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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一次會見

所屬書籍: 應物兄

第一次會見,這裡說的是欒庭玉與子貢的會見,發生在當天下午。地點就在希爾頓。陸空谷也在會談現場,就坐在子貢的旁邊。欒庭玉特意穿上了唐裝。好像還不能完全適應那套衣服,覺得它有點勒脖子,欒庭玉把領口解開了。他們首先談的是白馬。欒庭玉對白馬的解釋,是鄧林提供的。在應物兄的印象中,鄧林從看到白馬到現在,一直在忙,沒見他準備材料啊。或許只需要幾分鐘時間,鄧林就把材料準備好了。應物兄不能不感慨鄧林工作效率之高。

欒庭玉提到,人們經常說的「龍馬」,並不是「龍」和「馬」,而是「仁馬」,它代表了華夏人民的主體精神和最高道德規範,剛健、熱烈,高昂、明亮。《易經》中說「乾為馬」,這個馬就代表著君王、父親、大人、君子、祖考、威嚴。所以,龍馬精神就是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崇尚的奮鬥精神。

欒庭玉突然問道:「黃先生聽過《東方紅》嗎?」

子貢說:「《東方紅》?好熟悉呀。哦,聽過聽過。」

欒庭玉說:「中國人,人人會唱。知道《東方紅》從哪來的嗎?從陝北民歌改編來的。哪天,您要方便,我請人給你唱上一曲。那首民歌就叫《騎白馬》。」說著,欒庭玉竟然唱了起來:

騎白馬,挎洋槍。三哥哥吃的是八路軍的糧。有心回家看妹妹,呼兒嘿喲,打日本就顧不上。

子貢說:「欒長官還是歌唱家啊。」

欒庭玉說:「歌唱家倒談不上。」說完這個,欒庭玉回頭對鄧林說,「啊,給那個誰啊,就那個誰,你聯繫一下,準備幾首歌。」然後欒庭玉說,「黃先生,你騎著白馬來到濟州,意義很大啊。我祝你馬到成功。我也祝我們太和研究院,發揚龍馬精神,把儒學研究事業推向前進。」

子貢說:「白馬聽了欒長官的話,也會高興的。」

欒庭玉對子貢資助大學生換腎的行為表示讚賞。欒庭玉就是從子貢這個名字說起的。這方面的材料,顯然是鄧林準備的:「孔子的徒弟子貢,跟黃先生一樣,也是個慈善家。子貢到外地做生意,看到在異國他鄉淪為奴僕的魯國人,就自己掏腰包把他贖了回來。善哉,善哉,這是什麼精神?這就是慈善精神。『慈善』二字就出自《論語》,『孝慈則忠,舉善而教……』」

「得欒省長誇讚,黃某不勝榮幸。」

接下來,欒庭玉卻話鋒一轉:「奇怪得很,孔子知道此事後,並不覺得他做得好。有一種說法是,孔子當時很生氣,要將子貢逐出師門。當然了,主要是嚇唬嚇唬子貢。打是疼,罵是愛,不打不罵就見外

了。」

賓主大笑,其樂融融,只有端茶遞水的服務小姐不笑。服務小姐一律穿的是旗袍。欒庭玉接著又講:「孔子為什麼不贊成呢?因為當時的魯國有一項政策,凡是做了慈善的人,都可以領取國家的獎勵,但子貢卻沒有領。孔子就是為了這個批評子貢的。孔子認為,你的做法看似『仁』,其實是『不仁』,因為你把仁政給領進了死胡同。都像你這樣,做了善事不留名,做了慈善不領獎,那麼以後做慈善的人也就不好意思再留名了,不好意思再去領獎了。也就是說,如果做了慈善領不到獎勵,得不到稱讚,那麼做慈善的人就會越來越少。人嘛,人性嘛。物質獎勵還是需要的。馬克思說得好,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所以孔子認為,子貢的做法,實際上是把別人做慈善的路給堵死了。悠悠萬事,『義利』二字,所謂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兩手都要硬,上層建築和經濟基礎相互作用,供給側和需求側雙向互動。沒有『利』,只講『義』,那個『義』遲早行不通。」

