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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日出 18

所屬書籍: 如夢令

艾文濤這天一早剛上班就收到好哥們兒發來的簡訊,周子軻說他打算過段時間搬家:「那匹馬在你那兒,好不好運?」
小艾總愁眉苦臉,愁雲慘霧,還指望著兄弟常來走動走動,怎麼這就要把小馬都帶走了。「你要搬哪兒去啊?」
周子軻說,不知道,還沒定。
小艾總在手機里跟他一頓規劃,細緻到位:要是買個地皮蓋房子,怎麼也得蓋個一年半載的,如果買新房,也得裝修吧,除非你住家裡老房子,那也得收拾收拾。「急什麼啊,」小艾總說,「想小馬了就來我這兒看看!和湯貞老師一起過來看新出生的小馬駒啊,可愛!」
他發過去了,還沒等到周子軻回復,突然從背後傳來甘霖甘老闆的聲音:「艾總,是周先生的消息嗎?」
艾文濤一雙大眼眨巴了兩下,回頭瞧甘霖。
馬場馴馬師杜師傅,前段時間說去醫院看腿,請假一請就是十好幾天,現在終於來馬場上班了,逮著空兒就在辦公室里瘸著腿兒打掃衛生,艾文濤每次看見他,都覺得勞動人民為了個飯碗真是不容易。
「杜師傅?」艾文濤叫他,「甭擦啦,一會兒有人過來掃的——」
甘霖掐滅手裡的煙,穿著個馬甲襯衫站起來朝艾文濤過來。艾文濤抬眼瞧他,覺得甘總確實是一表人材,怪不得人都說是人|妻殺手。
「上次周先生過來,我都沒來得及和他多說幾句話,」甘霖說,很煩惱的樣子,「他的傷現在怎麼樣了?」
小艾總愣了一會兒:「什麼傷啊?」
甘老闆臉上的關懷剛擺出來,表情才剛到位。
「我聽小威說他出車禍了?」甘霖在對面拉開椅子坐下,輕聲問,「說是被誰陷害了?」
「有這麼一回事兒嗎?」小艾總十分震驚,彷彿自己車在樓下被人燒了還是聽甘霖說起才知道的,「我昨天才見他啊,跟他對象兒在一塊兒吃飯,哎呦,黏糊啊,在家甭提多膩歪了!」
甘霖盯著艾文濤的臉,好像剛到嘴邊兒準備要說的話一下兒忘了。
「說起來我哥們兒這事兒!」艾文濤站起來,一下兒佔據了主動,他要出門了,臨走前對甘霖說,「我哥們兒和他對象這事兒甘總可是出了一份大力啊!必須找機會請你吃飯!真的功臣!我先走了,我有大事兒要辦!」
嘉蘭廣場上圍了不少人,不知又有什麼公益音樂表演。周世友老先生坐在車裡,聽著各種工作彙報,車駛過街邊,周世友抬起頭,正看到嘉蘭東塔上那張珠寶廣告。
今天早晨從家裡出門的時候,周世友瞧見自己兒子坐在二樓大起居室里,低頭拿一支鋼筆寫東西,早飯放在手邊也顧不上吃。吉叔說,子軻寫的是什麼節目拍攝企劃,是製作人了,是自己的節目。
從十五歲以後,周世友就沒再見過周子軻在家拿筆認認真真寫過字兒了。
外面傳言紛紛,嘉蘭塔下的「當代梁祝」也好,周子軻肇事傷人被幽禁在家也好……周世友上午開完了會,連與會的澳洲合作方都問候起子軻的事情,讓周世友更覺得這次的新聞鬧得有點兒大了。
任何事情沾上了「嘉蘭塔」,就不可能是小事情。
