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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檻中黑蝶 第四章 紅家的鳳麟

所屬書籍: 彩雲國物語

新任吏部侍郎楊修腿了推眼鏡的鼻架,細細相連的鎖鏈發出響聲。

「真是的,紅家是不是對我有仇啊。不只是當主,整個紅姓一族都來增加我的工作。我是無所謂啦。」

自那以來,朝廷似乎在為怎樣安撫紅姓一族的情緒而東奔西跑。因為有能力和有名的紅姓官吏全部離開,各個部署都在為填補空缺而日夜奔走。

「而且王也是個笨蛋呢,居然等了五天時間。」

王沒對楊修下任何命令,不過這樣也好。

「好了,我差不多也該去做本職工作了」

「——所以說,新的工作砰地暴增了,燕青。」

燕青聽罷,怔得半響說不出話來。他實在沒想到除了紅姓官吏的事以外,還會遭到全國怒濤般追攻。

「……不愧是小姐的老家,乾的事情就是不一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一旦決定就放手干到底。果然和茶家做事有天壤之別。」

「我才不希望他們在這種蠢事上出類拔萃呢。」

燕青看著怒不可遏的秀麗,哈哈大笑起來。

「——所以呢?紅姓官吏的事要怎麼辦?」

「吏部侍郎好像把他們都開出了,這事不用去管。」

燕青對秀麗意料之外的冷淡言語有些驚訝。

「可以放著不管嗎?」

「沒關係。要先解決經濟封鎖的問題,才沒工夫去管他們呢。」

那倒也是。燕青露出苦笑。

「他們一定沒想到真的會被開除吧?」

「那樣的話就連搭救的價值都沒有。如果有人過來說什麼,請你全部無視掉。至少要等到他們知道錯了為止。讓他們好好冷靜一下頭腦!」

秀麗會如此絕情也不是沒有道理。工作確實猛地暴增,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那麼,從什麼地方開始著手?」

「我們分頭行動吧。燕青去全商聯和紫州府收集情報,再就是去牢城監督犯人們,人啊個他們老實收割麥子。」

燕青瞪大眼睛。

「……前半部分是沒問題,後半截是怎麼回事?」

「不是有代替俸祿得到的田地嗎?」

「啊啊,官給田?」

「沒錯。即使是冗官,也能在郊區獲得相當大的土地。我當上御史台之後又得到一些。因為自己沒法種,所以就用俸祿買來青苗,在附近僱傭人手耕種。我在藍州時也有託人管理,作物生長順利,現在正是收個的時期。」

「……你把錢花在這種事情上了啊……」

「吶,燕青。糧食短缺時,最先無法顧及的是牢城裡的犯人吧?」

燕青仔細端詳起秀麗來。

「所以,我從原冗官夥伴那裡便宜租來官給田,讓服勞役刑的犯人們去種蔬菜、稻米和小麥。正好有富餘的人手嘛。與其讓他們無所事事地去服兵役,還不如去種田比較好吧。」

這件事應該用掉了秀麗——大概還有靜蘭和邵可的所有俸祿吧。

會讓人覺得留在小姐身邊真好的時候,正是這種情景。

秀麗把犯人也當做人看待。只要看看衛生條件得到改善的牢城,就很清楚了。

燕青從悠舜那裡聽說過。當茶州發生疫病時,秀麗生氣地表示不需要派遣軍隊,有這個工夫還不如讓他們去種田。現在,秀麗已經順利地依靠犯人們實現了此事。

「你沒想過會出現逃跑者嗎?」

「想到了啦。不過我說會負責寫全部的悔過書,所以才獲得許可,雖然也確實寫了好幾張,不過想要逃跑的囚犯意外的少喲。還有犯人逃跑後又回來了,說什麼『我只是擔心自己種的洋蔥才回來的』呢」

「哼。」

燕青強忍住笑意。犯人真正擔心的大概不是洋蔥,而是被秀麗處分才對吧。被當做人對待的話,就會收復人心,良心也是一樣。

「收成應該不錯的。你去向大家說明情況,確保各牢城使用的最低限度糧食的供給。記得去和州府交涉,不要被他們敲竹杠。多餘的那部分就安排暈倒朝廷的常平倉去。雖然犯人們不準使用刀具,不過這畢竟是他們種植的植物,我還是希望由他們去收割。我會從羽林軍借調人員負責監督。有燕青在的話,無論是誰想使壞或者逃跑,你都能悉數抓回來並打得他們乖乖聽話吧?」

「這我最拿手了。再就是去和全商聯和紫州府收集情報吧,明白了。小姐你呢?」

秀麗一下子變得情緒低落。

「……和清雅兩人以紅家為中心調查。」

「你好像非常不願意呢?」

「當然會非常不願意呀!要一整天和那個陰險蛾男在一起喲。可是沒辦法,我畢竟是紅家親屬。如果單獨去調查紅家,根本沒有可信度,而且也欠缺公平性。」

燕青開始在別的方面擔心起來,她和清雅兩個人啊……

「……吶,要和我交換嗎?」

「不行。家族之恥要靠自己來洗刷,而且有紅家在應該也會比較方便。沒事的啦。不管是被當做清雅的僕人還是收下使喚,我都會忍耐的!!」

雖然秀麗嘴上這麼說,太陽穴上卻直冒青筋。還沒開始工作就已經快要發飆了。

燕青卷好被褥以後,秀麗開始沉默地開始又打又拽。被褥剛被太陽太陽曬得蓬蓬鬆鬆,就突然受到蠻橫對待又皺了起來。秀麗似乎還對在獄史大獄「輸掉」的事情耿耿於懷。對方應該也是如此吧。

(和清雅兩個人啊……)

一旦被靜蘭知道,看來會被處以三百零八道私刑。那麼該怎麼辦呢?

「燕青,這次的事背後有鬼喲!如果有值得注意的事,無論多麼多麼微不足道也要全部查清楚。因為燕青野性的直覺相當準確呢!」

其實那並不是野性的直覺,而是經驗累積產生的推測。因為這樣所以才會猜中。

「了解。……那麼,小姐有什麼頭緒嗎?」

「時機太絕妙了。紅州多半不是發生源,當然也不是玖琅叔父。——玖琅叔父是做不到的。所有的事都做得太完美,獲得情報太快。就好像……」

「——只能認為是事前就知道吏部尚書的更迭嗎?」

門外傳來「啪啪」的腳步聲,連那聲音聽起來都顯得趾高氣昂。秀麗條件反射地板起臉來,看來他光聽腳步聲就明白來者何人。

「……來了啊,清雅。哼,沒辦法,這次就和你協力吧!」

「哈?協力?你囂張什麼啊!你難道以為和我是對等的嗎?搞清楚自己的分量,你只是下仆、下仆!如果你不想被我利用完紅家之名然後拋棄的話,就盡心儘力地為我服務。根據你的服務表現,我也可以考慮疼愛你喲!」

「你閉嘴!!要是你出錯的話,我會立刻向長官和吏部報告,讓你一個人寂寞地左遷到駐紮在人跡罕至的萬里大山脈的營業所去!做好覺悟和我工作吧!!」

「你以為在和誰說話!——儘管放馬過來!」

燕青沒有像蘇芳那樣躲到桌子底下避難,反而因為兩人爭鋒相對的爭執忍俊不禁。難怪秀麗會有如此的成長。

「有什麼好看的,燕青!不要大笑了,快去工作!」

「是是。」

秀麗率先大步地走出了放假,清雅也準備跟著出去。

有什麼輕輕掠過清雅的臉頰,擊中牆壁砸得粉碎。清雅低頭一看,發現是當做點心的胡桃。以這種速度被擊中的話,堅硬的胡桃也能成為厲害的兇器。

清雅眯起眼睛扭頭一看,只見燕青只用手指便捏碎了堅硬的胡桃。

「打偏了呢。——我先提醒你。適度地欺負小姐是沒關係,但故意去做蠢事可就沒這麼簡單了。不想吃苦頭的話就適可而止。」

銳利的眼神和低沉聲音的威脅,鋒利得猶如一抹涼意滑過脖頸。

清雅轉身直面燕青,用腳使勁踩爛粉碎的胡桃說道。

「……做了十年州牧的人迷上一個小丫頭,現在成了被她隨意使喚的跑腿嗎?真夠墮落的。你不覺得在女人後面搖首乞憐很悲慘嗎?」

燕青吃著胡桃的果肉好像很愕然地說。

「笨蛋。這和是男是女有關係嗎?只是覺得值得跟隨的對象偶然是女人而已。你看不慣小姐,也並非因為她是女人吧。那是因為紅秀麗這名官吏既優秀又頑強,和你正好相反。就算她是男人,你應該一樣會想打垮她。小姐她對自己是女人一事,既未當做優勢也沒看成是缺點。既然她是以一個人的身份挑戰,你也應該從正面回應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吃了女人什麼苦頭,但不要老把小姐和那種女人相提並論。那隻會使你的世界變狹窄而已。」

清雅眼中閃過一瞬驚訝的神色。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你會看不起女性,是因為在警戒吧。我只是這麼覺得而已。因為茶本家也是壞女人的巢穴呢。我了解不擇手段的女人是多麼的無情。不過男人也是一樣吧。茶家的爛男人真的是糟透了。——雖然我不太擔心,但總之先警告你,作弄小姐娛樂下就行了。」

燕青看著清雅生氣的面孔,單手拿起胡桃說道。

「你的性格惡劣暫且不提,自尊心卻和小姐差不多高。即使會為了工作不擇手段,也應該絕對不會去做自降格調的事。人就算拿著刀子,也不可以去殺人。男人和女人都存在著即使擁有也不能互相使用的武器。女人是妊娠,男人是暴力。只要你不使用暴力,小姐就會以自己的力量面對你。——不要做出降低自己男人格調的傻事喲。即使是討厭的女人,在危機關頭也應該去保護的。」

燕青走過清雅時一改精悍的表情,在他頭上亂摸一通後大步離開。

被丟下的清雅一時啞然。就連葵長官也沒有這樣把自己當小孩對待。

「……不但被嚴厲警告!」

而且還要我在危機關頭好好保護她。

(蠢透了!)