「長官此言極是。」

「美國在這方面就做得很好,做了慈善的,可以少交稅。這就是義利並舉。我們老祖宗的仁政,讓美國人偷了去。」

「美國人從孔子那裡偷的東西,多著呢。」

「您的老師,我說的是程濟世先生,對孔夫子在美國的傳播是起了作用的。」欒庭玉又開始轉變話題了。

「黃某深受先生之教誨。」

「請您轉告程濟世先生,我想他了。我盼他早日回濟州看看。我先在這裡表個態,到時候,我們四大班子的人,一定都去機場迎接他老人家。」

「黃某會陪同他前來。」

「我有很多問題,要向程濟世先生請教。我自認為是他的私淑弟子。」

「先生聽了這話,定然很高興。」

「我們現在重新認識到了孔子的意義。比如孔子的看法對於慈善制度的建立就極有現實意義。中國現在還沒有建立起一套真正切實有效的慈善捐贈制度。2005年的時候,我們的民政部倒是啟動了《慈善法》的起草工作。第二年,我們出台了《慈善事業促進法》草案,說是要提交全國人大審議。但總的來說,動靜不大。我的想法是,地方政府可以先行動起來,先摸著石頭過河。黃先生可能有所不知,說是要摸著石頭過河,可是很多人啊,我就不具體說是哪些人了,他們是只摸石頭不過河。摸的目的是為了過河嘛。只摸不過,不行!不是不讓你摸,讓你摸嘛。可是不能摸上癮了,別的都忘了。摸要摸,過要過。」

說到這裡,欒庭玉探出身來,看了看坐在他這一側的應物兄,說:「我讀應物兄的書,看到一個詞,叫『知行本體』。這個詞好。應物

兄,你的原話是怎麼說的?」

「我用的是王陽明的觀點。大意是說,『知』的心,與『行』的心,是同一個心。不能『知』是一個心,『行』是一個心。這就是二心了,就是私慾作祟了。」應物兄說。

欒庭玉點了點頭,說:「具體到做慈善這件事,怎麼過河呢?怎麼行動呢?需要儘快研究,並且來說,還要儘快拿出個方案。現在看來,像當初的魯國那樣,對於做了慈善的人給以很大的物質獎勵,暫時好像還行不通。因為有些人會說,他們做慈善是因為他腰包很鼓,錢多得沒地方花,為什麼再給他們送錢?竟然還有一些半吊子的經濟學家也持這個看法。當然了,他們用詞很講究,說這是原罪感的問題。說這些慈善家大都有原罪感,捐錢捐物是在抵消自己的罪。不能這樣看,不能這樣說。並且來說,真的不能這樣說。」欒庭玉略略欠身,「黃先生,我本人完全不能同意這種說法。我是聽到一次,反對一次。我倒是相信應物兄那個說法。應物兄有一句名言:真正有罪的人是沒有原罪感的,有原罪感的人反倒是沒有罪的。講得好。」

「應物兄,此乃至理名言啊。」子貢說。

「我有個想法,《慈善法》正式公布實施之前,有兩點可以先做起來。一是加大宣傳力度,讓慈善家美名遠揚;二是在經貿合作方面,政策可以適當傾斜。並且來說,黃先生,這次你又是做慈善,又是捐助太和,功德無量啊。如果黃先生在濟州投資,我們也得給你讓利啊。」

「香港的朋友說,在大陸做生意,一靠警察,二靠妓女。欒長官就是警察和妓女啊。」子貢突然改成了粵語。

欒庭玉先是一愣,繼之咳嗽了兩聲。領導的咳嗽從來不僅僅是生理現象。電視台做錄像的一個女記者也把臉偏離鏡頭,朝這邊看了過來。而一個文字記者則乾脆站了起來,似乎要發火。當然沒有發火,只是提了提腰帶又坐了下去。

