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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所屬書籍: 蜜語紀

33、隔壁的酒局

回到頂樓,薛睿幫紀封把那碗打包的湯麵盛進碗里。

碗是有人當做禮品送給紀封的,一整套,據說是特供貴人使用的。一般人得到這樣一套瓷器,因為它的稀有貴重,大多會擺起來當做裝飾品。但紀封就真的把碗只當成是碗,是用來吃飯的器皿。

上好的特供瓷器里,盛著一坨看起來湯不夠清、面也不夠勁道的食物。明晃晃的不搭配擺在那裡——這湯麵的賣相無論如何配不上這麼好的瓷器。

紀封皺起眉。

這碗面,怎麼看怎麼都不像好吃的樣子。但想到許蜜語把面吃得那麼香,最後面吃完了也要把碗悍在臉上喝乾麵湯。

他決定還是試一下。

萬一它只是長得丑,但其實很好吃呢?就給它個機會。

紀封拿起筷子,挑了一筷頭面送進嘴裡。

薛睿在一旁看著紀封怎樣嫌棄不已、但還是決定親口嘗一下湯麵、把面送進嘴裡後表情大變的全過程。

紀封像吃到什麼難吃毒.葯一樣,把剛送進嘴裡的面立刻就吐了出來。

下一秒,他把筷子甩在桌上,起身就去漱口。

回來後,他站在茶几旁,指著那碗面,面色黑沉,問薛睿:「這東西真的是人吃的嗎?這麼難吃,連雞食的味道都不如!那女人居然還能吃得那麼歡,她難道不是在搞吃相詐騙嗎?」

薛睿看著把面難吃遷怒到許蜜語吃相太香上的紀封。他心裡很想問一句:您怎麼知道它比雞食還難吃?你吃過雞食?

但他不敢,只好憋在心裡偷偷問,偷偷笑。

紀封忽然在他耳邊發出陰森問話:「你在那一個人偷笑什麼呢?你信不信,我這就給你買十碗面讓你當著我的面吃光?」

薛睿渾身一凜,把那點偷偷的笑立刻藏去深不見影的地方。

紀封長嘆口氣,然後十分不情願地告訴薛睿:「去中餐廳給我開一桌吧。」

薛睿愣了下,提醒紀封:「但今天陳大廚不上班。」剛剛在路上這人不還在說,陳大廚不在,後廚還做得出人能吃的東西嗎。

「來,你來嘗嘗這碗面。」紀封拉著薛睿把他按頭到那碗面旁邊,「來你嘗嘗它到底有多難吃。我知道陳大廚不在,但嘴裡有這麼難吃的面的味道打底,你告訴我你還有什麼是不能吃的?」

薛睿趕緊從那碗面旁邊掙脫開,腳下像踩了風火輪一樣衝去電梯,直奔二樓的中餐廳。

*

許蜜語趕到行政層,準備開始上班。

換好制服後她意外發現,那些不用值班的服務員居然也來了。不只如此,連該下班的服務員也沒有走。

而且她們沒有穿著制服,都穿著好看的常裝,臉上也都帶著點或濃或淡的底妝。

連羅清萍柯文雪和尹香她們也在。

許蜜語以為她們等下是有什麼集體活動,還為她們沒有叫上自己而有一瞬間的失落。

但馬上,嘴快的柯文雪反倒先對她發出疑惑。

「蜜語姐,你怎麼換上制服了?你沒接到通知嗎?」

許蜜語疑惑反問:「什麼通知?」

柯文雪想了想說:「可能你上任不久,馮經理還不知道你,所以直接通知了主管。」

她把許蜜語拉過去,快速給她科普眼前情況。

「蜜語姐,我們都是馮凱鑫叫來的。馮凱鑫這名字你入職的時候應該聽過,是咱們酒店整個客房部的經理。他總帶著我們行政層的服務員去他張羅的飯局給他撐場子,他說我們行政層的服務員,年輕條正長得好看會來事兒。」

