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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火光 第七章 團黨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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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團部住的這邊,也叫青坪里。小山莊的旁邊,有一道清俊的溪流。溪邊是一塊大青石,很像是朝鮮人淘米洗菜的地方,鄧軍和周仆披著一身灰塵,正蹲在這塊大青石上洗臉。剛才在敵機轟炸中,他們親自率領部隊救人救火,大部分老百姓被救了出來,由於提水工具不夠,火卻沒有完全撲滅。有的房舍仍舊旋卷著大團大團的黑煙。

  「老鄧,」周仆一邊捧水洗臉一邊說,「敵人對我們一點都不放過,我們也得想點辦法呀!」

  「我真擔心,敵人發覺了我們的行動,這個仗又打不成。」鄧軍憂慮地說。

  周仆擦過臉,看見鄧軍仄楞著身子用一隻手洗,很吃力,手巾老搿不幹,就急忙搶過來幫他擰乾,遞給他。

  「咳,」鄧軍嘆了口氣,「我簡直成了幼兒園的小孩子了。」

  正說話,郭祥從那邊皺著個眉頭走過來,打了個敬禮。

  「嘎子,」周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怎麼弄得像個土地爺似的?快來洗洗!」

  「我找你們有事。」郭祥剛一張口,淚就吐嚕嚕嚕流下來了。

  「哈哈,」周仆笑起來,「你這個樂觀派,怎麼搞的!」

  周仆捺著他的肩膀,一同坐在草地上,把手裡的毛巾遞給他。他接過來擦了兩把,就把政委的毛巾擦得烏黑,自己一瞅,不好意思地放到旁邊去了。

  「營長要處分我。」

  「為什麼?」

  「嘎傢伙!」鄧軍說,「準是又調皮了。」

  「這,這次沒有。」郭祥莊重地說,「剛才,飛機欺侮我們,實在太不像話了,我忍不住,就隨便給了他兩槍,營長就說我違反了規定。」

  「什麼規定?」周仆忙問。

  「不準打飛機。」

  「唔?」

  周仆沉默了。他低下頭,手指在膝蓋上不斷地捏攏又放開,放開又捏攏,最後握成了拳頭,「好,好。」

  「政委,你,你……」郭祥的臉色變了。

  「不,不,」周仆搖了搖手,「我是說問題暴露得好。」他把臉轉向鄧軍。「我已經在考慮這個問題。這問題看起來小,實際很重要。這是究竟讓敵人從精神上壓倒我們,還是我們從精神上壓倒敵人的問題。你說打,我說不打,這是兩種思想,究竟誰的意見對呀?……」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說下去,「出國以來,天天在敵人飛機翅膀下過日子,咱們對消極防禦,恐怕也強調得多了些;有人就覺得敵人的飛機碰不得了,飛機一來,就扎到洞里去,連工作都不做了。這不是叫敵人從精神上壓倒了嗎?一個部隊不怕一次仗兩次仗沒打好,要是叫敵人從精神上壓倒了,那就是很危險的。」

  「這幾天的確有些人不像樣子。」鄧軍生氣地說。

  「現在離天黑還有兩個鐘頭,」周仆扭過臉看看太陽,「我看馬上召開團黨委會,專門討論這個問題,來統一統一思想。你看怎麼樣,老鄧?」

  鄧軍表示同意。通訊員立刻去傳各位黨委委員。

  周仆讓郭祥先到一邊休息,等會兒列席這次會議。郭祥站起身要走,周仆又數落他說:

  「哼,打起仗來是英雄好漢,哭起來像個娃娃。你說,你像個連長不像?沒有一點政治風度!」

  「我,我是沒有政治風度兒。」他嘻嘻一笑,跑到警衛員那裡去了。

  小玲子正在房子里給首長燒開水,他一見就喊:

  「小玲子,先給我倒一缸子!」

  「首長還沒喝哩!」小迷糊說。

  「快把人乾死了,優待優待嘛!」

  小玲子倒了一大缸子遞給他,笑著說:

  「我的大首長,你怎麼又犯錯誤啦?」

  「你們這些當通訊員警衛員的,腦子就是簡單。」他很認真地說,「我以前當通訊員那當兒,除了打仗,就是兩個飽兒,一個倒兒;當了幹部,才知道難哪,問題簡直複雜得很。你們以後當了幹部就知道了。」

