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水壩（三）
索羅趕到洛杉磯潮汐電站的時候，僵持已經持續了三個小時。這期間，政府軍包圍了整個電站，但是一直不敢強攻進去。
「怎麼回事？」索羅問負責此次行動的指揮官。
「這裡盤踞著一夥毒梟，根據線報，現在祭司和聖女都在他們手上。」
「毒梟？他們不肯放人？」
「肯，但提了一些條件。」
「他們要什麼？」
「他們想要您……不……請您特批他們經營毒品，而且只允許他們經營。」
「答應他們！」
「真的？」指揮官露出驚訝的神情。
「就這麼辦。」索羅沒有多做解釋。
指揮官派人前去聯絡，很快便收到了迴音。毒梟們信不過軍方，想要得到教主的親口許諾。索羅考慮了幾分鐘，最終還是跟著護衛隊進入了電站的廠房。根據毒販的要求，他只帶了十名貼身護衛——他並沒覺得有何不妥。長期的勝利逐漸麻痹了他的警惕心，他認為現在的美洲大陸上已經沒人能威脅到他。況且這群毒販還提出了要求，肯提要求就好，這意味著他們已經在為投降之後做打算。
他快步走下階梯，迫切地想要看到阿木和露絲。就在他走下最後一級台階時，異變發生了。一道厚重的閘門突然關閉，將地下一層和樓上的廠房完全隔絕。索羅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聽見一陣凌亂的槍響，身邊的好幾名護衛立刻斃命，剩下的幾個則將他撲倒在地掩護，然後舉槍反擊。
阿木三人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他們一直被綁在牆邊，也聽見了這群人對外面提出的種種要求。本以為這次肯定會重新落入索羅的手裡，沒想到這群毒販突然發難。看來，之前提出的條件，都是為了麻痹索羅和軍方。
「這群毒販到底想幹什麼？」阿木憂心忡忡地關注著外面的戰鬥，「他們可是被政府軍包圍了，竟然還敢動手！」
「只要索羅在這裡，政府軍必然投鼠忌器。他們只要控制索羅，外面的政府軍也只有聽任他們擺布。」
「我爸不會有事吧？」露絲小聲地說道，「他怎麼這麼傻，竟然自已下來了。」
「應該還是放心不下你吧。」唐納德無奈地說，「雖然你背叛了他，但你畢竟是他的女兒啊。」
「你們聽，這群毒販好像挺不住了。」阿木突然插嘴道。
這一層的地下空間呈回字形構造，可以活動的區域被中間的牆壁隔離成了一個方正的環形。樓梯口——也就是戰鬥發生的區域——與三個人被綁的地方剛好在回字的對角方向，所以他們無法直接看到槍戰的場面，只能通過聲音來判斷戰況。
剛開始響起的是短促的手槍聲，這顯然是毒販所持有的武器。接著，一陣連續半自動步槍的槍聲響起，應該是索羅的衛隊迅速發動了反擊。毒販本想借著突襲，迅速控制索羅，可他們顯然低估了衛隊的戰鬥力，或者說，高估了他們自己。因為隨著槍戰的持續，手槍的聲音愈發稀疏，半自動武器發起的攻擊則愈發猛烈。
最重要的是，政府軍目前還沒加入戰鬥——從頭頂上傳來的軍隊集結的腳步聲來看，政府軍很快就會突破障礙進入地下，到時戰場形勢更是一邊倒。
他們對戰局的這番推測很快便得到了證實。
幾個毒販氣急敗壞地來到了三人所在的地方，粗暴地將露絲拎起來，推到了路口的左側通道口，同時把阿木和唐納德押到了右側的路口。很快，他們的人馬全部退到這一側的通道中。他們看起來損失慘重，因為目力所見不過四人，還有一個手臂血流如注，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
那禿頂的老頭兒以人質相逼，讓索羅命令政府軍退出廠房。可索羅一方並沒回應，封閉地下室的閘門響起了一陣猛烈的槍擊聲，外面的政府軍顯然是要強行破門。
與此同時，衛隊的人從兩側向裡面發起了衝擊。但是因為人質的關係，進攻並不順利。
「左邊這一側，他們劫持了聖女，右邊則是祭司。我們每次想要在強火力的掩護下衝過去，他們就把人質頂在最外面。我們實在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保證人質的安全，只好又退了回來。」衛隊隊長向索羅彙報道。
索羅緊鎖著眉頭，「攻不進去不要緊，但是千萬要保證人質的安全。」
「這是群亡命之徒，逼急了，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隊長考慮了一下，接著說，「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建議聲東擊西，先從一側發動佯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然後對另一側發動全力進攻，一舉拿下。」
「可以，就這麼辦。」
「那麼，我們對哪邊發動全力的攻擊呢？現在聖女大人在左側，我建議就從左邊主攻，先救下聖女大人再說。不然佯攻可能激起對方的巨大反應，會給聖女大人帶來生命危險。」隊長的話語里透露著濃濃的諂媚。
「你剛才說，祭司在右邊？」
「對。」
「那就……主攻右邊。」索羅遲疑了片刻，然後咬著牙下令道。這一瞬間，他腦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張可愛的女童的臉，那是他在孤兒院里第一次看到露絲時的模樣。可他立刻搖了搖頭，把這幅畫面湮滅在腦海。
「可是……」隊長還在遲疑，索羅突然厲聲喝道：「還不快去！沒聽懂我的話嗎？」
「是！」護衛隊長趕緊雙手抱胸，行了個禮，然後跑去布置作戰任務。
索羅表情凝重地站在一旁。那個獃頭獃腦的傻小子可千萬不能出事啊，他在心裡暗自祈禱。
