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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 · 13

所屬書籍: 大江東去

雖說論理,宋運輝出離婚那麼大的事,雷東寶應該過去一趟表一個態,可是他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原計劃用承包養豬場的錢接濟如今被整合到一起的登峰,可是也不知為什麼,有意承包豬場的人不知太會算賬還是沒長遠眼光,都沒個敢長遠承包的,雖然承包者都很踴躍。因此,雷東寶籌劃再上一條電纜生產線的計劃資金告急,而定做設備的預付金卻已經交去設備生產單位那兒了。
現在小雷家通過其他辦法籌資很難,前一段時間的動蕩,包括雷東寶自身的入獄,都讓手裡揣著錢的人對借款給小雷家躑躅。縣裡的人一則避諱,怕幫了小雷家,被認作陳平原第二,沒人敢出面替小雷家周旋;二則避雷東寶,陳平原出事的時候從小雷家搜出重要證據的一幕還在眼前,雷東寶這樣的人,現在誰還情願幫他,雷東寶簡直是求告無門。
若是換作以前,拖一拖也就拖一拖了,總不能沒有條件硬上。可是現在不能拖。雷東寶現在是保外就醫出來,他還在鎮上拍了胸脯換來今天的地位,他若是不在特定時間裡做出成績,給對他寄予厚望的人以信心,給被他打壓下去的人以壓力,他往後無法立身。雷東寶必須沒有條件創造條件,非上不可。
好在紅偉一肚子委屈地辭去佔據多年的預製品廠位置,交出肥美的既得利益,在新創的貿易公司對雷東寶聽其言、觀其行一月之後,徹底清楚雷東寶讓他新創這個貿易公司,那是真把他當自己人,給他權,給他物,更給他信任。不過錢卻是要他自己掙出來。氣順之後的紅偉這才活泛起來,積極率領原屬小雷家的一干銷售活躍分子奔走爭取業務。
既然計劃承包豬場的錢落空,那就只有另外設法。而目前最能設法的只有通過登峰自己積極造血,養活發展自己。因此雷東寶和紅偉將眼光瞄上收益最好、來錢最順的電力系統大宗採購上面。問題是誰都知道那是塊肥肉,一塊肥肉旁邊無數廠家眼巴巴盯著。本市電力局的一宗大買賣,撇去那些外省來的「流寇」,省里一家國企就死咬著不肯放鬆,省電纜憑藉與電力局多年交情,和同是電力系統國企的身份,大有將登峰擠出局之勢。而電力局的個人雖然早被紅偉這個本地人麻痹,可是又不敢公然拒用系統內工廠的產品,一時左右為難,暫時袖手旁觀。
別人等得起,唯有雷東寶等不起。既然巧取不行,雷東寶毫不猶豫想到強奪。他要紅偉候著,那家省電纜廠廠長一來,第一時間通知他,他要「勸退」那家廠。紅偉聽著有些心驚膽戰,不知道雷東寶要做什麼,問又問不出個準的,勸又勸不回雷東寶不來魯莽的,只有自己天人交戰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雷東寶那家省電纜廠廠長過來的準確時間。可紅偉又知道,他不說,自有別人巴巴兒地跑去跟雷東寶說,多的是尋找機會露個小臉的人。紅偉只能緊盯著電業局的人獲取消息,第一時間將省電纜廠廠長到來的消息彙報給雷東寶,又不得不遵照雷東寶要求,千方百計厚著臉皮三顧茅廬敬請對方那個派頭很大的副處級別的廠長一起吃飯。
