范同學招呼她。

  “你怎麼去那麼久,你男朋友等你老半天了,快過來。”

  她聞言清醒,斷定那壞小子竊取了她的網上聊天記錄,跑來冒充男友,遇上這號死皮賴臉膽大妄為的冤家,火氣真不知該從什麼地方撒起。

  然而不能在這裡失態,否則一輩子沒臉見同學。

  她用力屏息,僵直地踱回座位,貴和待她坐下方落座,紳士派頭十足。女同學眼羨:“質華,瞧你男朋友多細心,把你當貴婦服侍,我可從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她老公受她白眼,調侃:“人家命好唄,有本事你也找個比你年紀小的伺候你。”

  貴和笑道:“我們家質華心理年齡小,在生活細節上很迷糊,需要人照顧。”

  郝質華頭皮發麻,一不小心吼出來:“你叫我什麼?”

  眾人受到驚嚇,范同學嗔怪:“質華,你這是幹嘛呀,怎麼跟個母老虎似的。你和小賽都快結婚了,他那麼叫沒錯呀。”

  郝質華大致能猜出貴和編造的瞎話,握緊拳頭,狠狠踩住他的腳趾,向同學們申辯:“你們別聽他胡說,我根本沒打算和他結婚!”

  她看起來太像害羞使性子,別人照舊誤會,范同學見貴和可憐兮兮乾笑,生怕郝質華因任性錯失這樁好姻緣,連忙教訓:“你脾氣還這麼躁,別仗著年紀大隨便欺負人,在外頭總得給人家留幾分面子。小賽,質華就這麼個人,氣性大臉皮薄,別生氣,我替你收拾她。”

  貴和搖搖頭,含情脈脈望著身邊的女人:“她在我跟前一向保持女王架勢,我早習慣了。”

  他並非做戲,自然而然流露的柔情真摯動人,所有人都相信這位優秀的年輕人正深愛郝質華,這令局長太太更為不快,偏要諷刺幾句。

  “女強人就是好啊,人到中年還能吸引小男生,質華,你們這算辦公室戀情吧,領導沒找你們麻煩?同事們呢?也沒說你們閑話?”

  貴和到場不久已敏銳分辨出各人成分,聞到這位太太身上很有幾分jp氣息,聽她言下之意似乎在譏諷郝質華利用職權泡小白臉,立刻採取正當防禦,從容說明:“這點您不用擔心,我們公私分明,在公司里就是單純的上下級關係,嚴格按章程辦事,工作處理得好,領導同事自然沒意見,因為也不是所有人都熱衷於關注他人的私生活。”

  局長太太吃了冷箭,惱怒之下失去分寸,竟然說:“那可不一定,我先生他們單位就有一對忘年戀,男的比女的大二十歲,關係公開後局裡整天議論紛紛,去食堂打個飯都會被人指指點點,沒多久就頂不住壓力分手了。”

  這些話暴露的雙商太失身份,不用旁人取笑,局長先生自己面子先掛不住,責備妻子:“你不能以偏概全,我們單位那對談戀愛影響了工作精神和辦事能力才會被批評。質華和小賽公私分明,怎麼能跟他們比。”

  范同學也很嫌棄局長太太,說:“機關里強調上下級制度和作風問題,談戀愛會妨礙公平公正,私營企業就寬鬆多了,尤其是質華他們這種技術型的崗位,只要干好分內事,沒人會在意人家的感情問題。”

  貴和笑道:“質華在公司是非常嚴厲的上司,對我的要求比對其他人更嚴格,在她督促下我的工作能力也得到了顯著提高。”

  眾人揶揄:“這就叫愛之深責之切啊。”

  局長太太受到老公暗中警告,接下來老實許多,沒人挑事,談話氛圍也顯得輕鬆愉快,男女各自貢獻有趣話題,順便借交談展現學識才藝。

  貴和年紀最輕,但聰明機智,聊天時言辭得體,進退得當,更兼儀錶出眾,與油麵發福、腎虧乾癟的大叔們一對比,真像枯草叢中一朵花。幾位女同學越看越羨慕,後來都有點心理不平衡,不停打趣郝質華,一個勁誇她有福氣。

  世人總拋不開虛榮心,貴和來之前,郝質華被嘲弄得無地自容,眼下借著他翻身增光,心裡不免有幾分高興,漸漸的也不計較他擅自搞出的惡作劇了。

  由於興緻高,席間每個人都喝了不少酒,飯局散場後,各自打車離去。郝質華選擇乘地鐵,貴和跟做貼身護衛,二人步行前往附近地鐵站。路上她瞅著他那身嶄新的行頭問:“你白天不是這身打扮,專程跑回家換衣服了?”