清雅砸了下舌,轉身去追秀麗。

「那麼,我來發表自己的看法。這次的情況,我認為完全沒有理會他們的必要。應該儘可能全都迅速地開除掉,這就是我的意見。」

那時,劉輝對提出應該把紅姓官吏全部開除建議的悠舜回答道。

「……等一下。」

他請求再多等一下。

搞不好,這也許是劉輝第一次不同意悠舜的意見。就連在場的靜蘭也面露難色,那再怎麼說也太亂來了——

悠舜沒有表露出絲毫的不滿。他說了幾句後,和往常一樣靜靜地頷首表「明白了」。

「就按陛下的意思辦。」

那時,劉輝確實鬆了口氣。

——他做夢也沒想到事態會演變成這樣。

「你說楊修從高位的紅姓官吏開始依次開除換人!?」

劉輝接到絳攸的報告後大驚失色。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什麼時候開始的!?」

絳攸也鐵青著臉。他每天為了說服紅姓官吏四處奔走,夜裡也為勸說他們上朝而寫信,身心俱疲,因總總給自己閉門羹的一個紅姓管你員,突然大驚失色地拿著免職通知跑來詰問絳攸,他才得知這個情報。

「這事沒有向朕報告啊!!」

「……楊修也知道,打算來個縣鎮後奏。大官暫且不提,五位以下的任免權本來就是吏部尚書單獨掌握的。只要有尚書代理的印簽便可,而且也不違法。如果他說以朝廷的機能恢復為最優先,我們根本無法反駁。」

「即使是機能恢復,他把那些人統統開除似乎什麼意思!!根本沒有恢復——」

「不,我已向在吏部的珀明確認過,不斷有頂替的官吏救人。現在大概已經有相當多的人數被替換了。」

「替換……!?雖然紅姓官吏的性格和黎深大人相似,但都很優秀。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找到替換的人才——」

「不……楊修大人的話就有可能。」

絳攸臉色蒼白,看著從吏部偷來的人事機密資料。雖然被發現後又會被御史台找碴,不過現在的絳攸打算裝傻到底。管他是御史台還是陸清雅,有本事來抓我好了。除了秀麗,我絕不會對任何人承認的。」

「楊修大人長期作為蒙面管理進行官吏查定。不只是朝廷,也經常到地方上。沒人比他更清楚哪裡有良吏了。而且,他也非常善於發掘被埋沒的逸材。」

清雅和絳攸都未曾發現的榛蘇芳的隱藏才能,就是被楊修最先發現的。而且提議將他招入吏部的人也是楊修。楊修在發現、培育被埋沒的人才,判斷誰更適合何種工作,適才適用進行配置的能力上,是無可比擬的。

他的腦袋裡儲存有各種官吏們的名簿與調查書。如果全部用上的話……

「雖然紅姓官吏很優秀……還是能夠替代的。他可是連黎深大人都更迭了的人。無論多麼優秀,他對怠工的官吏都毫不留情……」

楊修一定從決定更迭黎深起,就預料到這個情況而開始準備新的人事。他是曾被看做會成為最年輕吏部侍郎的俊才,這種事對她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反而是他在紅姓官吏拒絕上朝後的五日內毫無動靜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不對)

絳攸想起五天這個數字,臉色陰沉到讓人憂鬱的程度。

「可惡……在五天之內……」

這時,響起「哐」的手杖聲。悠舜從剛才起就冷靜地聽著絳攸與劉輝的對話,這時他鎮定地對正快步進屋的兩人問道。

「……然後呢?各省的情況如何?靜蘭大人,楸瑛大人。」

靜蘭和楸瑛按照悠舜指示視察了整個朝廷,兩人都神色凝重。最後開口的人是楸瑛。

「……大半都放心地接受了後任官吏。吏部似乎事先做了交界內容說明,幾乎沒有出現不滿和混亂。那個……看來接人的都是非常優秀的管理,呈現鬆了口氣的放心氣氛……」

「只是那樣嗎?」

楸瑛面對悠舜微笑的反問,一下欲言又止。靜蘭代替他低聲說道。

「——由於新吏部侍郎的手腕,對楊修大人的評價急劇上升。因為後任官吏都很優秀,甚至比原來更好,所以對紅姓官吏的評價反而急轉直下。在事情告一段落後,很多人都對不負責任的紅姓官吏感到激憤。現在已經滿是『不再需要紅姓官吏』的氣氛。而且相比楊修大人的迅速對應,人們對遲疑不決的王產生嚴重的不信任和方案。在罷免紅家當主激怒紅姓官吏之後,卻連收拾殘局都做不到——之類的。」

劉輝無言以對,不過靜蘭也是一樣。他滿腦子光在考慮挽留紅家和紅姓官吏,否定了悠舜「立即開除所有紅姓官吏」的提案。

現在,他終於明白悠舜為什麼會那樣說了。

「……楊修大人並未一口氣開除所有人,而是從地位高的紅姓官吏依次免職。這是殺雞儆猴。還未收到免職通知的紅姓官吏們得知這個消息,已經驚慌失措地穿上官服開始陸續登城。」

絳攸苦澀地緊咬牙關。那樣勸他們都不聽,可一旦明白真會被免職就是那副模樣。他們那不可排除的紅姓官吏的自負,輕易地就被楊修一刀斬斷了。

那「英明果斷」產生了難以置信的效果。

收到新吏部侍郎苛烈的獨斷專行之影響,其他管理們也紛紛緊張起來。雖說是暫時性的,但綱紀就如同查定時期般得到整肅。既然頭號名門紅姓官吏都會被立刻開除,那麼同樣的事情可能隨時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悠舜的目的就是這個。不是靠挽回紅姓官吏提高對王的信賴,而是想通過捨棄他們來整肅綱紀,使主導權回到王身上。不,不單是這樣……

「關於這次的事情,貴族派與國試派、以及其他人的感想如何?」

靜蘭面對悠舜絕妙的問題,真相扭過頭去賭氣不理他。雖然他真的扭開了頭,但還是以低沉的聲音來繼續報告。

「……楊修大人是貴族出身。不過在我看來,他是毫無疑問的實力主義者。」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不過他是貴族出身,又和御史台協力扳倒國試派中被稱為下任宰相候補的黎深,大概會被看作是貴族派吧。」

「嗯。所以貴族派因為紅姓官吏的沒落而喜形於色。因為他們總在四處抱怨紅姓官吏至今太過被優待,是彩七家威光下的被排擠者。那些人現在正高喊著『我們的春天來了』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還有人叫囂什麼「居然讓女人做官」,結果挨了暗處飛來的毬栗連擊,變成恐怖的毬栗男。而且還被查出姓名後匿名舉報到吏部要求解僱他。反正那種人也是吃閑飯的,應該會在兩三天內被開除吧。

雖然在場眾人都從靜蘭發的超危險氣息中明白「……他一定做了什麼」,卻都明智地緘口不言。悠舜乾咳了一聲說道,

「那麼……國試派一方呢?」

靜蘭沒說說話。劉輝的視線好刺人。

國試派除了少數人以外,基本都保持中立。他們即使不滿王對紅藍的重用,也因為以實力通過國試的自負,更加根深蒂固地方案純粹的貴族們。徹底庶民(黑道一家)出身的某工部尚書,與名門貴族的工部侍郎何某質檢單見面就很有名。

「哇,那奇怪的打扮是怎麼回事。奇怪的名字。裝模作樣的貴族光看打扮就讓人噁心。你不要小瞧庶民喲!如果因為是貴族就自命不凡的話,小心最後被沉到附近的河溝里哦。要是不給我講人話,我就徹底無視你。陽玉!」

「我的名字是玉!哼,連歐陽家都不知道的白痴!猴子般的純種野蠻人居然能成為尚書,時代也改變了呢。你明白連貴族都不知道庶民那守護培育傳統、美和文化的意義與價值嗎?想讓我低頭的話,比起依靠國試和庶民出身,首先先展示出實力啦。你這個死醉鬼!」

工部就這樣走到今天。就連還能彼此理解的兩人當初都是這樣,其他國試派與貴族派自然是整天都在為無聊的事情針鋒相對、爭執不休。所以他們雖然與王保持距離,但也不至於產生反感。

可在楊修的決斷之後,氣氛變了。

靜蘭閉上眼睛報告了那件事。反正遲早會知道是事情。

「……楊修大人在後任人事中也大量啟用國試派。因為打擊紅姓官吏、在後任中平等啟用優秀人才的緣故,使得國試派也一下沸騰起來。新吏部侍郎的人中。『實力主義』可能會復活。說不定旺季大人會比現在的王更明白事理——之類的意見。」

也就是說,國試派大幅傾向貴族派。

楸瑛和絳攸分別抓住靜蘭的雙臂。

「你怎麼能說得這麼不留情面呢!應該有更好的說法吧!?」

「就是啊!這下他的情緒肯定會跌落谷底!說得更婉轉一點嘛!」

靜蘭看著比親哥哥還要過度保護的兩人,咂了下舌。這兩個大少爺真是的!