許蜜語聽得意外又愕然。

「所以是,他叫大家去,大家就都得去,不能不去?」許蜜語問道。

柯文雪點頭:「是的,馮經理這個人特要面子,不去就是掃他的面子,他會記仇的,而且他是老闆親戚,還是很近親的那種,大家都不敢得罪他的。」

旁邊有人附和:「反正去了也就是和他飯局上的人喝喝酒說說話。去了不打緊,還能吃頓好的,但不去可能會丟掉工作哦。」

柯文雪把話頭接回來:「可不,誰也不想就因為這個得罪了馮經理丟掉工作,畢竟斯威酒店給我們的工資在業界比算很高的了,而且聽說別的酒店也有這種情況。既然到哪都一樣,那還是留在個給錢多的地方吧。」

柯文雪說完又催許蜜語:「蜜語姐,你也趕緊收拾一下吧,馮經理說了,等下讓主管領班都一起跟著過去呢。」

許蜜語皺眉:「我也去?可我今天當班啊。大家都去了,那這一層的活誰干啊?」

柯文雪說:「按照慣例,這種時候留守樓層的通常是咱們層不太好看的幾個人,喏,小杜小耿什麼的……」

許蜜語覺得有點無語:「老闆的親戚,就可以連我們的排班都打亂,只為了讓大家去給他『撐場子』嗎?」

柯文雪點頭:「對啊,老闆的親戚可不就是可以的。」

尹香在一旁安慰她:「蜜語姐你不用太緊張,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不過就是一起吃個飯喝點酒,而且吃的喝的都是挺貴的好東西。要是運氣好,還能認識幾個有錢有本事的大哥,以後有什麼事沒準還真的能幫上忙呢。」

許蜜語說:「我是覺得這種事不應該搞強迫,誰願意去誰去就好。」

她隨後搖頭表示,自己不打算去給這酒局「撐場子」。

這時柯文雪對許蜜語說:「蜜語姐,其實小香說的也對,去也就去了,沒什麼的。但你要堅持不去的話,掃了馮經理的面子,不用等到第二天,可能今晚就會被開除掉,真的。還有如果你堅持不去的話,馮經理髮起脾氣來,一定也會牽連到我們的……」

「不就是去吃個飯嗎,許領班,別搞得就你比我們純潔清高似的。你可別為了立你自己的純潔人設,最後把我們都連累得沒了工作。」羅清萍在一旁不陰不陽地也出了聲。

整個行政層的服務員,只有她依然對許蜜語這個領班耿耿於懷不服氣。

許蜜語怔立在原地好幾秒。

她覺得這實在是太不合理了,為了不讓有的人反抗,就用誰如果反抗就會連累身邊人洗腦,這簡直就是職場pua。

可是再不合理,為了不連累其他人,許蜜語還是跟著一起去了。

飯局就在酒店二層的中餐廳。酒店的二層裡面,是各種宴會廳。酒店的二層外面,是一些諸如茶室咖啡廳的休閑去處,和一個大露台。

馮凱鑫的飯局開在宴會廳的「滿庭芳」,許蜜語跟著大家走進去的時候,看到隔壁「臨江仙」似乎也有人,有餐飲部的服務員就守在門口等著隨時進去為客人服務。

走進「滿庭芳」,許蜜語看到了包間里那張超大圓桌上,已經坐了十來個男人,各個年紀都不算小。坐在首位旁邊張張羅羅那個男人,許蜜語想,他應該就是頂頭上司,客房部的經歷馮凱鑫。據柯文雪說他才四十齣頭,可眼下看起來,他臉上那層被酒精浸泡得鬆弛下垂的皮膚,給他的年紀大大拖了後腿。他看起來就像已經五十大多了一樣。

他們的座位安排很奇怪,每兩個人中間就有一個空位子。

直到馮凱鑫招呼她們快坐下,許蜜語才發現,這座位安排不是奇怪,而是特意的——馮凱鑫讓每個女孩自動坐去空位上,場面一下就變成了每個女孩旁邊挨著一位客人。

馮凱鑫身旁主位上坐著的客人,看起來比他要年輕一些。但眼底同樣渾濁,只一看就知道也是遨遊酒桌的老手。他顯然是馮凱鑫今天要宴請的主要客人。

看著女孩們進了包間,這位客人眼裡放光,笑著對馮凱鑫說道:「馮經理,你果然沒騙我,滿庭芳真是滿庭芳,這些妹妹一進來,滿屋子都香香的!」

馮凱鑫讓他叫兩個順眼的「妹妹」一左一右坐到他旁邊。那位被叫做「羅總」的客人先挑了羅清萍,說:「這個妹妹看起來冷冷的,有特點!」然後眼神掃過人群,視線最終定格在許蜜語身上。