紅偉在三星級賓館訂了一間稀罕的包廂,在恭候對方廠長到來期間,不斷勸說早到的雷東寶不要使用武力,不要自說自話。雷東寶最先一聲不吭似聽非聽,後來聽得不耐煩,反問一句:「我把那廠長當菩薩供著,他就肯退出?今天吃飯目的到底是幹嗎?恭喜他們廠拿到業務?」
紅偉皺著眉頭道:「書記,我們都擔心你啊。要不我們分配一下,今天什麼狠話胡話都我來說。」
雷東寶鄙夷地道:「你有狠話,前幾天為什麼不說?」
紅偉無奈地道:「逼上梁山了我也會說。書記,你不能給自己惹麻煩啦。為了我們全體,你忍忍吧。」
雷東寶斜紅偉一眼,懶得說話。紅偉見此也不敢再說,其他兩個公司的業務員更是不敢進諫。但是沒想到省電纜廠廠長卻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紅偉偷偷瞅著雷東寶的臉色,先雷東寶一步將那家廠長罵了個透。雷東寶倒是毫無怨言,耐心等待。
終於,千呼萬喚地,那個廠長在登峰一個業務員的引導下,帶著兩個手下來了。那廠長進來就開宗明義:「今天我來是看電業局老鄭的面子。」
雷東寶主動上去握手,聲若洪鐘:「那當然,我們村黨支書啥的,進機關排不上號,說不來話。廠長今天坐主位。」
那廠長見此,矜持地微笑,當仁不讓地坐上主位。廠長沒想到對方帶頭的雷東寶卻一屁股坐在末位,正好坐他對面。雷東寶有意坐在廠長對面,環眼直視那廠長道:「我大老粗,不會說話。有啥過節,廠長擔待著點。來,上酒上菜。」雷東寶最後一句就跟在小飯館吆喝似的,驚得旁邊穿著紅褂子的服務員一愣,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微微撇嘴出去通知。卻把對面的廠長看樂了。
但那廠長雖樂,卻不忘正事,看住雷東寶道:「這頓飯不好吃,你們先別忙著上酒上菜,說說你們想怎麼樣。」
雷東寶也是咄咄逼人看著那廠長,一點都沒有紅偉指望的收斂樣子:「說話前我們別忘介紹。廠長,我知道你是誰,你樹大招風,誰都知道你姓啥名啥住哪,兒子一個。我大老粗,沒人知道。我自我介紹。我叫雷東寶,小雷家原村黨支書,去年犯事坐牢,今年保外就醫。誰能保外就醫?兩種人:一種是得治不好的傳染病的,一種是得治不好的壞毛病的,我沾一種。廠長放心喝酒吃菜,傳染不了你,我沒得傳染病。」
廠長一聲哈哈:「雷同志請客怕掏錢還是怎的,吃前先封人筷子啊。」但廠長不免想到,既然不是傳染病,難道得的是治不好的壞毛病,要人命的癌?臉色不像啊。「雷同志繼續開門見山,今天擺這一桌鴻門宴,準備跟我們說什麼?」
雷東寶一掌拍在大圓桌上,道:「好,爽快。我大老粗,不會轉彎抹角。我說實話,登峰電纜廠是我一磚一瓦建起來的,到今天,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它。現在登峰有麻煩,等著市電業局的業務開鍋,求廠長撒手放了市電業局的業務,你們反正生老病死都有國家養著,我們一個村老小都指著登峰吃飯,不一樣。來,吃菜喝酒,我大老粗不會客氣,你們自便。」
廠長沒動筷子,也示意兩個手下別動筷子:「雷同志,既然看老鄭面上我來了,我得把話跟你講明,大家各憑本事八仙過海,最終結果看市電業局決定。你要管你一村人吃飯,我要當好國企大管家,我們各有立場。但我看出我們都不是為個人,你也是個好樣的。既然如此,我們認個朋友,以後一個行業吃飯,彼此照應。」