只有兩個人在笑:一個是子貢,另一個就是應物兄。

應物兄趕緊解釋:「黃先生說的是,一靠政策,二靠機遇。」

子貢也用普通話又說了一遍:「一靠政策,二靠機遇嘛。我還是懂國情的。」

欒庭玉模仿著子貢的話,說:「『警察』和『妓女』都讓黃先生趕上了。」

電視台那個做記錄的小夥子,帶頭鼓起了掌,隨後當然是掌聲一片。這是一個小花絮。這個花絮,當然是子貢有意為之。一個俗氣的花絮。子貢後來問應物兄:「這個玩笑開得好吧?氣氛太嚴肅了,需要調節一下。」

子貢又問鄧林:「鄧大人,開這樣的玩笑,欒長官沒有反感吧?」

鄧林回答說:「毛主席和外國元首會談的時候,也是非常幽默的。」

應物兄想起來,他剛認識子貢的時候,也覺得子貢有點俗氣。但程先生說,俗氣,就是煙火氣。做生意的俗氣,做研究的文氣。俗氣似乎落後於文氣,但也沒有落後太多。一個人啊,有時候俗氣一點,也就舒服一點。舒服一點,對活著就更有信心一點。程先生當時還舉了個例子。在中國聽音樂,看上去就很俗氣。拿個二胡,在街上一坐,舞台就有了。拿根粉筆在地上畫個線,劇院就有了。嗑瓜子,喝茶,下棋,樣樣都不耽誤。好像沒聽,可什麼都聽到了。想鼓掌就鼓掌,想拍腿叫好你儘管拍。腿拍腫了,說明你聽懂了,說明你入乎其內出乎其外了。還可以吃涮鍋呢,白菜豆腐儘管上。狗頭煮熟,飲酒爛醉,都隨你。有人流淚有人笑,大人嘆息小孩鬧,都隨你。這就是人間。看著很俗氣,卻很有趣。可在西方呢,你得規規矩矩坐好。只能豎著耳朵聽,別的什麼都不行。別說放屁了,連咳嗽一聲都是犯罪。身體已經被釘住了,而座位就是十字架。一場音樂會聽下來,腰酸屁股疼,兩眼冒金星。哪裡是享受啊,受刑嘛。

關於那個站起來又坐下去的記者,鄧林後來告訴應物兄,那個人正四處活動,想調到省政府,在欒庭玉手下謀個一官半職。鄧林對此人極為不屑。鄧林說:「他逢人就拍馬屁。為稻粱謀而折腰,是可以理解的,問題是他拍馬屁的技術讓人不敢恭維。他污辱的不僅是他自己,還有拍馬屁這個職業。你都看到了,他把皮帶都抽出來了,要掄人家了。有這個必要嗎?」應物兄想了想,當時好像只看到那傢伙往上提褲腰,並沒看見往外抽皮帶。

鄧林提醒他回憶一個細節:那個人正做記錄呢,中間竟然把本子丟

到了地上,還鬧出了一點聲響。

「這又怎麼了?」他問鄧林。

鄧林說:「難道你沒有注意嗎?老闆本來坐得好好的,突然蹺起了二郎腿,身子還微微地斜到了一邊,嘴角也咧了一下。老闆那是在放屁。他把本子丟到地上,是要替老闆遮掩一下,也暫時轉移別人的注意力。」

有一點是應物兄沒有想到的,欒庭玉在隨後的談話中,突然提到了投資問題。這個好像不屬於原定的話題範疇。欒庭玉說:「黃興先生若在濟州投資,或在省里任何一個城市投資,政府一定在稅收方面,在土地徵用方面,在銀行服務方面,給予大力支持,還可以授予黃興先生『榮譽市民』的稱號。省里有規定的,凡是獲得這個稱號的海外投資人,政府還可以在原來優惠的基礎上再給予較大程度的優惠。」

子貢說:「能為濟州鄉親效犬馬之勞,黃某三生有幸。」

應物兄看了一眼陸空谷。但陸空谷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直到這個時候,應物兄才突然想起來,陸空谷曾經告訴他,欒庭玉曾讓鄧林與GC聯繫,商討GC集團在濟州投資的可能性。也只有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子貢為何要以慈善家的形象出現,為什麼急著安排一個換腎手術。