「無論什麼報告,如果不正確傳達事實就毫無意義。你隨便說『不要緊』試試,事情會變得更加無法收拾。既然你們兩人已經無法使用紅藍兩家的權力,如果不想遭到拋棄的話,至少好好動動腦筋。」

——大少爺絳攸和楸瑛敗在了因為政治鬥爭而慘遭不幸的原公子大人的迫力之下。

「……是。」

「……對不起……」

話雖如此,其實靜蘭也並未如他所說的那樣生氣。他同時對依舊過度保護的兩人感到安心。嚴厲的言辭和下下籤都交給自己負責就好。在四面楚歌時,被僅存的同伴非難是最難受的。這時絕對需要伸出援手的人。

……那時清苑身邊沒有任何人,誰也沒有留下。但是劉輝身邊有保護他的人。靜蘭對此感到欣喜。

靜蘭以為劉輝應該會非常失落,擔心地朝他望去。劉輝雖低著頭,看起來卻幾乎很冷靜。

(……?)

絳攸沒有察覺到劉輝的樣子,驚慌失措地想飢餓的熊一樣來回走動。

「可惡,被擺了一道!明明一開始更迭黎深大人的就是這傢伙……!」

因為楊修對紅姓官吏的毫不留情,統統開除的緣故,結果將貴族派和國試派不滿源頭的「彩七家優待」一掃而光。同時還祭出「實力主義」的大旗。課話說回來,斷然決定將紅家最大人物、紅家當主更迭這件難事的人不是楊修而是劉輝。明明如此,可現在所有的功勞都被楊修和貴族派搶走了。

就連楸瑛也仰天長嘆,這事做得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黎深大人更迭事件的巨大餘波完全被楊修大人利用了呢……」

在那衝擊尚未平息時一鼓作氣完成紅姓官吏的處分,結果讓人民產生是楊修更迭紅黎深的錯覺。順帶還讓人們對黎深和紅姓官吏拒絕上朝的不滿和怒氣,全部指向了王。

楸瑛腋下直冒冷汗。他好像明白了藍州的雪兄堅持不讓藍姓官吏回歸的理由。—大概兄長已察覺到御史台的動向.才避免被這樣當成「警告」。紅家被處分的話,下次的目標可能就會是藍家。特別是在那時,藍家有著「司馬迅」這個弱點。如果在那時回歸的話一定會馬上被御史台抓住弱點,藉此開始削弱藍家的影響力。

雪兄長到底預見到何種地步?揪瑛有時會從他身上感到龍蓮般的可怕。

不過,揪瑛還是對冷酷無情的哥哥們感到火冒三丈。

(……既然知道的話,稍微告訴我下又有什麼關係啊!!因為我被王選中而討厭他的那些話。原來是真心話啊!可惡,老大不小了,沒大人樣也得有個限度吧!實在是太氣人!我暫時絕對不會回老家的!!連信不寫了!)

另一方面,絳攸也停下腳步注視著地面。他緊捏的拳頭已經變成白色。

如果劉輝在五天內做到這些的話,既能抹消對「紅藍重用」的不滿還能對國試派官吏展示向「實力主義」的轉變。及時平息朝廷混亂的功績也應該是屬於劉輝的。更重要的是,世人看劉輝的目光、他與周圍的距離都會改變。

……可惡……如果在五天內找楊修大人做出蓋有玉璽的公文書……

絳攸咬緊嘴唇……他其實很清楚。

「……抱歉,陛下,如果我在任時實施這些就好了。」

如果所有這些都在絳攸是吏部侍郎時實施的話,那麼所有的事都會不同。

不對,那些才應該是作為吏部侍郎的絳攸的職責。

無論怎麼後悔都沒用了。所有事情都出了錯。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的話,他會立刻為了劉輝去這麼做。

更迅速、更周全地行動的話——

不但總是慢人一拍被逼到如此地步。甚至連黎深不惜自己承扭污名而留下的最後機會,也徹底被楊修奪走。

(我不會再稱呼楊修「大人」了!!光叫他楊修就足夠了——!)

振作起來的絳攸不再優柔寡斷地煩惱,而是像原來那樣直接發飆。他決定和楊修絕交。

不過,他的怒火也在看到劉輝時像破掉的氣球般泄了氣。

「……真是……對不起……全都是我沒用的緣故。」

「沒關係的,絳攸。不要在意。」

一直保持沉默的劉輝微微笑道。

絳攸、揪瑛和靜蘭都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原以為劉輝會像鬆軟的無底沼澤般消沉——他的表情的確獃滯—可並非是六神無主般的狼狽不堪,倒像是早有覺悟的表情。

「沒關係。這是聯決定的事情。只要混亂平息……就夠了。」

劉輝想要起身,卻不慎踩到衣角滑倒,臉撞到前方的大機案。桌上堆積的書像雪崩似的掉下來,直擊他的後腦勺。

屋裡變得鴉雀無聲。絳攸咽了口口水。這情景像在無情地暗喻目前的狀況,屋漏偏逢連陰雨。就連揪瑛也實在笑不出來了。

劉輝推開傾倒的書堆,起身,帶著幽靈般的表情邁出腳步。

「……宰相會議前我會在隔壁休息,時間到了過來叫我。」

劉輝東碰西撞地消失在鄰室之後,恢復正常的靜蘭對絳攸和揪瑛小聲地怒吼起來。因為像平常那樣大吼會讓劉輝聽見。

「你們這兩個大少爺!!為什麼不攔住他安慰一下!廢物!!」

不服氣的絳攸和揪瑛也小聲應戰道。

「那你又為什麼沉默地目送他離開啊!你看那充滿哀愁悲傷的背影!准道不覺得像奇怪的秋風在刮個不停嗎?他現在肯定在抱膝而坐。就是因為你平時總在磨練壞心眼,所以在關鍵時刻才沒法溫柔對人!咄嗟間的行動還真是能表現出人類的本性呢——」

「現在是爭執這個的時候嗎!還不住手!受不了,被寵大的傢伙都是以自我中心呢。現在應該先擔心王才對吧!戶部不是來報告了嗎?如果不在重臣會議前讓他振作、記下對應物價高漲的對策,不知道又會被人怎麼說了。」

靜蘭和揪瑛都勃然大怒。

「你以為這都是誰家的錯啊!!都是因為某人嬌慣養父母,結果害我們受了這麼大的牽連。起碼要管好自己的親屬吧!」

「而且與其說是擔心陛下,還不如說是在擔心工作吧!多麼無情的傢伙啊。我看錯你了!」

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劉輝,因為太過無措而開始互相遷怒起來,就在他們嘰嘰喳喳地小聲爭吵時,突然響起「咚」的一聲。

三人不禁跳了起來。回頭一看,發現悠舜面帶笑容地把急救箱放在几案上。

急救箱。三人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漸漸變青。

(……說起來.陛下摔了一跤,臉狠狠撞在几案上……)

(就像致命一擊一樣,書也「乒乒乓乓」地砸在他的後腦勺上呢……好像哪出喜劇。)

(槽了……包紮傷口了嗎……)

悠舜拿著急救箱,拄著拐杖朝鄰室走去,完全無視年少組。

三人慌慌張張地正想追上去,拐杖突然停住了。三人的腳步也同時停下。

悠舜微微的回頭,笑著說道。

「——請你們退下!」

與臉上的笑容相反,那是如暴風雪般冰冷的絕對命令。年少組不敢吱聲,只得垂頭喪氣地退下。

三人深刻體會到連黎深也會對悠舜束手無策的原因了。

悠舜一隻手拿著急救箱走進鄰室。

劉輝雖然聽到拐杖的聲音,卻沒有抬頭。他摸著通紅的額頭,自暴自棄地直接坐在地板上。雖然他並未抱住雙膝,卻背向門口盤腿而坐。

悠舜繞到王的面前,正對著他坐下並打開急救箱,用棉花蘸上治傷的葯。房間里只有蓋上瓶子的聲音和輕輕的咚咚聲。

悠舜一碰到劉輝不停摸著額頭的手,那手就如同斷了線般垂下。他用手指撥開劉輝的劉海,發現了小孩子般的輕微擦傷和腫起的包。

悠舜一邊用棉花塗著擦傷處,一邊朝低頭的劉輝看去。

「一次都沒看我的眼睛呢,我的陛下。」

劉輝搭在膝蓋上的首長微微動了一下。

「如果你沒有後悔的話,就請看著我的眼睛。」

經過三分鐘的寂靜之後,劉輝抬起了頭。

悠舜看著他的眼睛,微笑著說。

「你不想開除紅性官吏吧?」

「……嗯。」

「我也知道你並不是什麼都沒做。既然是你思考後選擇的事,我是不會怪你的。」

「我駁回了你的建議才會變成這樣,你沒有在想『果然不出我所料』嗎?」

「是啊……」

悠舜雖然露出苦笑,但那只是因為他不知該如何說明,並不是真被劉輝說中。

他為了延長時間,把整整一小瓶治傷的葯都塗到了棉花上。

「……陛下,我的進言、楊修所做的事是近路。越是聰明的人越會這麼選擇,那麼選擇也有相應的效果。你也許是繞了遠路,但應該也看到更多的景色吧。你看過我和楊修沒有見過的景色……我很想看看那些景色呢。」