雷東寶道:「認我做朋友,不難,你們家底子足,先留口飯給我們吃,讓出本省的生意。第一先讓出市電業局的生意。紅偉,給廠長倒三杯酒。廠長,你要是答應,我們幹了這三杯。」
廠長沒想到雷東寶這個粗人這麼污攀他的檯面話,一時沉下了臉:「雷同志既然提出我們無法做到的條件,顯然是不想交我們這些朋友,我們不高攀,走,雷同志的鴻門宴,我們咽不下。」
「慢著,飯不吃可以,把我心意帶走。」雷東寶說完搶過服務員托盤上的酒瓶,磕掉瓶底,狠命插到桌上。犬牙交錯的瓶身當場插穿當中的玻璃小轉檯,隨著一聲脆響,死死矗在圓桌當中。雷東寶瞪著血紅的環眼,盯著驚愕的廠長,猙獰地道:「別讓我再看到你!」
廠長的臉色由紅轉白,一語不發,拂袖而去。後面雷東寶霹靂似的追上一聲:「都愣著幹什麼?吃菜,喝酒。」
紅偉好一陣子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看著雷東寶久久不能說話。心裡卻是漸漸想到,說了半天,原來雷東寶凈在威脅那廠長,他得了大病才得保外就醫,他可以豁出一條不長的命為登峰賣命。試想,誰敢跟一個不要命的人爭生意?若是楊巡那樣的個體戶,還真難說到底誰更強硬,可國營廠長能否強硬到最後,就難說了。
雷東寶看著紅偉道:「你別磨蹭,快點吃完。吃完你們派幾個人給我跟去他們住的地方,穿馬燈一樣敲門在他們面前露露臉。」
紅偉聽了半晌才道:「是,我們去,趁熱打鐵。書記你吃完還是回家,你別在場。」
「行,紅偉,我沒看錯你。換作是……別人……唉,算了。吃。」
紅偉立刻想到那個別人是誰,雷東寶一定想到的是最近受盡冷遇的雷士根。從雷東寶欲言又止來看,雷東寶對士根的感情一定比較複雜。紅偉原本在揣度雷東寶這回保外回來究竟變了沒有,看到雷東寶回來一系列的作為,他心生忐忑。可剛才看到雷東寶一身匪氣威脅省電纜廠廠長,他反而放心了。看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雷東寶還是原來的雷東寶。他有些摩拳擦掌地對雷東寶道:「書記,放心,這筆生意我保證它跑不了。」
看著紅偉與飯店經理商談損失賠償,這邊雷東寶若無其事地吃喝,還招呼其他三個一起吃喝,說是吃飽了有精神,吃飽了好辦事。可是等一桌吃完,他卻埋怨星級賓館的菜太不實惠,花那麼多錢,才吃個半飽。不如韋春紅的飯店。
雷東寶回韋春紅的飯店,見飯店還有一半客人,生意看來挺是紅火,就不打擾,站灶台邊就著油炸花生米三口兩口吃一碗飯,這才算是吃飽,都不等韋春紅切了肉菜過來。等韋春紅過來,只能站在旁邊笑眯眯陪著說話。韋春紅看雷東寶,怎麼看怎麼好看,雷東寶瘦那麼多回來,韋春紅恨不得一天五頓地喂丈夫。
雷東寶等吃完才有暇開口說話:「當然成,我出面能有不成的道理。講理不聽,講歪理,歪理再不聽,出拳頭。」
韋春紅笑嘻嘻道:「你能講理?你只講自己的理,說來說去還是歪理。」
雷東寶笑道:「可人家聽我。」
「人家聽你的拳頭。」
雷東寶嘿嘿一笑,默認。
韋春紅深深注視著雷東寶,道:「你這回出來後,心計多了不少。可你掩飾得真好。東寶,你越來越能幹,這本來是好事,可想到你為此吃的苦頭,我想都不能想。」
「又來了,又來了,別大腳裝小腳,我還不知道你,你敢想敢做,砸人家車子的事都幹得出來,你還有不敢想的。我上去看電視,你下面慢慢磨蹭。」