「在發現『河流』乾枯的現象之後，外星遠征隊伍並沒有反省其中的原因，反而採取了竭澤而漁的方法，不斷擴建水壩，到最後幾乎找不到能夠自由流動的暗物質河流了。直到這時，外星人才醒悟過來，並開始認真研究造成這種後果的原因。在整理了前期的眾多資料後，外星人突然想到，既然這些暗物質呈現出複雜而規則的構造，這就意味著在其背後，肯定存在著一種未知的智慧生物。之前之所以沒有發現這些生物，是因為這些生物是以第二種形態的暗物質存在的。」
「什麼叫作『第二種形態』的暗物質？」有人發問道。
「這個我來解釋一下吧。」孫元一插嘴道，「我之前已經聽過古河的報告了，對於這些異類生命所謂的兩種形態的暗物質有所了解。根據外星文明的說法，暗物質——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電子——分為兩種：一種是能夠在導體中定向移動的，另一種是不能移動的。用我們通用的術語來說，第一種叫自由電子，第二種則是圍繞在原子核周圍的束縛態電子。」
「奇怪了，」有人發出疑問，「這些外星生命既然發現了電子，為什麼看不到體積更大的原子核，進而發現我們這個由眾多原子組成的宏觀世界呢？」
「這也是我所不理解的。根據古河的報告，這些外星生命似乎看不到我們這個世界的大部分物質，只能看到電子。外星生命看不到我們的地球，看不到我們的山川湖泊，看不到我們的城市和高樓，也看不到包括人類在內的眾多生命，只能看到組成這些物體的無數電子，並通過這些電子群的組成方式，從側面推斷出背後有其他物質存在。」
「真是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多著呢。」孫元一補充道，「外星生命還發現，第一種形態的暗物質通常可以穩定地存在，而第二種形態的暗物質則經常莫名其妙地消失和突現。比如，有時剛發現某個第二種形態的暗物質群出現在空間中的某個位置，在下一瞬間，卻突然消失了，就像這些暗物質從來就不存在一樣。」
「可這不可能啊！物質守恆，不管是什麼狀態的電子，都不會憑空消失——除了在電子—正電子湮滅的時候。」
「這個報告疑點重重，依我看，很多地方簡直荒謬至極。我們還要繼續聽下去嗎？」有人開始質疑這個報告本身的價值和合理性。
「繼續。」趙國強拿過話筒，用嚴厲的眼神掃過了整個會場。喧嘩的聲音終於又逐漸消退下去。
「那我繼續說。當外星生命意識到暗物質背後隱藏著智慧生命——也就是我們人類之後，外星生命逐漸產生了另一種逃脫危機的思路，那就是向我們求助。外星生命推測，之前利用的暗物質河流，肯定是我們人類製造的某種機械，因為這些暗物質河流的構造極其精密，絕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但外星生命又無法直接和人類溝通，除了語言和文化等方面的原因，還因為人類以及大部分物體都是由第二類暗物質組成的，經常瞬間消失和出現。事實上，它們根本無法長期而精準地鎖定某一個人，更別說跟人類溝通了。
「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後，外星生命還是掌握了一些第二類暗物質的性質和簡單的控制方法。知道了怎樣藉助這些暗物質的顏色和特定的排列方式，讓暗物質之間產生各種力的作用，從而改變暗物質群的形狀和大小。它們也終於明白了『河流』乾涸的原因——因為『水壩』改變了暗物質群的顏色和排列方式。」
「插嘴說一句，」孫元一說道，「雖然報告中的內容和我們的術語不一樣，但其實很好理解。用我們的話來說就是，這些外星生物通過控制眾多電子的自旋，改變了物體的磁性——準確地說是磁序，逐步掌握了控制這些物質的方法。舉個例子，大家還記得東吳市的『915』動車事故吧？」
「啊，我記得，那件事當時也很轟動，一直沒有調查出結果來。」有人感嘆道，「說起來，那不過是一年前的事，但現在感覺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
「是啊，那之後發生的事，可就太多了！」
「難道那件事也跟外星人有關？」
「當然，其實我本人就是事故調查組的一員。那件事的奇特之處在於，一輛貨車，突然從地面飛起，撞到了上方的鐵路橋。我曾經從貨車的金屬車廂上檢測到明顯的剩磁，並推測貨車其實是在磁力的作用下向上飛起來的。但我一直想不通的是，為什麼普通的金屬車身，會突然變成了一塊具有強磁性的大磁鐵。現在想來，那顯然是外星人在研究所謂的『暗物質』時造成的後果——改變了車體金屬的自旋狀態，讓它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磁鐵！通過這樣的實驗，外星人學會了製造和利用磁力的方法，並且在我們的世界中完成了一項堪稱宏偉的工程——在一大塊規則的長方體物質中產生與下方的托盤相排斥的力，通過震動讓其與四周分裂，並懸浮起來——這就是後來製造出的石碑。石碑上的字跡也是通過類似的方法刻印出來的，我估計外星人能在厘米甚至毫米的精度上對物質進行塑形。」
「這仍然沒有解答我之前的疑問。我毫不懷疑外星人具有通過磁力控制物質，進而製造石碑的能力。但動機呢？既然它們已經認識到人類的存在，並且知道了那些暗物質河流是源於我們組建的機械，那為何還不肯恢復這些導體的導電性——它們只要撤掉『水壩』，再恢復之前的磁序就好了——不是嗎？」
「是啊，它們不是有求於我們嗎？為何還要和我們作對？」
「正因為有求於我們，所有它們才不肯輕易恢復那些『河流』的原貌。」古河想了想，又說道，「假如我是綁匪，抓了幾個人質，在沒要到贖金的情況下，我又怎麼肯輕易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