「我也想看看自己一個人看不到的東西。」這樣嘀咕的悠舜雖然看起來和平常一樣,卻又有所不用。劉輝有種面紗一瞬間被撕扯下來的錯覺。

「我不清楚你做的事情是否正確,因為那不是我的選擇。也許那根本是愚蠢的選擇……當然,也可能在哪兒發揮了作用,只不過現在還看不到罷了。」

「結果顯而易見,完全毫無意義地結束了。」

「也許是那樣,也可能只是現在看起來那樣。『不做得話怎麼知道』,這是燕青的口頭禪,可以確定的是,你沒有逃避而選擇了自己的掌中之物,所以我覺得這樣也不錯。你為什麼要挽留紅性官吏的那個理由也是沒錯的。」

「等一下。」劉輝那時是這樣說的。

他表示希望等到最後關頭再開除紅性官吏。

悠舜在聽過那個理由後同意了。

劉輝聽到燕青的名字,露出苦笑。燕青,悠舜所輔佐、成功重振茶州的男人。

「……如果燕青是王就好了呢,悠舜。」

悠舜一下停住了手。在漫長的沉默之後,他遙望遠處,說道。

「……誰知道呢……也許會成為一個愉快的國家吧。下屬每天都會哭泣喲。再說那個鬍子男和他師傅一樣喜歡借錢,說什麼『沒有的話就去借啦!』就隨便欠下大堆債務。就算凜和彰每次都阻止他,州府還是每年赤字呢。為償還欠款而膽戰心驚還算好的,最後還要假裝州府無人和捏造借口。他最擅長的就是這些呢……會讓人變成卑鄙的大人喲。」

「……那、那個,抱歉。不小心還你想起不願回憶的黑歷史。」

這如果被金庫當值,戶部尚書黃奇人知道的話,肯定會一把掐死燕青然後丟到屋後的菜地去。

燕青成為王的話,國家似乎會成為愉快的欠債大國。這到底好還是不好呢?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方。既然你沒有後悔的話,那麼如此消沉的真正理由又是什麼?不——與其說消沉,不如說像在鬧彆扭。」

劉輝不高興地低下頭,沉默片刻後嘟囔到。

「……因為被楊修搶先了。」

「哈?」

「你也在做與楊修相同的準備吧?尚書令室內放著堆積如山的人事錄。」

悠舜停下手。不高興的劉輝沒看到悠舜那時的表情。

「因為朕做的事情看來會白費力氣,所以你應該確認一旦打算朝廷無法再等,就說服朕採取和楊修同樣的行動。……因此朕雖然覺得可能白費力氣,卻以為還有時間……可是,現在功勞全都被楊修給搶去了。儘管輪不到朕來抱怨……『可為什麼是楊修啊!?』之類的……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自己覺得很彆扭。……悠舜?你怎麼沉默不語了?」

劉輝抬頭一看,發現悠舜不知為何,啞然的露出驚愕的神情。

過了一會兒,他才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如果燕青在的話,也許會說「這是我在國試狀元及第十才可能看到的表情」。就像百年之後才可能出現的事物,此時突然降臨在眼前一樣。

「悠舜……雖然不知怎麼了,不過你的臉好奇怪。」

悠舜慌忙的咳嗽一聲。

「抱、抱歉。因為你說了出乎我意料的話。」

「出乎意料的話?」

劉輝歪著腦袋想了想,心情很快又變得黯淡。

「……不過這樣一來……又會變得艱苦了……抱歉。」

「比起向我道歉,你應該還有其他事情做吧?」

「哎?」

悠舜撫摸劉輝的後腦勺,悠然地重重拍了一下。

「啊!好痛!」

「很好,額頭和後面都腫起了包。太好了!」

「什麼!?」

劉輝在起身的瞬間,又看到悠舜做鬼臉般拉長兩邊的下眼皮。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果然在生氣么!?」

「保險起見。頭被撞到的時候,腫起包會比較好,因為你撞的很誇張。很好,眼睛也沒有異常。頭部嚴重受傷的時候要檢查眼睛,如果左右眼瞳孔大小不一的話就遭了。不過你看起來沒事。」

「是……是那樣嗎?你知道得著真多啊。」

「不過很痛吧?要哭也可以喲。」

劉輝被戳到痛處,他這是才明白那句「還有其他事情做吧」,以及悠舜為何故意去拍他頭上大包的意思。

「要哭也可以喲。」

他低下頭不讓人看到臉。沒想到,好不容易忍住的東西像決堤般涌了出來。好幾條淚水流過臉頰。他感到非常的悔恨與悲哀,但全部都是自己的錯,並不是絳攸的責任。因此他才會覺得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

「……好痛……」

「是啊。」

「會哭是因為大包好痛的緣故。」

「嗯嗯。冷靜下來的話,就過來為重臣會議做準備吧。」

「嗯……」

劉輝把責任全部推到無辜的大包身上,痛哭起來。

悠舜最後溫柔地看了一眼哭泣的劉輝後,把意識集中到重臣會議上。

——劉輝沒有察覺到,那表情像換了個人般嚴峻。

與宰相會議不同,重臣會議是和各省的大官們一起會面。雖然中書省空蕩蕩的座椅還是老樣子,但吏部尚書變為空席,新吏部侍郎?楊修也新加入進來。讓人在意的是羽爺爺今天也沒有露面,就連劉輝都開始擔心起來。他不久前明明還那麼精神地在朝廷里到處亂跑,現在究竟怎麼了?

話說回來,大官們最注意的其實是劉輝本人。正確地說,應該是他額頭上腫的像個饅頭的大包。

(為什麼額頭上有大包……)

(到底怎麼回事……)

雖然所有人都想問,卻都沒有開口。

劉輝原本端正的容貌再加上這個包,現在成了相當搞笑的蠢面孔。劉輝本人以為大家在看自己,他越是想要抖擻精神就越是反效果。不斷有重臣因忍不住笑意而俯下身子。本應火花四濺的重臣會議一下喪失了緊張感,讓悠舜有種因禍得福的感覺。

這次緊急重臣會議只有兩個議題。

「安靜。首先是冠以紅性官吏一事。」

眾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楊修身上,就好像之前統轄吏部的是他一樣,毫無不協調感。在他進來時,會場甚至有一瞬間安靜下來。看到他那副鮮明強烈的才氣與儀錶堂堂的身姿,人們如果不談論「為何此前會埋沒如此逸材」的話題才更不可思議。有些重臣本打算世紀審查一下被突然提拔的他,現在也只能全部緘口不言。

他晉陞為吏部侍郎後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對紅姓官吏的集體處分。

重臣們的反應意外徹底地分為贊否兩派。

從靜蘭那聽過報告的劉輝瞪大了眼睛。他本已做好覺悟等著眾人對楊修三呼萬歲,然後集中批判自己,但實際上對楊修的獨斷專行表示異議的人似乎也不少。,

「雖然紅姓官吏的行動確實過分了,但也不至於做到那個地步。這樣太極端了。再說,現在剛剛罷免紅黎深——」

「沒錯。這樣不只是會更加激怒紅家嗎!!太膚淺了!一心只想爭功的小毛頭!」

「藍家全部辭退官職後發生了什麼,你難道沒有看過嗎!?」

劉輝邊看著楊修那青蛙臉上平淡的表情邊聽著議論,終於明白重臣們真正的反對理由。

雖然下屬在因為解決了人員不足而高興,但是高位的官員清晰地回憶起過去藍姓官吏一起退官後發生的事。

(……沒錯。的確實藍姓官吏與三胞胎一起全部消失——)

動搖和不安一下子在管理之間擴散開。與此同時,對意外空出的高官位虎視眈眈植被開始暗中橫行。在上面監視的大貴族消失,想要掌握權力的貴族和國試組蠢蠢欲動——被認為是發生公子之爭的契機。

只有紅藍兩家未卷進那場公子之爭中。因此只有他們兩家好發無損。他們的武器不只是富饒的土地和經濟力。更因為其先見之明,才是他們得以保持名門之首的地位。光是他們是否進入朝廷,就是足夠左右時代。

「紅藍兩家並不是單純的大貴族!他們的存在本身就起到抑制奸臣橫行跋扈的重要作用。那時他們長久以來構築起的權威,不是單靠一兩個優秀人才可以做到的。聽好了,當人們再次意識到紅藍兩家全部消失的事實時,就會引發無法言喻的動搖與不安。不只是官吏,民眾也是一樣!我們親身經歷過所以明白,當紅藍兩家全部從朝廷消失時,總會有什麼事發生!!」

動亂——

在鴉雀無聲的靜寂中,工部尚書?官飛翔用小指挖著耳朵說道。

「……喂,楊修。我不認為你做的事情是錯的。可是呢,聽說你好像徹底無視悠舜——尚書令和王獨斷專行。就算你有許可權,也應該能區別什麼是可以事後處理的事吧?小子,既然你擔任吏部侍郎,就算是王也得去服從。但不要太囂張了。你把輕視悠舜和王的風氣傳播給了下邊的人,就像黎深和紅姓官吏一樣。如果不想聰明反被聰明誤的話,就給我自重一點。」

黑道般的可怕迫力使會場籠罩在不同於剛才的沉默中,應該說,大家都被嚇壞了。

(流氓……!)