  “我家住那麼遠,要是回去時間肯定來不及,這衣服是我下班後去最近的商店買的。”

  那牌子不是他熱愛的愛馬仕,但也不便宜,郝質華一問,襯衫5500,褲子3700,鞋子7000,她敲著腦門批評:“你不是說要勤儉節約嗎?一眨眼又燒掉一萬多,我看你這敗家的毛病沒治了。”

  貴和最近力行勤儉節約,今天破例事出有因,忙解釋:“我是為了讓您臉上有光,您的同學都是些成功人士,生活檔次高,世面見得多,我如果穿白天那種廉價衣服出場,他們肯定會把我當成屌絲。我丟臉無所謂,但不能讓別人嘲笑您。”

  他這麼一說,郝質華只好改換角度斥責:“靠穿戴掙來的面子根本沒意義,你以為穿上華麗的衣服就能提高身份?那是自欺欺人!”

  他笑嘻嘻點頭:“對啊,所以我一直在朝高富帥努力,只有這樣才能與您匹配。”

  郝質華面紅耳赤,立馬扭頭疾走,他如影隨行,在她耳邊調侃:“郝所,我今天才發現,您外表強勢,內在卻相反,尤其是在被熟人欺負的時候,像溫順的小白兔連自衛反擊都做不到,這樣跟人交往很吃虧的。”

  他詳細判析她那些同學說話時的動機心理,誰老實誰滑頭誰熱心誰偽善,揣摩得頭頭是道,更對幾位女同學的性情洞若觀火,郝質華聽他句句言中,有些驚訝地問:“想不到你觀察力這麼敏銳,學過心理學?”

  貴和得意:“這本事是我大學打工練出來的,別看我大而化之的,其實察言觀色最在行。”

  “哦?那是什麼工作啊,有時間我也去修鍊一下。”

  “就是在酒吧里……”

  貴和急剎車,他的二與聰明是對連體嬰,通常同時出現,剛才若多說一個字,他準會跌進郝質華的黑名單。

  正直的郝質華當然想不到他曾經從事的工作性質,追問:“你在酒吧里幹什麼?”

  他心虛掩飾:“就是在酒吧里當侍應生啊,給這位大爺倒酒,給那位太太端水,跟店小二的差事差不多。”

  郝質華輕信不疑:“恩,酒吧顧客形形色色,接觸多了,交際能力也就上去了。唉,早知道我大學也去酒吧當侍應生,說不定能改善人際關係。”

  她檢討情商上的缺陷,自認往常待人接物的方式過於粗暴,決定以後處事少帶幾分情緒,多留幾分寬容,不妨先拿眼前這件事開頭。於是咳嗽兩聲,平和地說:“你今天未經允許偷看我的私人信息,還貿貿然跑到我同學面前胡言亂語,這種做法恐怕大多數人都不會接受,請你回家以後深刻反省,嚴禁再犯。”

  不等他解釋又調轉話鋒:“剛才我第一眼見到你時非常憤怒,很想把你拖出去痛打一頓。可你接下來的表現並沒出格,而且正如你分析的那樣,當同學試圖譏笑嘲弄我時,你恰到好處地為我擋駕,幫助我擺脫了啞巴吃黃連的窘迫局面。我也承認,你剛才確實極大滿足了我的虛榮心,看到同學們羨慕的眼神我心裡很快活,對此向你致以誠摯的謝意。”

  貴和笑個不停:“郝所,知道我最喜歡您什麼嗎?就是這份能夠誠實面對自我的坦率,這個綠茶婊橫行的時代,沒幾個女人肯承認自己有虛榮心。”

  郝質華皺眉:“不許放肆,我的話還沒完呢。雖然我感謝你為我演了一場好戲,可是真心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因為這種任意妄為的舉動實在太令我惱火和困擾。功過抵消,我不追究問責,你也別邀功請賞。我倆的關係還跟下班以前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明白嗎?”