韋春紅笑捶一拳,道:「客人不走,我難道還趕他們啊。你慢慢歇著,冰箱里我給你冰著菊花茶呢。」
雷東寶答應著上去,路遇一個眉清目秀的服務員,不由看了兩眼。韋春紅後面看著當即吃味,決定這幾天找個理由開了這個服務員。她知己知彼,知道自己容顏老去,更清楚雷東寶需索強烈,她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將任何動向任何可能掐滅了。
雷東寶並沒開電視,而是躺床上想心事。如韋春紅所言,他現在花更多時間在思考上了,可是他遮掩著沒讓大家知道。但這些自然逃不過韋春紅的眼睛。雷東寶也沒打算瞞著韋春紅,他覺得這一場大禍下來夠考驗兩人的關係,韋春紅是自家人。
他躺床上想有關雷士根的安排。他已經有些不忍心再晾著士根,準備冷擱這麼長時間後,可以稍微放點事情給士根了。可是今晚砸完酒瓶想到士根在場會怎麼做的時候,不由得又臨陣止步。士根這人身份特殊,不只是一個簡單村民,而是一村之長,用他,就得給他發言權。可是,怎麼敢再給士根發言權。他往後要做的計劃里多少燈下黑的事情,能讓士根知道嗎,能讓士根參與嗎?前車之鑒,士根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幾乎不言而喻。
可是,想到多年左膀右臂般的交情,想到士根佝僂下去的背,雷東寶心下搖擺。一直到韋春紅飯店打烊了上來,他還瞪著天花板發獃。等韋春紅當著他面寬衣解帶,準備進去洗澡,他才追著問了一句:「春紅,你看我用士根先管一下魚塘發包的事,怎麼樣?」
韋春紅想了想,道:「士根這個人,你交代下去的事,他給你打個折扣,倒是一定會做得四平八穩。換作別人,可能不會那麼穩妥。怎麼,你念舊情?」
雷東寶眨巴幾下眼睛算是答應。韋春紅又道:「難得見你婆婆媽媽。不過我勸你別用士根,這人……表面膽小,實質狠心,你別指望他跟你穿一條褲子,士根只做他認定對他無害的事,即使事情對你大大有益,只要對他有害,他就不敢做。我討厭他,男人做到他這份上,算是沒種。」
雷東寶本來一直想著士根雖然膽小,卻是忠心。可被韋春紅一說,倒了興緻,士根可不就是那樣。他終於放下士根,不再為安排士根費心。
當晚,紅偉報喜,省電纜廠廠長連夜逃離。雷東寶無動於衷,這個結局他猜得到。換著地方給關了一年多,什麼惡人沒見過,什麼惡事沒聽說過,他當時聽的時候還充滿正義的不屑,但是今朝有事上身,他不知不覺地用上了。還真管用。雷東寶只在電話中進一步指使紅偉,密切關注市電業局的動向,防止省電纜玩地下工作。
正明被雷東寶收權,便賭氣有意消極怠工,看雷東寶如何憑一身蠻勁運作廠子。可他終究還是嫩了點,沒看到雷東寶的多年積威。雷東寶回來便一呼百應。而正明最為後悔吐血的是,去年年中,因為私心而將銷售大權轉交紅偉,將幾位要緊業務員交給紅偉管理,這一下,雷東寶一來便輕易繞過了他,直至而今,正明確切知道,雷東寶居然全額拿下市電業局的採購任務。全額!以往憑他多年與市電業局領導建立起來的良好關係,電業局為了照顧系統內工廠,總得分點不小的份額給其他工廠,可是這回雷東寶竟然拿到全額。不知雷東寶用的是什麼辦法。
但無論用的是什麼辦法,雷東寶為登峰拿到口糧了。正明看到他面臨絕境:如敢繼續怠工,他在登峰的重要性將繼續被削弱。
