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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 · 15

所屬書籍: 大江東去

楊巡前去紅偉下榻的賓館。在紅偉說出賓館名字的時候楊巡就覺得奇怪了,紅偉怎麼住這麼個暖氣都沒有的地方?說是賓館,其實是旅館。等敲開房間,卻只有紅偉一個人。楊巡二話沒說就要給紅偉換飯店。但紅偉按住楊巡的手機,道:「算了,替書記省點錢,現在雷霆日子不好過,錢緊。走,吃飯去,這回你請客。」
楊巡有些不信:「真話?」
「當然真話,我還能瞞你,我這回其實是瞞著書記來找宋總,所以什麼其他人都沒帶。」
楊巡驚訝,悶了會兒才道:「紅偉哥,你收拾行李,住我家去,你手上戴的脖子掛的哪樣不值錢,住這兒不安全。」
紅偉也沒客氣,收拾收拾跟楊巡離開,邊走邊問:「宋總今天真沒空?」
「不是沒空,是不在,他周末去上海過,老婆在上海,你早約也沒用,早知道你不如直接去上海跟他見面。」
「那算了,我時間緊,前兩年側重外銷,弄得原來的市場都荒了,現在得從頭開始打江山。今天是硬抽出時間過來,算臨時決定。沒見宋總之前不好意思跟他預約,這事不想讓書記知道,你應該看得出書記和宋總兩個人現在關係有點僵吧?」
「我早在懷疑,你以前還跟我否認,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唉,書記現在派頭大,宋總雖說見面都是讓著書記,可久了也……」
「那是,就算一個娘胎爬出來的親兄弟也得給面子呢,何況宋總是有頭有臉的人。時間長了換我也吃不消,不過宋總已經是仁至義盡,心裡不舒服歸不舒服,有事還是不會忘了書記。」
紅偉笑道:「你倒是護著宋總。」
楊巡也笑:「我們這兒的老鄉團結著呢,平時都是我在聯絡,但大家都知道老大是宋總,我是老二。呵呵,同鄉人不護著同鄉人哪行,最忌窩裡斗。」
紅偉點頭,跟著楊巡上車去楊家。
任遐邇早披著羽絨服等在門口,熱情歡迎紅偉到來,將紅偉迎到客房住下,客房早已窗明几淨,準備就緒:雪白的床單,厚實的床墊,柔軟的棉被,還有一室明亮的燈光。紅偉拍拍楊巡的背,笑道:「兄弟,福氣好啊,找個能當家的。」
「那當然,那當然。」楊巡接了紅偉的旅行包,放進壁櫥,拖紅偉出來吃飯。
紅偉出來左右上下觀望,笑道:「你會裝啊,外面開輛小破桑,家裡弄得比賓館還豪華。」
楊巡笑道:「紅偉哥你先喝杯熱茶,這幾天自來水冷,我去看看遐邇有什麼菜要洗的,我洗了再過來。」本來是保姆洗菜,但過來吃飯的決定出來得晚,保姆已經下班,因此楊巡眼明手快地進了廚房幫忙。
紅偉見楊巡就跟五好青年一樣,覺得好笑,捧著茶杯過去與任遐邇客氣幾句。楊巡忽然發現不喜歡紅偉這個手腳比較放得開的人與他妻子說話,就道:「紅偉哥這回過來好像心很急,預先也沒跟我招呼,是不是小雷家除了資金緊張,還有其他困難?」
「最讓我頭痛的是,項東走了,就是那個銅廠的外來老總。」
「外地人,心不齊?」
紅偉猶豫一下:「讓正明擠走的。」紅偉將經過簡單敘述:「我跟忠富議論,這是小雷家又露敗象了。忠富說書記能沖不能守,以前有個士根替他做宰相,書記只管沖就是。現在不行,忠富說書記現在沖得沒邊兒。小楊,我說士根好話,你聽著別生氣啊,他這人總有幾點可取之處。」
「不會,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我還有什麼氣的。紅偉哥,你最好詳細說,省得我跟宋總說的時候走樣。」楊巡說話間,手腳利落地洗好菜,又主動布置飯桌。紅偉旁觀楊巡的忙碌與任遐邇並無衝突,顯然楊巡並不是他來才動手下廚,心說過去的小倒爺還真是有居家好男人的樣子了。
待得楊巡搬上一碟五香花生米和一碟魚乾,紅偉特意過去向奮戰在廚房一線的任遐邇道聲乏,才回來與楊巡坐下喝酒吃菜,因他從楊巡的舉動看出,任遐邇在這個家的地位不低。然後,紅偉索性把楊巡當宋運輝的耳朵,一五一十地把楊巡六月去小雷家之後發生的事情告知。然後他預期小雷家即將面臨的嚴峻形勢有三:一是年底將至,本就正是內銷市場趨緩時候,更難打開內銷局面,而外銷則是只見萎縮,並無向好趨勢,年底又有大筆貸款到期,以及大量設備、基建需要結算,錢從何來?二還是錢的問題,書記扣下眾人的大部分收入,大家都等著書記年底分紅派息好過年,大家還等著起碼與上個春節一樣的年貨,後者若是少發倒也罷了,最多被村民煩上幾句,而前者則是麻煩,前者是眾人的血汗錢,書記要是給弄沒了,發不出,大伙兒還不造反?三是在技術人員紛紛辭職的情況下,雷霆拿什麼拳頭產品和優良品質搶佔別人已經坐穩的內銷市場,以及要求更嚴的外銷市場?紅偉說他看到項東辭職開始發愁,但他不知道宋總還肯不肯援手,他懷疑宋總心灰意冷不想再管小雷家的閑事,順帶不想見小雷家的人,而非人在上海。
楊巡忙笑道:「你別亂想,你要真不信,我當著你的面給他們上海的家打電話,看接起的是誰。宋總不是我們小生意人,他忙就忙,不在就不在,不像我們有時候嘴上跑馬。」
任遐邇端菜上來,笑道:「呀,你也有承認嘴上跑馬的時候?你不是每天沖我拍胸脯說大丈夫一言九鼎嗎。」
紅偉忙道:「小任別做了,菜夠吃,你也坐下一起聊,別累著。小楊,你看我這不是急了嗎,項東剛走那天我打宋總手機,他秘書接的,說忙,就沒下文了,你怎麼聯繫的?」
楊巡道:「我也得問他秘書有沒有時間,紅偉哥,今天你說的這些,我看最麻煩的是村民們給扣住的那些錢,其他倒是能賴賴,能拖拖,你們小雷家以前也不是沒幹過,是不是?」
紅偉道:「從上到下的錢都扣,書記的也扣。」
「你別不當回事,我看這事才是最重要的。你自己錢多,直里不來橫里來,給扣點無所謂,別人不是,別人一年到頭就這點兒死錢,要知道拿不回來了,會怎麼樣?書記別想安生做人了。錢啊,紅偉哥,不是別的,春節前大伙兒要是看到年貨發少了,你看著,大家准追著書記要回那些給扣的錢。」
紅偉心裡有些動搖,好一會兒才道:「大家都還是很聽書記的,也怕書記。」
楊巡道:「他有錢有權,大家聽他怕他,要知道雷霆周轉不靈了,還得吞沒村民錢了,看還誰怕他?書記上回牢里放出來時候,誰怕他?都是靠你們幾個義氣撐起來的。紅偉哥,早做打算,也讓書記早做打算。」
