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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寒鴉

所屬書籍: 應物兄

寒鴉竟是找到程家大院的重要線索?這是應物兄沒有想到的。哦,停在電線上的那些黑色的鳥,其實有雨燕,也有寒鴉。空間的距離,使他無法看清它們,以為它們都是雨燕。

按小顏的說法,寒鴉是寒鴉,烏鴉是烏鴉。寒鴉胸前,有銅錢大一片羽毛是灰白色的。它的眼睛也更亮,像熟透的野葡萄。

因為程先生多次提到過程家大院的寒鴉,所以在應物兄的腦子裡,也曾無數次地有寒鴉飛過,並且帶著古典詩詞特有的蒼涼背景。但是,嚴格說來,那飛過去的,其實不是一隻鳥,而是一個詞,一闋詞,一個古老的音符。他看不到它的翅膀,它的羽毛,它的爪子,它的喙。他看到的是程先生正在說出這個詞,正在吟誦一首詞,而且伴著二胡的悲音。

程先生說過,在離開濟州之前,他最後一次聽燈兒演奏二胡。那天家裡來了不少人,吹拉彈唱,飲酒作樂,不亦樂乎。但是後來,琴聲變成了悲音,歡唱變成了哭泣。他記得很清楚,說完這話,程先生吟誦了張可久的《折桂令·九日》

人老去,西風白髮,蝶愁來明日黃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陽,數點寒鴉。

程先生還吟誦了辛棄疾的《鷓鴣天》:

晚日寒鴉一片愁,柳塘新綠卻溫柔。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他當然也記得,程先生與北大校長見面的時候,在簡短的寒暄中,程先生也提到了寒鴉。程先生搞錯了,當時在林子里飛來飛去的並不是寒鴉,而是灰喜鵲。程先生說:「富家之屋,烏所集也。寒鴉翔集,讓人頓生歡喜之心。」校長當時回答說,生態環境嘛,我們一直在抓的。

在杜塞爾多夫,在那個由基督教會改成的學術會議中心的院牆外面,他陪著程先生散步的時候,鳥叫聲此起彼伏。有一種鳥,叫聲就像有人朝空瓶子里吹氣,你甚至能聽見換氣的聲音。不時能見到鳥的骸骨。有一架骸骨陳列在倒伏的樹杈上,就像梳子。時間剝離了它的肉身,它顯得那麼精緻,光滑,乾淨,輕盈。它在時間中變成了非時間性的存在。他認為那應該是燕子的骸骨。程先生彎腰去看那些骸骨,說,這是寒鴉。哦,就在那天,他將吳鎮介紹給了程先生。

小顏如何通過寒鴉來確定程家大院就在這片衚衕區一事,主要是唐風和敬修己來講述的。小顏卻表現得就像個局外人似的,好像對此並不關心。相比較而言,他好像對四指手中那隻銅葫蘆更感興趣,借了過來,把玩著。

而隨著他們的講述,在我們應物兄的意念中,杜塞爾多夫的那排骸骨又還原成了鳥,還原成了寒鴉。張可久和辛棄疾詩中的鳥,從詞語的

鳥變成了一隻只活生生的鳥。它們在天上飛著,高過所有的樹梢。它有翅膀,有羽毛,有爪子,有喙。它斜著飛。根據飛矢不動的觀點,它在空中有如一個靜止的剪影。後來,剪影中的翅膀突然收縮了,又迅速張開,扇動著。它在屋頂上盤旋,緩緩降落,落到了程先生曾經提到過的程家大院的那株梅樹上。

