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存在的哥哥
秦時月站在門外。
「你來了？」
「嗯，看到你的小黑停在樓下，就猜你在家。」秦時月是個靈活的胖子，一矮身，從賀希聲手臂底下鑽進屋，手裡還提著牛奶水果，自來熟地進門，鑽進廚房。
食品櫃里，還是他上次買過來的那些，連碰都沒有碰過，牛奶早就過期，水蜜桃都長毛了。
「我說你就該買個冰箱，現在天熱，這水果放上幾天就不行了。」秦時月皺著眉頭，把過期食品拿出來扔了，又拿著抹布給他收拾柜子。
「放在冰箱壞和放在外面壞，有什麼區別？」
「怎麼能這麼說呢？」秦時月拿出兩盒新配的葯遞給賀希聲，「我知道吃藥影響胃口，那就少食多餐，沒事喝個牛奶，吃個蘋果，見縫插針補充營養嘛。」
「我胃口挺好，剛還跟我哥吃飯呢！你吃飯沒有，要不要來點？」
秦時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桌子，目光複雜，「我吃過了，你最近感覺怎麼樣？」
「老樣子，你今天怎麼會來？」
「還不是你媽？聽說這星期你又沒來做治療，聲淚俱下地沖我發了一頓火，說再不按時治療，就替你找別的醫生！」秦時月委屈地剝開一隻芒果，捧著小心咬了幾口，「我可不想失去你，你是我最大的客戶，我一半兒的業績就靠你呢！」
「你就跟她說，我來過不就完了？」
「這個……我雖然無恥，但還是有職業操守的，說謊騙人的事不幹。」秦時月盯著剩下的半個芒果，在吃與不吃之間糾結著。
賀希聲沒說話。
他盯著桌子，突然發現有點奇怪，不知什麼時候，桌上的四菜一湯已經被收拾乾淨了，現在只剩秦時月買來的芒果，連賀晚成也不知去向。
秦時月秒光了芒果，舉著濕噠噠的手走進衛生間，「我洗個手，今天不停水吧？我說希少啊，要不你還是搬回家住吧？放著好好的賀家二公子不當，偏要住這種小破閣樓。沒有電梯不說，你看看這地板，我稍微用點兒力就得塌了，冬天冷得要命，夏天又跟蒸籠一樣……」
秦時月甩干手上的水，絮絮叨叨從衛生間出來，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由頓住腳步。
賀希聲坐在逼厄的老虎窗前，專註看著空氣中某個並不存在的人，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聆聽什麼。窗外月色如水，灑進狹小的屋子裡，他的身影消瘦挺拔，就像一尊雕像，五官清雋，目光迷離。
「我哥喜歡，他說這裡的天台能看到星星。」賀希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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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眼看天下》總部坐落於市中心最高端的寫字樓里，每天每平租金就要十萬，貓眼佔了兩層，一層兩千平的格局。
路煥然背著雙肩包，走在鋥亮的大理石地磚上，彷彿在空氣里都嗅到了時代精英的味道。
感應門自動向兩邊滑去，路煥然看著前台，擺出一個強作鎮定的微笑：「你好，我叫路煥然，是來面試的。」
「你還是大學生吧？我叫Apple，也是大四。」
Apple大方地伸出手，和路煥然相握，這是一個臉圓圓的女孩子，一笑起來就有一個酒窩，「你來面試什麼？公關部還是策劃部？」
「內容編輯。」
「哇，這麼厲害？告訴你呀，貓眼是內容為王，這裡的編輯都是橫著走噠！」
「真的？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面試過編輯啊，人家沒看上我，就只好做前台啦！混個臉熟也好，以後出去了，我就說我在貓眼實習，人家又不知道我是干前台的！」Apple很爽朗，快人快語，毫無保留，「走吧，我帶你進去，他們讓你找誰？」
「烽火三月。」
「烽爺要親自面你？」Apple捅了路煥然一把，「嗨，緊不緊張？」
「有一點。」
「好好表現！真能跟著烽爺，你絕-逼撞大運了！喂，成神了可別忘了我啊！」
Apple帶著路煥然穿過走廊，隔著玻璃門，看到傳說中的自媒體精英們一個個熱火朝天地工作著，雙手碼著鍵盤，十指如飛。
「這麼早就上班了？現在才八點不到。」路煥然問。
「什麼呀？昨晚有個明星吸毒，抓進去了，他們這是幹了一個通宵還沒回家！」Apple故作老成，「你呀，一看就是菜鳥，做這行就是得24小時standby，得就著熱點滾燙出爐！對了，你身體咋樣，加班沒問題吧？」
「沒問題。」
「那就成。」
走廊盡頭，站著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精瘦，極矮，卻很醒目地穿著一身藏藍色長衫，留著兩撇漂亮的小鬍子。
路煥然不由自主被吸引了目光。
Apple推了推路煥然，小聲道：「這就是烽爺，這長衫就是他的招牌！」
路煥然趕緊道：「烽爺好，我、我是來面試的！」
烽火三月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你叫什麼名字？」
「路煥然。」
「你就是路煥然？」烽火三月挑了挑眉，「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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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煥然誠惶誠恐，進了烽火三月的房間。
和他的穿著一樣，房間也是全中式布置，兩排書架攜手而立，綠植水景更添雅韻。書桌後方掛著很大的一幅字，題著「求實」兩個字，筆力蒼勁雄渾。茶几上擺著一套功夫茶具和一盤象棋殘局。茶具非瓷非紫砂，而是市面上難得一見的老鐵壺，象棋殘局則是殘局之王「七星聚會」。
烽火三月看著路煥然，知道以這個年輕人的閱歷根本不會懂自己這煞費苦心的講究，也不解釋，摸出煙斗來，和藹笑道：「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
「不介意就好，干這行都是夜貓子，編輯部里成天煙霧繚繞的，你得習慣吶。」
「嗯。」
烽火三月從一沓簡歷中抽出路煥然的，「小夥子，為什麼想進貓眼啊？」
「想跟著烽爺學習，做最出色的新聞人，寫最犀利的報道！」
烽火三月輕輕一笑，「每個來面試的都這麼說。」
「可我是真心誠意的！」路煥然急道，「我很早就開始關注烽爺了，讀過烽爺您的每一篇報道不信你可以看我微博記錄，絕對不是為了面試才臨時抱的佛腳！」
「哦，你都知道我些什麼？」
「烽爺你最早也是做傳統紙媒的，第一次轉戰網路媒體，就是十年前那起保時捷肇事逃逸案，標題我還記得，《富二代豪車碾壓，大學生無辜斃命》！」
路煥然義憤填膺道：「那兩個草菅人命的富二代，撞死人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最可恨的是連交警隊都沒有算全責，只是讓賠錢了事！對這種人連保時捷都只是個區區十八歲生日禮物的人來說，錢根本不算什麼，人命也不算什麼！要不是烽爺的這篇報道引發社會廣泛關注，集結了那麼多網民站出來聲討要嚴懲兇手，兇手不可能負罪自殺，被害者也不可能瞑目！烽爺，你是我心裡的英雄，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我沒有什麼了不起，為社會伸張正義，是每個人都應盡的責任，這也是新聞輿論的力量！」烽火看著簡歷，像是隨便聊著家常，「不過簡歷上說你98年的？那十年前，你才幾歲？」
「十二歲。」
「十二歲就開始關注我的報道？」烽火流露出不信任的表情，煙斗輕輕叩擊桌面，玩味地望著路煥然。
「烽爺我真的不騙你啊！我會關注是因為，是因為……」路煥然急了，脫口而出道，「我是被路院長收養的，被撞死的那個路遙就是他的親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