因此,雷東寶周一早上上班,看到正明掛著尷尬的笑臉,主動走進他的臨時辦公室。正明投降了。雷東寶並不客氣,好一頓臭罵後才招降納叛。罵完,才布置任務,讓正明全力發展銅廠,儘快實現利潤。正明雖知權力大大地被削弱,現在等於丟掉登峰江山,可也不得不接受,否則會被雷東寶踢走。
雷東寶最後鼓勵幾句支持幾句,然後看正明歡歡兒地出去幹活了。他知道,此役,終於把他不在小雷家這一年裡正明一人獨大培養出來的驕狂打滅了,打得片甲不留。正明真是太小看了他雷東寶,他又不是士根,他承受得住登峰因為失去正明出現些許倒退,就是損失個百把萬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皮。花再大代價,他都必須讓他的威信恢復到一年之前,不容許有任何人膽敢挑戰。他想盡辦法辦出獄是為什麼,難道是來息事寧人的嗎?不,他是收復江山來的。他不允許他的江山裡有其他人指手畫腳。
但正明好歹是他一手培育出來的人,他之所以培育正明而不是別人,那是看到正明的好處。如無意外,他還是要用正明。但他一定要讓正明怕他,讓正明因擔心而服膺。
自此,小雷家內部,算是擺平了。
既然已經安內,雷東寶就沒理由再拖延,鎮上要求他兌現出獄時候對鎮里的承諾。但是,此時已經站穩腳跟的雷東寶豈肯乖乖交出他領導著小雷家人一手一腳打下來的江山的一部分無償送給鎮里。可不交又不行,如果是別人給鎮里的承諾,他可以賴,可這是他親口對著眾人承諾,他要是敢賴,他現在的身份還特殊著呢,他是保外,而不是正式刑滿釋放,都不夠鎮里發怒稍微動手打擊一下,他不堪一擊。
雷東寶的煩惱被韋春紅看在眼裡。韋春紅在縣裡開飯店多年,為人又是八面玲瓏,早就認識鎮里的一幫頭頭腦腦。她主動請纓,問雷東寶討來一把令箭,暫時放下飯店的生意,為雷東寶四處活動。韋春紅伶牙俐齒,正好彌補雷東寶不會作低伏小的缺憾。
在韋春紅的斡旋下,雷東寶與鎮領導密切合作,兩方各派出精幹人馬會成一路,出去其他省考察已經試點成功的鄉鎮集體企業的股份制改造成功範例,考察了解別人如何正確合理地處理鄉鎮集體企業的產權歸屬問題:既不能明目張胆地將產權交給個人,搞個領導拿大頭村民拿小頭,又得讓鎮里插一隻腳進來做股份制,那麼路該怎麼走?
這種細節處理的事,端的是水磨功夫,雷東寶非常頭痛一次次會議討論,他不能當老大拍板,還得聽一籮筐的廢話。但是他不交權,因為他交權就意味著士根將成為主導,他不能讓謹小慎微的士根破壞了這回股份制改造試點。
經過近兩個月的考察,經過近兩個月的開會扯皮,又通過鎮領導向市縣兩級彙報請示,終於確定改革方案的大綱:建立村民發展基金協會,以基金協會形式與鎮里合股。既然大綱確立,一班人馬便開始緊鑼密鼓的文案工作。雷東寶當仁不讓,大權獨攬村民發展基金協會成立細則的制定。說到底,還不是去年流產的改村民所有的那套思路?各位村民按照貢獻大小,在基金協會裡佔一定比例的份額,未來就按照份額分配紅利。換湯不換藥。
原本誰都反對的,被譽為挖集體牆腳的行為,因為改頭換面,弄了個新鮮的、以村民集體出面的村民發展基金協會,還被鎮里分去一部分,股份制改革卻得以順利推行了,而且上上下下人人還將之視作改革,視作先進,視作創新。雷東寶真是不明白,但他這回學乖了,跟誰都沒說,只默默地做,加油地做,快速將改造一推到底,在年內順利完成股份制改造試點。於是,小雷家集體統一改名為雷霆股份有限公司,鎮里倒是沒好意思白占村民太多便宜,再加上雷東寶袖手旁觀著讓村民鬧騰了幾次,因此股份公司里是村民發展基金協會佔了絕對大頭。