渤海實業老闆艾宏達的兒子,艾文濤,在前幾日的壽宴上盛情邀請周世友到他新開的馬術俱樂部觀看盛裝舞步馬術表演。周世友差點忘了這事兒,一瞧見周子軻的廣告畫,又想起來了,他告訴秘書把這件事安排進日程里,秘書卻接進電話來,說是集團秘書部打來的彙報電話。
蘭庄國際酒店集團在美國擁有十四家高端酒店,其中十一家在過去一周受到了當地華人組織的lgbt示威游|行的衝擊,而位於倫敦金絲雀碼頭附近的蘭庄國際總店不僅被示威人群包圍,還被人在玻璃外牆上噴塗了放飛彩虹氣球的噴畫,噴畫者雖然被倫敦警方逮捕,但很快又被釋放了,還成了網路紅人。
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正在發生。俄羅斯中亞大區經理同樣十分頭疼,受那則「當代羅茱」故事的影響,他們正收到越來越多的投訴,因為這一星期在酒店裡相聚的彩虹人士實在太多了,儼然有小型集會的意思,令其他提早預訂了房間的客人非常憤怒。
嘉蘭塔是來自東方的商業帝國,東方人情感含蓄、內斂,像周子軻這樣身世的子弟,除非婚喪嫁娶,否則很難有官方正式對外的回應。
所以門店的經理們採取了更為靈活的做法,他們的秘書在工作群組中分享了來自中國亞星公司官網的mattias畫報,列印下來,裝裱進小相框里擺放在角落,還有那期收錄有周子軻專訪的創刊號雜誌,也緊急加印,收錄進各門店一樓的書報展台,製造游|行成功的假象。
華語網路上流傳的豪門愛情故事在海外發酵升溫,又反哺回國內,儼然要成為年輕一代的狂歡。嘉蘭天地廣場每晚都會迎來各地樂手舞者的免費演出,是高手過招切磋的聖地,這周來了一支台灣交響樂團,他們頂著北京深秋不到五度的寒風,在廣場上演奏了曾於數年前風靡全亞洲的流行歌曲《如夢》。年輕大學生們在廣場邊緣應著旋律合唱,現場視頻在網路上到處流傳。
也許生活本就是由荒誕和誤解編織成的錦緞。幾個月前,周子軻還聲名狼藉,他遊戲人間,「玩弄女性」,受著千夫所指,彷彿一無是處。幾個月後,因為對公司大前輩破天荒的維護和支持,因為在接受採訪時驚爆出的長達六年的「地下情誼」,因為一則網友坐在電腦前腦補編織出的狗血長文,周子軻忽然便「深情」了,忽然便成為了新一代的「反骨英雄」,他敢於反對父權,直面家族的壓力,不在意傳統媒體的圍剿,堅守自我。重要的是,他擁有人們根本想像不到的財富,五六年只開同一輛布加迪超跑的子軻,真的節儉樸素。
這一場「蘭庄危機」從出現到發酵,用了近半個月的時間,然後短短一星期內就被化解了。新的一天,又會有新的目標,新的故事在網路上流傳,將人們的吸引力轉走。
外部壓力淡化了,內部壓力反而加劇。周世友聽完了秘書部的彙報,還沒吃完助理拿過來的葯,接著又是家族辦公室的來電。海內外不少親戚一天十個電話地給家族辦公室打,比祝賀周世友生日快樂都勤。自古以來,中國人信奉「家醜不可外揚」,子軻這檔子事情不清不楚的,鬧得人盡皆知,子軻又不服管教,家裡人都認為不能這麼糊弄過去,他們要周世友拿出一個態度來,起碼把子軻這一腦門子盲目幼稚的激情控制住。周世友的一位遠房表哥還在電話里講,年輕人誰不想玩戲子,都想玩,但不能這樣,更不能帶進家裡。
