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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江聲 第二十四章 陰謀

所屬書籍: 東方

  楊雪犧牲的消息,已由部隊的政治機關正式通知了她的家屬。鳳凰堡的人們也很快就知道了。

  這消息使鳳凰堡的革命群眾深為悲痛,而對階級敵人則簡直是一個難得的喜訊。

  地主謝清齋得知此事,可以說比一般群眾還早。因為他的反革命策略已經得到實現,他的侄女同村長李能不僅關係暖昧,而且已經有了七八個月的身孕。村中的各種消息,包括農業社甚至黨內的各種爭論,各項工作措施,都能早早地傳到他的耳朵里。他的思想和意志也能經常地和及時地在社委會、支部委員會中通過李能反映出來,不過改一改名詞和說法罷了。

  鳳凰堡的階級鬥爭,已經進人了短兵相接的階段。

  這天,當謝俊色把楊雪的犧牲告訴家裡,謝清齋全身都感到舒暢,他往躺椅上一仰,拍掌大笑說:

  「又少了一個!又少了一個!」

  「都炸成肉醬才好哩!」那謝家婆,兩個肉眼泡也笑成一條縫了。

  「這就叫:不是不報,時辰不到。」謝清齋拉著長聲說,「我早就說過,白分人家的土地,天老爺是饒不過的!」

  「你也別忒高興了。」那婆娘抬抬木瓜臉說,「眼下咱們還不是照樣受制!」

  「你別急嘛,咱們一步一步地來。」他低下禿腦瓜想了一陣,壓低聲音說,「我瞅准了,這當兒,那臭婆子心裡不定多難受哩,就抓住這個機會來打擊她!叫她不死也脫層皮!」

  『也不那麼簡單」俊色腆腆她的大肚子說,「那臭老婆聽說她閨女死了,淚都沒滴一滴兒。還跟人們說:『我閨女在朝鮮犧牲得值!要退回幾年,我也報名到朝鮮去!」

  「你別聽那個。那是裝英雄叫人看的!」謝清齋把小兜兜嘴一撇,「以前金絲的男人叫日本洋狗啃了,她當著人就沒有流一滴淚,還帶著笑跟人說話呢,可是家去把門一插就哭個沒完。……再說,這閨女是臭老婆的心尖兒,她怎麼會不心疼,這機會,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呵!」

  那謝家婆娘抬抬肉眼皮,說:「有什麼辦法沒有?」

  「辦法有的是。」謝清齋得意洋洋地一笑,「不是吹的,我這腦瓜特別靈,只要略微一轉,就夠他們喝一壺了。」

  接著,他從躺椅上起來,邁著小短腿走到門外像老鼠出洞一般看看左右沒人,就進來壓低聲音說:「現在不是正秋收嗎,瞅個空兒,把社裡的糧食,偷著背上兩口袋藏在那臭婆子家裡,她就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那叫誰去?」俊色望著他叔。

  「誰去?當然是叫大能人找人去。」謝清齋說,「我們一露頭兒,不就露了餡兒了。」

  「不知道他肯不肯辦?」

  「他咋不肯?」謝清齋說,「這次入社,把他的三條大騾子一牽,就像刻了他的心似的,把臭老婆早恨透了。趁機會把社攪散,我看他樂意干。再說,你現在同他那關係,」他睃了一眼俊色鼓起的肚子,「他也不敢不肯。他要敢說半個不字,你就對他說,你準備到縣裡去坦白,看他勾結階級敵人該當何罪?——你說他敢不敢?」

  「你可真是個老狐狸!」俊色咬著她那細長的辮子笑了。

  謝清齋忽然想起了什麼,又睃了睃她的大肚子,有些不滿地說:

  「俊色,你可千萬不能懵頭轉向呵!我原來叫你拉他,是為了給咱家報仇,是為了改變咱的成分,入了黨把權抓到手裡,並沒有說要搞真的。沒想到你弄成這樣,連門也出不去!等辦了這件事,還是把肚子里的東西打掉才好。」