任遐邇出來聽見給楊巡使個眼色,楊巡看見了卻道:「遐邇你不用阻止我,紅偉哥知道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紅偉卻道:「不至於吧,到底是那麼大家業在,大家都還是很相信書記的。」
楊巡見好就收:「如果是這樣,眾心齊,泰山移,現在又不是你一家企業遇到這種事,國家肯定會想辦法解決。去年初不是加出口關稅了嗎,誰知道明年初會不會降關稅,熬過去這段就好。」
任遐邇道:「國外媒體還有猜測人民幣可能也會跟著貶值的。」
「這話我也聽說過,可它現在不貶啊。」紅偉愁眉苦臉,「上面也是這麼寬慰書記,問題是現在雷霆拖不下去,我看著後面入息越來越少,開銷越來越大,特別是春節前。難啊,難!」
楊巡一直安慰紅偉這只是短期困難,不要氣餒。但紅偉身處其中,只覺得身邊隨時可能有地雷爆炸,危急猶如當年雷東寶坐牢那時。
楊巡翻來覆去說好了一會兒,終於安頓下紅偉睡覺,他回頭與任遐邇回到主卧,關上門輕道:「小雷家麻煩了,紅偉都亂成那樣,以前書記坐牢時,他都還清楚得很。」
任遐邇道:「我怎麼覺得他們高負債大幹快上時已經昏了呢,你敢負債率這麼高嗎?」
楊巡有點得意地笑道:「我這麼負債過,一次是剛造市場那會兒,一次是造商場那會兒。那兩次每天都提心弔膽,怕出個什麼意外,資金鏈那個脆弱啊,以後再也不敢這麼亂來了。我看雷霆現在不會比我好,可他們的錢是大家的,欠債也是大家的,大家的就等於誰都沒責任,我說紅偉急什麼,他該急的卻不去急,跟他提醒也不聽,這才是昏頭。」
「要跟宋總說嗎?」
「看機會再提,宋總現在好像不大想插手這事,我又不知道紅偉今天來究竟是書記要他來,還是真是他自己要來,你說萬一是書記自己不肯拉下面子求宋總,要紅偉來求宋總去跟那邊朋友打招呼,你說我追著傳話過去,讓宋總怎麼回答?如果是紅偉急書記不急,或者書記不想找宋總,又讓宋總怎麼主動?我還是別追著為難宋總去。」
任遐邇聽著連連點頭,沒想到這裡面門道兒這麼多,但任遐邇心裡有疑問:「萬一宋總心裡在意那個前姐夫呢?你看以前他特意讓你去小雷家預警,這種事只有有心人才會想到做。」
楊巡抓抓頭皮,道:「要不我打個電話給宋總,我們明天見紅偉都別提這茬,當宋總還不知道,讓宋總自己決定怎麼處理。老婆,我打電話,你再給我做面膜行嗎?就那種膠水一樣撕拉的,拉出來特爽,我繼續幫你洗腳穿鞋。」
任遐邇伸出兩根手指,抓抓坐到床頭櫃邊拿電話機的楊巡的頭皮,笑道:「幫我洗腳穿鞋是你這個預備爸爸應盡的義務,不用交換你就得做,你該洗頭了……」
楊巡按下最後一個號碼,騰回手做個噤聲手勢。任遐邇剛想走開,楊巡就皺眉道:「忙音。」看看手錶,「這個鐘點還忙音?再打。」可楊巡卻試了十分鐘都沒打通宋運輝的電話,宋運輝的手機一直佔線。
繼錦雲里電話成為梁大熱線之後,宋運輝的手機也被佔領,這回是梁凡舅舅直接給他打的電話,他在接到電話的第一刻起就想到一個問題,梁思申無欲則剛,因此梁家人一直對梁思申只來軟的不來硬的,而他則不同。梁大的舅舅非常直接,上來就問:「小宋,你知道梁凡的事沒有?」
宋運輝猶豫了一下:「我剛聽說。」他有意把自己撇清,模糊自己在上海的事實。
舅舅道:「幫我謝謝思申,她第一時間給梁凡出的主意不錯,你讓她再出個主意,如何讓梁凡避免巨虧。香港那邊的金融形勢非常嚴峻,你問問她怎麼可以讓一個場內人把損失降低到最小。」
宋運輝不客氣地直說:「思申也在場內,不過她賺得挺開心。思申至今給梁凡的主意還是儘快拋,收回現金跟思申做對沖,可惜梁凡依然沒有有力執行,想幫他都是隔靴搔癢。」
外公聽了對梁思申輕道:「小輝這話不是給你攬事嗎?」
梁思申沒回答,她雖然不願看到梁大徹底垮掉,可並不意味著她肯與梁大同流合污,她把宋運輝的話當作對舅舅的敷衍。
舅舅道:「思申有沒有想該怎麼做才是最好?對李力的處理我們會著手,可再怎麼處理李力,梁凡的那塊虧損必須縮小到可承受範圍。小宋,你今天務必給我一個答覆。」
宋運輝道:「行,舅舅,很快給您回復。」
梁大舅舅的電話和梁家之後接二連三的電話讓宋運輝心裡更是確信,梁凡的錢牽連甚廣。
外公道:「他們估計已經做出最基本處理,希望李力已經出境,要是走投無路回到祖國大陸就死定了。他們這是開完會了,個個分頭出擊以圖挽回損失。呸,靠梁凡那大頭娃娃繼續管著那筆錢,神仙也救不了。」
梁思申感慨:「我當初幸好出國獨立,要不然准也是一衙內。」
外公憤然:「你怎麼不感謝我和你外婆做出的英明決定?怎麼不感謝我和你外婆把你教育得好,扭轉你的人性?」
梁思申繼續翻白眼:「我心裡感謝外婆,實物感謝你。」
外公道:「你只要記著就好,我怕你忘恩負義。」
梁思申道:「你是不是希望我割肉剜心還你的情?」
外公詭笑:「外公還要利用於你,留你一條小命。」
宋梁哭笑不得,兩人有時候真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外公才好,沒法依循傳統尊老愛幼的方式,又不好抹殺外公的長輩身份,真是左右為難。宋運輝只好以不變應萬變,梁思申則是拿外公練中文會話。
梁思申帶可可去廁所的時候,外公對宋運輝道:「你得感謝我分散思申的注意力,笨蛋,你以為你越過思申與梁家親戚勾勾搭搭很有意思嗎?以後打這種電話避開她,你怎麼與梁家親戚勾搭是你的事,被思申知道准反感?你說梁家親戚為什麼找你不找她?」
宋運輝只得謝了外公。
宋運輝的手機幾乎被梁家人一個個的電話霸佔,因此楊巡一直打不進電話,只得與任遐邇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
任遐邇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客人來前我去老二家找人幫忙換個煤氣罐,老二沒在,毛毛過來幫忙。聽毛毛的口氣,隱隱約約好像是埋怨你做大哥的太小氣,給弟弟一處房子住,卻不給產權。」
楊巡道:「那房子我跟老二說過,實際歸他。我不喜歡毛毛娘家人,那家人要是知道老二名下財產多,還不插手?那房子在明面上,其他歸在老二名下股份的事你有數,也別跟毛毛說起。」
任遐邇聽著不甚滿意:「可人家已經是夫妻,你這麼做太生分了他們兩個,你就不怕我這個外姓人唇亡齒寒?」