許蜜語故意沒有換常服,就穿著領班的制服。這是她想要表達出的一點小小叛逆。

可偏偏在一群花花紅紅的常服中,她的一身素黑制服卻變得尤為顯眼。

許蜜語以為這個羅總必定是會挑一個年輕的坐去他旁邊。

可沒想到這個羅總竟然沖著她一伸手指:「另一個,我就選這位妹妹吧!看著很有味道。」

許蜜語坐過去的時候,其實很緊張。她上衣口袋裡,正偷偷裝著手機,她把手機開了錄音。她想的是今晚萬一有點什麼事是以後說不清的,錄下來也好有個說辭見證。

所有女孩們都被安排落了座,馮凱鑫開始張羅大家喝酒。

「來來來,你們這兩個由羅總親自選出來的妹妹,快敬羅總喝一杯啊,他白那麼欣賞你們了啊?」馮凱鑫張羅得像個老鴇子。

羅清萍清清冷冷地敬了羅總一杯酒。羅總喝得眉開眼笑。

輪到許蜜語。她推拒:「我不會喝酒。」

羅總把一隻手伸過來,搭在許蜜語的大腿上,上下拍了拍,他一邊做著這動作一邊說:「沒關係,喝一杯就會了!」

許蜜語騰地一下站起來。

羅總的臉色變得有些尷尬,馮凱鑫更是被下了面子似的臉上浮現起一絲惱怒來。

「怎麼那麼不懂事?還不給羅總敬酒道歉?」他不太高興地說了一句。

羅總在一旁拉著臉,等著看許蜜語怎麼變得懂事起來,來給自己賠禮道歉。

許蜜語真想一走了之。可是看看在座的各位女孩,她們正用祈求的目光看著她,無聲地告訴她如果她就這樣一走,萬一惹毛了要面子的馮凱鑫,她們就會一起被遷怒了。

許蜜語按捺住自己。

但無論如何,敬酒道歉這件事,她做不來。她忍下膩煩的感覺,用了緩兵之計,壓低聲音說了聲:「抱歉,我先去下洗手間!」

然後不等馮凱鑫阻止,她就跑出包間。

她出門的時候聽到馮凱鑫正對主管叫喚:「楊凌,你過來,我問問你這個新領班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不懂事呢?」