  「叔!你咋說起這話?」俊色傷心而又氣憤地說,「我弄成這樣!是為了誰?到這會兒又怨起我來,這拉人的事就那麼容易?」

  「算了,算了!先不說這個。」謝清齋擺擺手說,「還是把剛才說的事兒,快快辦吧!」

  果然,幾天以後的一個早晨,發生了不愉快的事件。

  正當鳳凰堡這個艱苦創業的小社,迎接第一個金色的秋天,社員們喜氣洋洋準備分取勞動果實的時候,人們發現社裡少了兩口袋穀子。看場的又正好是大媽的兒子大亂和另一個社員。他們說,夜裡沒有發現任何情況,只是在天快亮的時候,他們打了個盹兒……

  場上亂鬨哄地擠了很多人。有本社的社員,也有本村的群眾。社裡的幹部,差不多都在場。只有小契幾天以前就到縣裡開會去了。

  今春以來,創業的艱難和黨內外複雜而激烈的鬥爭,使得大媽一下子老了幾年。她現在變得又黑又瘦。當她的心正在承受巨大的悲痛時,今天又出了這事,急得像著了火似地指著大亂罵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你知不知道這是咱們社頭一個收成,哪兒睡不了覺,你跑到這兒來睡覺了!」

  「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大亂嘟嘟嚷嚷地說。

  大媽見他還嘴,更加有氣,順手抽了根棒子秸要打,被眾人攔住。李能蹲在那兒擺擺手,說:

  「算啦,算啦!打孩子能解決多少問題?」他接著冷笑了一聲,「我就納悶兒:咱們這兒是老解放區,好多年沒出這種事了,怎麼成了社倒出些稀罕事兒?

  大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還沒有接話,他悠閑地吐著煙圈兒,又慢條斯理地說:「咱們平常是怎麼跟群眾講的?建社的優越性呀,共同富裕呀,奪高產呀,結果糧食還沒分就丟了,大伙兒生產的還不夠偷的!」

  「李能,你可不能這麼說。」大媽儘力地按往火氣,「這建社是走社會主義道路。個別壞人偷東西,我們要嚴肅處理。怎麼能硬拉到一塊兒?

  「反正我不背這個黑鍋!」李能說,「問題查不出來,咱們人人有分,特別是咱們這些當幹部兒的!」

  「你看怎麼個查法?」

  「搜!」李能站起來大聲說,「咱們挨家挨戶地搜!」

  群眾一聽也惱了,亂紛紛地說「搜就搜吧,誰怕這個!」

  「搜不是好辦法。」大媽沉吟著說,「我們應該慢慢調查。」

  「肚子里沒病,就不怕吃冷黏糕!」李能扯著嗓子叫,「我是副主任,先搜我那兒,我不怕搜!」

  「你不怕,別人就怕啦?」楊大媽氣憤地說,「要搜,就先到我家去!」

  李能巴不得大媽說出這話,心中暗暗高興,但嘴裡卻說:

  「這怎麼行!你是模範,還是先搜我好。」

  大媽不理他,在前頭領著向自己家裡走去。李能緊緊跟在後面。眾人簇擁著來到大媽的小院里。這時又來了一些看熱鬧的,擠了滿滿一院子人。

  「嬸子!」李能奸笑著說,「今天咱們是為了弄清問題,可不是故意給誰難看。」

  「你就開始搜吧!」大媽把頭一扭。

  「咳,真是沒法子!」李能顯出十分為難的樣子,「既是這麼說,也只好警察打他爹——公事公辦了。」

  說過,他先到屋裡看了一看,又在房前房後轉了一轉,最後來到柴草棚里,把亂柴禾一扒,就露出了圓鼓鼓的兩個大口袋,大家登時一驚。大媽和大伯的臉變得煞白。原來絕大部分群眾的心理,都是出於對李能的氣憤,想急於證明大媽沒事,卻不料被這意外的事件驚呆了。

