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4章 想跟你談點別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固執。
這種固執，少走一寸是堅定，多走一分就是偏拗。
許夢安這個人，平時很少下決心，也很少去做沒有什麼把握的事情。她的性格跟妹妹本是截然相反的。譬如養狗這事。當年許夢心還沒把狗抱回家，就連狗叫什麼名字、給狗吃什麼都想好了。而許夢安想的卻是，這隻狗來了，誰來照顧，它會不會破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許夢安喜歡深思熟慮，只有深思熟慮才能更好地做決斷。「雲上」項目的雛形是她剛離開雜誌社就構思好了的，反反覆復，光是這個架構，她自己就推翻了好幾次。新苗未被于海收購前，她的老闆是老張。不管怎麼說，在這個項目上，老張是給了她絕對許可權的。且不論前期已經投入的人力、物力，就是這些年她在裡面耗費的心血……
妹妹在屋子裡走個不停，又是給許夢安敷退熱貼，又是找感冒藥。要不是妹妹突然上門，許夢安都不知道自己發著高燒。她的心內有股子亢奮，還想用餘力跟于海斗一斗，儘管，她耳朵里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她，她不一定會贏。
「葡萄我抱走了。」妹妹說得斬釘截鐵，根本沒打算給許夢安留任何回絕的餘地。
「心心……」
「你要折騰自己，不知死活，是你的事。但葡萄是我外甥，你不管他，我得管。」
「只是事情緊急，我這裡一堆的工作要處理，而且……我也沒發現自己在發燒。」
「大姐，我理解你。但你這要工作不要命的勁頭……你自己不覺得有些可怕嗎？好了，趕緊把葯吃了，孩子我抱走。」
「等等……」
「等什麼等，我沒閑工夫跟你扯皮。」
「你把孩子抱回去，你們管不過來的。」
「這是我的事。」許夢心不由分說，已將小葡萄的奶粉、尿不濕和衣服等裹作一堆，打包妥當。
妹妹前腳剛將小葡萄抱走，小荷和阿木就來了。那兩人手裡還拎著外賣和咖啡，說是要跟許夢安一起加班。
三個人整理資料、完善方案，一直忙到第二天中午。要不是這兩個傢伙主動請纓，發著高燒的許夢安還不知該如何應對。
「嗯，萬事俱備了。就是……」阿木吞吞吐吐。
「怎麼了？」許夢安問她。
小荷搖搖頭，從包里掏出一面小圓鏡：「許總監，你看你都憔悴成什麼樣了。明天可是要提案的，你就這麼出現在股東們面前啊？」
透過小圓鏡，許夢安看到一張稍顯蠟黃的憔悴的臉。那臉上，該長肉的地方如今是瘦削如柴，該纖細的地方卻又浮腫如球。
「好好睡一覺，然後收拾一下自己吧。」小荷微笑著，「我們一定能贏的。」
「必勝！」阿木打著勝利的手勢。
送走他們之後，許夢安沉沉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黃昏。恍惚中，她想起了小荷的話，掙扎著爬起來。摸摸頭，好在高燒已經褪了，她便換了衣服走出門去。
許夢安去了趟理髮店。自從懷二胎後，她就沒有好好拾掇過自己了，頭髮長長後也沒打理過，只草草扎在腦後。理髮師見她的頭髮已快齊肩，便給她稍微修剪成形。打點完畢後，這頭披灑在雙肩的黑色中長發，讓她多了几絲溫婉。
理髮店出來，許夢安還去做了美容。美容師柔軟的手指划過她的臉時，她感受到了久違的輕鬆。
「您很久沒去角質了吧？」美容師問得小心謹慎。
是，要不是她問，許夢安都忘記什麼叫「角質」了。
許夢心是在自家樓下見的姐姐，她認為姐姐的感冒還沒完全好，不應該接觸小葡萄。
「你這是……」許夢心看著煥然一新的姐姐。
「明天有個提案，這項目對我來說很重要。」
「那就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孩子……」
「大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以前都是你為我付出，你為我著想，你就不讓踏踏實實地接受我的幫助嗎？哪怕一次？再說了，孩子在我家好著呢，熊熊和西瓜特別喜歡葡萄。」
「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那就什麼都別說。」妹妹笑著。
次日一早，許夢安就出現在了公司里。她穿了條內斂的灰色連衣裙，加之剪了新髮型、化了利落的妝容，整個人看起來特別有精神。
會議上，許夢安展示完她的方案，博得了陣陣掌聲。
到了提問環節，有股東問她最初的構想。
「每個職業女性，背後都有著屬於她們的故事。一開始，我也只是想挖掘這些故事。但
是我發現，比如講故事本身，這些故事的主人公們，她們更需要的是一個平台。簡單、純粹的，以供她們分享、交流的平台。我認為，她們是充滿了能量的一群人……」許夢安娓娓道來。
「許總監，情懷、夢想、故事，這些東西聽起來固然很美，但你要知道，任何一個項目，對我們來說，首先要做的就是創作效益。比起你的構想，我更想聽聽這個項目可預期的發展。」另外一位股東發問了。
「剛才我在PPT里也展示了，『雲上』最終會是一個獨立的交流平台，除了社交外，在平台里，有各行業學習資料，包括文字、音頻、視頻等等，還有相關講座和論壇的直播，甚至還可以有家長里短、職場八卦。」
「許總監，你不覺得這樣會顯得雜而不精嗎？當然，我個人是非常欣賞你的。不過嘛，從你們前期運營的公眾號來看，數據並不好看，似乎不值得公司投入過多的精力來做這件事……」那位股東轉對於海，「於總，你認為呢？」
「這本來就是一個長線運營的項目，想短期獲利幾乎不可能，它……」許夢安有些急了。
于海擺擺手，示意她噤聲。
「股東們的意思非常明確了，這個項目暫時擱置吧。」于海很是乾脆。
這種乾脆，讓許夢安將準備好的用來應對的腹稿全都爛在了肚子里。同時爛掉的，還有她這些年的執著和努力。
她不記得是怎麼走出那間會議室的，當她意識到自己徹底敗下陣來時是在洗手間。她在裡間清楚地聽到了兩個女同事的對話，她們說，今天這個會就是於總策划出來好讓許總監死心的。她們還說，這個項目公司其實一早就放棄了。
許夢安從裡間出來，重重甩著門，徑直走到那兩人面前。那兩人嚇得不清，慌忙離開。許夢安瞧著洗手台大鏡子里的自己——
她還好，她很冷靜。
于海似乎預料到許夢安會來他的辦公室，他甚至已經為她準備好了一杯咖啡。
「坐吧，我們來談談你馬上就要接手的新項目。」他說。
她也不客氣，坐到了他的面前，一氣將咖啡飲盡。
她笑了笑：「我想跟你談點別的。」
「沒問題，只要你接手新項目，其它條件都好談。」
「我要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