關於他們背後的聯繫,鄧林竟然從未向我透露半個字!不過,我不生氣。我不但不生氣,還有點高興:該守紀律的時候,鄧林還是很守紀

律的。

子貢站了起來,向著欒庭玉鞠了一躬,身體都快彎成n形了。欒庭玉也站了起來,向子貢伸出了手。兩個人不光握手,還來了個熊抱。眾人鼓掌。

應物兄以為,接下來要談到太和了,不料,他們談的卻是濟州矽谷的問題。在八個副省長當中,欒庭玉排名第五,負責教育、衛生、科技、環保、城市管理和交通。擬議中的濟州矽谷,也就是濟州的高科技園區,就由欒庭玉負責,他手下有一個濟州矽谷籌建委員會,負責協調政府各部門之間的關係,並與海外重要的IT公司建立聯繫。因為GC公司總部就設在美國加州矽谷,所以欒庭玉此時表示,很想聽聽黃興先生對建設濟州矽谷的高見。

子貢臉上一直是笑吟吟的,此刻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欒省長,矽谷建成什麼樣子,任何人說了都不作數的。」

「黃先生不要謙虛,您儘管說,我洗耳恭聽。」

「大陸的科學家們怎麼說?」

「科學家們的話,也不能全信。五八年的時候,有個科學家叫高士其,這個人很有名的,是我小時候學習的榜樣。並且來說,他在《學習》雜誌上發表過一篇文章,說的是麻雀,說一隻麻雀每天要吃二錢半

穀子,一年至少八斤。全家的麻雀加起來,吃得比人都多。那就打吧。結果怎麼樣?生態系統都破壞了。教訓啊。所以,科學家的話要聽,企業家的話也要聽。」

「欒省長,矽谷是自己形成的,就像河道,就像山谷。」

鄧林也皺起了眉頭。顯然,子貢的回答超出了鄧林的預想。鄧林顯然沒有給欒庭玉提供這方面的材料。

欒庭玉先是點頭,然後是搖頭,然後又點頭。

這個動作讓子貢有點迷惑。鑒於這是欒庭玉的習慣動作,應物兄日後曾向子貢解釋,說這是欒省長的習慣,沒有多少實際意義,不要在意。鄧林覺得,還是應該解釋清楚,免得產生誤會。鄧林的觀察和分析確實勝人一籌,已經上升到學術研究的層次了。鄧林說,稍加留意,就可能發現,除了搖頭、點頭,老闆的眼睛也是一會兒睜著,一會兒閉著。他聽你講話時,如果他的表情非常專註,緊盯著你,眼珠子半天才動那麼一下,那其實表明他並沒有聽進去,其實是走神了,只有聽的形式,沒有聽的內容。這種情況很常見,因為他平時處理的事情太多了,難免分神。如果他既搖頭,又點頭,那反倒說明他聽進去了。但是先後次序很重要。先搖頭後點頭,說明他不喜歡你的觀點,但喜歡你提出的問題,他會認真考慮你的問題。如果他先點頭後搖頭,說明他認同你的觀點,但對你在這個場合提出這個問題,他有些意外。鄧林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體語言學,這就是欒省長的身體語言學。」

子貢問鄧林:「那他先點頭,後搖頭,又點頭,有何深意?」

鄧林說:「黃先生,那說明他認同你的觀點,卻對你在這個場合提出這個問題感到意外。但由於你是外賓,是客人,出於禮貌他還是要對你的直言表示感謝。」

子貢看著鄧林,又搖頭,又點頭。

關於矽谷、濟州矽谷,這次談話只略有涉及。欒庭玉接下來只是簡略地提到了一個優惠問題,那就是最先進入濟州矽谷的高科技產業公司,政府將免收四十年的土地使用費,並返還百分之四十的稅金。欒庭玉說:「這麼一來,你就是想賠錢,也賠不了啊。」