  「哈哈,」小玲子點著他說,「犯了錯誤還想教訓人哪!」

  「錯誤?」郭祥梗梗脖子,「現在還不知道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咧!」

  在團長政委那邊,郭祥剛剛離開,陸希榮就到了。他竭力抑制著自己的怒火,想在首長面前顯得平靜。

  「政委,」他顯出很恭敬的樣子,向政委身邊靠了一靠,「我覺得出國以來,部隊的確存在著一些關鍵性的問題。如果不好好解決,對執行戰鬥任務是很不利的。」

  「什麼問題?」周仆瞅著他問。

  「我想首長老早就看到了,」他謙恭地說,「就是紀律問題。我覺得我們營特別嚴重。上次打伏擊,二連連長不執行命令,首長已經正確地解決了。沒想到軍人大會剛剛結束,緊接著又發生了……」

  「什麼問題,你可說呀!」周仆又問。

  「剛才敵人飛機來了,大家都隱蔽得很好,本來不會發生什麼事情,誰知道三連連長不聽營里的號令,亂打一氣,惹得敵機轟炸了一個多小時,全營傷亡了20多人。……」他看了看團長、

  政委的臉色,又繼續說,「郭祥同志的確有許多優點,可是這種不遵守紀律的毛病,如果不管嚴一點,給以必要的處分,對他本人也沒有好處。……」

  「你準備給他什麼處分?」周仆凝視著他。

  「這,這主要靠首長考慮。」

  「你的意見呢?」

  「我的意見不夠成熟。……」他沉吟了一會子,「我覺得,撤職是太重了一些,一般警告似乎又輕了一些,是不是行政上記大過一次,黨內給以當眾警告比較合適?」

  周仆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鄧軍忍不住了,瞪著他,嚴肅地說:

  「陸希榮!你是怎麼搞的?二連連長是右傾,郭祥是積極求戰,怎麼能相提並論?……他本質上很好嘛!」

  「團長,你說得對。」陸希榮接上說,「過去,我也認為這同志本質很好,後來有些事情,簡直不敢相信。不過有些是牽涉到私人問題,我不願講。」

  「你可以談。」周仆說。

  「我覺得,在上級面前講一個同志的壞話不好。」他遲遲疑疑地說,「不過,首長一定讓我講,我也只好講了。」他看看周圍無人,小聲說:「你們知道,小楊,本來就要同我結婚了,回了趟家,就變了,拒絕舉行婚禮。他們倆是一道回來的,走了一路,這裡面究竟有什麼問題,我還不清楚。這些個人問題,我也不願追查,上級了解就算了。……」

  「先開會吧。」周仆說。

  大家站起來,向小玲子燒水的小屋走去。周仆看看門口,已經橫七豎八擺了四五雙鞋子。還沒有進門,就聽郭祥在裡面嚷:

  「誰搞點捐獻,提提情緒!」

  「對!誰搞點捐獻哪?」孫亮也說。

  「噢,又沖著我來啦。」周仆一面彎腰脫鞋,一面說,「好,好,小迷糊,給他們拿出一包。」

  「小迷糊,拿兩包吧!」人們慫恿著。

  「這些個煙筒!」小迷糊說,「就不看看什麼環境兒!」說著,在皮圖囊里摸索了好一陣子,才取出一包紅盒的「大生產」牌香煙,丟在炕上。

  「小迷糊,你可真保守呀!」

  「你這個農民意識!」

  人們抽起煙來,靠著牆坐了一個圈圈兒。小屋子裡頓時弄得煙騰騰的。

  周仆向大家掃了一眼,眼光停住了,他指了指郭祥和孫亮的腳,帶有責備的意味說:

  「你們倆怎麼不脫鞋呀?」

  「穿了脫,脫了穿,太費事了。」孫亮紅著臉說。

  「我穿的是五眼兒鞋!」郭祥把腿一伸。

  「五眼鞋就長到腳上啦?」周仆批評說,「已經講過好多次了,你們當黨委委員的,當幹部的,都不帶頭兒,怎麼做得徹底呢!遵守朝鮮人民的風俗習慣,這是主席規定的呀,我的同志哥!……好,下次我們要專門召開一次黨委會,討論這方面的問題。」