許蜜語嘆口氣。

她從洗手間出來後沒有直接回「滿庭芳」,她貼著「臨江仙」順著小門直接走出宴會廳,走到了露台上去透口氣。

身後就是宴會廳的大落地窗,這是方便裡面吃飯的人透過來看窗外風景的。許蜜語仔細查看了一下地形,特意躲開「滿庭芳」的窗口站下了。

她仰頭深呼吸。星市夜晚的空氣清凜乾淨,貫穿她的肺腑,幫她洗滌剛剛在包間里吸到的滿腹烏煙酒氣。

忽然天空猛地一亮。

有兩顆大大的愛心並聯著綻放在夜空上。

原來是一對情侶為了紀念他們的相愛周年,到露台上請人來放煙花。

許蜜語看著頭頂天空上兩個緊緊相連的心。她想真好啊,相愛的人能夠開心甜蜜地一起慶祝他們還在一起。

她笑起來。

為自己雖然離婚,但看到別人的愛情卻依然相信美好。

為自己三十歲這一年,失去婚姻,錢財被騙,工作艱苦,生活卻開始變得有希望。

由衷地笑起來。

*

薛睿給紀封在「臨江仙」定了一桌菜。

如果每道菜都是陳大廚掌勺,那都將是紀封愛吃的。可是換了廚師後,紀封把每道菜都吃得意興闌珊,好像在嚼一盤盤蠟似的叫看著的人都跟著難受。

薛睿也坐下來陪著紀封一起吃。他明明覺得每道菜都很可口,就是不知道紀封的嘴巴怎麼會刁成那樣。

他就著一桌菜吃掉兩碗飯時,一抬頭髮現紀封還在慢吞吞喝他手裡那碗湯。一邊喝還一邊皺眉嗤氣,對湯的味道毫不吝惜地展現自己的嫌棄。

門外先後響起兩撥腳步聲。第一撥是糟亂沉重。是一群男人的。他們進了隔壁包間。

後來又響起一撥腳步聲。這一撥輕巧靈動,聽著就是一群女孩子發出的。她們也進了隔壁包間。

然後先進去那伙男人的大嗓門就嚷嚷起來,讓後進去的「妹妹」們趕緊就坐。

紀封聽著隔壁的聲音,皺起眉。

薛睿了解紀封的性子,他的完美主義加上性潔癖,讓他最厭惡酒局上這種哥哥妹妹的事兒。他嫌臟。

他看到紀封把手裡的湯匙往碗里一摔,好像連剩下的半碗飯也不想吃了,起身就要離開這被腌臢聲音污染到的環境。

忽然隔壁響起一個叫人很耳熟的聲音,那聲音在說:我不會喝酒。

薛睿一下就聽出那是許蜜語的聲音。

他扭頭看紀封,意外發現紀封又撿起湯匙繼續喝起湯來,沒有剛才急著要走的意思。

耳邊傳來許蜜語說要去下洗手間的聲音。

然後就是一個人推門而出,她的腳步聲經過了臨江仙的門口。

隔壁包間里,有個男聲在粗魯地叫人:「楊凌,你過來,我問問你這個新領班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不懂事呢?」

立刻有個女聲過去向他悉悉索索地彙報。聲音壓得很低,在這邊有些聽不清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只隱約聽到了「離婚」兩個字。

紀封終於把碗里那點湯艱難喝完了。薛睿想其實他喝湯的費勁速度和湯自然揮發的速度也快差不多。

喝完了湯,紀封居然端起了他剛剛吃剩下的半碗米飯,又接著嫌嫌棄棄地吃起來。

每吃一口都是一句挑揀,菜梗不夠嫩,肉炒得太老,調味劑味道太濃,菜葉不夠新鮮……

薛睿都想求求他難吃就別吃了,放過那些菜和他自己。

他不想看紀封和那些食物艱難較勁,就把眼神調轉向了玻璃窗外。

一打眼間,他居然看到左側落地窗前正站著個人,從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她大半張側臉。

忽然外面天空爆發一團亮光。

是有人在放煙花。

薛睿覺得有點晃眼,把眼神又調轉回來,去看紀封把和飯菜的戰鬥到底進行得怎麼樣了。

結果他一回頭,就看到紀封手裡握著筷子,筷子間夾著青菜,筷子和青菜都停在了半空。

他整個人居然正呈現出一種非常靜止的狀態。

再去看他的臉。

薛睿看到紀封正微眯著眼,盯住窗外一個點看。

那方向……不就是許蜜語站的位置嗎?

薛睿也轉頭去看。

一轉之後,他一下也有點靜止狀態地定在那了。

窗外的許蜜語正仰頭對著天空中的煙花笑。

她笑起來,居然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眉眼彎彎的,牙齒整齊潔白地露出來,唇角也柔婉地上翹。她整個人都變得粲然起來,那笑容讓她又乾淨又明麗。

沒想到那個奔向中年的離婚姐姐,笑起來這樣好看。

她站在外面,笑著仰頭看煙花,真像是一幅美好的畫。

可惜畫面被一串手機鈴聲打斷,她低頭接電話,神情肉眼可見地變得沮喪和憤懣。然後她低頭擺弄了一下手機,又向宴會廳里走回來。

薛睿轉頭去看紀封。他看到紀封的眉心微微皺了起來。

好像也是看著什麼畫面正看得興起時被打擾到了,敗了興。

他碗里的那點飯終於被他吃光了。

薛睿連忙問:「老闆,您吃完了的話,我們這就上樓去?」

外面響起輕輕腳步聲,一直響到隔壁包間門口。

紀封抬起頭告訴薛睿:「好像沒吃飽。再給我填半碗飯。」

???

