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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奈天昏地暗 斗轉星移(2)

所屬書籍: 天龍八部

  在洛陽不得絲毫消息,於是又向西查去。這一日六人急於趕道,錯過了宿頭,直行到天黑,仍是在山道之中,越走道旁的亂草越長。風波惡道:「咱們只怕走錯了路,前邊這個彎多半轉得不對。」鄧百川道:「且找個山洞或是破廟,露宿一宵。」風波惡當先奔出去找安身之所,放眼道路崎嶇,亂石嶙峋。他自己什麼地方都能躺下來呼呼大睡,但要找一個可供王語嫣宿息的所在,卻著實不易。一口氣奔出數里,轉過一個山坡,忽見右首山谷中露出一點燈火,風波惡大喜,回首叫道: 「這邊有人家。」慕容復等聞聲奔到。公冶乾喜道:「看來只是家獵戶山農,但給王姑娘一人安睡的地方總是有的。」六人向著燈火快步走去。那燈火相隔甚遙,走了好一會仍是閃閃爍爍,瞧不清楚屋宇。風波惡喃喃罵道:「他奶奶的,這燈可有點兒邪門。」突然鄧百川低聲喝道:「且住,公子爺,你瞧這是盞綠燈。」慕容復凝目望去,果見那燈火發出綠油油的光芒,迥不同尋常燈火的色作暗紅或昏黃。六人加快腳步,向綠燈又驅前里許,便看得更加清楚了。包不同大聲道:「邪魔外道,在此聚會!」憑這五人的機智武功,對江湖上不論哪一個門派幫會,都絕無忌憚,但各人立時想到:「今日與王姑娘在一起,還是別生事端的為是。」包不同與風波惡久未與人打鬥生事,霎時間心癢難搔,躍躍欲試,但立即自行克制。風波惡道:「今日走了整天路,可有點倦了,這個臭地方不太好,退回去罷!」慕容復微微一笑,心想:「風四哥居然改了性子,當真難得。」說道:「表妹,那邊不乾不淨的,咱們走回頭路罷。」王語嫣不明白其中道理,但表哥既然這麼說,也就欣然樂從。六人轉過身來,只走出幾步,忽然一個聲音隱隱約約的飛了過來:「既知邪魔外道在此聚會,你們這幾隻不成氣候的妖魔鬼怪,又怎不過來湊湊熱鬧?」這聲音忽高忽低,若斷若續,鑽入耳中令人極不舒服,但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慕容復哼了一聲,知道包不同所說「邪魔外道,在此聚會」那句話,已給對方聽了去,從對方這幾句傳音中聽來,說話之人內力修為倒是不淺,但也不見得是真正第一流的功夫。他左手一拂,說道:「 沒空跟他糾纏,隨他去罷!」不疾不徐地從來路退回。那聲音又道:「小畜生,口出狂言,便想這般挾著尾巴逃走嗎?真要逃走,也得向老祖宗磕上三百個響頭再走。」風波惡忍耐不住,止步不行,低聲道:「公子爺,我去教訓教訓這狂徒。」慕容復搖搖頭,道:「他們不知咱們是誰,由他們去罷!」風波惡道:「是!」

  六人再走十餘步,那聲音又飄了過來:「雄的要逃走,也就罷了,這雌雛兒可得留下,陪老祖宗解解悶氣。」五人聽到對方居然出言辱及王語嫣,人人臉上變色,一齊站定,轉過身來。只聽得那聲音又道:「怎麼樣?乖乖地快把雌兒送上來,免得老祖宗……」

  他剛說到那個「宗」字,鄧百川氣吐丹田,喝道:「宗!」他這個「宗」字和對方的「 宗」字雙音相混,聲震山谷。各人耳中嗡嗡大響,但聽得「啊」的一聲慘呼,從綠燈處傳了過來。靜夜之中,鄧百川那「宗」字餘音未絕,夾著這聲慘叫,令人毛骨悚然。

  鄧百川這聲斷喝,乃是以更高內力震傷了對方。從那人這聲慘呼聽來,受傷還真不輕,說不定已然一命嗚呼。那人慘叫之聲將歇,但聽得嗤的一聲響,一枚綠色火箭射向天空,砰的一下炸了開來,映得半邊天空都成深碧之色。風波惡道:「一不做,二不休,掃蕩了這批妖魔鬼怪的巢穴再說。」慕容復點了點頭,道:「咱們讓人一步,本來求息事寧人。既然幹了,便干到底。」六人向那綠火奔去。慕容復怕王語嫣受驚吃虧,放慢腳步,陪在她身邊,只聽得包不同和風波惡兩聲呼叱,已和人動上了手。跟著綠火微光中三條黑影飛了起來,拍拍拍三響,撞向山壁,顯是給包風二人乾淨利落的料理了。