梅花開著,寒鴉叫著。

唐風和敬修己認為,通過寒鴉來確定程家大院,是小顏的一大發明。小顏反對這個說法。小顏說,在生物學界,肯定寒鴉的記憶和思考能力,其實是一個常識。小顏說,他去德國遊玩時,曾拜訪過鳥類學家尼德爾教授 [1] 。尼德爾教授認為,雖然寒鴉、烏鴉、喜鵲這些鴉科動物和人類不存在共同的祖先,但是在某些決策行為上,它們與人類有著驚人的相似性,具有相當的智力。寒鴉與靈長類動物有著不同的大腦,但在某些細胞調節上,卻有著相似特徵。寒鴉可以記住它見過的圖像,還可以使用工具取食,它們有自己的語言渠道,可以用語言充分交流,最重要的是,它有驚人的記憶力。它們不僅能夠記住飛行的路線,可以躲避曾經經過的危險空域,還有一種深刻的種族記憶,在繁衍多代之後,還能夠記住某個重大事件,比如記住祖先曾經在哪裡生活。它們總是要回到那個地方去,即便那裡已經面目全非。

「尼德爾教授甚至相信,作為恐龍的後裔,寒鴉甚至還記得恐龍時代。」小顏說,「所以,幾十年的時間,對它們來說,不過是一個瞬間。」

他還是提出了他的疑問:「你怎麼知道這群寒鴨待的地方,就是程

家大院?」

小顏對程先生直呼其名,說:「程濟世多次提到家中落有寒鴉。在濟州,只有少數幾個地方有寒鴉。你們的專家認為,只有這片地方,與歷史相符。現在落在電線上那些寒鴉,只是進一步證明,它們飛來飛去的那片狹小的區域,就是程濟世家,也就是你們說的怡紅院。」

話里話外,他覺得小顏對程先生似乎有些不敬。

當然,他很快就想到,作為一個負責自然科學家與人文學者對話的學術主持人,拒絕客套,直呼其名,平等地參加對話,在對話中回到事物本身,這大概就是他在工作中養成的習慣。

在隨後的交談中,小顏不願再談自己,小顏甚至不願意參加他們的談話。每當唐風想讓小顏「說幾句」的時候,小顏甚至似乎都懶得搭理他。

唐風對小顏的耐心、尊重,讓應物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直覺告訴他,唐風一定有什麼事情有求於小顏。關於唐風與小顏的關係,他是在多天之後才知道的:自詡為《易經》專家的唐風,對《易經》其實也是半懂不懂,需要向小顏請教。這倒不是因為唐風天資不夠。一個在八十年代能夠考進清華大學的人,怎麼會天資不夠呢?接個吻就能從女人嘴裡順出一隻金牙的人,怎麼會天資不夠呢?唐風之所以會被《易經》中的一些知識絆倒,是因為《易經》中涉及海量的自然科

學知識,它首先是一部科學著作,描述的是物質運動及其規律。多年遊走於江湖的唐風,對那些知識已經非常隔膜了,需要小顏的指點。

費邊突然拉了應物兄一下,說:「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往門口走的時候,費邊已經開始大發感慨了:「德能兄死了快二十年了。」

應物兄心中咯噔一下。時間過得太快了。

費邊說:「我們網站成立了出版部,我負責此事,正好利用這個權力給文德能出本書。我給文德斯寫了信,讓他把哥哥的遺稿編一下。他回信說,哥哥沒有遺稿。怎麼可能呢?」

「文德斯倒沒有說錯。」

「開玩笑吧?我看他每天寫個不停。」

「至少我沒見過他的文章。」

「不對吧,臨死前他還提到了一篇文章,說沒有考慮成熟。可見他一直在寫。」

哦,那是一個謎。文德能死前,提到了一個奇怪的單

詞,「Thirdxelf」。文德能將那串字母分別說出,而且說了兩遍。芸娘似乎聽懂了他的意思,說她聽懂了,會幫他找到的。芸娘後來說,那是他很早以前寫的一篇文章的題目。

根據芸娘的解釋,那是文德能生造的一個單詞:文德能將「第三」(Third)和「自我」(self)兩個片語合了起來,形成一個新的單詞:Thirdself,第三自我。但是文德能又將其中的「s」換成了「x」。他還記得,文德能說完這個單詞之後,又清晰地說出了最後兩個字:逗號。按芸娘的理解,他是說,那篇文章他沒有寫完呢。