薛睿的下巴都驚得差點要砸在地上。

*

許蜜語正仰頭看煙花的時候,手機忽然響起來。

居然是羅清萍給她打來的。

她接通,意外聽到羅清萍有點懇求的聲音。除此之外聽筒里還有水流的聲音。

羅清萍的嗓子聽起來有那麼一點啞,像是剛剛吐過。

許蜜語想她應該是被灌了酒,跑到洗手間去吐了。

「許蜜語,我知道你已經走了。你……能不能回來一下?之前我總和你對著干是我不對,是我嫉妒你,我跟你道歉!」

許蜜語聽著羅清萍的道歉,心裡充滿驚訝。能讓羅清萍向她低頭道歉,「滿庭芳」里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以為今天也和以前一樣就是吃個飯喝個酒,但我好像想錯了……你不回來,馮經理和羅總他們兩個就一起逮著我灌,我很難受,我真的快挺不住了!我怕我今晚會被他們灌倒帶走!許蜜語,別人都救不了我,雖然她們看著比你厲害但我其實知道,她們都沒有你的本事,只有你能保下我、保下我們,也只有你願意出頭保我們……」

說到後面,羅清萍的聲音里居然帶上了哭音。

這是一向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昂、高冷驕傲的羅清萍。連她都被酒局折騰成這樣,想見其他女孩們也不會好受。

許蜜語的心一揪。

她想不管她是羅清萍也好,還是別人也好,只要她們是自己的手下,她就有責任把她們護好。這也是她之前對女孩們說過的話,她告訴過她們,她會盡她所能成為大家的肩膀,盡她所能為她們扛住事情。

所以她不能不管不顧地自己一走了之,她現在得回去酒局,是去解救羅清萍,也是去解救其他女孩們。

她嘆口氣,把手機重新調到錄音模式,調頭走回宴會廳。

*

許蜜語剛走回「滿庭芳」就被馮凱鑫又帶出包間門口一對一半吼著談了心。

「你叫許蜜語是吧?聽說你都離過一次婚了,怎麼還那麼矯情呢?既然出來上班,這些就都是你要面對的工作內容,明白嗎?她們各個都敬酒了,也沒見缺塊肉,怎麼到你這就不能喝了?」

許蜜語在心裡告訴自己,勇敢起來,不要不敢說不。然後她聲音裡帶著些輕顫,卻依然勇敢地回答出聲:「可我們是來這上班不是來這和人喝酒的,我們的工作手冊里也沒有需要給客人敬酒這一項!」

她的聲音一下就被打斷:「那回頭我就在工作手冊里加上這條,讓你再沒什麼可質疑的好吧?真是的還跟我在這扯工作手冊!」

狂妄的嘲諷伴著渾濁酒氣撲面而來。許蜜語只覺得鼻腔受苦。

這時那個羅總也從「滿庭芳」里撩開門帘走出來。

他滿臉通紅,眼底也更不清透了,身體也有些搖晃,呼吸間的酒氣像剛剛撞倒了大酒缸。

他一抬手指著許蜜語的臉就說:「我就說這個妹妹越看越有味道。行,羅哥哥我就喜歡你這種看著很乖其實很不馴的味兒。裡面那個看著高冷,但其實很聽話,沒勁。妹妹啊,走吧,進去跟羅哥聊聊天,羅哥看你第一眼就喜歡你,你夠特別,有味道!走,羅哥保證,今晚一定不虧待妹妹你!」

他見許蜜語不動,又轉頭去對馮凱鑫小聲說:「這樣老馮,你不是想讓我給你簽單子嗎。今天,她如果跟我喝酒,單子好談。她如果堅持不喝,」羅總身體晃蕩著沖馮凱鑫擺手,「沒戲!」

