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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所属书籍: 破绽

顾知非认为已经没有必要给他拍照了。从第三战区情报部门得到那张照片开始,这张面孔就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甚至连喜怒哀乐等种种情绪在这张脸上引起的种种变化,都在他的想象中日益完善起来。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顾知非迅速垂下眼睑。他端着碗、拿着筷子的双手连一丝抖动都没有。尽管他的外表沉静如水,内心却掀起了巨波狂澜。

1

那三个负责监视豹子岭打谷场的特工每个人都配备了望远镜。三个人分散隐蔽在不同的地点,时刻盯着打谷场上出现的每一个人。时值深秋,失去了功用的打谷场显得空空荡荡。两天过去了,除了几个放牛的娃儿,就是一些上山砍柴的樵夫背着木柴匆匆穿场而过。重庆本来就是一个潮湿多雨的地方,植物的顽强生长早就将曾经遭受轰炸的痕迹尽数掩盖了,只是场子对面还散立着几堵被炸药熏黑了的残垣断壁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什么。

打谷场的西面有一条土路绕过一个十几米高的土丘伸向外面,翻过土丘就是一条相对宽阔的官道。监视者们能够从土丘的一侧远远看见一小段官道,但看不到矮丘后面土路和官道的交叉处那家小小的茶棚。

茶博士六十开外的年纪,热情健谈。当那个脸上斜着一道刀疤的后生向他打听一些事情的时候,他放下茶壶,坐在了那个人的旁边。

后生自称是自贡人氏,当过兵,脸上的疤痕就是日本的刺刀划的。当初,是和哥哥一起参军的。仗一打起来,他就分到另一支部队开赴前线。打了几年仗,总算捡了条命回来了。左打听右打听,有人说他哥哥所在的部队在重庆东南的豹子岭一带驻扎过。他一路寻过来,在这里却根本没有看到什么部队。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茶博士掏出怀里的烟袋锅点上,“大约五年以前,是有一支国军部队开过来,驻扎在这里。喏,就在那座土丘的后面。他们把打谷场和周围的几间房子都征用了。”

“打谷场还远吗?”

“山丘后面就是。”

茶博士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烟,接着说:“我记得他们人不多,但是搞得好神秘的样子。那个打谷场,根本不让外人进去。过不了几天,夜里就有卡车开过来。这条路就戒严了,没人知道他们在打谷场里做什么。我这个茶棚那几年都不让在这里开了。”

“后来呢?”

“后来,日本人的飞机炸了这里。第二天,来了好多人好多卡车,往外面运了些什么东西。卡车都用篷布罩着,不晓得车里面装的什么。”

“再后来呢?”

“再后来,都撤走了。我才又把茶棚开起来。”

“您老可听说他们去了哪里?”

“我一个老百姓哪里晓得这些。”

高桥松出了茶棚并没有前往打谷场。毫无疑问,打谷场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而该打听的,他也都打听清楚了。

2

每天日上三竿的时候,这座内部监狱的看守长会摇动手中的一个铜铃铛。这时,狱卒们会打开一扇扇牢门,嘴里嚷嚷着:“放风了,放风了。动作快点!把你们那马桶赶紧提出来倒掉。”

一般倒马桶的都是这个号子里最软弱、最受欺凌的那个人,除非有新进来的犯人。络腮胡子算是个新人,但从关进来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干过这个活。在赵猛的“关照”下,他当天就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鞭子,被人像死狗一样拖进牢房里,扔在铺着干草的大通铺上。

“滚下去!”一只黑乎乎臭烘烘的大脚丫子蹬在他的脸上,他从床沿掉到了地上。他躺在地上歇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慢慢爬起来。

“谁……谁刚才把我踹下去的,给我站出来。”

一分钟后,正在打盹的看守被一声凄厉的喊声惊醒。他来到牢门前一看,只见那个狱霸捂着耳朵满地打滚,所有的犯人都惊恐地躲到了墙边。只有新来的络腮胡子笑眯眯地盘腿坐在通铺中央,嘴里还有滋有味地嚼着什么。

看守招呼了几个人打开牢门冲进去,发现那个狱霸的半只耳朵被硬生生咬了下来。

他们把他架出去又是一顿暴打。但是这一次,打手们不由自主地把力度减小了很多。这是一个“亡命徒”,谁知道后面有没有帮会的势力?对待这种人,还是不要往死里得罪。

看守尚且如此,普通的囚犯们更加对他俯首帖耳。不过这家伙倒也不欺负人,整天乐呵呵的。每天放风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坐在太阳地里,捉身上的虱子。

这一天,他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拎着一个马桶,摇摇晃晃、一瘸一拐地从一间单人牢房里走出来。他一伸手,抓住了一个在他身边溜达的囚犯。

“那孩子犯了啥事?”