  郭祥和孫亮脫了鞋,放到門口。

  團黨委委員,除副團長到師里彙報以外,都到齊了。周仆宣布:把「要不要打飛機?」作為本次團黨委會的中心議題。

  青年幹事出身的營長孫亮,年少氣盛,一開會就打衝鋒,常常是頭一個發言。現在大家又笑眯眯地看著他。

  「先說就先說!」他笑了一笑,「照我看,這是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過去我們在國內就常打,在紅山堡,在二道溝,在大同都打下過。現在敵人飛機一多,好像就成了問題。按我看–」他捋捋袖子,「你不打,它越來越凶,它敢許來揪你的頭髮哩!」

  人們笑起來。

  「你們別笑,」他接著說,「昨天晚上行軍,我碰到第二軍的同志,他們說,有一架敵機追殺撤退的老百姓,俯衝射擊,飛得太低了,一下子撞到電線杆子上去了。」

  「真瘋狂!」

  「該死!」

  人們憤恨地說。

  「所以,一定要打!」他揮揮拳頭,「可是現在光搞消極防空,有個別幹部,甚至不準戰士唱歌、講話–」

  「為什麼?」周仆掩住小本兒,停住筆問。

  「說是一講話,飛機就聽見了。」

  「真是奇談!」周仆把膝頭一拍。

  「你們知道,我們營本來比較活躍。」二營是以文化娛樂工作著稱的,曾經得過全師歌詠比賽、戰士業餘演出比賽的獎旗。孫亮說到這裡,聲音低了些,臉上不好意思地紅了一紅,「可是現在呢,聽不到歌聲了。我看再不打,連氣也別出了!」

  「來,孫營長,抽上一根兒!」郭祥趕忙抽出一根煙,替他對著,親熱地遞過去。在孫亮發言的時候,他一會兒直直腰板兒,一會兒咳嗽兩聲,眼珠兒笑得簡直像要發出聲音來了。

  「說漂亮話容易得很。」陸希榮斜了孫亮一眼,心裡暗暗地說。

  「打,是應該打,」小學教員出身、外號「老秀才,的二營教導員李芳亭,瘦長臉上出現了極其嚴肅的表情,「不過,還是要冷靜!關鍵是能不能打得下來。如果打不下來,再弄一大堆傷亡,不但收不到預期的效果,反而會受到上級的批評。我看,可以先等等看,看看其他部隊有什麼經驗,再動手不遲。總之一句話:我們還是要冷靜,寧可失之于謹慎,切勿失之於魯莽!」

  陸希榮欠欠身子,看樣子要發言了,但是他又抑制住了自己。

  「他,他說的什麼『字話』?」郭祥在孫亮耳邊悄悄地問。

  「就是要謹慎!」周仆帶有嘲諷意味地說。

  「是需要慎重考慮。」正在做記錄的組織股長崔國彬停住筆,說,「我們出國還沒有正式打仗,在飛機的轟炸下就傷亡了好幾十名。我覺得現在不是打不打飛機的問題,而是使大家重視防空的問題。政治工作也要跟上去。現在怕飛機的,固然也有;可是輕視飛機的,滿不在乎的,還是絕大多數。飛機一來,不說隱蔽,還照樣大搖大擺地走,你勸他躲一躲,他把眼一瞪:『幾架破飛機,它能抓了我的俘虜?』……他不知道破飛機也能打死人哩!我們所以有這麼多傷亡,就是這些『假大膽』暴露目標造成的!」