楊巡卻當仁不讓地道:「毛毛為人與你不一樣,你爸媽也跟毛毛娘家人不一樣,我完全區別對待。對老二,我做大哥的當然不能阻止他找什麼對象,但我得想得遠一些,替老二管住後方。還有我家老四,沖她那麼不理智,我一分都不會多給她,否則更養壞她,倒不是有意對外姓人刻薄,說起來我對老四更刻薄,你別聯繫到自己身上。」
任遐邇一聽,也是道理,她也有些看不慣毛毛花錢如流水的派頭,彷彿花的是瘟生的錢。但她忽然醒悟一件事當初剛談戀愛時,楊巡都還沒進她的門,卻想盡辦法纏著去她老家,是不是有踏勘她娘家方才決定下一步行動的意思?肯定是,這奸商什麼做不出來。她當時還奇怪楊巡怎麼一上門就封一萬元的大紅包送禮,還以為楊巡求愛心切,不惜血本,現在對這個奸商的心思越來越清楚,再經今天一席對話,她忽然想到,楊巡當年那一萬元會不會是投石問路?當初她父母若不是退還不要,她和楊巡的現在會怎樣?她想到這些,不由有些來氣,這小子凈算計她。
楊巡見任遐邇斜睨著他不說話,而且面色不善,奇道:「我說錯了?我說的是事實,我洗把臉回來再打電話。」
「嘿,你別溜滑,我們做個考古挖掘:你去年追著我乘的公共汽車硬賴著去我娘家,到底什麼意圖?是不是考察我爸媽的人品,看如果不好,立刻風緊扯呼?」
楊巡被問得一愣,沒想到任遐邇會想到舊賬上去,他笑道:「你想哪兒了,我那是趕緊做下記號,宣示所有權。說起來我正要跟你提呢,你現在不方便,趕緊請你爸媽過來一起住吧,這回總算是理由充足,你爸媽不會拒絕。」
「先說清楚,我爸媽當場收下紅包時你怎麼想的,回城路上我把紅包拿出來退還給你,你又是怎麼想的?」
「我沒想啥,我要把你爸媽養那麼大的你追求到手,那一些謝禮總是要的,我本來就指望他們收下。他們退還給我,我當然佩服你爸媽的人品,從此更敬愛他們,我又沒多想,你怎麼疑神疑鬼的。」
任遐邇卻堅持:「不對,肯定不是,我不是疑神疑鬼,我現在是荷爾蒙不正常,非常執著地追求真理,也非常能夠明辨是非,荷爾蒙告訴我你說的不是實情。」
楊巡也不知道荷爾蒙這玩意兒究竟有多大法力,但現在任遐邇母憑子貴,他又能對孕婦如何?更何況任遐邇真是猜對他當初的意圖,但他當然不肯承認,不能留下把柄被任遐邇抓住辮子,就硬是不承認。但任遐邇還是道:「但願你不是心懷不軌,我可討厭人對人什麼試探什麼考驗,擺明了欺負人。如果相愛,應該以誠相待。比如懷疑毛毛那種事,那只有你這個做大哥的來做,老二要是也那麼想,就是猥瑣。」
楊巡知道考驗這種事擺不上檯面,但沒想到在任遐邇眼裡會是那麼嚴重,心說知識分子就是愛上綱上線,但他極其認同任遐邇說的相愛就該以誠相待的話,憑他看人的眼光,早清楚任遐邇對他是如何坦誠。只是他自己……他發現自己有些有心無力。還有,他不知道要如何愛得死心塌地才能一開始就坦誠相待。他做生意以來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他早已不敢輕信任何人。如他現在對任遐邇公開所有資產,那是在深入分析任遐邇的性格和任家人性格的基礎上審慎做出的決定,要換成老婆是毛毛,他一準一結婚就把妻子與公司隔離,他覺得堅持的結果就是,過程既然影響夫妻關係,從此閉口不談。
好在他一直按著重撥鍵終於撥通了宋運輝的手機,他忙跟任遐邇說聲「通了」,趕緊結束任遐邇的考古發掘。看到任遐邇倒還真沒不講道理地糾纏不休,他鬆口氣。任遐邇答應交往後從沒忘記跟他宣傳「自由、民主、平等、博愛」,既沒因為他文憑低而減少對他能力的敬佩,也沒因為他錢多而對他低眉順眼。久而久之,楊巡很適應這樣的夫妻關係,覺得在家做的是正常人。他感覺得出自己對妻子是越來越真心,越來越當自己人,因此他不願破壞與妻子的良好關係。他今天還真有些怕任遐邇挺著個大肚子跟他沒完沒了。
宋運輝聽楊巡起頭一說,就感覺事態嚴重。但等楊巡詳細說完,他卻問:「你確定書記沒讓紅偉找你,紅偉找你純屬自發?」
「紅偉是這麼說的,我旁敲側擊確認紅偉這話說得沒假,我也並沒跟紅偉保證傳話到你這兒。宋總有個了解便是,不用心裡存下壓力。」
「嗯,謝謝你。」宋運輝答應後,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幫我招呼紅偉,小雷家那邊的事我得再了解一下,你暫時別跟紅偉說已經聯絡上我。」
「我有數,宋總放心。紅偉是我兄弟,我本來就有義務招呼他。」
宋運輝放心,他知道楊巡現在做事非常牢靠,可以託付,也可以相信楊巡的判斷。說給梁思申聽,梁思申倒是覺得理所當然,道:「大哥剛愎自用,我實在不明白你們怎麼都認為他是魯智深?他是赤膊上陣的許褚。」
宋運輝這個時候沒心思給雷東寶定性,問外公道:「他們小雷家應該怎麼辦?」
外公道:「他們那麼大爛攤子,素質又不高,不到死翹翹的話沒法援助,一方面是東寶愛權霸著不肯放手,另一方面援救的人只有等它死實了才能指望合理收購價。」
宋運輝點頭補充:「我聽介紹,似乎大哥有指望政府出面援手的意思。可現在是全社會面臨問題,一般總是先幫國企,再考慮大集體。可我現在如果對大哥提自救,我懷疑他抹不下面子向村民承認困難和失誤,要求村民共渡難關。」
梁思申道:「你們以為他現在那樣的為人,還能有什麼號召力帶領村民心甘情願地共赴難關?」
宋運輝感覺梁思申的話異常刺耳,太過絕情,可也不能不承認她說得對。村民都有非常實際的考慮,為未來雷東寶可能帶來的好生活而堅持團結在雷東寶周圍。而今雷東寶因扣留村民的獎金,已經走到村民的對立面,再若明確是因為決策失誤而致雷霆難以為繼,村民還會願意聽從雷東寶的號召嗎?他不看好,而且現在的雷霆,已經不是他提供一份合同就能苟延殘喘的規模了,他可以說,他無能為力。
但宋運輝還是不死心地問外公和妻子:「真沒有辦法?」
外公卻反問一句:「你想要什麼辦法,是維持東寶的地位,還是維持雷霆的性命?」
宋運輝被問得一愣,道:「雷霆和大哥,分得開嗎?」
外公道:「分不開一起死。雷霆嘛,都是被東寶搞死,出這種問題的時候不知道下死命挽留技術人員,還想著擴擴擴,擴他個頭,氣球會吹爆知道不知道?東寶該引咎下台,讓雷霆活下去。」
宋運輝只得硬著頭皮道:「其實東南亞的金融危機導致的出口困局,對於雷霆來說只是輕輕刺破氣球的小小的稍微尖銳的物體,甚至都不是針,根源還在大哥。」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知道還問我?尋我開心?」
「這也算是秉承您的教導,人要玩點性格,學您老一樣讓別人跳腳。」