馮凱鑫狠狠瞪了許蜜語一眼:「羅總都說了,絕對不會虧待你,還不快進去?」他轟著許蜜語進了屋。

許蜜語肯跟著馮凱鑫進屋,不是因為她懼了馮凱鑫瞪她的那一眼。而是她隔著被推開的包間門和被撩開的帘子,看到裡面羅清萍確實被灌得很慘。

她滿臉通紅,連眼睛都好像充了血。

看樣子再喝下去,她要麼就神志不清,要麼就得直接進醫院。

不只是她,其他女孩們也都被喝得滿臉發紅眼底迷離。

她心一沉,想著她不能不管她們,走進了包間。

*

隔壁的「臨江仙」里,紀封把剛填的半碗米飯草草地吃掉了。

聽著門口傳來的談話聲,薛睿忍不住多事地告訴紀封:「許蜜語好像到底給叫進去喝酒了。」

紀封沒有回應他。只是面色冷淡地放下飯碗。

薛睿繼續試探著問:「……我們要去干涉一下嗎?」

紀封抬頭看他一眼,眼神里有慣有的嘲諷和莫名的惱怒:「為什麼干涉?你剛剛吃撐了?沒聽到人家說今晚一定不會虧待她,她才跟著進去的嗎?你聽見她拒絕了還是掙扎了,就想去干涉?那麼愛多管閑事不怕自己死得早嗎。」

他說著這些話時,腦海里閃過的居然是那一夜的折騰,和第二天他給她的二十萬補償。那二十萬她起初還一副要還的樣子,最後還不是留下了么。

是嘗到了甜頭嗎,所以人家說不會虧待她就聽話地跟著進去了?

紀封放在桌面的手不知不覺間握成了拳頭,掌心裡握住的滿滿都是慍怒。

他突然騰地起身向外走。

這次他是真的起身,真的離開。

薛睿被紀封剛剛的狠話噎得一個字也講不出來,只能滴溜溜地跟在他身後。

他們一起回了頂樓。

薛睿去給紀封泡茶。

每次飯後他都要飲杯茶消消食。

今晚紀封卻沒好氣地質問薛睿:「這麼晚給我泡茶,是覺得我晚上覺睡得太多了嗎?」

薛睿滴溜溜地趕緊把茶撤下去,重新端上一杯白開水。

紀封接過白開水,喝了一口,眉頭又緊緊皺起。

「一點味道也沒有,就不能給我換點帶味兒的啊?」

「……」薛睿真想把自己手指頭割破,在水裡滴兩滴血給他紀大老闆添添味道助助興。

忽然紀封吩咐:「去書房把那些泰國方面的文件拿來。」

這是截斷段翱翔在泰國最後一筆財路的買賣。做成了它,段翱翔在國外就再也沒法混下去,只能灰溜溜滾回星市來。

在星市,他收拾段翱翔只會更加容易。

薛睿聽話地趕緊去把文件都拿來。

紀封翻著文件時說:「你下班回家吧。」

薛睿趕緊像逃命一樣跑掉了。

他想今天的紀封實在反常和陰陽怪氣,恐怕是回家受了太多他父母負能量的影響,他還是趕緊跑掉為好。

可是光顧著跑,出了門他才發現,車鑰匙落在套房裡了。

他折返回去取鑰匙。

剛走進套間,就看到紀封正背對門口一手叉腰一手握手機地打著電話。

「你們有個會泰語的服務員,把她叫上頂樓來,我需要她幫我翻譯文件。」

「什麼?你們沒有會泰語的服務員?你們到底怎麼運作的,連自己手底下的員工都這麼不了解,你們明明有會泰語的服務員好嗎!」

「好,我告訴你,這個服務員是行政層的,叫許蜜語。對,她泰語很好。你這就安排她上來,我需要她幫我翻譯文件。對,就現在!有什麼問題嗎?安排好馬上給我個回復。」

氣咻咻講完事情,他沒好氣地把電話一收。

一回頭間,看到站在門口狗狗祟祟貓著腰往吧台上車鑰匙伸手夠的薛睿。

兩個人對視一下後,彼此都有些訕訕地頓在那裡。

「老、老闆,我回來取車鑰匙……」薛睿訕訕地解釋著。

「嗯……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在幫許蜜語躲避酒局?其實不是的,是因為你走了,我只好找她上來幫忙。畢竟她會泰語。」紀封解釋得合情合理,卻讓薛睿聽了莫名其妙想要替對方尷尬。

還真是死要面子……

不管他走不走,他都不會泰語,所以他走不走,都不是叫許蜜語上來的理由。而且紀大老闆你自己是會一些泰語的啊!

薛睿怕自己這替老闆尷尬的毛病會尬死自己,趕緊拎著車鑰匙跑掉了。

房間里,電話鈴聲響起來。

是剛才那通通話的回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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