  “明白。”

  貴和答得無比乾脆,追求郝質華的這段時間他認真研究過星座,高傲的獅子座堅持“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跟他們打交道,務必扮豬吃老虎,處處服帖事事遵從,久之他們便狠不下心來驅趕。

  以柔克剛的招數對郝質華很管用,看他像個聽話的乖寶寶,她便不好意思嚴酷對待,允許他陪同自己去車站,半道上還請他喝咖啡。

  貴和照她指示站在咖啡店門前等候,四月中旬,都市已呈現初夏的意境,街道上夜遊人群明顯增多,到處是喧鬧的喊聲笑聲。流水般的車輛串起一條條大紅、亮黃的光帶,花花綠綠的霓虹燈簇擁無數教人眼花繚亂的廣告牌,各家店鋪擁擠不堪。

  他朝玻璃門裡張望,郝質華正在櫃檯前排隊,估計得等幾分鐘,他趁此空隙轉到人少的地方去刷手機,方位變動就目睹了新情況。只見垃圾桶旁坐著兩名幼童,大的看起來八九歲,愣頭愣腦,小的六七歲,黑黑瘦瘦衣著還算整齊,跟前鋪著一張寫滿黑字的大紙,紙上壓一隻小盒子,裡面裝著一毛到百元不等的鈔票。

  這種要錢的小叫花子在大城市裡隨處可見,多數是利用路人同情心的騙子,有些演技紮實的還拖著老弱病殘當道具,唱歌彈琴秀書法,千方百計坑矇騙。貴和上過幾次當,戒心嚴重,認定這兩個孩子也是受人教唆來此行騙,遠遠站著,不拿正眼瞧他們。

  不一會兒郝質華捧著兩杯咖啡找來,看到乞討的孩子,走上前觀看他們的“求助信”。貴和怕她受騙,過去阻攔,她卻非要看完那封信再做判斷,他只好陪太子攻書。

  那信上的字跡歪斜,遠不及丐幫書法協會的平均水準,他暗自吐糟這伙騙子不敬業,耐著性子從頭看起,信上寫的是:

  “尊敬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我叫徐旺財,今年十歲,來自遼寧省鐵嶺市西豐縣西風鎮疙瘩庄。我爸爸徐德潤腦部長了惡性腫瘤,現在申州市第一人民醫院腦外科治療。醫生說三個月內不做手術爸爸就會死,但是我們家很窮,拿不出幾十萬的治療費,我媽媽為照顧爸爸已經丟了工作,我和弟弟徐有根年紀還小,不能打工掙錢。眼看爸爸病情越來越重,我們很著急,聽說申州好人多,求你們幫幫我們一家四口,讓我們能儘快湊到錢給爸爸動手術。獻出一點愛心,我們將永遠感激你們。”

  文筆粗淺,的確像貧困邊緣山區窮孩子的手筆,並且內容含糊,可信度不高,一般人看了可能會打問號,但貴和看完,腦子裡閃出的是一串驚嘆號。

  鐵嶺來的,姓徐,爸爸叫徐德潤,兩個小孩的年紀也對得上號。

  他一著急,忘記郝質華在身旁,逮住那叫徐旺財的小哥哥問:“你爸叫徐德潤,那你媽媽是不是姓宋?”

  徐旺財驚奇的瞪大眼睛,他黑不溜秋的弟弟先點頭:“是,叔叔,您咋知道俺媽媽的姓?”

  這孩子奶聲奶氣,音腔卻跟宋引弟一個味兒,貴和欲再問,徐旺財已有所警覺,迅速收拾物品拉起弟弟飛跑離去,貴和追出兩步後停下,雙手叉腰深深嘆氣。

  郝質華莫名其妙,問他是否認識那兩兄弟,貴和指著小孩逃跑的方向說:“他們的媽媽就是我爸的第四任老婆。”

  郝質華手一松,咖啡灑地上。

  “那他們的爸爸媽媽就是你小弟的親生父母了?”

  “是……”

  貴和慢慢蹲下掏出紙巾清理地面,心情變得極其複雜,他恨透宋引弟,這娘們攪得家裡雞犬不寧,幾乎逼他揮刀砍人。他以為看到她們一家倒霉,他會拍手稱快,結果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得知倆小子是勝利的親兄弟,他竟有點難過,同情只佔30%,另外70%是為勝利。假如讓他看到這一幕,他會做何感想?多半更痛苦更矛盾,心理負擔也更重。

  唉,中國落後的教育造就太多不負責任的父母,他們麻木愚昧,明明沒把握給孩子幸福,偏要輕率地接他們來人間受苦,讓不幸任意扭曲孩子的人格和人生。

  他恨這些狠心的父母,因為他的童年就很不幸,關愛的缺失、物質的饑渴致使他後來犯了許多荒唐錯誤。儘管如今已學會接受父母帶來的傷害,可痛苦仍存留心底。他想勝利出走後,家裡最能理解這一舉動的人大概是他和二哥,因為他們都嘗過父母給予的苦,都曾是無辜可憐的孩子。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多喜一家人 > 第88章 冒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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