外公笑道:「貓師傅教會老虎,貓師傅自己沒命了,我睡去了。」
宋運輝勉強笑笑,看外公有些耀武揚威地進了自己卧室。回頭見梁思申還在應付梁家人電話,心說他們兩個勞碌命。他此時很希望雷東寶有奇招出來,就跟過往一樣,總有怪招迭出,就像老徐說的,雷東寶是員福將。
梁思申應付了大伯母的哭訴,放下電話立刻道:「剛才沒說完,我想到小雷家沒救,沒人敢注資進去。我先想到幾點原因:一、雷霆植根小雷家村,既是優勢,又是劣勢,優勢是這種企業有根基,劣勢是村外資本無法插入,注資的人必然需要參與管理,不可能不考慮到這個困難;二、大哥這個人的存在對於注資人是一大障礙;三、雷霆既不是帶殼的上市公司,又不掌握獨特技術或者資源優勢,這樣的企業遍地都是,沒有特別吸引力。現在的情況是,雷霆貸款找不到,如果再沒注資人,它就沒活路了。」
宋運輝心裡其實閃過一個想法,那就是請外公或者梁思申給予小雷家短期資金支持,但他自己心裡都已經感覺這個想法不現實,支援的數目太大,祖孫兩個肯定會算一筆風險賬。這不,梁思申一給就是三點,每一點都是切中雷霆的要害。說得通俗點,沒倒下之前的雷霆,根本沒有注資價值,祖孫雖各有表述,可都直指其中最大障礙竟是雷東寶。
宋運輝作為一個多年從事企業管理的人員,心裡也知道今天的雷霆浮腫虛胖,這個時間砸錢進去的人是傻瓜,但是他一方面希望著雷東寶或許又有神來一筆,一方面心裡割捨不下那塊他姐姐幸福過的土地,他心裡有些不願想不敢想,甚至還不願聽取梁思申理智的分析,反而失去果斷。可是他又怎能果斷?難道打電話去讓雷東寶退位?他可記得清楚呢,雷東寶早說過,雷霆是他雷東寶的。
梁思申難得見宋運輝優柔寡斷,也不打擾,拔了錦雲里所有電話插頭,領可可上去睡覺。她也煩著呢,剛才梁大舅舅跟她明人不說暗話,指示梁大那邊的爛攤子必須處理好,否則影響全家,包括宋運輝的政治前途。被梁大舅舅這一提醒,她才想到宋運輝剛才表態她會幫忙併不是敷衍。她才想到即使宋運輝不受牽連,也會被梁大舅舅遷怒,話都說出來了,還能做不出來?相比之下,她真覺得雷東寶的事情根本不算什麼,雷霆那邊只要雷東寶肯退,誰也不可能抹平小雷家村上面的集體資產,死樣活氣地總能撐著不倒。而她這邊……天哪,還都拿她這個吃過幾年洋墨水的當救世主呢。可那攤子有那麼容易救的嗎?她腦袋亂鬨哄的,現在唯一希望今天能睡著,明天睜開眼睛是個大晴天,什麼事情都已經結束。她沒跟宋運輝說,一則丈夫正被雷東寶的事兒糾纏,一則……她想到宋運輝越過她跟梁家親戚的那麼多聯繫,他還能有什麼態度?她不敢讓他表態,那是讓他難堪,也是讓自己難堪。她忽然發覺很多事都沒意思,爸爸那樣,媽媽那樣,丈夫也那樣。她想到外公的官僚論,一夜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朦朧之中,她無法不得出最後結論,她依然得保護他們。她得想方設法地墮落,與梁大同流合污,讓梁大脫罪,而且她似乎還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第二天一起早飯,梁思申實在獨自承受不住壓力,忍不住冒出一句:「舉報呢?」
外公一臉「憐惜」地看著外孫女,「關切」地問:「你幾歲?你確信你精神正常?」
梁思申頓時泄氣,都不用再看宋運輝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很傻很天真,或者說是狗急跳牆,那麼,擺在她眼前的路有且只有一條了。她默默地做著咖啡,兩眼不時看向一起床就動個不停的可可,大約只有那麼小的孩子,才可以一切言行完全發自內心。她做完咖啡,反常地拿一杯上樓去,並叮囑大家別打擾她。宋運輝沒阻攔,但看著梁思申上去,總覺得她似乎是踩在蕁麻路上,步步荊棘。外公癟著嘴看外孫女消失在樓梯上,良久沒有吱聲。
梁思申捧著咖啡,昏沉沉的腦袋卻非常清晰地精算出,她無論做什麼或者不做什麼,她個人都沒實質損失,最多是損失一點看不見摸不著的良心。可是對於宋運輝,卻是整個人生改寫,她能無動於衷嗎?因為她梁家的事讓宋運輝承擔巨大損失,她能無動於衷嗎?傻子都知道,她應該選擇什麼。愛他,就選擇自己犧牲。當然,她如何決定也沒法與宋運輝商量著辦,即使她的決定是他指望的,讓他又該如何面對她的犧牲?她得為他的驕傲著想,不能壓給他太多心理負擔,因為她愛他。
她沒有猶豫多久,撥通了梁大在香港的電話。難得的,梁大今天也早起。梁大先搶著彙報說經查李力從羅湖口岸入境,他通過朋友查深圳飛出的航班,沒有李力的登記,梁大竟是忙了一夜。「既然李力回了國,就有辦法。」梁大嗓音嘶啞地說,「小七,你幫我想招沒有,現在我只指望你了。」
聽著話筒里梁大滿滿的落魄,梁思申有剎那心軟:「總有辦法,我現在有個思路,你知道禿鷲嗎?」
梁凡不曉得堂妹為什麼這種緊要關頭提起動物,道:「知道,去西藏時見過,出名的撿剩的鳥兒,怎麼?」
「用我們的行話,現在這種危機時刻,又叫禿鷲季節,是危機,卻又是機會。東南亞及日韓等國或地區不少經濟體在衝擊中無力招架,而今遍地都是禿鷲的食物——破產企業。國內目前也有這種趨勢出現,不少前階段極速膨脹的企業面臨資金鏈斷裂的危險,海南北海的爛尾樓可能全國開花。如果你處理完香港資產後手頭還有結餘,可以回國來進行彌補虧空操作。後面的操作很簡單,我舉個例子,比如目前我自己看中的是蕭然的資產,與他合作的那家日本企業受金融危機影響,自顧不暇,我打算趁火打劫低價收購他們在國內項目中的股份,蕭然不是也在香港巨虧嗎,我更可以極低價買下他手中的股份,因為沒人敢買蕭然的燙手股份。打比方說,那份資產的實際估價是一百元,而我收購只用五十塊,於是收購完成,我的賬面資產就從五十元變成一百元,這就是一個比較簡單典型的禿鷲思路。這樣多做幾筆,賬面上的窟窿可以填平。關鍵是你必須當機立斷處理香港那邊的累贅,我說得夠明白嗎?」
「可行!」梁大幾乎不用深想,立即肯定。梁大甚至立刻聰明地舉一反三,「國內操作更簡單,只要資產評估上去就可以跟銀行交差。」
梁思申啞然,她除了一個「對」,再無應答,她奇怪梁大究竟是什麼特殊材料做的,總能將身份發揮應用到極致。
梁大則是得到指點,豁然開朗,一改接電話時候的垂頭喪氣,變得喋喋不休,說到後來梁大興奮地道:「哈,小七,如果純國內收購,都不用再麻煩你。」
「哎,很好,不會變卦吧,保證?」