(這裡有流氓……)

「他果然是傳說中叱詫黑白兩州大流氓總頭領的兒子。」每個人都在這麼想。

同時,會場上也充滿驚訝。雖然管飛翔以前都在與王保持距離,但現在可以說他表明了自己站在王一邊。歐陽侍郎看看身邊的酒豪上司,嘆了口氣說道。

「……說的沒錯。楊修,因為你是貴族,所以要格外注意言行。雖然紅姓官吏的行為和他們的當主一樣愚蠢,不過你也應該清楚,在過去公子之爭時,是哪些傢伙做了特大蠢事吧。是眾多貴族做的。請你注意不要做出讓人想起曾經的傻事的舉動。搞不好的話別說實力主義了,連落後於時代的貴族主義都可能復活。」

飛翔張大嘴巴,朝副官看去。雖然歐陽玉扭過臉根本不去看他,但那話的意思很明顯。他是在為飛翔作掩護射擊。

(……你在想什麼啊,陽玉。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吵死了。我有我的想法。又不是某處黑道猴子軍團一家的家訓,遵守「不背叛同伴」中俠義般的無能規定怎麼能當政治家呀。我還沒墮落到把個人感情夾雜到政事里。……這樣就好了啦。)

他瞥了一眼楊修。雖然很細微,但他確實在眼鏡後露出的大概只有老朋友歐陽侍郎才能覺察的笑容。

另一方面,葵皇毅和凌宴樹見狀同時眯起了眼睛。

——吏部雖被攻陷,但工部卻站到了王一邊。就是這麼回事。

楊修依舊是那副青蛙臉,一幅平淡的表情,點頭說道。

「……是啊。我承認多少有些不足之處。只不過,我並不認為紅藍兩家是重鎮。重鎮是不會出於自己的方面而隨便移動的。如果他們對王宣誓絕對忠誠也就算了,可他們在以本族優先的狀況下來來去去。他們的秉性是只要對自己有利就好。應該說他們才是動亂的萬惡根源。舊時因為我們總是說需要他們並討其歡心,才讓他們更加放肆起來。——如果說需要明確君臣之禮的話,也應該在事情發生前就去要求他們。」

毫不讓步。

眾人最後分成贊成和反對雙方,一時爭得難解難分。

劉輝完全被瞬息萬變的會議動向所吞沒,雖然管飛翔和歐陽玉的發言也讓他驚訝,但他印象中幾乎沒見過像這樣所有人都各抒己見的場面。

「……所以呢?」

在騷動中,傳出一個並不響亮的清晰聲音。

縹璃櫻彷彿在靜寂的間隙中滴下水滴般,再次問道。

「王的意見是?」

縹璃櫻直視劉輝,眾人也跟著朝劉輝看去。

真是時機絕妙的一言!悠舜和旺季雖然驚訝,同時也鬆了口氣。如果作為王派與貴族派領袖的悠舜和旺季開口的話,事態反而會變得更難以收拾。在這一點上,仙洞省因為其在性質上與政事保持距離的緣故,最適合擔任這樣的調整角色。不過很少有人能準確地看穿這點並選擇好時機。

旺季瞪了副官晏樹一眼。儘管平時保持「中立」是他的職責,但他今天卻只是在饒有興趣地笑嘻嘻旁觀。就算被旺季瞪了,他仍然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這種時候便是他在打鬼主意的徵兆。

這次劉輝沒有看悠舜。

「就接受楊修的判斷吧。紅姓官吏的確也有錯。如果後任人事能不出紕漏地公平進行,那這樣也無妨。關於這方面呢?」

楊修微微瞪大了眼睛——他的意思是如果事後發現有欠公平的人事任命,就要追究責任。楊修用中指扶了扶眼睛的鼻架,認真地說道。

「這是吏部的工作,我會盡吏部侍郎的職責,正當而公平地完成後任人事。請儘管讓御史台或其他部門來調查。」

「很好,那樣就沒問題了。不過關於被開除前回來的紅姓官吏,吏部要在充分考慮的基礎上,把復職也納入選擇範圍進行討論。」

楊修的眼神變得嚴肅起來。「又在討紅藍兩家的歡心嗎?」,會場中閃過一瞬這樣的氣氛。

「……理由呢?」

「理由就是你考慮後決定讓冗官中的有用者復職。聽說現在那些人都在好好工作。朕並非因為他們是紅姓才這樣說的。誰都會犯錯。如果他們認識並改正錯誤、請求復職的話,難道不能原諒他們嗎?只不過,這隻限於真心反省、發誓再不如此的人。如果看不到反省的態度,那麼換掉也無妨。」

驚訝又有些困惑的嘈雜聲在會場上傳開。雖然不清楚是什麼,不過王似乎有那裡改變了。這陣嘈雜就是由這份認知引起的。

王的身旁已經沒有紅藍二家。

那不依靠任何人、發自內心的言語,聽起來的確是劉輝自己的話。

他毫無先王的苛烈。比較兩者的話,確實會有官吏感到不滿和欠缺。不過璃櫻卻認為這樣很好,這才像他會說的話。所以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樣啊。我覺得很好,我贊成。」

「我也是。」

靜靜接話的人,是禮部的重鎮——魯尚書。雖然他那岩石般嚴肅的表情沒有改變,但似乎能從中找到高興的神色。

「我長期負責新人官吏的教育,也認識很多紅姓官吏。雖然他們的脾性的確極端,不過並沒有狹隘到會不承認自己的錯誤。比起因為一次失敗就放棄,還不如再給他們一次機會。那才是真正培養人才的方法。」

不輕易開口的他所說的話,伴隨培養出眾多大官的實績,聽起來極具分量。

楊修聳聳肩,意外乾脆地讓步了,彷彿他也在等著這個時機。

「我明白了。那麼就這麼辦吧。」

悠舜瞅準時機,將議題轉移到下一個難題。

「那麼,下一個議題。我事鄭重強調,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此事傳揚出去。現在需要想出應急對策——紅州開始進行經濟封鎖了。」

靜寂中,最先開口的人是旺季。

「應該打開常平倉。」

(那……那是——!!)

明明應該是朕說過的意見——!!

旺季彷彿聽見那句話般朝劉輝望去。可能是被害妄想吧,劉輝彷彿聽見「呵呵」的笑聲。

「有什麼異議嗎?陛下。」

「……什麼也沒有,朕也贊成。」

常平倉——為防備不時之需,儲備有穀物和石炭等的國家穀物庫。

有人嘀咕道「又沒有發生饑荒」。旺季嚴厲地瞥了一眼四周說。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讓民眾為朝廷招致的禍端來善後才是最可恥的。」

他那定罪般的大聲一喝,讓會場霎時安靜下來。

就連對紅姓官吏的處置漠不關心的孫陵王,也不禁對此露出微笑。旺季從年輕時期就在暗處為朝廷的失責善後,他對此當然有大發雷霆的權利。

「我的領地也有積蓄,就進行必要的開放吧。我還會向門下省的貴族們請求,聽說今年的收成還不壞呢。」

管飛翔不解地問道。

「中央的貴族官吏們為什麼會擁有這麼多的米?」

「管尚書才是,你難道忘了代替俸祿得到的官給田嗎?」

「因為你長了顆雞頭(指非常健忘),肯定忘記了呢。」

會這麼說的人當然是歐陽侍郎。

「歐陽玉!!你明明知道我會在休息時去耕田的吧!?」

「我當然知道了,因為你還拉我去陪你呢。真是的,特地在休息日拚命種田,然後把收成送去酒廠拜託人家讓你喝頭等酒。也只有你這個耕田尚書會這麼做了,你到底喜歡酒到什麼程度啊?」

「閉、閉嘴!你還不是喝了用我的米釀的酒,不準抱怨!」

「如此白痴又奇特的尚書大概只有這個酒豪尚書,其他官吏應該有很多都把天地撂荒了吧?旺季大人。」

「這也說得太離譜了呢。那是國試組的情況吧。」

旺季瞥了霄太師一眼說。

「門下省的貴族有很多都受到肅正、家道徹底中落,還有不少人在為每天的食物發愁。和及第就能獲得大量現金的國試組不同,我們只因為是貴族就被強加代替俸祿的貧瘠土地。但即使是荒廢的土地,只要用心照料也能重獲新生。貴族們都被教導一定不能荒廢官給田,僱傭人手進行耕作。因為金錢沒法當飯吃呢。在座的凌晏樹和葵皇毅也在貴陽的郊外擁有豐饒的大莊園。」

「別這麼說,旺季大人。我的土地不是耕地,是果園啦。因為我特別喜歡桃園。」

旺季因為晏樹的插科打諢聳拉下肩膀。就算告訴他「不要種植無法儲備的水果類,去中稻米和蔬菜」,晏樹也頑固地不肯就範。他那裡能長期保存的最多也就是蘋果。這樣不就和為了喝酒而努力種稻子的工部尚書沒兩樣了嘛。

「……就是這樣。如果以為我們和以前的富豪貴族一樣就傷腦筋了。比起『把得到的田地撂荒』的國試官吏,貴族應該更有用些。」

有所自覺的官吏們尷尬地縮了縮身子。雖然他們中很多人屬於庶民階層,可一旦得到大量的現金,就完全喪失僱傭人耕種田地的想法。有了官吏的俸祿誰還去耕田啊。在郊外的大量荒廢耕地中,大多數的確是屬於國試派官吏的。