他對費邊說:「他寫的都是一些筆記。他好像談過,無論是在八十年代還是九十年代,我們的經驗都否定著理論,各種理論。它還沒有成為一種話語。他說過,對我們來說,希望是個秘密,痛苦是個秘聞,但都沒有形成文字。」

「那我就把他的那些筆記湊成一本書。這對他,也是個交代。哪怕是病假條,我也給他出了。你給他寫個序吧。想借你的名聲,我多賣幾本書,少賠一點錢。」

我怎麼能給文德能寫序呢?能夠梳理他的想法的人,不是我。每次和他交談之前,我都得事先做準備。但是幾句話之後,我就理屈詞窮了。我是充電兩小時,對話五分鐘。

他搖著頭。與其說是表示拒絕,不如說是表示愧疚。

費邊說:「你們不是知音嗎?我看到你在書中多次提到了他。」

沒錯。我提到過多次,有時提到他的名字,有時則隱去了名字。隱去名字,並不是要將他的思想佔為己有,而是因為想不起來他的原話了。他想起來,他曾經在解釋「君子不器」的時候,提到文德能的一則筆記:個人必須在公共空間里發揮作用,自我應該敞開著,可以讓風吹過自我。但對於文德能那些複雜、敏感的想法,我是無法把握的。

他的沉默引起了費邊的不滿。費邊噘起嘴唇,吹了一下前額的頭髮。那裡的一綹頭髮被染成了黃色。有人說,那是精心設計的,在北京的富人圈裡,那是股東的標誌。那綹頭髮緩緩落下去的時候,他對費邊說:「這個序,我沒有資格寫。有個人比我合適,那就是文德斯。」

費邊說:「那還不如我寫呢。我總比他有名吧?」

當他們談完話,回到廟裡的時候,小顏正準備離開。小顏說,他和一個朋友有約。多天之後,他才知道,約小顏見面的人,就是陸空谷。

到了下午四點鐘的時候,唐風和四指也出去了。他們似乎要去替別人指點迷津。人們都走了,只剩下了應物兄和敬修己。皂莢廟裡突然恢復了空寂。

在問候過程先生之後,應物兄發現,他竟然找不出話來了。

敬修己顯然也是如此。

出去走走,談談天氣?後來,他們就走出皂莢廟,來到了外面的工地。

應物兄不能不感慨工程進展之快,快得似乎超出了人類的想像力。僅僅過去幾個小時,遠處的共濟山就長高了許多,而且又多出了一個山峰,與他來時看到的那個已經形成了連綿之勢。他不由得想到,幾天之後這裡甚至可能出現群山呢。遠遠看去,有推土機往原來的那架山上堆土,那是從開挖的濟河古道運來的土。運著參天大樹的車輛已經開進來了,同時開進來的還有長臂吊車。吊車把樹從車上取下,直接送到山腰。取下來的時候,那樹是躺著的,但它很快就直立起來。它生長,在空中生長,迅速地向天空生長,向緩緩飄蕩的雲朵生長。第二棵大樹又將這個過程重複了一遍。有時候空中同時出現幾株大樹,就像空中的森林。那森林整體地向山腰移動,但又給人一種感覺,好像山在向森林移動。日暮蒼山遠,你遠遠地看著它們,覺得它們要撞到一起了,甚至會為它們擔心。它們呢,好像也擔心相撞,慢慢地錯開了,但最後還是撞到了一起。隨後雲朵被晚霞染得緋紅,染成紫紅色,又被濃墨重彩地塗得黑紅。幾乎所有的民工,都擠到了那山上去,他們要把一株大樹從山腰抬到山峰,讓它成為共濟山的最高峰。

那原始的勞動號子從廢墟那裡傳來:杭育,杭育,杭育。

已經適應了機器聲音的寒鴉、烏鴉、雨燕等各種鳥,以及瓦礫中的那些飛蟲,包括地鼠,包括在破磚爛瓦之間假寐的野貓,此時聽到那整齊劃一的人聲,似乎都有些驚訝。它們不約而同地飛,不約而同地跳,又在飛與跳的同時,找到食物,發現配偶,迎來天敵。在這片廢墟上,集中地演繹著什麼叫「食色,性也」。