  慕容復奔到綠燈之下,只見鄧百川和公冶乾站在一隻青銅大鼎之旁,臉色凝重。銅鼎旁躺著一個老者,鼎中有一道煙氣上升,細如一線,卻其直如矢。王語嫣道:「是川西碧磷洞桑土公一派。」鄧百川點頭道:「姑娘果然淵博。」包不同回過身來,問道:「你怎知道?這燒狼煙報訊之法,幾千年前就有了,未必就只川西碧磷洞……」他幾句話還沒說完,公冶乾指著銅鼎的一足,示意要他觀看。

  包不同彎下腰來,晃火折一看,只見鼎足上鑄著一個「桑」字,乃是幾條小蛇、蜈蚣之形盤成,銅綠斑斕,宛是一件古物。包不同明知王語嫣說得對了,還要強辭奪理:「就算這隻銅鼎是川西桑土公一派,焉知他們不是去借來偷來的?何況常言道『贗鼎、贗鼎』,十隻鼎倒有九隻是假的。」慕容復等心下都有些嘀咕:「此處離川西甚遠,難道也算是桑土公一派的地界么?」他們都知道川西碧磷洞桑土公一派都是苗人、瑤人,行事與中土武林人士大不相同,擅於下毒,江湖人士對之頗為忌憚,好在他們與世無爭,只要不闖入川西瑤山地界,他們不會輕易侵犯旁人。慕容復、鄧百川等人自也不來怕他什麼桑土公,只是跟這種邪毒怪誕的化外之人結仇,實在無聊,而糾纏上了身,也甚麻煩。慕容復微一沉吟,說道:「這是非之地,早早離去的為妙。」眼見銅鼎旁躺著的那老者已是氣息奄奄,卻兀自睜大了眼,氣憤憤的望著各人,自便是適才發話肇禍之人了。慕容復向包不同點了點頭,嘴角向那老人一歪。包不同會意,反手抓起那根懸著綠燈的竹桿,倒過杆頭,連燈帶桿,噗的一聲,插入那老者胸口,綠燈登時熄滅。王語嫣「啊」的一聲驚呼。公冶乾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叫做殺人滅口,以免後患。」飛起右足,踢倒了銅鼎。慕容復拉著王語嫣的手,斜刺向左首竄了出去。只奔出十餘丈,黑暗中嗤嗤兩聲,金刃劈風,一刀一劍從長草中劈了出來。慕容復袍袖一拂,借力打力,左首那人的一刀砍在右首那人頭上,右首那人一劍刺入了左首之人心窩,剎那間料理了偷襲的二人,腳下卻絲毫不停。公冶乾贊道:「公子爺,好功夫!」慕容復微微一笑,繼續前行,右掌一揮,迎面衝來一名敵人骨碌碌地滾下山坡,左掌擊出,左前方一名敵人「啊」的一聲大叫,口噴鮮血。黑暗之中,突然聞到一陣腥臭之氣,跟著微有銳風撲面,慕容復急凝掌風,將這兩件不知名的暗器反擊了出去,但聽得「啊」的一下驚呼,敵人已中了他自己所發的歹毒暗器。

  黑暗之中,驀地陷入重圍,也不知敵人究有多少,只是隨手殺了數人,殺到第六人時,慕容復暗暗心驚,尋思:「起初三人多半是川西桑土公一派,後來三人的武功卻顯是另屬不同的三派,冤家愈結愈多,大是不妙。」

  只聽得鄧百川叫道:「大伙兒並肩往『聽香水榭』闖啊!」「聽香水榭」是姑蘇燕子塢中的一個莊子,位於西首,是慕容復的侍婢阿朱所居。鄧百川說向聽香水榭闖去,便是往西退卻,以免讓敵人知道。慕容復一聽,便即會意,但其時四下里一片漆黑,星月無光,難以分辨方位,不知西首卻在何方。他微一凝神,聽得鄧百川厚重的掌風在身後右側響了兩下,當即拉住王語嫣,斜退三步,向鄧百川身旁靠去,只聽得拍拍兩聲輕響,鄧百川和敵人又對了兩掌。從掌聲之中聽來,敵人著實是個好手。跟著鄧百川吐氣揚聲,「嘿」的一聲呼喝。慕容復知道鄧百川使出一招「石破天驚」的掌力,對方多半抵擋不住。果然那人失聲驚呼,聲音尖銳,但呼聲越響越下,猶如沉入地底,跟著是石塊滾動,樹枝折斷之聲。慕容復微微一驚:「這人失足掉入了深谷。適才綠光之下,沒見到有什麼山谷啊。幸好鄧大哥將這人先行打入深谷,否則黑暗中一腳踏了個空,可就糟了。」便在此時,左首高坡上有個聲音飄了過來:「何方高人,到萬仙大會來搗亂?當真將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島島主,都不放在眼內嗎?」慕容復等都輕輕「啊」的一聲。什麼「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島島主」的名頭,他們倒也聽到過的,但所謂「洞主,島主」,只不過是一批既不屬任何門派、又不隸什麼幫會的旁門左道之士。這些人武功有高有低,人品有善有惡,人人獨來獨往,各行其是,相互不通聲氣,也便成不了什麼氣候,江湖上向來不予重視。只知他們有的散處東海、黃海中的海島,有的在崑崙、祁連深山中隱居,近年來銷聲匿跡,毫無作為,誰也沒加留神,沒想到竟會在這裡出現。