  「這可怎麼說呀!」李能冷笑了一聲,「我那嬸子!我那社主任!真叫人想不到哇!你是咱全縣、全省都鼎鼎有名的模範,你是咱解放軍非常愛戴的擁軍模範,你怎麼辦出這種事呀!你要是真揭不開鍋,只要張張口,跟大家說一聲兒,跟我說一聲兒,多的沒有,借個三斗五升的,誰能不給你?誰能眼睜睜地叫你餓著?唉呀呀,你怎麼就……?」

  「這是有人栽贓!有人報復!我會查出來的!」大媽氣得渾身戰抖,眼也紅了。

  「嬸子,叫我說,你就別犟嘴啦!」李能故意顯得心平氣和地說,「你說栽贓,那栽贓的是誰呀?要說報復,你辦社辛辛苦苦的,群眾感謝還感謝不及,誰來報復你呀?幹嗎要報復你呀?我的嬸子,別覺著面子上過不去,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難處,特別是我那大妹子死在朝鮮,連個囫圇屍首也沒有落著,全村的人淮不心疼,誰不可憐你?我就為這事幾天幾夜都沒合眼。我早想提出建議,討論一下對你的救濟問題。沒想到還沒討論,就出了這事!」

  這些話比煨了毒藥的刀子還要毒辣,大媽氣得臉色蒼白,渾身戰抖,嘴張了兩張,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金絲上前扶住她,哭了。來鳳指著李能氣憤地罵道:

  「李能!你說的是人話嗎?」

  「不要這樣,來鳳!」大媽用袖子擦擦嘴說,「你叫他把毒水吐完!」

  「我吐的是毒水,你吐的是什麼呀?」李能冷笑道,「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門。嬸子,你沒有偷,幹嗎著這麼大急呀?」這時,人群里有一個十分魁偉的老漢,在鞋底上磕了磕煙灰,氣昂昂地擠過來。大家一看,是社裡的副主任許老秀。他雖已鬚髮斑白,但雙頰赤紅,眼睛像兒童一般明亮,一副紫銅色的胸膛袒露著,顯得十分堅實有力。他走到李能面前,站定了腳步。

  「李能!你今天也欺人太甚了」他用旱煙袋一指,「你從光屁股眼兒就跟著你爹要飯,你老根上也是一個貧農。是共產黨、毛主席領導你分了地,翻了身,楊大媽和村裡的群眾都幫助過你。沒承想你今天變了,你把階級兄弟當作仇人。你說那話就跟地主老財一樣惡毒。我看你那心裡里外外都變黑了。你咬定說,偷糧食的是楊大媽,叫我看,她壓根兒不是這種人。為了成社,她把命都豁出去了,把心都操碎了,她今年還不到50,頭髮就變白了。她為的什麼?還不是為了社會主義,為了咱們群眾!相比之下,你怎麼樣?你是一個心眼兒賺錢,賤買貴賣,投機倒把,放高利貸,發家致富。為了你那兩頭騾子,你哭爹罵娘,恨不得馬上把社攪散。……」

  「老秀叔,你可不能屈枉好人!」李能打斷他說,「把社攪散,我從來就沒起過這心。」

  「你有沒有,你自己明白。」老秀冷笑了一聲,繼續說道,「革命不是光憑嘴說。我們是幹革命。不是說革命。你看看人家楊大媽是怎麼待人行事:剛成社那當兒,大傢伙糧食缺。有天正耪小苗,王合群昏倒在地頭上了。楊大媽就問他:『合群!你是不是病了?病了就歇一歇。』合群才眼淚汪汪地說:『大媽,說實在的,我不是病,是我還沒有吃飯呢!』大家聽了都很難過。人家楊大媽立時就說:『合群,你怎麼不早說,俺家還有紅高粱呢,你先背一斗去。有咱們社就不能叫你餓著。』合群說:『這不行,大媽,你日子過得窄卡,我借了你的,你又沒吃的了。李能家糧食多,我不如去摘借幾升。』可是你李能是怎麼對待他的?你連門都不讓他進。你在屋裡聽見他的聲音就往外跑,好像禍水一下就潑到你頭上,急得你連門限都忘記邁了,一下絆了個狗吃屎。」