子貢說:「我明白了,程先生為何一直鼓勵我回大陸投資。商機多多啊。」

這天談話的一個熱點問題,是關於安全套生產的,其中甚至包含著堪稱「駭人聽聞」的信息,幾乎超出了人類的想像力。子貢首先指著葛道宏,向欒庭玉報告了一個事實:「GC將向濟大捐助一個實驗室,用於安全套方面的研究,主要是數據採集。」葛道宏對此的回應是:「黃先生請放心,我們將辦成世界一流的實驗室。」然後,葛道宏又對欒庭玉說:「省長肯定會支持我們的,是不是?」

欒庭玉說:「於國於民於教有利,誰敢不支持?」

葛道宏對欒庭玉說:「我會另向您彙報。」

欒庭玉問子貢:「並且來說,聽說黃先生的安全套,叫念奴嬌?」

子貢說:「有些女士不喜歡,說它歧視女性!我們從善如流,正準備改個名字。長官有何建議?」

欒庭玉說:「這應該問應物兄。應物兄是起名高手。」

應物兄說:「給事物命名,得慎之又慎,得動用你的全部經驗,容我想想。」

欒庭玉說:「你這個念奴嬌啊,也可放在濟州生產。應物兄,如果不放在濟州生產,咱就不給它起名字。」

應物兄的潤滑油屬性發作了,模仿著子貢的口音,說:「我聽欒長官的。」

子貢說:「董事會已經決定,名字一旦採用,將付一百萬dollar。我是想把這一百萬dollar留在濟州的。」

欒庭玉說:「我建議,這個名字最好有儒學背景,是從《論語》中長出來的。」

子貢說:「長官為我們指明了方向。」

欒庭玉拍了拍雙膝,然後又按著雙膝,似乎要站起來。

應物兄知道,欒庭玉是在暗示,這天的談話該結束了。你不能不佩服子貢,因為他竟然看懂了欒庭玉這個身體語言,比欒庭玉還先站起來。子貢先向欒庭玉屈身行禮,然後又向葛道宏屈身行禮。黃興的動作並不瀟洒,甚至有點拘謹,令人想到《論語》中那句話:「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 [1]

欒庭玉站起來和子貢握手,說:「具體問題,還可以再進一步磋商。總之,可以考慮進行一攬子的合作。」說這話的時候,欒庭玉的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然後指向了鏡頭的方向。攝影師把那個手勢定格了。在後來的電視新聞中,欒庭玉的那隻手就停在了空中,有一種揮斥方遒之感。

站起來之後,欒庭玉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和子貢又聊了一會。欒庭玉說,省委書記出國了,本來也要親自接見黃先生的;中午專門打電話來,向黃先生表示感謝;常務副省長梁招塵同志,正在重新安排日程,調整時間,看能否與黃興先生見上一面。

人們都出來送行。

子貢突然湊到應物兄耳邊:「有人說,梁氏出事了。看來沒出事嘍?」

他有特殊的消息渠道?應物兄確實沒有聽說過,所以只能說:「謠諑罷了。」

走出房間,連那些平時沒有表情的侍者,也在向欒庭玉微微頷首並且微笑。在希爾頓,你總能看到無數的廊柱,無數的似乎沒有盡頭的過道,無數的掛在牆上的雕飾——它們既精緻又冷漠,而牆邊似乎永遠垂手站立著沒有表情的侍者。地毯很厚,如果光腳踩上去,似乎可以淹沒腳面。所有這些,都給人以銷聲匿跡般的感受。這是一個自足的世界。人們在走廊里的任何談話都像是竊竊私語,都像是禁閉情景中的耳語,都像是不為外人所知的遊戲規則。走廊的拐角處,放著細腰花盆。應物兄的眼睛接觸到那個細腰花盆的一瞬間,突然想起了陸空谷。

陸空谷已經不見了。

那精緻的花盆裡,不合時宜地盛開著一種山野之花,杜鵑花。

[1] 見《論語·鄉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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