還有一隻狗,它本來倚著一個被砸壞的黑乎乎的門框卧著,看到他們過來,慢騰騰地站了起來。那是一條母狗,一條說不出品種的狗,眼珠子蠟黃。它似乎是沙皮狗與土狗的雜交。它太瘦了,似乎已經多天沒有吃飯。它肚皮下垂,本來排列整齊的乳頭現在胡亂地長在上面,乍看就像用黑塑料做成的劣質的扣子。如果不出意外,它應該是偷偷跑回來的,回來尋找自己的孩子。它挪動了幾步,挪到一個同樣黑乎乎的門板上,屁股下垂,開始拉屎了。它拉出來的屎,一點不結實,鬆鬆垮垮的,就像肉鬆。隨後,它掉轉屁股,看著那泡狗屎發著呆。它是出於自戀嗎?顯然不是。它嗚嗚咽咽的,似乎在哭。

那個門板與磚頭的縫隙間,長出了幾株綠苗,那是絲瓜苗還是豆苗?它的眼睛就在狗屎與豆苗之間來回看著,狗眼分泌出大坨的眵目糊,似乎快瞎了。因為它動作遲鈍,所以它給人的感覺倒像是陷入了思考。它在思考什麼問題呢?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它是不是在想,它拉出的那泡狗屎,能否變出小狗?

一陣疼痛,突然在胸中湧起。

當那隻狗再卧下去的時候,門板的一頭突然翹了起來。狗和狗屎,迅速地滑了下來。那門板繼續向前滑動。這時候,一個事件發生了。門板挪開的那個地方,有個物件,一半埋在礫石里,一半露在外面。

狗用嘴把它叼了出來。

原來是個錢包大小的影集。

那隻狗就叼著那本影集,慢慢走開了。它是不是覺得,那就是主人的影集?

有兩張照片從影集中掉了出來。這件事本來與他們沒有關係,但此時他們卻走了過去,將照片撿了起來。敬修己拿的那張上面是個穿開襠褲的孩子,在麻石路上走著,而在應物兄拿的這一張上,那孩子好像在郊遊,站在河邊,河邊有蘆葦,遠處還有一道溝渠。照片很小,黑白的,像火柴盒那麼大。他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已經找不到了,所以對這個經過狗嘴的過渡偶然來到手中的照片,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親切感。他想起自己也有過類似的照片,也是站在河邊照的。現在,看著那照片,他似乎聞到了蘆葦的清香。一個奇怪的想法在他腦子裡盤旋:如果我能找到過去的照片,那麼上面的那個我,還在我身上嗎?我會不會覺得,那個遙遠的孩子如同是另外一個人?

敬修己似乎也有些出神。

一輛卡車從他們身邊駛過,上面裝的是鐵棍。那輛車在皂莢廟門前停下來了。

敬修己終於說話了:「這皂莢廟外面,原來圍著鐵檻。要恢復原樣了。」

聽敬修己的口氣,敬修己已對四周風物進行了多番考證。據他說,這皂莢廟,最早只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外宅,就是小老婆住的地方。那個人後來看破紅塵,到慈恩寺當了和尚,法號智能。雖說做了和尚,但仍

然迷戀女色,這次迷戀的是個道姑。被慈恩寺趕出來之後,他就和那道姑住在這裡。智能雖已還俗,但依然吃齋念佛。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七月,黃河泛濫,濟河決堤。水退之後,淹死鬼遍布田野,餓死鬼充塞街巷。凡死於此宅前後左右者,智能必為其收屍,火化,安葬。後來,人們感於這個還俗和尚的善舉,助其在後花園建了個小廟。雖是小廟,時人卻故意稱其為智能寺,而稱慈恩寺為慈恩廟。寺比廟大。這當然是為了笑話慈恩寺,因為大災之年,瘟疫流行,慈恩寺竟緊閉山門,僧眾皆不能來去。因為院內院外有皂莢樹,所以它就有了兩個名字:智能寺和皂莢廟。智能又陸續化緣,在此建起了禪堂、齋堂、客堂。到1664年,皂莢廟已初具規模。從此,皂莢樹俯看香客禮佛,靜對縹緲煙火。