“别看这孩子岁数小,那可是重犯,没看见他是关在单间里面的吗?”

“我问他犯了啥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

络腮胡子把那个囚犯推到一边,趿上鞋子站起身来慢慢走了过去。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看守正盯着这个孩子,但还是毫无顾忌地伸手在孩子的后脑勺很响地弹了个锛儿。

“你干啥?”那孩子捂着后脑勺,眼泪汪汪地扭过头来。

“小小年纪,干了啥坏事啊?”

那个看守犹豫了一下,但没有开口制止。

“我没干坏事。”

“那你咋被抓到这里头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

“你是干啥的?”

“我是卖包子的。”

“卖包子的?你知道我是干啥的?”

“不知道。”

“老子是卖馄饨的。”

“唔。”

“你平时都在哪嘎达卖啊?”

“太平路、洪武路那边。”

“胡说八道!老子怎么没见过你?”

“你在哪儿呀?”

“老子原来在朱雀路那边摆摊来着。”

“我不去朱雀路。”

“转两条街就能把包子卖完了?吹牛吧你。”

“我卖的都是常客。”

“那你几点回铺子里?”

“有时候早有时候晚。”

“晚能晚到几点?”

“九点半吧。”

“你娘的,我说你吹牛吧,还不承认。常客还能卖到九点半?”络腮胡子作势又要弹那孩子脑锛儿。

“我没吹牛,有的客人起床晚,要到九点。”男孩一边阻挡着一边委屈地争辩道。

“那你等到那么晚,客人会让你白等?”

“嗯……”

“不给你俩赏钱?”

“是给几个的。”

“你东家知道不?”

男孩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为啥给关进来的。”

“为啥?”

“你呀,得罪了东家了。”

“我咋得罪他了?”

“你背地里多挣了钱不说,还晚回去少干活,东家嘴上不说心里早就恨透了你了。”

“真的?”

“那不咋的。老子在东北种地时就吃过这个亏。东家那老瘪犊子给官府使俩钱儿就把俺给投进牢里去了。”

“那我可咋办呀?”男孩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咋办?实话实说呗。下回过堂的时候,把你为什么晚回去,等的是哪个客人,他住在哪儿,每次给你多少赏钱都一五一十地说了。没准东家看你老实,托人把你放了也是保不齐的。”

3

上午十点钟,高桥松出现在“军事物资调查处”的大门口。不出所料,他被门口的哨兵拦了下来。

“你可以不让我进去,但这张纸条你务必要交到三科的李建勋科长的手中。不然的话,我保证你会倒大霉的。”高桥松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拍到哨兵的手中。

李建勋是广东人。不到四十岁的年纪,黑红的脸膛,一头短发根根都像钢针似的直立着。他似乎生来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眼睛不大还总是眯缝着,两道眉毛永远都是那么竖着。

即使在战局最危急的时刻,在国民政府的各军政部门里,贪污的恶行也始终没有绝迹。太平洋战争打响,美军参战之后,日军因两线作战,被迫减弱了对华的军事进攻。中日战争进入对峙阶段。而根据中美租借法案,大批的军用物资开始通过缅甸,经云南输入内地。就在局势稍稍缓和的时段里,各种贪腐、侵吞战略物资的罪行立刻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比战前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在重庆、成都的黑市上,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买到美国面粉、盘尼西林、美孚汽油,甚至连油纸都没有拆开的加林特轻机枪都能搞到。驻重庆的美军代表怒不可遏,抗议书直接递到了委员长的办公桌上。很快,由军委会牵头,从各部门抽调了一批忠诚可靠的干部成立了“军事物资调查处”。调查处下辖三个科,据说权力极大,可以对任何部门和个人展开调查。但是时至今日,被抓的除了黑市上的小喽啰和一些基层蛀虫外,高层人士鲜有因此落网的。

李建勋知道,目前已经查获的案件只是冰山的一角。他很想大干一场,但布置给他的调查任务的层次越来越低。显然,有些人不喜欢他的工作方式。即便如此,他对手下的要求也是非常严格的。哪怕是吃了人家一顿饭、拿了人家一包烟的,只要让他知道,也要立刻开除走人。他对自身的要求更是苛刻到了严酷的地步,工作时间,只要没有正事,无论亲朋好友、僚属故交,一概不见。此时,他正在办公室里,给两个下级军官布置工作。

“报告。”哨兵推门而入。

“什么事?”