  慕容復朗聲道:「在下朋友六人,乘夜趕路,不知眾位在此相聚,無意中多有冒犯,謹此謝過。黑暗之中,事出誤會,雙方一笑置之便了,請各位借道。」他這幾句話不亢不卑,並不吐露身分來歷,對誤殺對方數人之事,也賠了罪。突然之間,四下里哈哈、嘿嘿、呵呵、哼哼笑聲大作,越笑人數越多。初時不過十餘人發笑,到後來四面八方都有人加入大笑,聽聲音不下五六百人,有的便在近處,有的卻似在數里之外。慕容復聽對方聲勢如此浩大,又想到那人說什麼「萬仙大會」,心道:「今晚倒足了霉,誤打誤撞的,闖進這些旁門左道之士的大聚會中來啦。我迄今沒吐露姓名,還是一走了之的為是,免得鬧到不可收拾。何況寡不敵眾,咱們六人怎對付得了這數百人?」眾人鬨笑聲中,高坡上那人道:「你這人說話輕描淡寫,把事情看得忒也易了。你們六人已出手傷了咱們好幾位兄弟,萬仙大會群仙假如就此放你們走路,三十六洞和七十二島的臉皮,卻往哪裡擱去?」慕容復定下神來,凝目四顧,只見前後左右的山坡、山峰、山坳、山脊各處,影影綽綽的都是人影,黑暗中自瞧不清各人的身形面貌。這些人本來不知是在哪裡,突然之間,都如從地底下涌了出來一般。這時鄧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風波惡四人都已聚在慕容復與王語嫣身周衛護,但在這數百人的包圍之下,只不過如大海中的一葉小舟而已。慕容復和鄧百川等生平經歷過無數大陣大仗,見了這等情勢,卻也不禁心中發毛,尋思:「這些人古里古怪,十個八個自不足為患,幾百人聚在一起,可著實不易對付。」慕容復氣凝丹田,朗聲說道:「常言道不知者不罪。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島島主的大名,在下也素有所聞,決不敢故意得罪。川西碧磷洞桑土公、藏邊虯龍洞玄黃子、北海玄冥島島主章達夫先生,想來都在這裡了。在下無意冒犯,尚請恕罪則個。」左首一個粗豪的聲音呵呵笑道:「你提一提咱們的名字,就想這般輕易混了出去嗎?嘿嘿,嘿嘿!」

  慕容復心頭有氣,說道:「在下敬重各位是長輩,先禮後兵,將客氣話說在頭裡。難道我慕容復便怕了各位不成?」只聽得四周許多人都是「啊」的一聲,顯是聽到了「慕容復」 三字頗為震動。那粗豪的聲音道:「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姑蘇慕容氏么?」慕容復道:「不敢,正是區區在下。」那人道:「姑蘇葛容氏可不是泛泛之輩。掌燈!大伙兒見上一見!」他一言出口,突然間東南角上升起了一盞黃燈,跟著西首和西北角上各有紅燈升起。霎時之間,四面八方都有燈火升起,有的是燈籠,有的是火把,有的是孔明燈,有的是松明柴草,各家洞主、島主所攜來的燈火頗不相同,有的粗鄙簡陋,有的卻十分工細,先前都不知藏在哪裡。燈火忽明忽暗的映照在各人臉上,奇幻莫名。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俊有丑,既有僧人,亦有道士,有的大袖飄飄,有的窄衣短打,有的是長須飛舞的老翁,有的是雲髻高聳的女子,服飾多數奇形怪狀,與中土人士大不相同,一大半人持有兵刃,兵刃也大都形相古怪,說不出名目。慕容復團團作個四方揖,朗聲說道:「各位請了,在下姑蘇慕容復有禮。」四周眾人有的還禮,有的毫不理睬。西首一人說道:「慕容復,你姑蘇慕容氏愛在中原逞威,那也由得你。但到萬仙大會來肆無忌憚的橫行,卻不把咱們瞧得小了?你號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來問你,你要以我之道,還施我身,卻是如何施法?」

  慕容復循聲瞧去,只見西首岩石上盤膝坐著一個大頭老者,一顆大腦袋光禿禿地,半根頭髮也無,臉上巽血,遠遠望去,便如一個大血球一般。慕容復微一抱拳,說道:「請了!足下尊姓大名?」那人捧腹而笑,說道:「老夫考一考你,要看姑蘇慕容氏果然是有真才實學呢,還是浪得虛名。我剛才問你:『你若要以我之道,還施我身,卻如何施法。只要你答得對了,別人怎樣我管不著,老夫卻不再來跟你為難。你愛去哪裡,便去哪裡好了!」慕容復瞧了這般局面,知道今日之事,已決不能空言善罷,勢必要出手露上幾招,便道:「既然如此,在下奉陪幾招,前輩請出手罷!」那人又呵呵的捧腹而笑,道:「我是在考較你,不是要你來伸量我。你若答不出,那『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八個字,乘早給我收了起來罷!」