「不過我們屆時會有很多問題向你請教,請你別推辭。」梁凡至此在梁思申面前更沒脾氣。
梁思申道:「別客氣,你們肯定用不到我,恭喜發財。」
「我還有個打算想跟你商量,你不是準備收購蕭然的資產嗎?能不能我們聯手,我收購蕭然手上的部分,日本方面的你來操作,可以嗎?現成的機會,讓我佔個便宜,早日擺脫困境,行嗎?」
「你幹嗎徵求我意見,你現在跟蕭然天天在一起,買他的股份還用得著跟我打招呼?」
「這是你發掘到的機會,我不便沒良心地橫加插手,可是我現在又急需,所以一定要徵求你的意見。可我如果收了蕭然的股份,另一方股東不是你的話,我不敢放心。你收購中如果有什麼資金困難,我幫你一起解決。」
「你該不會是打算拿下後在資產評估上面做手腳吧?恕我不配合。如果你買定蕭然手中的股權,我棄權。」
「小七,幫忙。我只要渡過這個難關,等賬面做平,我立刻讓評估恢復原值。這種事不是自家人不方便合作。」
「對不起,即使禿鷲也是盜亦有道,我的市場化操作與你的暗箱操作格格不入。如果你在收購中有技術問題,我會提供意見。」
「不要這樣嘛,你要討厭我個人,我可以這就過去向你賠罪。你說你丈夫瞞上欺下,上市前為了做份漂亮報表,他們那家合作股份企業的下崗工人被他處理得鬧事,你不也還好好跟他在一起的嘛。你怎麼就對我深惡痛絕呢?幫我一把,我們好歹都是梁家人,即使我跟你爸以前做過什麼讓你對我有成見,可現在已經時過境遷啦。」
「等等,你說他下崗工人是怎麼回事?」
「嘖,小七,有必要嗎?又不是火漆封印的事,你護那麼緊幹什麼。蕭然那事你考慮吧,要肯幫我再重謝你,不行你也儘管說一聲,我幫你聯繫蕭然。咱們還是一家人,我才不想跟你鬧得那麼生分。」
梁思申聽得兩眼發直,一方面為梁大忽然轉踏實的態度,一方面為梁大話里漏出來的小魚一條:「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說的是什麼,我護著誰啦?」
梁大終於意識到自己說漏嘴:「這事你自己打聽吧,反正都知道他現在去當地辦事,都不敢住當地賓館。謝謝你小七,我這下有心思吃早餐了,想要我從香港帶些什麼給你?」
梁思申當即想到去年的一件事,她從宋運輝嘴裡知道他在合作的股份公司那邊出差,卻因為翻照片從宋運輝的包里翻出鄰近城市的住宿發票,當時宋運輝的解釋是當地賓館緊張,他沒處住。現在被梁大一說她心驚,宋運輝為什麼瞞她?「這個收購艱難的部分在於同日方的談判,但收益卻主要靠蕭然手中那部分雞肋股權,蕭然早就放話跳樓大削價,他那是不知道日方也已經根基不穩。我怎麼捨得出讓只要一塊錢買十塊錢貨的機會讓給你。」
「真精。」梁大只能放棄。
梁思申打完這個電話,感覺是剛解決一個問題,又感覺是製造了一個錯誤。她無奈地敲著指頭想,人不犯錯,只是因為還沒遇到壓力。看,她現在多踴躍地湊上去幫梁大繼續在錯誤的道路上深造。可是,她有選擇嗎?
她下樓去看到關切地注視著她的丈夫,將電話敘述一遍,讓他放心,可還是黯然道:「這回……證實爸爸的那啥了,還有大伯、二伯等等。」
宋運輝很難回答,只得寬慰道:「幸好你想出避免損失的辦法。既然漏洞能彌補,那些……就當它是程序錯誤吧,別多拿這件事責備你自己。」
「可是他們原本都是我敬仰的人,他們教給了我很多冠冕堂皇的道理。」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宋運輝小心地應對。梁思申點頭,確實,人無完人,可想到那些親人嘴上一套背後一套,她又接收不良。她一時越不過自己心裡打小建立起來的長輩形象,雖然她知道這很不現實。
可可此時嘻嘻哈哈地扯著一隻黑拉拉的尾巴衝進屋裡,他似乎永不知疲倦。可可一看見媽媽已經下樓,就放過黑拉拉的尾巴,擠進媽媽懷裡。梁思申一向對於既不是失業又不是就業的所謂「下崗」這個中國特有的名詞很沒感覺,被可可一鬧,只得全拋到腦後,與兒子玩在一起,可是她心裡沉沉地難受。
上班後梁思申還是沒忘記去調查一下宋運輝那邊究竟是怎麼回事。那是上市公司,信息比較公開,一查之下,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原來宋運輝也與楊巡差不多,為了美化上市公司業績,對下崗工人做了甩包袱處理。
對於那些下崗職工,梁思申心裡一向很矛盾,她一方面知道這有歷史原因,是中國社會的特殊產物,可一方面又覺得對於企業來說,背職工一輩子是件荒唐事。可是對於報道中所描述的上市公司充滿欺騙性的手段,她看著又覺得主事者太過陰損。她想,這等人事方面的「小」事一定與高層決策者宋運輝無關。她希望無關,因那上市公司處理下崗工人的手段太不講人道,就與當年的楊巡差不多。她想,她的丈夫一定不會是那麼陰損沒人性的人。
她忍不住回家告訴外公,想與外公分析究竟怎麼回事,外公卻不耐煩地道:「小輝就是一個普通官僚,跟其他官僚沒什麼兩樣,就你當他一朵花。」
「可是他比很多人聰明、努力、正直,否則你為什麼不收別人當徒弟,卻非追著他教不可?」
「你只說中一條,他比很多人努力,這是我看準他的原因。其他都差不多,你爸沒比他笨。說到正直,他在他那環境里要是跟你一樣單純,早幾百年前就變白骨了,你別跟官僚談正直,官僚都只有權謀,只會說權宜之計。小輝好在還年輕,還想做事,沒走太遠,可離那一步也不會遠了。」
「可梁大舅舅和我爸他們做的事,他一輩子都不會去做。」
「誰知道他做不做,你媽原先也死心塌地當你爸是正直人呢。你臭著一張臉幹嗎?你總得承認,遇到同一件事情,你會憑心裡一根什麼屁準繩上去阻止,他是什麼態度?他肯定是衡量利害關係才會做出決定,也不一定阻止,他最擅長旁觀,對不對?」
梁思申當即語塞,好久才支支吾吾:「可他還是……不做壞事。」
外公不屑地斜外孫女一眼,道:「小輝那樣很正常,你才不正常,有你這樣黑白分明的嗎?我看你是家境太好,發展太順,我早該多修鍊修鍊你,唉,現在著手來不及了,你已經成形,可惜了一塊好坯子。」
梁思申鬱悶地道:「我要是塊百鍊精鋼,看你還敢不敢死皮賴臉跟著我住?」
外公不客氣地道:「總算有點自知之明。」
梁思申悶得不行,打電話給宋運輝問起那家上市公司處理下崗職工的事,問是不是他的決策。宋運輝不知道梁思申為什麼想到這件事,猶豫了一下,回答:「是我。」
梁思申吃驚,卻堅持著問:「你肯定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操作的吧?他們無視那些下崗工人的生存。」