家業這麼大,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倚仗著「嘉蘭塔」三個字立足。所以大家更想要齊心協力,把這座塔穩穩扶著,一點兒風浪都不能有。
周世友心裡估計,這些老哥哥老姐姐們應該都在私下裡數落,埋怨,責備他。
外憂內患。到中午了,周世友把葯吃完了。秘書說,年前是老爺子的忌日,年後蕙蘭的忌日也快到了。周世友坐在座位里,也不說話,他忽然想起那個瘦瘦巴巴穿著軍裝的老頭兒來了。
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全家上下就沒有一個敢說他孫子不好的。他那個寶貝孫子就算把房拆了把家燒了在他心裡都是對的。就算是周世友親自管教自己的兒子,事後也要挨老爺子一頓教訓。老爺子那會兒常說:「子軻將來比你有出息,不好好撫養他你還動手?」周世友從那時候起就覺得,根本沒有人講道理,無論是只知道溺愛孫子的老爺子,還是護兒子護得要命的蕙蘭:只要一牽扯到周子軻這個不聽話的小男孩,除了周世友以外,根本沒有人是理智的。
老爺子如果這會兒還在,知道全家人這種情況,不知道要對他那個寶貝孫子說點兒什麼。
會後悔嗎,會對周世友道歉認錯嗎。
估計還是不會。
雖然聽起來很無能:一個當爹的,約束不了自己的孩子,但周世友不否認這個事實。小的時候,他很少經歷所謂的幸福童年。就像宋國的那棵禾苗,被人嫌棄長得慢,長得不好,沒什麼出息,所以急速地拔起來,好像在父親眼裡,周世友這個長子一直沒什麼用,叫人失望。他被送去部隊,被送到基層。父親那時候常說:「你不用問為什麼,只要知道爸爸說的話都是對的。」
父輩帶來的影響確實伴隨一生。周世友在最成功的時候——家族遭遇低谷,是他力挽狂瀾,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即使是這種時刻,周世友也沒有一絲懈怠過,老爺子總會失望,這像一柄利劍,懸在他的頭上。
周世友沒有什麼個人生活。小時候住在軍區大院,明明有姑姑婆婆給的零花錢,卻什麼都不能買,連吃塊糖都要躲在父親母親和司機、衛兵看不見的地方。他還喜歡飛機、坦克,喜歡小汽車,也只能站得遠遠的看,不能買玩具。周世友閑的沒事,自己坐在角落裡研究著用紙疊車模,疊坦克,飛機,一旦被大人發現,他就把它們全團成紙,安然無虞。
直到長大了,周世友一生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工作,這是唯一能證明自身價值的方式。他沒什麼個人生活,沒有業餘愛好,年輕時根本沒時間陪女朋友,成不了家庭。周世友對父母,對家族作出的妥協,反而讓家族開始催促他了。那時候,選美比賽被稱作有錢人選妃。周世友難得抽出時間,去了一次比賽結束後主辦方組織的商務派對,他不愛看電影,不愛聽音樂,不解風情,是根本沒想到能和穆蕙蘭站在一起聊天的。也根本不知道聊什麼,他基本接不上她說的話題。
周世友後來也一直覺得納悶:我沒什麼時間陪你,我這麼老,你喜歡我什麼呢,這裡面所有人都有錢,我只比他們多一點點。