「還要讓紅州以外的各州府從農民手上儘可能高價收購多餘的必要物資以備不時之需。也應該考慮到春天為止的暫定減稅措施。幸運的是,由於春天的冗官清理以及大幅度的官吏削減,支付的俸祿也多少得以降低。如果這樣還不夠的話,就從高位的官吏開始減薪。如果官吏們自覺保持勤儉的話,一個冬天還是不成問題的。」

有人開始悄悄嘀咕,這不是讓所有官吏去為紅家的報復善後嗎?之所以只有「隱約」程度的小聲,是因為說這話的人是貴族領袖、身為「高位官吏」之首的旺季。

悠舜立刻確認道。

「……旺季大人,那當然是指從你率先開始節約吧?」

「當然了。如果尚書令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強求就是了。」

「呵呵呵呵呵。你真會說笑。我在茶州其實過的就是清貧的生活,請不用擔心。」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那就讓我見識一下吧。」

誰也沒有插嘴,「貧窮競爭」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決定了。

既然相當於宰相官職的兩名最高大官宣言要貫徹「清貧」,自然就沒有任何人敢抱怨了。雖然只要躲過御史台的注意就可以奢侈,不過更沒人想去做那麼恐怖的蠢事。如果被陸清雅和紅秀麗逮到,幸運的話會因為「罰金」被剝得精光,搞不好還會退官處分。只需忍耐一個冬天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飛翔嘀咕道。

「……真有一套,旺季大人。相當厲害呢,他果然不是等閑之輩。」

「那就是真正的貴族喲。」

「而且說不定是最後的。」歐陽侍郎在心裡補充道。

「你這個冬天如果不節約酒錢的話,我一定會向御史台舉報的。」

「知道啦。我的田莊那裡最危險了。老實說,旺季大人的提案真是幫了我大忙。啊啊,難得黑州和白州因為饑寒而死的人數減少了……」

歐陽侍郎向旁邊瞄了一眼,發現飛翔的表情難得地嚴肅,完全不適合他。

「……我田裡的收成全部送給你的田莊喲。」

飛翔沉默了三分鐘後,只回答了一聲「喔」。歐陽侍郎「哼」地吸了下鼻子說。

「不過話說回來,王一定打算自己提出旺季大人的提議。結果全部好處都讓旺季大人給搶走了,連一片樹葉都沒有剩下呢。他現在一副魂魄要從嘴裡飛走般的表情愣在那裡,真是可憐啊。」

既然飛翔都這樣,就表示還有相當數量的官吏動了心。實際上,那話確實有如此的價值。如果王這麼說的話應該會讓天平少許傾斜,結果卻完全沒有機會。旺季正是料到此事,才搶先口若懸河地全部講完。不愧是他,毫無疏漏。

(不過,先讓旺季大人來說也比較好就是了。)

現任王這麼說的話,只會遭到強烈反彈。很遺憾,旺季與王的程度差太多了。即使是徹底輕視王的所言之輩,也會勉勉強強地服從旺季。不過,反過來卻無法成立。

那就是現在王手中的現實。

「沒問題吧,陛下。」

「哎!?啊,啊啊。」

劉輝一副「魂魄要從嘴裡飛走般的表情」,內心在咕嚕嚕地動搖。自己甚至想像過如旺季現在被眾人「哦哦」歡呼的情景,還做了邊表示「這沒什麼」邊安撫眾人的提前練習,結果所有的功勞都被旺季搶走。他雖然絞盡腦汁想要找出旺季沒有提到的妙案,不過如果真有那種東西,自己事前早就去準備了。結果劉輝就像被撒了鹽的青菜般無精打采地萎縮,只能選擇屈服。

「朕覺得那樣很好……」

怎麼回事?他只說了「朕也贊成」和「朕覺得那樣很好」這兩句話。

「朕希望能盡量以高價從民眾那裡收購。不過要絕對禁止榨取剩餘部分以上的量,也不要強行禁止民眾必要的花費。庶民在平時就過著節儉的生活。要管束的話,就以貴族為中心。從陳米開始放糧,對貧民無償提供,對有能力者就以低價賣給他們。稍微浮動……」

意志消沉的劉輝低聲補充著,沒有察覺到大官們都瞪大了眼睛。悠舜也很驚訝。老實說,這種「庶民的感覺」原本是王最欠缺的。在耳聞目睹秀麗每天樸實的簡約生活、偷偷溜出城體驗市井生活的期間,他似乎獲得了那種感覺。再說,他原本也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公子。

悠舜用羽扇輕輕敲了下手掌說。

「——那麼,大致的對策就是這樣。詳細的部分就由六部各自擔當部署負責制定。不過這畢竟只是緊急措施,如果不儘快讓紅家撤回決定是無法解決的。」

不滿的聲音頓時充滿會場。「真是麻煩到底的家族」之類的抱怨此起彼伏。

「不可能的。」

「以那個下定決心後比石頭還硬的紅家為對象,到底要怎麼做!!」

「就算我們道歉,難道他們就會老實聽話嗎?」

旺季嘲笑般仔細打量劉輝和悠舜說。

「陛下該不會打算親自奔赴紅州進行說服吧?」

「又來了。」好像能聽到這樣的嘲笑。

「我先提醒你,去了也是白費力氣。特別是更迭了當主的你,紅一族根本不會聽你的話。你去只會火上澆油。」

管飛翔斜起一隻眼睛。……這話讓大家想起是誰造成了這個現狀。

「真是厲害。」歐陽侍郎也嘀咕道。焦慮和不滿的矛頭指向王。

劉輝鼓起僅有的一點勇氣,直面旺季說道。

「——不,我不會空出王座。」

不會空出王座。

並沒有多少人察覺到那句話真正的含義。

皇毅的眉頭微微皺起,晏樹眨了幾下茶色的眼睛。兩人都是一副猴子在自己眼前開口說話般的表情。孫陵王笑眯眯地看著還不肯罷休的王,只有旺季本人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悠舜像是作出裁決般,轉動手腕慢慢搖著羽扇說道。

「是啊。王的工作當然應該由『王之官吏』來做吧。」

——「王之官吏」。只有一個部署被那樣形容。

羽扇前方的葵皇毅,將那如萬年冰雪般冰冷眼眸眯得像針尖般銳利。悠舜微笑著接下被晏樹稱為「能夠充分享受成為刺蝟感覺」的目光。

「因為是你,所以我想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這次正式由中央來任命御史為敕使。準備好之後,馬上派往紅州、玉紅州府以及紅家交涉,以圖在冬天前打開事態。御史就由你來選擇——做得到吧?葵長官。」

皇毅的太陽穴猛地出現起伏。晏樹裝作若無其事地朝後退去。

被這麼一說,那個矜持頗高的葵皇毅不可能說「做不到」的。

對那充滿挑戰性的話,有人發出吞咽口水的聲音。因為讓人汗毛倒立的緊張,會場安靜得連扭動身體的聲音都能聽清。

孫陵王差點吹起口哨。悠舜也不簡單。敕使是王的代表。既然在這麼多大官面前宣布「任命敕使」,那麼即使御史解除經濟封鎖,功勞也都是王德。如果失敗的話,就會成為御史台和作出任命的皇毅的責任。他在逆境中扳回了一局。

「這是國家大事。既然是最近連續立功的御史台,應該能夠勝任吧。這事就拜託你了呢。」

除了管尚書,其他旁觀者早已冷汗直流。悠舜他笑著又囑咐了一回。他其實比黎深還要強硬。不這樣的話,黎深根本不可能會投降認輸。那些認為悠舜「穩重溫和」的人,都被他的笑容蒙蔽看不到真正的他。

在體感溫度幾乎急降二十度的寒冷大廳里,皇毅以氣溫再降三十度的冰冷聲音第一次開口說道。

「……沒問題。為王善後也是御史台的工作。御史台是唯一一個即使立功也不會高興的部署。我對連續發生的不祥事件深感羞愧,絲毫不認為值得誇耀。你既然身為尚書令,就應該對御史台經常顯現的政事感到羞恥。你會不會不適合這個位置啊?」

或者就好像巨蟒與鷲的戰鬥,冰冷的火光四處飛濺。誰也不肯相讓。

劉輝對什麼也說不出的自己感到羞愧。雖然悠舜承受了一切,但造成所有批評原因的人都是劉輝。悠舜總是抽到下下籤,本來他的工作明明並不是負責為劉輝收拾殘局。

「你會不會不適合這個位置啊?」

葵皇毅的那句話,絕對是針對劉輝而說的。

「好了,吵架到此為止。想要分出勝負的話,請到陰間再做。不要給大家添麻煩。」

晏樹瞅準時機作出輕薄的仲裁。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上天的恩惠。凌晏樹雖然是旺季的副官,不過他自認屬於「中立」。國試派與貴族派那些家常便飯般的爭執,基本上每次都是他出面仲裁和收拾殘局的。甚至還有人說,如果沒有凌晏樹朝廷就無法運轉。