  慕容復雙眉微蹙,心道:「你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我既不知你門派,又不知你姓名,怎知你最擅長的是什麼絕招?不知你有什麼『道』,卻如何還施你身?」

  他略一沉吟之際,那大頭老者已冷笑道:「我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朋友們散處天涯海角,不理會中原的閑事。山中無猛虎,猴兒稱大王,似你這等乳臭未乾的小子,居然也說什麼『北喬峰、南慕容』,呵呵!好笑啊好笑,無恥啊無恥!我跟你說,你今日若要脫身,那也不難,你向三十六洞每一位洞主,七十二島每一位島主,都磕上十個響頭,一共磕上一千零八十個頭,咱們便放你六個娃兒走路。包不同憋氣已久,再也忍耐不住,大聲說道:「你要請我家公子爺『以你之道,還施你身』,又叫他向你磕頭。你這門絕技,我家公子爺可學不來了。嘿嘿,好笑啊好笑,無恥啊無恥!」他話聲抑揚頓挫,居然將這大頭老者的語氣學了個十足。那大頭老者咳嗽一聲,一口濃痰吐出,疾向包不同臉上射了過來。包不同斜身一避,那口濃痰從他左耳畔掠過,突然間在空中轉了個彎,托的一聲,重重的打在包不同的額角正中。這口濃痰勁力著實不小,包不同只覺一陣頭暈,身子晃了幾晃,原來這一口痰,正好打中在他眉毛之上的「陽白穴」。慕容復心中一驚:「這老兒痰中含勁,那是絲毫不奇。包三哥中毒後功夫未復,避不開也不希奇。奇在他這口痰吐出之後,竟會在半空中轉彎。」

  那大頭老者呵呵笑道:「慕容復,老夫也不來要你以我之道,還施我身,只須你說出我這一口痰的來歷,老夫便服了你。」慕容復腦中念頭飛快的亂轉,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忽聽得身旁王語嫣清亮柔和的聲音說道:「端木島主,你練成了這『歸去來兮』的五斗米神功,實在不容易。但殺傷的生靈,卻也不少了罷。我家公子念在你修為不易,不肯揭露此功的來歷,以免你大遭同道之忌。難道我家公子,竟也會用這功夫來對付你嗎?」慕容復又驚又喜,「五斗米神功」的名目自己從未聽見過,表妹居然知道,卻不知對是不對。

  那大頭老者本來一張臉血也似紅,突然之間,變得全無血色,笑道:「小娃娃胡說八道,你懂得什麼。『五斗米神功』損人利己,陰狠險毒,難道是我這種人練的么?但你居然叫得出老爺爺的姓來,總算很不容易的了。」王語嫣聽他如此說,知道自己猜對了,只不過他不肯承認而已,便道:「海南島五指山赤焰洞端木洞主,江湖上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端木洞主這功夫原來不是『五斗米神功』,那麼想必是從地火功中化出來的一門神妙功夫了。」 「地火功」是赤焰洞一派的基本功夫。赤焰洞一派的宗主都是複姓端木,這大頭老者名叫端木元,聽得王語嫣說出了自己的身分來歷,卻偏偏給自己掩飾「五斗米神功」,對她頓生好感,何況赤焰洞在江湖上只是藉藉無名的一個小派,在她口中居然成了「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更是高興,當下笑道:「不錯,不錯,這是地火功中的一項雕蟲小技。老夫有言在先,你既道出了寶門,我便不來為難你了。」突然間一個細細的聲音發自對面岩石之下,嗚嗚咽咽、似哭非哭的說道:「端木元,我丈夫和兄弟都是你殺的么?是你練這天殺的『五斗米神功』,因而害死了他們的么?」說話之人給岩石的陰影遮住了,瞧不見她的模樣,隱隱約約間可見到是個身穿黑衣的女子,長挑身材,衣衫袖子甚大。端木元哈哈一笑,道:「這位娘子是誰?我壓根兒不知道『五斗米神功』是什麼東西,你莫聽這小姑娘信口開河。」那女子向王語嫣招了招手,道:「小姑娘,你過來,我要問一問你。」突然搶上幾步,揮出一根極長的竹桿,桿頭三隻鐵爪已抓住了王語嫣的腰帶,回手便拉。

  王語嫣給她拉得踏上了兩步,登時失聲驚呼。慕容復袍袖輕揮,搭上了竹桿,使出「斗轉星移」功夫,已將拉扯王語嫣的勁力,轉而為拉扯那女子自身。那女子 「啊」的一聲,立足不定,從岩石陰影下跌跌撞撞的沖了出來,衝到距慕容復身前丈許之處,內勁消失,便不再向前。她大驚失色,生恐慕容復出手加害,脫手放開竹桿,奮力反躍,退了丈許,這才立定。