女兒出生那幾年,周世友正面臨商業戰場複雜的困局,他甚至來不及感受多少初為人父的甜蜜,就不得不把女兒送到美國的姐姐家去。蕙蘭很傷心,周世友很內疚。子苑被姑姑們照顧得不錯,但因為是周世友的女兒,即使安安分分上學,還是難免成為許多人的目標。常年缺少父母的關愛,被已婚男人引誘。
財富和優渥的生活讓子苑保持著一種天性上的純真,卻給了子軻無盡的放縱。也許是受著家人的壓力,也許是蕙蘭也想要孩子的陪伴,伴隨著全家人的愛與期盼,小兒子子軻誕生了。所有人歡天喜地慶賀著,對周世友來說,這日子甘苦交織。
周世友會隱約感覺,他不希望孩子們走上他的路,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很多話到了嘴邊,也講不出口,好在蕙蘭、子苑善解人意。可子軻不行。子軻就好像上天拿著一面鏡子映照出的他,什麼都和他對著干。
在子軻面前,周世友有時會變成他最忌憚的父親的樣子,甚至對子軻拳腳相向。
剛出生的時候,周世友半夜結束了會議趕回家,第一時間來到蕙蘭床前,手剛伸過去,就被子軻軟綿綿的小手一下子握住了手指。
周世友從會議地點帶回了一套小汽車模型,放在了子軻嬰兒床旁的窗台上。
後來子軻長大了一些。周世友出差回到家,會看到子軻站在樓梯上睜大了眼睛看他,子軻用童稚的聲音問蕙蘭和保父保姆們:「這個人是誰。」
長到四歲那麼大的時候,子軻第一次流露出他的不滿情緒。周世友在家裡說著話,就聽原本一聲不吭的子軻突然頂了他一句。說了什麼周世友已經忘了,他只記得他當時很意外,但並不生氣。那只是父子倆關係惡化的開始。
最忙的時候,周世友天南海北出差,一年到頭都回不了家幾次。他確實沒時間和子軻培養感情。有一次回來陪蕙蘭過個生日,當天下午就要走。周世友走之前,忽然想起還沒和兒子說過一句話。
他上樓,穿著大衣,推開了子軻的房門,看到小小的子軻坐在地板上一個人玩小汽車玩具。親戚朋友們知道子軻愛玩小汽車,買了太多的玩具給他,電動的發光的會唱的會叫的,子軻明顯開始失去興趣。
周世友個頭很高,子軻很小,子軻坐著抬起頭,興許能看到的只有周世友穿的皮鞋和黑色大衣的下擺,看不到臉。秘書、司機都在外面等著,周世友不知道應該和兒子說點兒什麼,說些勉勵的話,還是塞點零花錢。
他在子軻面前坐下了,低頭拿過子軻撕碎的繪本紙頁,疊了一輛小汽車。
子軻那麼小,目不轉睛盯著周世友的手,子軻不自覺把手心張開了,接過了「陌生叔叔」疊好的小汽車,小坦克,還有小飛機。從周世友進來,子軻沒有叫過他爸爸。
子軻在學校寫作文,很少提到「爸爸」兩個字。他成績優異,又聰明,家庭教師到後來已經沒什麼可教的了。學校告訴周世友,子軻什麼都好,就是性子有點「獨」,還有就是在學校填表格時空出了「目標」這一欄。別的小朋友都有自己的目標,小到考試進步,買玩具,去旅遊,大到將來要當科學家。可子軻沒有,他什麼目標都沒有。
子軻在家裡對吉叔他們提起自己父親,說他覺得他父親「有病」。周世友聽了這話,似乎不回敬一句也不像話。他對吉叔說:「我看他快成仙了。」
他們之間很難交流。有時候子軻會當著面質問周世友:「你為什麼對我媽這麼不好?」
周世友不明白,後來問蕙蘭,我對你不好嗎?