  「我完全同意以上同志的意見。」陸希榮看到發言的機會已經到來,就立刻接上去說。「我覺得,現在不是該不該打飛機的問題,而是如何強調紀律性,如何加強管理教育的問題。有人講,部隊有些不夠活躍,」說到這裡,他故意不看孫亮,但是孫亮那隻伸在香煙盒邊的腳,卻不易察覺地動了一動,「這並不是沒有打飛機造成的,這是一些人造成了許多無謂的傷亡造成的。」他頓了頓,又說,「飛機上是敵人,當然應該打,這沒有什麼值得討論的。值得討論的,是我們的工作方法。毛主席告訴我們,要一切從實際出發,要按具體情況辦事,這是應當引起注意的。無論什麼工作,我們都要看看時間、地點、條件。有人講,在國內也打下過飛機,對!可是那時候蔣介石的飛機有多少,現在美國人的飛機有多少?那時候的飛機有多少種類,現在的飛機有多少種類?那時候的飛機是什麼速度,現在的飛機是什麼速度?據通報,敵人的飛機有1450多架,集中使用在北朝鮮這個小地方,敵人的通訊聯絡都是近代化的,你發現了幾架敵機,一打,馬上就會像捅了螞蜂窩,勾引來很多架,讓你走不脫,弄一大堆傷亡,這對完成戰鬥任務,有什麼好處?你要硬打嘛,那也行,可是用什麼去打呀,不要說高射炮,高射機槍也沒有,就用步槍、手槍去打嗎?用手榴彈往天上扔嗎?我們營個別幹部就有這種冒險情緒。照我看,打的結果,只能是遭到更大的傷亡!……」

  「我問一聲,這些日子不打飛機,為什麼也有傷亡?」郭祥冷古丁地捅出了一句。

  「我是說,打起來,就會有更大的傷亡!」陸希榮的聲音更高了,「就以剛才的事件來說,由於你想出風頭,亂打一氣,使全營傷亡了20多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

  「不對!」郭祥立刻接上說,「營長,你把事情說顛倒了:是全營傷亡了20多個,把我氣壞了,我才打的。哼,要是不打,恐怕還會傷亡得更多哩!」

  「再說,打飛機怎麼能算是出風頭呢,你們為什麼不去出這個風頭?」孫亮也憤憤不平地說。

  「不要激動!」周仆揮揮手,「可以慢慢討論。」他又回過頭:「參謀長!你也講一講嘛。」

  參謀長扶了扶眼鏡,他一向是從容不迫的:

  「依我看,消極防空也要注意,積極防空也要注意。好像並沒有什麼矛盾。不過,在目前說,要是團首長決定打的話,需要嚴格控制。起碼要由團統一掌握。如果每個營連都隨便打起來,就會浪費很多彈藥。」

  「還是不要統得太死吧,」政治處主任說,「如果一個連發現情況有利,報到營,再報到團,等到批准,飛機早跑了!」

  周仆看發言差不多了,扛了扛團長的肩膀:

  「老鄧,還是你來講一講吧!」

  「我沒有什麼講的。」他掃了大家一眼,把那隻獨臂一揮,「就是要打!只要是敵人,地下的要打,天上的也要打!爬著的,滾著的,飛著的全要打!」

  使人頓時覺得,這間小屋容納不下他那洪鐘一般的聲音。他的聲音,看來更適宜於在荒原大野間,在炮火硝煙中作戰鬥的呼喊。在這間小屋裡,立時震得人耳朵嗡嗡地響。

  屋子裡空氣變了。一種強大的無聲的熱流,鬧嚷嚷的,熱辣辣的,傾注到人的血管中去。

  郭祥不由自主地把舌頭一伸愉快地笑了。炕上那盒煙,別人都抽了一支,他已經抽了兩支了;現在他伏下身去,又從裡面抽出了一支。

  那幾句話也使得周仆精神振奮,神采飛揚。他「嚓」地划了根火柴,燃著了自己的煙斗,動人地微笑著,瞅著煙斗里細小的火花。這是多麼勇敢、多麼熱情、多麼有力量的手在支持他呵!

  對於一個黨委書記來說,還有什麼比得上這種支持更為可貴呢!

  「同志們!我看不用多講了,」他沉了沉,提高聲音說,「我看,剛才團長的話,就是我們人朝以來第一次團黨委會最好的結論!」

  當然,他說不講了,並不真的就是不講了;人們知道他燃著他心愛的大煙斗,就是他–一個黨委書記,在形形色色思想紛然雜陳的叢林中,已經跋涉過遙遠的路程,到達了一個站口的信號。他們,那些黨委書記們,他們的職業註定了,在他們的一生中,要永生從事這種沒有止境的沒有終點的跋涉。而且他們還要力爭自己成為黨的神經系統中一根儘可能敏銳的神經,來感觸,來分析,來鑒別,不僅從詞句本身,而且從詞句背後洞察出哪種意見真正體現了人民的利益,哪種意見能推動革命的前進。