  王語嫣扳開抓住自己腰帶的鐵爪,將長桿遞給慕容復。慕容復左袖拂出,那竹桿緩緩向那女子飛去。那女子伸手待接,竹桿斗然跌落,插在她身前三尺之處。

  王語嫣道:「南海椰花島黎夫人,你這門『采燕功』的確神妙,佩服,佩服。」那女子臉上神色不定,說道:「小姑娘,你……你怎知道我姓氏?又怎知道我……我這『采燕功』 ?」

  王語嫣道:「適才黎夫人露了這一手神妙功夫,長桿取物,百發百中,自然是椰花島著名的『采燕功』了。」原來椰花島地處南海,山岩上多產燕窩。燕窩都生於絕高絕險之處,黎家久處島上,數百年來由採集燕窩而練成了以極長竹桿為兵刃的「采燕功」。同時椰花島黎家的輕功步法,也與眾不同。王語嫣看到她向後一躍之勢,宛如為海風所激,更無懷疑,便道出了她的身分來歷。黎夫人被慕容復一揮袖間反拉過去,心中已自怯了,再聽王語嫣一口道破自己的武功家數,只道自己所有的伎倆全在對方算中,當下不敢逞強,轉頭向端木元道:「端木老兒,好漢子一人做事一身當。我丈夫和兄弟,到底是你害的不是?」端木元呵呵笑道:「失敬,失敬!原來是南海椰花島島主黎夫人,說將起來,咱們同處南海,你還是老夫的芳鄰哪!尊夫我從未見過,怎說得上『加害』兩字?」

  黎夫人將信將疑,道:「日久自知,只盼不是你才好。」拔起長桿,又隱身岩後。黎夫人剛退下,突然間呼的一聲,頭頂松樹上掉下一件重物,鏜的一聲大響,跌在岩石之上,卻是一口青銅巨鼎。慕容復又是一驚,抬頭先瞧松樹,看樹頂躲的是何等樣人,居然將這件數百斤重的大傢伙搬到樹頂,又摔將下來。看這銅鼎模樣,便與適才公冶乾所踢倒的碧磷洞銅鼎形狀相同,鼎身卻大得多了,難道桑土公竟躲在樹頂?但見松樹枝葉輕晃,卻不見人影。

  便在此時,忽聽得幾下細微異常的響聲,混在風聲之中,幾不可辨。慕容復應變奇速,雙袖舞動,揮起一股勁風,反擊了出去,眼見銀光閃動,幾千百根如牛毛的小針從四面八方迸射開去。慕容復暗叫:「不好!」伸手攬住王語嫣腰間,縱身急躍,憑空升起,卻聽得公冶乾、風波惡以及四周人眾紛紛呼喝:「啊喲,不好!」「中了毒針。」「這歹毒暗器,他奶奶的!」「哎喲,怎麼射中了老子?」

  慕容復身在半空,一瞥眼間,見那青銅大鼎的鼎蓋一動,有什麼東西要從鼎中鑽出來,他右手一托,將王語嫣的身子向上送起,叫道:「坐在樹上!」跟著身子下落,雙足踏住鼎蓋。只覺鼎蓋不住抖動,當即使出「千斤墜」功夫,硬將鼎蓋壓住。其時兔起鶻落,只片刻間之事,慕容復剛將那鼎蓋壓住,四周眾人的呼喝之聲已響成一片:「哎喲,快取解藥!」 「這是碧磷洞的牛毛針,一個時辰封喉攻心,最是厲害不過。」「桑土公這臭賊呢,在哪裡?在哪裡?」「快揪他出來取解藥。」「這臭賊亂髮牛毛針,連我這老朋友也傷上了。」「 桑土公在哪裡?」「快取解藥,快取解藥!」

  「桑土公在哪裡?」「快取解藥!」之聲響成一片。中了毒針之人有的亂蹦亂跳,有的抱樹大叫,顯然牛毛針上的毒性十分厲害,令中針之人奇癢難當。

  慕容復一瞥之間,見公冶乾左手撫胸,右手按腹,正自凝神運氣,風波惡卻雙足亂跳,破口大罵。他知二人已中了暗算,心中又是憂急,又是惱怒。這無數毒針,顯然是有人開動銅鼎中的機括,從鼎中發射出來。銅鼎從空而落,引得眾人的抬頭觀望,鼎中之人便乘機髮針,若不是他見機迅速,內力強勁,這幾千枚毒針都已鑽入他的肉里了。慕容復內勁反激出去的毒針,有些射在旁人身上,有些射在鼎上,那偷發暗器之人有鼎護身,自也安然無恙。

  只聽得一個人陰陽怪氣的道:「慕容復,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麼『以彼之道,還施我身』?這可與你慕容家的作為不對啊。」此人站得甚遠,半邊身子又是躲在岩石之後,沒中到毒針,便來說幾句風涼話兒。

  慕容復不去理他,心想要解此毒,自然須找鼎中髮針之人,只覺得腳下鼎蓋不住抖動,顯是那人想要鑽出來。慕容復左手搭在大松樹的樹榦,已如將鼎蓋釘住在大松樹上,那人要想鑽出鼎來,若不是以寶刀寶劍破鼎而出,便須以腰背之力,將那株松樹連根拔起。鼎中人連連運力,卻哪裡掀得動已如連在慕容復身上的那株大松樹?