蕙蘭也很為難,她和子軻也不是那麼容易溝通。
這個孩子似乎成長在他自己的世界裡。財富,寵溺,讓子軻從不會去站在其他人的角度上考慮問題。
周世友第一次打他,是子軻七八歲的時候把爺爺的軍功章隨便送給別人。第二次打,是子軻質問他:「你是不是背叛了我媽?」
過去周世友只覺得自己不常回家,虧待了家人。子軻的出現,一次又一次在提醒他家庭無形中產生的裂痕。
所有的精英家庭都在瘋狂培養自己的孩子。無數的慾望交織在一起,像一個無底洞,一個催化出的漩渦,把一代又一代人絞在裡面。周世友也好,蕙蘭也好,他們是為了家族犧牲的上一代人。周世友那時候想,以後退休了,他可以多陪陪蕙蘭。
可現在這麼年紀一把了,周世友還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別人是捨不得放權,周世友是沒處可放。
蕙蘭的離開,讓最後一絲彌合也消失了。周世友沒心情去顧及子軻怎麼想,他身上的工作太多了,甚至沒有時間去流淚,去表達悲痛和思念,直到要去海外開一個重要會議,周世友感覺注意力總是不能集中,才開始吃曹年給的小藥片。他只是一個人,吃藥只是治病,並不是軟弱的表現。
每個父親都想把自己最缺失的東西送給下一代,周世友能送給子軻的,除了一盒汽車玩具,就是自由和對未來的選擇權。子軻十八歲那年的冬天回了家,給母親掃墓。周世友和他談成年的事情,說,我當年沒有選擇,我父親沒給我選擇,但作為你的父親,我給你選擇。
在他們這樣的家庭里,周世友說出這樣的話,意味著太多。可子軻當時抬起頭,看周世友。子軻長得比周世友還要高了,還像一個小孩子,沉浸在周世友也不清楚是什麼的心事里。子軻並不感念周世友的付出,也不會說謝謝,子軻並不知道他的自由,他的「流浪」,他選擇離開家,不被硬生生削著拔著生長的權利,是周世友付出了一輩子的實幹才換來的。
所有人都會遷就周世友,只有周子軻會一次次地頂撞他。
所有人都會遷就周子軻,沒有例外。
周世友年輕時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如果不做家裡給的工作,那麼他會做點什麼。到這種時候,周世友就不願再承認兒子很像他了。因為周世友再怎麼樣,也想不到子軻在外面浪蕩了幾年,居然出道做明星去了。周世友想起他那時候失望透頂,因為子軻仗著家裡的名聲,頂著母親給的一副好皮囊,做了一份毫無價值,卻能輕鬆進賬千萬的工作。子軻的整個價值觀從一開始就有偏差,進了社會,一錯再錯。
可周世友有什麼辦法,子軻沒有媽媽,他是他的父親。如果周世友再不對他好一點,支持他,保護他,這個孩子在外面要怎麼辦?
老爺子退休以後,有一天很高興,回家喝酒,說別人介紹他,說他是「周世友周總的父親」。
如今周世友也到了該被年輕一代小朋友稱為「周子軻的父親」的時候了,子軻卻還沒有成長起來。
對於子軻的未來,周世友曾做過最壞的打算。但目前看起來,好像還沒有想的那麼糟糕。
最早聽到「湯貞」這個名字,是家裡的機組報備給他,說吉叔訂了一趟航班。過了一年,子軻從蘭庄親自開車拉走了一批禮品,說是給一個發布會送去了。再後來,就是亞星公司那趟郵輪,安保團隊報告給他,說子軻不顧船上的危險,帶著他們滿船去找一個叫「湯貞」的人,找不到就不下船,讓他們不得不替亞星娛樂把船都修好了。
後來用蕙蘭留給他的錢,買下那個公司,搞得外面天翻地覆的,周世友也覺得很稀奇,能把子軻刺激到這個份兒上的,那會是怎樣一個人。
湯貞出現了,他一開始站在書房門口,半天都不打擾人。後來坐到周世友身邊來。他望向周世友的眼神,他的面孔,讓周世友忽然覺得,好像也沒什麼話好問的。
是什麼能讓一個性格如此惡劣的人對他好,只可能是他對他更好。
周子軻上午寫完了《羅馬在線》新的企劃,閑的沒事做,帶湯貞去圖上看了看。吉叔把小教堂的調琴師請來了,給圖上那台孤獨了許久的古董鋼琴調音。周子軻握著阿貞的手,沿圖書館的旋轉樓梯往上走,在天文台里走了一圈,又下來了。
家門前的噴泉打開了。老爺子生日那天子軻也沒帶阿貞多看看,這會兒他走到了跟前,仰起頭望那些在陽光下閃耀的水珠。
「我媽媽以前特別喜歡噴泉,」周子軻說,「她臨走之前那幾個月,這噴泉從早到晚開著。冬天,開得電機都壞了。」
湯貞聽著,感覺小周從背後忽然把他抱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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