晏樹沒有就此作罷,而是笑嘻嘻地說道。

「對了,我也有一個提案。」

管尚書揚起了眉毛。真是少見。凌晏樹雖然經常整合分歧的意見,但是幾乎從未積極地發表意見或加入議論。

「要讓紅家的憤怒平息,就算是御史台也很難辦到吧?因為正是御史提出對紅家當主?紅黎深的彈劾請求。」

紅秀麗的名字出現在大廳一角。

「但是,這也不是能慢吞吞進行的事情。紅家會不滿,說到底應該是在朝廷里被輕視了的緣故。他們的矜持之高是出了名的。可話說回來,現在也無法再去討好紅姓官吏。覆水難收呢。而矜持頗高、頑固不化的他們,也有對一族——特別是紅家直系寬容的弱點。」

「……那又如何呢?」

劉輝覺得很奇怪。這根本無需多言,但從紅姓官吏的事上看就很明顯。而且他們會被激怒,也是因為更迭了身為紅家當主的紅黎深。不過現在給黎深復職也於事無補,反而會讓他們覺得自己再次被愚弄,就好像火上澆油一樣。再說,黎深自己也不可能會滿不在乎地回來。

「不明白嗎?你們想想,只有一個就算不特別優待紅姓官吏,也能特別優待紅家的方法。這個提案也許能夠改變像騾子般倔強的紅姓一族。」

皇毅和旺季都保持沉默。

悠舜沒有阻止他。無論怎樣,在這裡阻止晏樹都是不可能的。如果有那種妙案的話,無論誰都會想知道。再說,他認為這事遲早都會有人提出來。

那並不是異想天開,而是反覆使用的傳統手法。

「這也是只有陛下才能做到的事。」

劉輝對那句話回應道。

「……只有朕才能做到的事?」

「嗯嗯。」

晏樹「呵呵」地露出天真的笑容說道。

「雖然並不廣為人知,不過朝廷現在還剩下一名如假包換的紅家直系官吏。此人還是這次唯一沒有拒絕上朝的紅姓官吏。那名官吏順從自己的良心沒有服從紅家,而是選擇了王與朝廷。」

會場「唰」地嘈雜起來。

「你說紅家直系!?還有嗎!?」

「是誰?雖然紅姓官吏多如牛毛,不過我可沒聽說過那種事。」

既然沒有拒絕上朝,那人一定很有骨氣。要不要同意讓他連續晉陞來提拔一下?」

戶部的景侍郎察覺到晏樹的意圖,臉色變得鐵青。他朝沉默寡言的戶部尚書看去,卻無法弄清他面具背後的想法。工部兩人的表情也一下變得嚴肅起來。

「那是大家非常熟悉的孩子喲。她的能力非常優秀,甚至一度做了州牧。現在也在御史台與陸清雅競爭,顯得非常活躍。對不對,皇毅?」

瞬間,眾人變得鴉雀無聲。

皇毅只是嘆了口氣,沒有否定。那也代表了回答。

「難道說……」有人呻吟道。

「……紅秀麗?」

「說得沒錯。她是紅家三兄弟長男的獨生女,也就是紅家直系長女。在紅家的血統序列上排名第四位,是僅次於三兄弟、高貴血統中的高貴血統。在紅一族中——不,在整個國家中也是獨一無二、出身最高貴的貴族小姐。」

會場里充滿啞然的沉默。那氣氛和之前得知紅黎深紅家當主時很相似。

怎麼會有這種事。不可能的。出身高貴?她哪裡高貴了?不是個超級野丫頭嗎?

與其說無法相信,不如說誰也不願去相信。

「她是紅家直系長女,而且她國試時的監護人是當主紅黎深。紅家當主代理紅玖琅也在各方面對她照顧有加。雖然紅一族對親屬一向都很寬容,但她在其中受到的寵愛則更為特別。更迭紅黎深的人就是她,如果換作陸清雅大概就做不到吧。正因為是紅黎深可愛的侄女,所以他才會老實被解僱。他對紅秀麗可是含在嘴裡怕化了呢。」

他說的沒錯。劉輝、悠舜和奇人都撇開視線。在旁人看來,紅黎深對秀麗的疼愛不要說含在嘴裡怕化了,甚至到了隨時會淚流滿面的程度。不過,那只是他單方面的愛罷了。

「所、所以呢?要把紅御史立為敕使嗎?那樣的話——」

「這個嘛,最終決定的人是葵大夫。不管怎麼說,都有更有效利用她的方法。我不是說了是只有陛下才能做到的事嗎?」

晏樹「砰」地跺了下腳。

「她是女人,而且還是直系。被立為筆頭女官的藍家十三姬是妾生,但她是嫡出。紅秀麗的身份比十三姬要高,完全夠資格——召見她,將她作為妃子納入後宮就行了。」

劉輝目瞪口呆。

會場內響起嘈雜聲。那確實可以說是盲點。因為紅秀麗是官員,所以誰都沒有想到她有「作為結婚道具的利用價值」。不過那才是傳統懷柔對方的策略,效果也出類拔萃。直系的話就更是如此了。晏樹笑嘻嘻地繼續說道。

「你們看,那樣一來不用特別優待紅姓官吏,也能夠特別優待紅家了吧?既然是重要的直系長女的話,對內寬容的紅家應該也會打消與王對抗的念頭。和王家結成姻親的話,紅家也就不會做這種傻事了。當然了——」

「——當然了,那時必須要讓紅秀麗退官。」

長官司法的刑部尚書?來俊臣繼續說道。

「沒有法律規定妃子能夠兼任官吏。我更沒有打算去設立這種愚蠢的法律。說這種話的人應該一個不剩地被活埋。這樣一來,就沒有人能違逆她的話了。朝廷會再次被紅姓官吏佔據,根本無法促使紅一族反省。只要我還在一天,就堅決不打算承認。——妃子還是官吏,她只能二選一是絕對條件。」

歐陽侍郎也點點頭,秀麗的資質和優秀不是問題,「成為左右王的存在」那影響力才是問題所在。到那時周圍會把她的話當做「王的話還有別人,可紅家直系長女只有她一個。只是讓她從官吏變成妃子而已。陛下似乎也很喜歡紅御史,這不是由檢討的價值嗎?政治婚姻也是王重要的工作喲。」

工作——作為工作的婚姻。

那就是只有劉輝才能做到的事嗎?只有那個嗎?

(朕的……手中……只有那種東西。)

自己真是沒用。不過,既然在非做不可的事中幾乎沒有劉輝能做的,那麼就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如何呢?

沒錯,晏樹的話也有道理。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晏樹用茶色的眼睛仰望著他。劉輝只能看到他翹起的嘴角。

「儘管如來尚書所言,她會變成籠中之蝶,但不能飛的蝴蝶還是蝴蝶。在籠中撫慰陛下也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只要陛下好好寵愛她的話,她就不寂寞吧?」

是妃子,還是官吏?

劉輝清楚大官們的目光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

劉輝沒法回答……不能回答。

他說不出「需要作為官吏的秀麗」這樣的話。

劉輝對不能這麼說的自己感到厭惡。

……在藍州船上的約定還留在耳邊。

願望也許會實現。

以奪走秀麗最寶貴的事物、踐踏她內心的方式。

☆☆☆☆☆☆☆☆☆☆☆☆☆☆☆☆☆☆☆☆☆☆☆☆☆☆☆☆☆☆

在通向紅州的路上,馬車因為碎石「嘎啦嘎啦」地搖晃著。雖然邵可想快馬加鞭趕回去,但因為有黎深在所以只得坐吧。

黎深扇著扇子朝外眺望,一直沉默不語。

扇子突然不動了。

「我沒有被拋棄喲。」

「就算宣布要回紅州也沒人挽留,真是可憐呢。」

「……哼,只要彼此心意相通就夠了。」

邵可差點忍俊不禁。「彼此心意相通」?這是哪國話啊?這大概是大宇宙發來的傳言吧,完全不能解讀。

「我說黎深啊。『工作還是我,你選哪一邊』這種話,對工作狂來說是禁句呀。對於秀麗和悠舜大人這種以工作為重的人,『噢明白你喜歡工作喲。我也會支持你的,加油啊』之類的的話絕對要有效得多。可你卻說出『不要管什麼工作了,好好看著我!』,倒打一耙,徹底妨礙悠舜大人的工作,結果精彩地自爆了呢。」

黎深僵住了,他對此超有自覺。

「……兄長。」

「什麼?」

「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這些?」

「我在等待你自己察覺。怎麼說呢?實戰失敗也是必要的,特別是對你這樣的人呢。」

果然如此嗎?李慎現在終於有了確信。

自從離開貴陽,邵可就非常壞心眼。

「……兄、兄長。」

「嗯?」

「你在生氣嗎?」

「不要說你完全沒發覺哦。給絳攸大人也添了那麼多麻煩。」

黎深聽到邵可面帶笑容的冷淡回應,不禁打了個寒顫。他現在非常生氣——

「對不起……」

黎深像撒了言的青菜般,垂頭喪氣地低下頭。

「……騙你的。我沒有生氣,只是在遷怒而已。不好意思呢。」

雖然自己有自覺,但在焦躁難耐時,還是會忍不住遷怒地去欺負黎深。這就是邵可的壞毛病,和黎深欺負絳攸完全一樣。

(……果然是兄弟嗎……)