  慕容復使出「斗轉星移」功夫,將鼎中人的力道都移到了大松樹上。那松樹左右搖晃,樹根格格直響,但要連根拔起,卻談何容易,樹周小根倒也給他迸斷了不少。慕容復要等他再掀數下,便突然鬆勁,讓他突鼎而出;料想他出鼎之時,必然隨手再發牛毛細針以防護自身,那時揮掌拍落,將這千百枚毒針都釘在他身上,不怕他不取解藥自救,其時奪他解藥,自比求他取藥方便得多。

  只覺那鼎蓋又掀動兩下,突然間鼎中人再無動靜,慕容復知道他在運氣蓄力,預備一舉突鼎而出,當即腳下鬆勁,右掌卻暗暗運力。哪知過了好一會,鼎中人仍是一動也不動,倒如已然悶死了一般。

  四下里的號叫之聲,卻響得更加慘厲了。各洞島有些功力較淺的弟子難忍麻癢,竟已在地下打滾,更有以頭撞石,以拳捶胸,情景甚是可怖。但聽得七八人齊聲叫道:「將桑土公揪出來,揪他出來,快取解藥!」叫喊聲中,十餘人紅了眼睛,同時向慕容復衝來。慕容復左足在鼎蓋上一點,身子輕飄飄的躍起,正要坐向松樹橫干,突然間嗤嗤聲響,斜刺里銀光閃動,又是千百枚細針向他射來。這一變故來得突兀之極,發射毒針的桑土公當然仍在鼎中,而這叢毒針來勢之勁,數量之多,又顯然出自機括,並非人力,難道桑土公的同黨隱伏在旁,再施毒手么?這時慕容復身在半空,無法閃避,若以掌力反擊,則鄧百川等四人都在下面,不免重蹈覆轍,又傷了自己兄弟。在這萬分緊急的當口,他右袖一振,猶如風帆般在半空中一借力,身子向左飄開三尺,同時右手袖子飄起,一股柔和渾厚的內勁發出來,將千百枚毒針都托向天空,身子便如一隻輕飄飄的大紙鳶,悠然飄翔而下。

  其時天上雖然星月無光,四下里燈籠火把卻照耀得十分明亮,眾人眼見慕容復瀟洒自如的滑行空中,無不驚佩。慘呼喝罵聲中,響出了一陣春雷般的喝采聲來,掩住了一片凄厲刺耳的號叫。慕容復身在半空,雙目卻注視著這叢牛毛細針的來處,身子落到離地約有丈余之處,左腳在一根橫跨半空的樹榦上一撐,借力向右方撲出。他先前落下時飄飄蕩蕩,勢道緩慢,這一次撲出卻疾如鷹隼,一陣勁風掠過,雙足便向岩石旁一個矮胖子的頭頂踏了下去。原來他在半空時目光籠罩全場,見到此人懷中抱著一口小鼎模樣的傢伙,作勢欲再發射。那矮子滑足避開,行動迅捷,便如一個圓球在地下打滾。慕容復踏了個空,砰的一掌拍出,正中對方後背。那矮子正要站起身來,給這一掌打得又摔倒在地。他顫巍巍的站起,搖晃幾下,雙膝一軟,坐倒在地。

  四周十餘人叫道:「桑土公,取解藥來,取解藥來!」向他擁了過去。鄧百川和包不同均想:「原來這矮子便是桑土公!」兩人急於要擒住了他,好取解藥來救治把兄弟之傷,同時大喝,向他撲去。桑土公左手在地下一撐,想要站起,但受傷不輕,終究力不從心。包不同伸手向他肩頭抓落,五指剛抓上他肩頭,手指和掌心立時疼痛難當,縮手不迭,反掌一看,只見掌心鮮血淋漓。原來這矮子肩頭裝有針尖向外的毒針。霎時之間,包不同但覺手掌奇癢難當,直癢到心裡去。他又驚又怒,飛起左足,一招「金鉤破冰」,對準桑土公屁股猛踢過去。但見他伏在地下,身子微微蠕動,這一腳非重重踢中不可。他這一腳去勢迅捷,剎那之間,足尖離桑土公的臀部已不過數寸,突然間省悟:「啊喲不好,他屁股上倘若也裝尖刺,我這隻左腳又要糟糕。」其時這一腳已然踢出,倘若硬生生的收回,勢須扭傷筋骨,百忙中左掌疾出,在地下重重一拍,身子借勢倒射而出,總算見機得快,足尖只在桑土公的褲子上輕輕一擦,沒使上力,也不知他屁股上是否裝有倒刺。