  周仆發言了。從剛才同志們的發言中,他不僅從正面意見中增強了自己的信念,充實了自己的勇氣;而且也從反面意見那裡汲拾了合理的因素。他嚴厲批評了消極防空中所發生的右傾現象,要求積極展開對空射擊;同時,也指出了那種粗心大意滿不在乎的毛病,要求把消極防空同積極防空正確地結合起來。在這裡,他覺得毛主席提出的既要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又要在戰術上重視敵人的辯證法,像明燈一樣照亮著自己的思想。當他分析著這些情況的時候,還是比較平靜的,可是當他提到下面一點,就情不自禁地激動起來。

  「出國以來,我們沒有強調積極防空,我們也有錯誤。但是有人就覺得敵人的飛機碰不得了,一到地方就鑽洞子,工作也不做了,戰士們嘲笑他們,叫他們是『防空司令』,你們各營,有這種『防空司令』沒有?」他嚴肅地問。

  孫亮笑著說:「我們那裡有個管理員,人就叫他『防空司令』。」

  「你們那裡呢?」周仆又瞅著陸希榮問。

  「有,可能有,」陸希榮紅著臉說,「不過還沒有發現。」

  周仆又接下去說:

  「有人害怕有了傷亡,不能完成戰鬥任務;想一想,如果讓『防空司令』多起來,能不能完成戰鬥任務?」周仆竭力想抑制自己的激動,但是不能做到。接著又說:

  「有人講,做工作要從實際出發,對!這是黨的教導,這是毛澤東思想。但是從實際出發有兩種態度:一種是積極的態度,用革命的精神,促進事物向積極的方向轉化;一種是消極的態度,在現代化敵人的面前,在困難面前,不敢動一動。我們每個人都可以考慮一下,對自己作一個判斷。」

  說到這裡,他瞅了陸希榮一眼,陸希榮像立刻被手指頭戳了一下似地低下頭去。周仆接著又說:

  「有人還講,做工作要看時問、地點、條件。這也很對。但是他的意見,實際上是說,只有有了空軍,有了高射炮才能打敵人的飛機。大家都清楚,我們的飛行員有的剛跨進航校的大門,有的正在抽調。我附帶問一句,昨天來電報調的飛行員,你們選好了沒有?」

  「還沒有哩!」

  「不好找!條件太嚴了。」

  人們紛紛回答。還有人問:

  「能不能少凋幾個?」

  「不行!少一個也不行。而且要挑最勇敢、最優秀的,紀律性也最好的。這是政治任務!」周仆嚴肅地說。接著,又回到原來的題目上來,「你們看,我們的飛行員還沒有出發,還在這裡駕駛『11』號的汽車哩!」人們笑起來。他接著又說,「這就是說,我們還要等他們進學校,學文化,練技術,才能飛上天去。那末,在這以前呢,我們怎麼辦?按個別同志的意見,就是瞪著眼睛乾等。這真是典型的挨打思想,挨打戰術!……」

  郭祥歪著脖兒,向門外的小玲子擠了擠眼。

  「有些人只講條件,條件,」周仆批評道,「但是他卻忘記了一個最重要的條件,這就是人,人的主觀能動性。忘記了主觀能動性,革命者還能有什麼作為呢?當然,客觀的可能性是前提,這是絲毫不能背離的;可是,在這個前提下,只有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這才是一個革命戰士應抱的態度!」

  「總起來說,」他把煙斗含在嘴裡抽了一口,已經早熄滅了,只好重新拿在手裡,「今天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從精神上壓倒敵人或者被敵人壓倒的問題。我覺得在我們黨的面前,不能有第二個選擇!」

  最後,他又轉向陸希榮說:

  「希榮同志,我希望你立即取消你的規定!」

  「並沒有正式規定,只不過臨時講過那末一次……」陸希榮吞吞吐吐地說。

  會議結束了。

  在人們走出房門很遠的時候,又聽見後面喊:

  「等一下!等一下!」

  大家回頭一望,見政委站在門口,迎著明晃晃的夕陽,托著那支熄滅了的煙斗叫道:

  「下一次,專門討論一次尊重朝鮮人民風俗習慣的問題,不要忘了!」

  「知道了!」

  人們在遠遠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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