「我知道他們的操作,但是不剝離那些冗員,企業別說是無法生存,更不可能上市籌集資金獲得發展,害的是更多人。權衡之下,只有犧牲一部分,你也知道,老國企的包袱非同小可。」
「應該有更好的安排,哪怕是維持他們的溫飽。」梁思申覺得電話那端的丈夫前所未有的冷酷。
「思申,你讓我往哪兒安置這些下崗人員?」
「可你起碼不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是不是?你其實也知道這麼做是不好的,否則你為什麼瞞我,說你住不上賓館才住到鄰市,是不是?」
宋運輝很不願意被如此責問,可是那是他愛的妻子,換作別人他早不予理睬,他只好認真地解釋:「思申,現實中很多事情的處理沒法理想化,因此你在做決策的時候必須做出選擇,有選擇就有放棄,拖泥帶水的結果是牽累更多。我並不是因為你猜測的有意瞞你,而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我怕說了後你在看不到我的時候為我擔心。」
「可是……」梁思申聽了丈夫的話,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
「思申,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把具體決策環境和我們究竟做了什麼跟你詳細說明,你別道聽途說,有些報道並不客觀。」
外公小心打磨著他的沉香如意,嘴裡卻是一點不會放棄趁火打劫:「當你發現你跟周圍所有人的行為準則不一樣的時候,說明你的價值觀有問題了,最該反省的應該是你。」
梁思申泥塑木雕似的坐在電話機旁,只余兩隻眼睛瞪著外公冒火。自爸爸去往美國後她情緒低落至今,幸得背著奉養外公的責任,和丈夫兒子的愛,心情才漸漸平復。可最近又接二連三發生讓她無法認同的事,讓她進一步否定以前尊敬的所有長輩,以及生氣最愛的丈夫。她回想外公對宋運輝的定位,分析宋運輝過去一言一行的背後,她驚悚地發現,她似乎在懷疑丈夫。她忙打住不想,可是心情卻是跌落低谷。難道她的價值觀真是有問題?
偏偏這時候電話響起,她懶洋洋地接起電話,卻是戴嬌鳳在那頭焦急地道:「小梁,那個楊邐聽說請一天事假後還想再請,被他們上司拒絕後一直曠工,三四天了,怎麼辦?」
梁思申有氣無力地道:「放心,她是成年人,既然知道請假,就不會有事。」
「會不會是我們找她麻煩弄得她沒法上班了?哎呀,我其實不想……我只想尋尋開心而已,不想太為難她的,她要是想不開怎麼辦?」
梁思申遲鈍了很久才想到戴嬌鳳說的是什麼意思,沒精打采地道:「好,我通知她哥。」
外公笑了:「戴小姐這個沒腦袋的,楊邐小,她那時候不是更小?怎麼心腸這麼軟呢,我真是白替她出氣。」
梁思申白外公一眼:「都是你做的好事。」她打電話給楊巡,沒敢說原委,只說有人反映楊邐曠工三四天。那邊楊巡一聽急了,以為楊邐又是耍小性子,有始無終。楊巡接這個電話的時候正在回家路上,一路氣悶回到家裡,對任遐邇憤怒地道:「你說要我怎麼管楊邐?要不要把她捆回家?」他都不肯喊「老四」了。
任遐邇奇道:「又怎麼了?廚房有桂圓蓮子湯,你用微波爐熱一下吃掉,又喝酒了?」
「宋總太太跟我說,楊邐曠工三四天了。你說,才正常幾天啊,又……我脹,吃不下。」
任遐邇起身,道:「大爺,我給你端來總成了吧?你給楊邐打個傳呼,別什麼都沒問清楚先自己生上氣了。」她進去廚房將桂圓蓮子湯熱了,加一勺蜂蜜端給楊巡。這邊楊巡果然開始給楊邐打傳呼。她微笑道:「你這是怎麼了,一說到楊邐就火氣特別大,可千萬不能急,你看看現在幾點,楊邐看天那麼晚又那麼冷,明天才回電都難說。」
楊巡悶悶不樂地吃桂圓蓮子湯:「這麼晚,我也不好意思叫宋總太太去看。我想想誰在上海,最好是男的。」
「凌晨一點有一班火車過路,我替你收拾一下,你過去一趟吧。」
「我都做她多少次工作了,哪次見效過?都還招她一肚子埋怨。」
「楊邐這樣還不是你做大哥的寵的。她不是前幾天抱怨你前女友專門找碴兒嗎,或許她受氣想不開呢,你別凈掛著她過去不講理,女孩子出不起錯,出錯就很糟糕。」
楊巡其實心裡早急得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上海去,可就是生楊邐的氣,氣楊邐一次次地不爭氣,聽了任遐邇的話,他感慨:「你們年齡差不多,老四怎麼總不長記性,好吧,我去一趟。」
楊巡很希望他收拾行李的當兒,楊邐回電,可是一直沒有。拎一隻小包下樓去,卻見任遐邇早準備好一隻飯盒和一塑料袋吃的。他一看就知道飯盒是他的,塑料袋裡吃的是給楊邐的,他又感慨:「你隔三岔五給老四送吃的,老四倒是說過一聲謝沒有,她怎麼就不學學你呢?」
「楊巡,恭喜你,你真好福氣,不世出的好人讓你撿到做老婆了。你辛苦些去一趟上海是應當的,誰讓你占著好大福氣。」
楊巡只好笑出來,卻又憂心忡忡道:「你說老四會出什麼事?」
「別太擔心,成年人能壞事到哪兒去,估計又是小姐脾氣發作,你勸勸,實在不行騙回家來好好管教。」
「嗯。我不在你一個人怕不怕?不行我叫老二一家都過來陪你。你早該請你爸媽過來,別再拖啦。」
「楊巡,你再婆婆媽媽,我現在就纏纏綿綿送你去火車站一起挨凍到凌晨一點。好像我沒結婚前不是一個人住似的,我遇到唯一危險的人物就是你。快上去睡會兒,我給你設好鬧鐘,十二點鬧你。」
楊巡聽著窩心,竊笑道:「要不我先抱著你睡著了再走?」
「去,都當爸爸的人了,還老不正經,不理你,我上去睡覺。」任遐邇走出幾步,又旋迴來,「你快別這麼笑,別見到老四沒教好老四,反而把她帶壞,瞧你這模樣兒,賊都比你正經。」
楊巡撲上去狠狠親幾口,發覺被任遐邇一攪和,他憋悶的心情舒暢了許多,還真是僥倖娶到一個寶。他扶著任遐邇一起上樓,看著她睡下,被子在她肚子部位隆起一座小山,才拿鬧鐘下樓,心說現在怎麼越看任遐邇越順眼呢,麵包看著挺有福氣啊。
楊巡慣常出差,夜奔上海對他並不算什麼麻煩事,他自有辦法多花點錢找到個鋪位,一覺睡到上海。
到達楊邐房子的時候,冬日的太陽還沒曬到南窗。他敲門,沒人答應。他心裡一沉,這才取出鑰匙開門,門卻沒有反鎖,應聲而開。楊巡心裡更慌,難道楊邐這幾天曠工,卻沒在家待著?她一個女孩子會跑哪裡去?