  這時鄧百川和其餘七八人都已撲到桑土公身後,眼見包不同出手拿他,不知如何反而受傷,雖見桑土公伏地不動,一時之間倒也不敢貿然上前動手。包不同吃了這個大虧,如何肯就此罷休?在地下捧起一塊百來斤的大石,大叫:「讓開,我來砸死這隻大烏龜!」有的人叫道:「使不得,砸死了他便沒解藥了!」另有人道: 「解藥在他身邊,先砸死他才取得到。」看來這些人雖然在此聚會,卻是各懷異謀,並不如何齊心合力,包不同要砸死桑土公,居然有些人也不怎麼反對。

  議論紛紛之中,包不同手捧大石,踏步上前,對準了桑土公的背心,喝道:「砸死你這隻生滿倒刺的大烏龜!」這時他右掌心越來越癢,雙臂一挺,大石便向桑土公背心砸了下去。只聽得砰的一聲響,地下塵土飛揚。

  眾人都是一驚,這塊大石砸在桑土公背上,就算不是血肉模糊,也要砸得他大聲慘呼,決無塵土飛揚之理。再定睛細看時,更是驚訝之極,大石好端端的壓在地下,桑土公卻已不知去向。包不同左腳一起,挑開大石,地下現出了一個大洞。原來桑土公的名字中有一個「 土」字,極精地行之術,伏在地上之時,手腳並用,爬松泥土,竟爾鑽了進去。適才慕容復將桑土公壓在鼎下,他無法掀開鼎蓋出來,也是打開鼎腹,從地底脫身。包不同一呆之下,回身去尋桑土公的所在,心想就算你鑽入地底,又不是穿山甲,最多不過鑽入數尺,躲得一時,難道真有土遁之術不成?

  忽聽得慕容復叫道:「在這裡了!」左手衣袖揮出,向一塊岩石捲去,原來這塊岩石模樣的東西,卻是桑土公的背脊。這人古里古怪,惑人耳目的伎倆花樣百出,若不是慕容複眼尖,還真不易發見。桑土公被雄勁的袖風捲起,肉球般的身子飛向半空。他自中了慕容復一掌之後,受傷已然不輕,這時殊無抗禦之力,大聲叫道:「休下毒手,我給你解藥便了!」

  慕容復哈哈一笑,右袖拂出,將左袖的勁力抵消,同時生出一股力道,托住桑土公的身子,輕輕放了下來。忽聽得遠處一人叫道:「姑蘇慕容,名不虛傳!」慕容復舉手道:「貽笑方家,愧不敢當!」便在此時,一道金光、一道銀光從左首電也似的射來,破空聲甚是凌厲。慕容復不敢怠慢,雙袖鼓風,迎了上去,砰的一聲巨響,金光銀光倒卷了回去。這時方才看清,卻是兩條長長的帶子,一條金色,一條銀色。帶子盡頭處站著二人,都是老翁,使金帶的身穿銀袍,使銀帶的身穿金袍。金銀之色閃耀燦爛,華麗之極,這等金銀色的袍子常人決不穿著,倒像是戲台上的人物一般。穿銀袍的老人說道:「佩服,佩服,再接咱兄弟一招!」金光閃動,金帶自左方遊動而至,銀帶卻一抖向天,再從上空落下,徑襲慕容復的上盤。慕容復道:「兩位前輩……」他只說了四個字,突然間呼呼聲響,三柄長刀著地捲來。三人使動地堂刀功夫,襲向慕容復下盤。慕容復上方、前方、左側同時三處受攻,心想:「 對方號稱是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島島主,人多勢眾,混戰下去,若不讓他們知道厲害,如何方了?」眼見三柄長刀著地掠來,當即踢出三腳,每一腳都正中敵人手腕,白光閃動,三柄刀都飛了上天。慕容復身形略側,右手一掠,使出「斗轉星移」功夫,撥動金帶帶頭,拍的一聲響,金帶和銀帶已纏在一起。使地堂刀的三人單刀脫手,更不退後,荷荷發喊,張臂便來抱慕容復的雙腿。慕容復足尖起處,勢如飄風般接連踢中了三人胸口穴道。驀地里一個長臂長腿的黑衣人越眾而前,張開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將桑土公抓了起來。此人手掌也不知是天生厚皮,還是戴了金屬絲所織的手套,竟然不怕桑土公滿身倒刺,一抓到人,便直腿向後一躍,退開丈余。慕容復見這人身手沉穩老辣,武功比其餘諸人高強得多,心下暗驚:「 桑土公若被此人救去,再取解藥可就不易了。」心念微動,已然躍起,越過橫卧地下的三人,右掌拍出,徑襲黑衣人。那人一聲冷笑,橫刀當胸,身前綠光閃閃,竟是一柄厚背薄刃、鋒銳異常的鬼頭刀,刀口向外。慕容復這掌拍落,那是硬生生將自己手腕切斷了。他徑不收招,待手掌離刃口約有二寸,突然改拍為掠,手掌順著刃口一抹而下,徑削黑衣人抓著刀柄的手指。