  人們哄堂大笑。李能漲紅著臉,囁嚅著:「這,這……」

  「我這不是說瞎話吧?」許老秀接著說,「合群跟你說了半天好的,大叔長大叔短地叫你,你一個糧食粒兒都不借給他。這就是你乾的好事!後來,還是楊大媽把糧食給合群背到家裡,自己一家子去吃野菜。李能!我問問你:像楊大媽這樣的人,會不會去偷社裡的糧食,你要有一丁點兒黨性,怎麼會說出這話?……」

  「對,對!老秀大伯說得有理!」人群里有人喊道。

  「大媽不是這樣的人!」人們紛紛地應和著。

  李能的勢頭大減,兩個大眼珠骨碌骨碌地轉了幾轉,立刻撇撇嘴笑著說:「她是啥樣的人,不由你說,也不由我說。那兩口袋糧食怎麼解釋呀?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它是長著翅膀飛過來的?不錯,我這嬸子辦社是很積極,可是為了什麼呀?這事我一直不明白,噢!現在我才清楚了:原來各人有各人的目的!這就應了那個古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不為利誰肯早起』呀!像這樣辦社,誰還有信心哪!……」

  「李能!你不要血口噴人。」大媽用手指著他說,「我總要弄個水落石出!」

  「哈哈,這還不算水落石出?」李能又指了指那兩口袋糧食冷笑起來,「算了,算了,叫我看,這事已經夠清楚了。至於怎麼處理,由我們黨內討論決定。大家先回去吧。不過有一條,大家一定要注意保密。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何況我嬸子是一個有名的模範,傳出去對她的威信是有影響的。一定不要呵向外傳了!千萬千萬……」

  「鄉親們!你們等等再走。」大媽向大家招招手,沉著地、鎮靜地走到人群前面。她望了望大家,然後盯著李能說,「你的話說完了吧?」

  李能不敢正視大媽的眼睛,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你要是沒有說完,你就接著說;你要是說完了,我就來說兩句。」大媽見他沒有回話,就望著人群說,「今天的事,我心裡明白,大夥心裡明白,那些打擊陷害我的人,也心裡明白。我看今天的事,還不是兩口袋糧食的問題,這是有人想把社攪散,這是一場階級鬥爭!這些壞傢伙,你們聽著:我們走的是社會主義的道兒,這是毛主席、共產黨的指示,我們走這條道兒是鐵了心的,是粉身碎骨不回頭的!你們的如意算盤是要落空的!」大媽冷冷地望了李能一眼,又接著對大家說:「鄉親們!你們不要為我傷心難過。戰士們在前方衝鋒陷陣,免不了流血犧牲;咱們在後方搞階級鬥爭,也不能不拿代價。以前,環境殘酷那當兒,日本人,國民黨,他們的勢力多大,他們懸賞錢捉拿我,追我,搜我,捕我,放火燒我的房子,用槍堵我的洞口,都沒有壓倒我這會兒,他們想用造謠、誣衊、打擊、陷害來壓倒我,更是做夢!依我看,他們不過是一些老鼠,蒼蠅,蚊子,跳蚤,他們老覺著鑽在黑窟窿里搞陰謀別人不知道,其實他們比豬還蠢,撅撅尾巴我就知道他拉什麼屎!讓他們跳吧,蹦吧,瞎嗡嗡吧,跳到半天雲里才好呢,摔死了可沒人來可憐你!……」

  李能的手指抖動了一下,漲紅著臉,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大媽盯了他一眼,又繼續說:

  「有人想趁我閨女犧牲來打擊我,他們覺著可找到好機會了,只要三拳兩巴掌就能把我的情緒打下去。依我看,他們又想錯了。閨女犧牲了,我是難過;可我並不傷心,還覺著光榮!因為她是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去朝鮮的,是為了打美帝死的,是為了掩護朝鮮兒童死的。她死得值!死得有骨氣!她不是怕死鬼!毛主席沒有白教育她,黨沒有白引導她。我這老鴰窩裡飛出了一隻鳳凰,我這當媽媽的也覺著光彩。我不要誰來救濟我,可憐我,更不要李能這樣的人來可憐我。請鄉親們放心吧,我決不能因為這事灰心喪氣。我要是泄氣了,就對不起黨,對不起大家,也對不起我閨女!我就不配做她的媽媽!今天的事不算完,我要請求黨,請求上級徹底追查處理,叫那些躲在黑窟窿里搞陰謀的壞傢伙現現原形,騎驢看唱本—咱們就走著瞧吧!」

  大媽說完,人群里掀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就像快要熄滅的火堆陡然潑上汽油一般熊熊地燃燒起來。人們紛紛地呼喊著:「講得好!講得好!」「大媽講得有理!」許老秀等一夥貧農社員,人人眉開眼笑。金絲因為過於激動,睫毛上閃動著一大顆淚珠。來風尖著嗓音喊:

  「這事不算完,一定把栽贓的壞傢伙抓出來!」

  「把壞傢伙抓出來!」群眾紛紛地喊。

  李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兩條腿索索地顫抖著。

  來鳳眼尖,她看見支部書記王老好蹲在一個小旮旯里,正要乘機溜走,就三腳兩步上前攔住說:

  「也讓咱們的王書記說幾句吧!」

  「好,好。」大媽說,「老好!你也說幾句吧!」

  「這這這……我可有什麼說的!」他神情慌亂,舌頭像打了結似的,左張張,右望望,不知怎樣才好。那架勢真叫人哭笑不得,全場的人都望著他。

  李能也不滿地斜了他一眼,著急地說:「咱們村發生了這樣嚴重的問題,你這當領導的就沒有一個態度?」

  「你叫我可怎麼說!可怎麼說!」他張惶地望望李能又望望大媽,「我不能站在你這一邊兒,也不能站在她那一邊兒。你說有人陷害栽贓,我沒抓住誰的手,你說你沒有拿,那糧食又明明就在這裡,叫我可怎麼說?我看還是『和為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糧食先背回去,以後慢慢再說,千萬別傷了和氣。……」

  「老好,你又來這一套了。」大媽指著他說,「叫你放屁都不會放個響的!」

  「叫你這一說,偷東西就白偷了。」李能也指著他說,「像這樣辦社還能辦下去嗎?」

  王老好兩頰上的肌肉哆嗦著,顯出十分為難的神氣。他把兩隻手一攤:「看,看,你們又把我夾在中間了。總是兩個磨扇夾一塊肉,這個日子可叫我怎麼過呀!」說著,不管人們攔阻,硬是從人群甩逃出去了。

  由於大媽的堅決請求,幾天後,區里下來一個幹部。這個人外號叫『醉死狗」。因為他專愛住在地主、富農和李能那樣幹部的家裡,有好吃好喝的來招待他。有一次,他在一個地主家裡吃得醺醺大醉,一出門就吐了一大灘。兩隻狗搶著去吃,一隻一隻都醉倒了。所以得了這個名兒。這次到來,李能和他是老酒友,早就親親熱熱地迎到家裡,喝了半夜,第二天上午就開始了所謂調查。下午就把大媽找去,酒氣撲人地說:

  「楊大媽!你是咱們區的一個老模範了,怎麼做出這種事呀!咱們共產黨員,不怕犯錯誤。就怕不承認錯誤。那糧食明明在你家裡,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你怎麼反咬一口說是陷害呢?你辦社積極,這是附近都知道的,可是千萬不能帶著私心幹革命呵!你還是好好檢查一下,在全體社員面前做個檢討,我可以說服大家從寬處理……」

  「滿口胡說!」大媽把手一擺,「你說的這個不算了!」

  她扭頭就走,回到家裡時渾身發燒,大伯摸了摸她的額頭,燙得就像火炭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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