可這時候他的手機卻響了,竟是楊邐打電話給他。他站在門口忙道:「老四,你在哪兒?怎麼不在家?」
楊邐那邊卻是一聲尖叫:「你在哪兒?大哥你在哪兒?」
「我敲門沒人應,才開門你倒是來電話了,你在哪兒?」聽到小妹的聲音,楊巡放心不少。
「我下來吃早餐,大哥你也趕緊下來,小區門口,小籠包子店。大哥你還沒吃早飯吧?我請客。」
原來是這樣,楊巡放心不少,立刻扔下行李包,關門出去吃飯。
還在樓梯上,楊巡便接到一個電話,是梁思申打來,問他楊邐地址,檢討說她昨晚考慮不周沒有當晚趕去察看。楊巡忙說他已經到了。梁思申因此越發不好意思。楊巡卻為這個電話而高興,昨晚他在火車上到底是埋怨戴嬌鳳與梁家外公聯手為難他的小妹,雖然知道梁思申絕不可能參與到為難行列中去,可心裡總是不愉快,現在好了,事實證明他沒看錯梁思申。再等走到小區門口小籠包店看到面色紅潤囫圇一個大活人的小妹,提了一夜的心終於放下來,心裡忽然覺得健健康康地活著就好了,不要求其他。
楊邐看大哥的眼睛則是充滿驚惶。楊巡心說老四還是知道做壞事了的。周圍那麼多吃早餐的人,楊巡一時不好多問,只好問問這幾天沒生病吧,得知一切安好,就蘸著米醋吃小籠包。他吃得很快,可楊邐一會兒叫個豆腐腦,一會兒又再要一份小籠包,一個勁兒說一定要請大哥吃飽。楊巡覺得老四這是做了壞事後怕他責備,他怕自己吃少了老四更害怕,只得勉強塞下好多,終於飽脹得不行,楊邐才停止客氣。
兩人回去,走到樓道下,楊邐快跑幾步,道:「大哥你在下面等等,我被窩還亂著呢,先整理一下你再上去。」
楊巡一愣,這是從沒有過的現象,他一轉念就想到一個問題,不由背後三根汗毛翹得筆直,臉上卻勉強擠出笑容:「怕什麼,是不是有男朋友在?大哥又不是老古板。正好今天讓我見了,我請吃飯。」心裡則是後悔不迭,不該剛才沒進門好好查一遍,又讓楊邐拖住塞了半天小籠包,否則,看現在楊邐這架勢,剛才那男友或許還在被窩裡。原來老四曠工是為男朋友啊,楊巡心裡立刻對那未曾謀面的男子打了個叉叉。
現在跟進去已經沒意義,楊巡背手停步,一直等幾分鐘後楊邐再次出現,他才沉著一張臉上樓走進由他出資買的房子,而此時洞開的內房門都表示屋裡沒人。楊巡在沙發坐下,嚴肅地看著小妹一言不發,心裡冒出很多不好的想法。最大的疑問就是,當年放她一個人在上海,是不是個大錯誤?
楊邐被大哥盯得渾身發寒,急了:「大哥,你想問什麼儘管問,別心裡盡冒臟想法。」
楊巡火大,原來還是他臟,不是楊邐做錯事:「你為什麼曠工?」
「你怎麼知道的?」
「我問你為什麼曠工。」
「我忙,請事假不批,除了曠工我還能怎麼辦?你怎麼知道的?」
楊巡心火騰騰地燒,可是知道一發火,准又陷入僵局,只好克制。他無視飽脹,狠狠喝了幾口茶,才略微平靜地道:「你剛才是給他買早餐去?大冷天的,應該讓男人出去買早餐。」
「我願意。」即便是楊巡口氣和緩,楊邐依然鬥志昂揚。
楊巡便獲得一個肯定信號,他來時那男人果然在這屋裡。他繼續忍耐,道:「你大嫂讓我給你帶來些吃的,有人送的日本巧克力,她分給你一半,她說你愛吃,你自己去看,大哥吃太脹,起不來。」
楊邐終於肯垂眼看向態度好得令人不敢相信的大哥,她當然無法看出異常,就乖乖去門口將拎包拿進來,翻出裡面屬於她的食物,果然都是她愛吃的:「幫我謝謝小任。」
「本來你大嫂也要來,還說你要真不想去那家五星級賓館上班的話,正好你們姑嫂兩個可以整天逛街。我不讓她來,大著肚子怎麼行,她倒是挺想你,要不你帶著男朋友一起回家,你們回家逛幾天街?」
楊邐伸手不打笑面人:「我也挺想小任,等我處理完這兒的事就去。男朋友就不帶去了。」
「他的事?如果麻煩的話,大哥正好在,大哥辦事跑腿的本事還不錯,你跟你男朋友提一下。」
楊邐聽了遲疑,此時她已經卸下對抗情緒,反而對大哥說的跑腿本事不錯有了興趣:「我……跟他提一下,不過該做的我們也快做完了。」
「噢,他的事,你真不打算上班了?」
「曠工五天,夠開除了。」
「也是,我那兒看準一個項目,我想起你以前好像在公司房地產項目部門待過,你原先公司看上去管理正規得很,要不你辦完這邊的事情後過去幫我的忙,貢獻點經驗給我?也不要你多幫,只要給我策劃好項目大綱就行。策劃大綱最重要,以後都要圍繞大綱去做,交給旁人還真不放心啊。」
楊邐聽得渾身舒坦,當即道:「行,我這兒的事情處理完就去。需要我帶去什麼資料?」
「你看著辦,我也一時說不清要帶些什麼。」楊巡頓了一下,「昨晚大哥很擔心你的安全,你大嫂說女孩子最出不得錯,讓我連夜趕來。你這年齡也該交男朋友,我們上面沒爸媽,你呢最好儘快帶男朋友給大哥過目一下,像今天這樣躲躲閃閃沒必要,有什麼呢,大哥又不是老封建。還有什麼要大哥幫忙的?」
「嗯,有件事,甲不在,乙要怎麼辦才能去打開用甲的名字在銀行租的保險箱,取出屬於乙的東西?」
楊巡心中推理,懷疑楊邐的那個男朋友可能是有家有室的人,現在急於取出以妻子名字在銀行開戶租用的保險箱里的東西,就像他家存錢租保險箱都是任遐邇的事。他心裡更加生氣,可臉上還是不動聲色:「這事情麻煩,如果在我們那邊,大哥跟行長打個招呼或者還行。還是讓乙想辦法找甲協商一下,要協商不成,打電話讓大哥幫你來硬的,你這兒要沒什麼事,大哥回了,家裡事情多,這幾天每天談判。」
「大哥,謝謝你來看我。」
「跟你親哥哥說這客氣話幹啥。你等等。」楊巡拿出手機給任遐邇打,「遐邇,已經上班了?……讓老二送一下嘛。別省錢不開空調啊,我很快回去查你室溫,老四跟個男朋友住一起,你跟她交代些女人家的事情,我不方便說。」
楊巡說完就把手機遞給楊邐,自己出去陽台吸煙,心裡越想越火,將一支煙吸得噝噝響。明明腦子挺好使的楊邐,怎麼凈做傻事,還招來個不明不白的男朋友一起住,他一來,男朋友就鬼鬼祟祟躲出去,這做派一看就不像是正經人。而楊邐這人是個不聽勸的,他決定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另做布置。
等楊邐與任遐邇通完話,楊巡便拎包走了,他要楊邐送他去火車站,又一起在火車站邊的肯德基吃頓中飯才持票進站上車。但楊巡進站後就從另一個門出來,找上海的朋友幫忙,招來朋友的幾個手下全天候監視楊邐的房間。他自己也窩進小區門口的一家飯店盯著,指給朋友手下哪個是楊邐,然後他被告知,楊邐三次下樓回傳呼,然後去菜市場買很多菜回來。楊巡心說他媽的那小子肯定還得來。他就指示朋友手下,只要看到有男人敲楊邐的門,打!