  他掌緣上布滿了真氣,鋒銳處實不亞於鬼頭刀,削上了也有切指斷臂之功。那黑衣人出其不意,「咦」的一聲,急忙鬆手放刀,翻掌相迎,拍的一聲,兩人對了一掌。黑衣人又是 「咦」的一聲,身子一晃,向後躍開丈余,但左手仍是緊緊抓著桑土公。慕容復翻過手掌,抓過了鬼頭刀,鼻中聞到一陣腥臭,幾欲作嘔,知道這刀上喂有劇毒,邪門險惡之至。他雖在一招間奪到敵人兵刃,但眼見敵方七八個人各挺兵刃,攔在黑衣人之前,要搶桑土公過來,殊非易事,何況適才和那黑衣人對掌,覺他功力雖較自己略有不如,但另有一種詭異處,奪到鋼刀,只是攻了他個出其不意,當真動手相鬥,也非片刻間便能取勝。

  但聽得人聲嘈雜:「桑土公,快取解藥出來!」「你這他媽的牛毛毒針若不快治,半個時辰就送了人命。」「烏老大,快取解藥出來,糟糕,再挨可就乖乖不得了!」燈光火把下人影奔來竄去,都在求那黑衣人烏老大快取解藥。烏老大道:「好,桑胖子,取解藥出來。 」桑土公道:「你放我下地啊!」烏老大道:「我一放手,敵人又捉了你去,如何放得?快取解藥出來。」旁邊的人跟著起鬨:「是啊,快拿解藥出來!」更有人在破口大罵:「賊苗子,還在推三阻四,瞧老子一把火將你碧磷洞里的烏龜王八蛋燒個乾乾淨淨。」桑土公嘶啞著嗓子道:「我的解藥藏在土裡,你須得放我,才好去取。」眾人一怔,料他說的確是實情,這人喜在山洞、地底等陰暗不見天日之處藏身,將解藥藏在地底,原是應有之義。慕容復雖沒聽到公冶乾和風波惡叫喚呻吟,但想那些人既如此麻癢難當,二哥和四哥身受自然也是一般,眼前只有竭盡全力,將桑土公奪了回來,再作打算,猛然間發一聲喊,舞動鬼頭刀,沖入了人叢之中。鄧百川和包不同守護在公冶乾和風波惡身旁,不敢離開半步,深恐敵人前來加害,眼見慕容復縱身而前,猶如虎入羊群,當者披靡。烏老大見他勢頭甚凶,不敢正攖其鋒,抓起桑土公,遠遠避開。

  只聽得眾人叫道:「大家小心了!此人手中拿的是『綠波香露刀』,別給他砍中了。」 「啊喲,烏老大的『綠波香露刀』給這小子奪了去,可大大的不妙!」

  慕容復舞刀而前,只見和尚道士,丑漢美婦,各種各樣人等紛紛辟易,臉上均有驚恐之色,料想這柄鬼頭刀大有來歷,但明明臭得厲害,偏偏叫什麼「香露刀」,真是好笑,又想:「我將毒刀舞了開來,將這些洞主、島主殺他十個八個倒也不難,只是無怨無仇,何必多傷人命?仇怨結得深了,他們拚死不給解藥,二哥四哥所中之毒便難以善後。」他雖舞刀揮劈,卻不殺傷人命,遇有機緣便點倒一個,踢倒兩個。那些人初時甚為驚恐,待見他刀上威力不大,便定了下來,霎時之間,長劍短戟,軟鞭硬牌,四面紛紛進襲。慕容復給十多人圍在垓心,外面重重疊疊圍著的更不下三四百人,不禁心驚。再斗片刻,慕容復尋思:「這般斗將下去,卻如何了局?看來非下殺手不可。」刀法一緊,砰砰兩聲,以刀柄撞暈了兩人。忽聽得鄧百川叫道:「下流東西,不可驚擾了姑娘。」慕容復斜眼一瞥,只見兩人縱身躍起,去攻擊躲在松樹上的王語嫣。鄧百川飛步去救,出掌截住。慕容復心下稍寬,卻見又有三人躍向樹上,登時明白了這些人的主意:「他們斗我不下,便想擒獲表妹,作為要脅,當真無恥之極。」但自己給眾人纏住了,無法分身,眼見兩個女子抓住王語嫣的手臂,從樹上躍了下來。一個頭帶金環的長髮頭陀手挺戒刀,橫架在王語嫣頸前,叫道:「慕容小子,你若不投降,我可要將你相好的砍了!」

  慕容復一呆,心想:「這些傢伙邪惡無比,說得出做得到,當真加害表妹,如何是好?但我姑蘇慕容氏縱橫武林,豈有向人投降之理?今日一降,日後怎生做人?」他心中猶豫,手上卻絲毫不緩,左掌呼呼兩掌拍出,將兩名敵人擊得飛出丈余。那頭陀又叫:「你當真不降,我可要將這如花似玉的腦袋切下來啦!」戒刀連晃,刀鋒青光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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