「修己兄,這倒是從哪裡查閱的資料?」

「《濟州地方志》上有,《濟河志》上有,《明史·河渠志》上有。且百姓代代相傳,心中自有。」

「那它後來如何成了程家的家廟?」

敬修己接下來的講述,依然環環相扣,由不得人不信。據他說,皂莢廟的清靜,保持到1911年。時局動亂,清軍將此當作軍糧囤積之地。為了防盜,在廟外安扎了鐵檻。與此相通的衚衕,也裝了鐵檻,那衚衕也就改叫鐵檻衚衕了。清軍南下武昌與革命軍交戰前夕,革命軍的線人在此放火,將軍糧燒了個精光。從此,皂莢廟就只剩下了門外的兩道鐵檻。後來,善男信女曾化緣重修此廟,卻斷斷續續弄不成個樣子。程會賢將軍的父親程作庸,是城內有名的郎中,也是吃齋念佛的人,曾救治

過一個做藥材生意的人,這人有感於程作庸救命之恩,重修了這個小廟,將它送給了程家。

「程先生怎麼沒向我講過此事?」

「他離開濟州時,還是個孩子,如何知道這曲里拐彎的事?」

講完皂莢廟,敬修己給小顏打電話,催小顏回來,說該去吃飯了。小顏一定是說自己吃過了,因為他聽見敬修己說:「別騙我,你真吃了還是假吃了?把菜名報給我聽聽。」小顏在那邊報菜名的時候,敬修己掰著指頭數著,突然說:「你身上發癢,那是起疹子了。海鮮可以吃,但要少吃。」

隨後,敬修己突然說:「小顏到太和任教如何?」

「你是說——小顏想調入太和研究院?」

「說錯了!不是他想調入太和,而是太和需要他。」

「你是不是也要到太和來?」

「又說錯了!我來不來,取決於小顏。他來,我就來。」

「我和小顏雖是初次見面,但對他的印象很好。」

「北京雖是首善之區,但壓力太大了。你看他累的。活活心疼死個人。我跟葛道宏講了,葛道宏說,你跟董校長說吧,這事歸他管。我跟董松齡只有一面之緣,那是在日本,他請我和程先生吃飯。話不投機,我們吵了起來。他竟敢欺騙程先生。」

「欺騙程先生什麼了?」

「程先生問他,有人說他是胡漢三,胡漢三到底是什麼人?他說,胡漢三是個葉落歸根、榮歸故里的人。」

「一個玩笑嘛。」

「怎麼能說是玩笑呢?第二天,有幾個中國留學生前來拜訪程先生。程先生就說,自己是胡漢三,也要葉落歸根,回到濟州。我當即找到董松齡,說他居心不良。」

「你跟程先生解釋了嗎?」

「我只能委婉地告訴程先生,胡漢三後來死於非命,還是不提為好。好了,不談這個了。你就去告訴董松齡,要請敬先生到太和,必須將小顏也調入太和。」

「你是程先生身邊的人,何不直接向程先生提出?程先生推薦的人,這邊肯定是接收的。」

「我不找他。」

「為什麼?」

敬修己開始搔頭皮了。頭髮搔亂之後,露出了白髮楂,就像口袋翻過來露出了密密的針腳。與此同時,他聽見敬修己倒吸著涼氣,發著噝噝的聲音,嘴巴也變歪了。它還要繼續變歪,因為敬修己幾乎要哭起來了。敬修己的話就是從那張歪嘴裡吐出來的:「先生說,凡是我看上的人,熱度只有三分鐘。」

「你對人家只有三分鐘熱度?」

「是人家對我。」敬修己說,「這次,不會了。」

[1] 安德里亞斯·尼德爾(Andreas Nieder),德國圖賓根大學教授,鳥類學家,動物心理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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