楊巡與朋友晚飯後坐在朋友的汽車裡監視。一直到深夜,周圍窗口透出的燈光一一熄滅,楊巡和朋友都困得想打盹,可是人一直沒出現,大家商量後,決定留下一個人,其他人輪班監視。
這一輪班,卻整整輪了兩天,連楊巡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失誤。可他處理的是唯一的妹妹的大事,他硬著頭皮也得頂著,從楊邐的言行看,那倆人肯定還得接觸。一直到第三天傍晚,派出所通知電話過來,說有人在小區打架被告到110,讓單位領導過去領人。楊巡和朋友一聽都是眼睛一亮,從酒桌邊飛起來,摩拳擦掌直奔派出所。
但楊巡在門口一看清打架的對方,那個所謂的楊邐男友,立刻將頭縮回,發覺事態嚴重了,那個流著鼻血的男子不正是他熟悉的李力嗎?楊巡將朋友也拉回,叮囑朋友千萬別以公司出面,他然後跑到外面給梁思申打電話。
「梁小姐,我妹不是曠工嗎?我問出來是給男朋友纏住。我想那男的不是東西,想找朋友揍那男的一頓,不想揍到李力……對,就是那個李力,麻煩大了。」
「太好了,你千方百計穩住他,不行就強留,一定要留住,我正找不到他。」
「不用穩,現在都在派出所。我怕朋友吃李力虧,我們都不敢露面領人。」
「哎,你儘管大膽出去領人,李力現在涉嫌在逃……」
「什麼?」
「對,你告訴我李力在哪家派出所。」
楊巡結束通話,才剛想開心一下,忽然想到不好,李力是逃犯,那麼他妹妹又是什麼,窩藏犯?審訊李力的時候肯定會牽出他的小妹,那麼小妹該怎麼辦?眼看著迅速有新警車進門提走李力,楊巡放下朋友,打車直奔楊邐家。
進門,卻見楊邐哭得花容失色,他也來不及說,先給梁思申打電話:「我看到李力被提走,看來犯的是重案?」
「具體我不便說,剛才你電話的意思是李力這段時間和楊邐在一起?」
「是,要命了,這下。你知道我們家楊邐傻,現在還為李力哭。你說是不是該去自首?」
「去吧,我會替你們楊邐說幾句的話,你儘管放心,但你得讓楊邐交出所有李力讓代保管的東西。」
楊巡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楊邐,說完就撥打110說明詳情。然後板著臉問楊邐:「李力有什麼東西放你這兒?都拿出來,警察一會兒就到。」
「他……他說那都是貴重物品,要我千萬保管好。」楊邐也嚇傻了,「他真是逃犯?」
「這還有假?警察立刻上來,你快跟我說一遍你們怎麼回事。」
楊邐結結巴巴地說,李力前陣子稱與妻子鬧翻,與她交往上了。前幾天說要離婚要轉移財產,到她這兒避一陣風頭,來的第一天就帶來好多貴重東西,就是因為楊巡忽然上門才匆忙逃離,隨後兩人又聯繫等看兩天風平浪靜,李力才過來拿,沒想到會打架被鄰居報警。楊邐還說李力讓她拿一本李力照片別人名字的護照買下飛澳洲的機票,機票也在她這兒。
楊巡氣急敗壞看著小妹,一張嘴根本沒法說話,知道楊邐傻,沒想到楊邐傻成這樣。但他現在只希望楊邐沒事,希望梁思申果真能幫得上他。
但楊巡沒敢奢望,因為他發現上門的警察如臨大敵的樣子,他不知道李力究竟犯的是什麼罪,家裡給搜得亂七八糟,搜完後楊邐被帶走。楊巡對著一屋子的凌亂心想,李力犯的肯定是大事,如果是小事的話,這種子弟大多能走走關係矇混過關,連他楊巡這樣的小小商人都有幾個公安朋友呢,要真是了不得的大事,恐怕梁思申也指望不上。
他先給任遐邇打個電話說明大概情況,讓她明天就給他銀行卡里匯十萬進去,弄不好他得在這邊好好通關,隨即立刻打電話給梁思申。梁思申那邊倒是拿起電話就沒客套:「來人走了?」
「走了,我家老四也給帶走,看樣子好像情況很嚴重,你……」
「楊邐的事我已經託付人了,你回去吧,等著也沒用。還有,你別自作聰明活動去,反而壞事。這回得謝謝你歪打正著捉住李力,你幫了某些人一個忙,我讓他們用楊邐還你情。」
楊巡趕緊把楊邐說的情況跟梁思申詳細說了一遍,聽梁思申保證不會讓楊邐坐牢,還保證楊邐一有消息就通知他,他才提心弔膽地乘夜班火車回去。這一路,他可是一分鐘都沒閉過眼,滿腦子都在揣測究竟李力犯的是什麼事,憑他有限的法律知識判斷楊邐究竟有沒有觸犯法律。他回到家都來不及睡覺,先去找律師詢問。
楊巡非常痛心,他自己進去過一次,在裡面吃盡苦頭,出來還差點讓茶葉蛋噎死,他很擔心嬌生慣養的楊邐受不住那裡的苦。楊巡更痛心的是,楊邐竟這麼不愛惜自己,竟這麼輕易地被李力利用。楊巡都沒臉跟任遐邇細說,好在任遐邇跟他一起痛心,他心裡舒服不少,不過他暫時不跟老二講了,就怕毛毛也知道,影響以後楊邐做人。為此他跟任遐邇說,他很希望未出生的孩子是男孩,男孩子出點錯犯點事,總是容易糊弄一些。
梁思申回頭跟為這事興緻盎然的外公說李力竟然躲在楊邐那邊,估計是李力知道一個人住的楊邐小丫頭迷戀他,而楊邐又不是個平常與他接近的,因此任誰都不會想到李力會躲在楊邐那兒中轉,還能消受艷福。外公聽著樂不可支,推測李力早有脫身準備,這回可能是打個時間差,趁梁凡還沒察覺之前先回國搜取貴重物品,用一本假護照帶出國去,畢竟這種人只會窩裡橫,錢多帶走一些是一些。這計劃本應是夠冷靜夠大膽,堪稱經典,沒想到卻會犯在沒一點技術含量的打架鬥毆上,可算是天亡他。
外公嘻嘻哈哈,梁思申心裡嘆氣,沒想到李力這人還能做出這麼猥瑣的一手,怎麼她在這邊遇到的人都問題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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