他就連因為喜歡才會欺負人這點都和我一樣,真叫人失望。

「真的沒有生氣喲。我認為你已經很努力了,當時只能那樣做的事也是……即使生氣也是在生自己的氣。」

「哎?」

「黎深,我其實是清楚的。我清楚你完全不適合做紅家當主的事,還有自己在逃避的事。我把玖琅和父親的遺言當作借口,把一切推給你逃走了。」

從馬車上,能看到樹上的小梨在搖晃。

在紅州,梨花是和李樹一起綻放的。梨樹綻開雪白的花瓣,宛如夢幻般怒放。

邵可很少呆在紅本家。他在十歲前就離開家,作為「黑狼」在各地輾轉了十年以上。屈指一算,自己在紅家度過的時間大概連人生的一半都沒有。

回想起的,是蕭瑟的琵琶音色和被雪白花瓣覆蓋的禁苑,還有水墨畫般的連綿山巒。

可是因為有兩個弟弟在等待,所以那個家確實是自己「該回去的地方」。

但邵可到了最後,還是把一切推給弟弟們離開了紅家。

他打算自己一人平靜地生活。

「因為我感到所有的一切都很麻煩。對不起呢。」

邵可試著「哈哈」輕笑幾聲,但黎深卻沒有笑。

他合上扇子,看著窗戶嘀咕道。

「……不是這樣的吧?」

「哎?」

「兄長不是覺得麻煩,而是感到累了吧?」

邵可驚訝地看著黎深。黎深卻沒有去看兄長,繼續朝窗外望去。

邵可從孩提時就一直在竭盡心力地戰鬥。為了兩個弟弟、為了國家、為了儘早讓國家安定下來,他在無辜者被殺死前接受殺人的工作。真正的兄長對權謀術數毫無興趣,他是個喜歡讀書,覺得只要能安靜彈琵琶度日就感到滿足的人。可他卻封印了那一切,繼續著與此完全相反的工作。

沒有時間放鬆精神,也不能回家。

那就像現在的秀麗一樣。

兄長和秀麗、嫂子一起回紅州時,黎深一眼就看出來了。邵可他身心俱疲,累得精疲力竭。如果沒有和嫂子相遇的話,邵可結束「黑狼」職責後是不會回紅州的……黎深覺得他可能會選擇自此結束掉自己。

所以,黎深才決定像邵可一樣去疼愛嫂子和秀麗。

兄長從未為了自己而活,他為別人耗費了所有的時間。

不過,他只有一次為了自己而行動。

……所以黎深才會接受紅家當主一職,這都是為了因疲憊而厭倦的兄長。

「玖琅會趕走兄長也是那樣喲。即使不知道『黑狼』的事,他也覺得不該交給當時的兄長負責吧?」

是邵可保護黎深和玖琅,讓他們靜靜地在紅家一角度過了數年夢一樣的生活。

去年春天,玖琅對邵可所說的話在腦中蘇醒。

「即使到現在,趕你走這件事也沒有錯。你如果呆在那個家裡,一定會被壓垮的。」

自己明明有說了高明謊話的自信,結果卻像那樣露餡了嗎?

「……那你為什麼會那麼生氣?」

「因為他把兄長趕出了紅家啦。結果害得兄長完全成了先王的跑腿,還要作為『黑狼』收留被流放的公子!其實只要包圍那裡就能保護兄長吧。那個天下第一的大白痴,他明明清楚兄長一旦離家要很久才會回來。而且準備的宅邸居然是在貴陽!?『隨時都能輕鬆召回『黑狼』,耶耶。』那是會讓霄太師和先王暗自竊喜的最糟糕選擇啊。再說他怎麼能趁我不在時,不和我商量就這樣做啊!?完全沒把握這個哥哥放在眼裡!太囂張了,只有笨蛋玖琅我決不原諒!」

那當然是因為玖琅不知道「黑狼」的事,所以也沒辦法。而且玖琅肯定不認為黎深會有「商量」這個機能。

(……這麼說來,我也沒有和黎深「商量」過……)

因為似乎會得到奇怪的答案,所以根本想都不會去想。

「所以,請你不要道歉。」

「黎深……」

邵可微微一笑。車內一時間流動起溫暖的空氣。可是……

「……不,果然搞錯了。不該交給你負責的。太后悔,太失敗。啊啊。」

黎深被邵可非常嚴肅地丟下這麼一句,立刻大吼道。

「你剛才不是說沒有生氣嗎!!騙子!」

「反正我就是騙子啦!我自己知道!被你和紅家作弄是無所謂啦,但我可沒打算在女兒和侄子都被耍得團團轉之後還按兵不動喲。和平日子過得太久,我的眼光也不行了。居然會搞錯時機,對自己好失望,真的很失望。」

兄長很稀奇地自暴自棄起來。黎深覺得那樣新奇的邵可也不錯。

「有什麼關係。那個臭小孩的王開除了紅家當主喲,這下『寵愛紅藍』的招牌也該拿掉了吧?開什麼玩笑,誰想要他寵愛呀。明明只是那小子擅自在搖尾巴而已,我們這邊才為難呢。」

黎深的毒舌依舊。邵可告誡他道。

「——喂,黎深,注意口氣。就是你的那種態度有問題。」

「哼,有意見情去向任命我為吏部尚書的霄太師和棺材裡的先王提。我不是為了王和國家,而是為了悠舜、秀麗和絳攸才接受革職的!」

他擺出一副只有這點我決不讓步的樣子扭過頭去。

黎深的性格就好像把紅家的氣質濃縮一樣,聰明卻衝動,感情優先於理性。討厭就是討厭,喜歡就是喜歡。兩者涇渭分明,絕不讓步。他不會像藍家那樣,做出即使討厭也會先笑臉相迎的靈巧把戲。他從一個極端直奔另一個極端,頑固而高傲,對家人寬容,一旦對人敞開心扉就至死不渝。

不管是好是壞,都只為忠於自己而活。雖然教育得好會變成秀麗和玖琅那種老實得讓人吃驚的性格,但失敗的話就會成為任性大魔王黎深。

(……教育玖琅的是百合,教育黎深的是我……是我的教育有問題嗎……!?)

也許不能說很好。

「也罷,現在也還不算完。百合應該會暫時抑制住中央的紅姓官吏。在他們擅自採取行動之前——」

邵可和黎深突然察覺到熟悉的氣息。那時紅家當主直屬的精銳「影」。

黎深一打開扇子,上面就如同魔術般出現書信。紅家直紋「桐竹鳳麟」的刻印只有直系才能使用。黎深看著玖琅罕見的潦草筆記,皺起了眉頭。

他沒有打開,直接將扇子遞給邵可。

「兄長,你先請。」

邵可不客氣地接過信封撕開,草草一瞥後臉色大變。

邵可沉默地把信交還給黎深。

黎深讀過書信後,所有表情都從臉上消失了。

邵可只簡短地問了一句。

「——感想呢?」

「很有趣呢。紅姓官吏全部拒絕上朝和經濟封鎖?這不是讓紅家自取滅亡的絕佳妙策嗎?我要是先這樣做就好了。」

黎深一副不像是開玩笑的表情,「哼」地嗤之以鼻。他一如既往地討厭紅家。

在邵可責備他之前,黎深「砰」地合上扇子。他的眼神如同冬天的殘雪般冰冷。

「但是,讓我以外的人來做真叫人不爽呢。」

在書信的結尾,寫著要黎深儘快用當主印撤回命令。也就是說,一族連玖琅的命令都頑固不從。一定有什麼異於常理的事發生了。

邵可摸著嘴角,臉上漸漸現出紅家男人的表情。

「無視百合與絳攸,就連玖琅的命令都不聽……不可能啊。」

玖琅擔任紅家當主代理,決定權僅次於黎深。玖琅唯一無法撤回的命令,只有當主黎深直接下達的命令。但是,黎深並沒有指示那種愚蠢的命令。

「背後有人搗鬼呢。那樣一來就正中楊修的下懷,是他的話一定會把紅姓官吏全部開除的。」

「吶,黎深。就算有人搗鬼,你覺得一族會這麼老實地聽從我們之外的命令嗎?玖琅深得一族的信賴,連他的命令都不遵守,這才是不可能地吧。」

「那個不可能出現的可能性不是已經顯現了嗎?」

黎深嘆著氣扇著扇子。打開的扇子鎖扣上印有紅家直紋「桐竹鳳麟」。

邵可和黎深結論相同。

只有一個不可能出現的可能性。

「……你在就任時見過嗎?」

「沒有,和先代一樣杳無音信。那個席位是空席。兄長你也沒有見過嗎?不是說只會在戰國亂世、紅家危急時才會出現嗎?」

「不,沒見過。因為那時亂世已經結束,而且也不是賭上一族命運的戰鬥,所以不需要『紅之天才軍師』。或許玉環大叔母曾經見過……」

——紅之天才軍師。

就好像藍家擁有「龍蓮」一樣,紅家也有相似的存在。只不過和藍家不同,「他」不屬於紅一族,而是代代出現於某一族之中,可以說是守護紅家的存在……事實上,他的確曾出沒於歷史上的大戰之中,多次化解危急。而危機一結束他就像從未存在過般驟然消失。因此,敵人才將其敬畏地稱為幻之紅家軍師一族。

因為那傳說般的眾多功績,其在紅家的許可權僅次於當主,比玖琅還要高。因為「他」行動之時便是紅家存亡危機之時,所以不管一族的末端是否知曉他,也必須絕對服從其命令。事實上,還從未有過錯誤的先例。

只有紅家當主才能撤消其命令。

鎖扣上的「桐竹鳳麟」。紅家是這樣稱呼「他」的。

「就是說『鳳麟』還活在某處。」

無憂書城 > 青春文學 > 彩雲國物語 > 第十四卷 檻中黑蝶 第四章 紅家的鳳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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