這事兒,讓小雷家又做了回先進。
沒想到雷霆股份才成立,便遇到一個開門紅。因為電視上馬俊仁口口聲聲說他的馬家軍長跑成績卓越是跟喝了甲魚湯有關,於是中華鱉精橫空出世,於是飯店裡請客吃飯斷斷少不了一隻王八。市面上甲魚頓時吃緊。聰明人立刻瞅准這個難得機會,全國各地蜂擁發展甲魚養殖,全國各地的魚塘頓時成了香餑餑,魚塘承包費用日日見漲。
小雷家那些荒廢了一年的魚塘蝦塘也頓時有了用武之地。雷東寶將刀子磨得雪亮,合同要求承租方必須承包三年,一次性交足三年承包費用,一分一厘的折扣都沒。這麼苛刻的條件雖然嚇跑一群小戶,可也有人咬牙籤下承包合同,迫不及待地交出一包包的承包金,就怕晚簽一天,承包價格又漲。
雷東寶當真沒有想到,原本承包豬場籌資的打算,最後卻落在魚塘得到實施。這個時候登峰已經通過紅偉率隊四處出擊搶奪生意,積累不少流動資金,再加上發包魚塘意外橫財,雷霆股份現在竟是資金充裕,日子豐足。這讓有些原本對股份制改造持觀望態度,擔心或等待雷東寶再次因此獲罪的反對派村民不再有公開發表反對意見的機會。而對紅利發放的期待,令雷東寶在小雷家的威信再次恢復巔峰狀態。村裡又恢復他一個人說了算的狀態,村辦形同虛設。
只有忠富沒有回來,忠富幾乎是清心寡欲地在別處養他的豬,賺他自己的錢,只因戶口還在小雷家,而占著一個只屬於不在雷霆工作的普通村民的份額。即使雷東寶親自出面再三邀請,他被雷東寶逼急了,就說他只想與雷東寶做個朋友,而不是做上下級。雷東寶反而對忠富敬重起來。
雷東寶沒因為士根是村領導而給士根大份。他似乎是公事公辦地,號稱公平合理地給了士根與忠富一樣的,只屬於不在雷霆工作的普通村民的份額。但是士根無法反對。他是明白人,他也看得出股份制改造與當年村民所有方案只是換個名目,當年是他主動要求空缺,不敢佔有股份,因此差點加重雷東寶的罪名,如今他還哪好意思提出要求。雷東寶不給,他沒臉提。
村民都是最拎得清的,一看士根只拿最低份額,立刻明白士根後面再也沒有雷東寶撐腰,於是誰都不再拿士根的話當回事。士根當然可以想辦法訓斥,可是他也沒意思,懶得強出頭,就待在雷東寶的陰影下面做他的傀儡支書。他清楚,若不是雷東寶還受限於保外就醫的身份,他連這個支書都做不住。雷士根徹底心灰意懶。
一切都似是有了改變,一切又似乎沒有改變。
雷東寶身後那個保外就醫的身份就像是消失了一樣。看到雷東寶這個人,沒人會耐心地探究他的真實底細,都只看到本市改革試點產生的第一家鄉鎮集體股份制改造成功的雷霆股份,都只看到這雷霆股份興旺發達,都只看到城裡人意外地出現在鄉鎮企業的辦公室里做事……
只有雷東寶自己清楚,改變的只是名字,其餘的都沒改變。而雷東寶更思念過去有政府支持的呼風喚雨的好日子,嘗過當年要錢有錢、要政策有政策的好日子後,雷東寶雖然現在依然幹得起勁,可那畢竟不一樣,以前是事半功倍,現在是事倍功半,能不讓他惦記過去的風光?因此他一直在思索,如何讓領導慈愛的目光再降落到他頭上。這回體制改革,雷聲過後,雨點沒來。他費盡心機思索,還有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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