“大门外有一个中尉军官要单独见你。他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是极其重要的。”说着,哨兵把手中的纸条递了上去。

李建勋展开了纸条,上面写道:告诉乔兄,他要的金华火腿我买到了。

在此之前,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了解纸条上这句话意义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呢。

有个下级军官想凑过来看一下,但李建勋立刻把纸条团在了手心里。

“科长,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哦……交代给你们的事情都记下了吧?好,那就抓紧时间去办吧。”

那两个人一出门,他就吩咐哨兵,将那个中尉军官带进来。

两个人互相打量了一下,一时都没有说话。李建勋走到门口,吩咐卫兵不得让任何人打扰,这才锁死了房门。

“兄弟是从哪里来的?”他低声问道。

高桥松没有回答,他看了看房间的摆设,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侧面的沙发上。跷起二郎腿的同时,他掏出烟盒打开,自顾自地叼了一支烟在嘴上。

“火?”

李建勋瞪了他一眼,掏出打火机,弯腰给他点上。

“民国二十年,王亚樵针对庐山上的蒋委员长策划了一起谋杀。刺客的枪支,是被隐藏在几只火腿里面骗过警卫运上山的。几年后,王亚樵等人被军统除掉,但是据说在他的后面还有黑手。有人说是冯玉祥,有的说是白崇禧。还有一种说法,是广东的陈济棠。李科长,那时,你是在陈先生手下当差的吧?”

高桥松停顿了一下,瞟了一眼李建勋,后者面无表情地靠在办公桌上。

“世人都以为这是一桩无头公案了。但是不久前,兄弟偶然结识了一位原来在粤军吃饭的朋友,高价从他手中买来了这段历史趣闻的真相。他说当时为王亚樵筹集经费和装备的是一个名叫李建勋的人,纸条上的那句话就是双方接头的暗语。火腿自不必说了,乔兄指的正是王亚樵。大家都晓得,事情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是军统一直都没有放弃对案件的侦查……”

“好了,不要再说下去了,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4

头天晚上,军统侦听室的值班人员从夜空中截获了一段电码。虽然这样短暂的电码还不足以让设备测算出具体位置,但值班员已觉察到这是个新人。所谓“新”并不是稚嫩的意思,而是其发报手法第一次出现在重庆。这是个经验丰富、责任心很强的监听员,他及时报告了上司,然后从那时起,他就集中精力等待着“它”的再次出现,但是直到天亮交接班时,这个神秘的信号都没有再出现。

这个消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传到了顾知非耳朵里。两个月前,军统一举破获了数个日谍电台。重庆的夜空,已经沉静了许久。直觉告诉他,新的发报者不是别人,就是那个高桥松。他跟苗副官打了招呼,驾车直奔侦听室。

“发报的时间太短了,我们无法判断出具体的位置。”

“你确定昨天晚上是这个人第一次发报吗?”

“当然,不但我,侦听组的每一个人此前都没有听到过这个人的指法。否则,我们早就上报了。”

“如果这部电台下一次再发报,你能确定他的位置吗?”

“不好说,这要看发报时间有多长了。即使时间足够长,我们也需要信号侦测车协同定位,才能找到准确的位置。”

顾知非坐在监听员身后的一把椅子上,心情不免有些沮丧。极有可能,第一道防线已经失效了。高桥松不知用什么方式已经潜入了重庆。对此,他并不是没有准备。寺尾既然敢派出高桥松,那么他必然已经充分地考虑到高桥松的照片可能落到了对方的手中,因此也一定采取了让高桥松安全入川的措施。这么大一个重庆,仅仅监视交通要道是远远不够的。此外,这项任务的难点在于它极高的保密性。他无法动员更多的力量进行大面积的布防。唯一的优势,就是高桥松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寻找目标。

现在应该做什么?将安置在交通要道的特工全都撤出来?显然,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高桥松进入重庆之前还不能那样做。现在,守候在临时指挥部电话机前的是苗副官。截至他出门,还没有接到巴蜀日报社和豹子岭方面传来的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敌暗我明,总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境况。他甚至有一种预感,高桥松永远也不会出现在巴蜀日报社和豹子岭。

他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这时,监听员面前仪器上的一个灯泡突然频频闪动。

“他又开始发报了!”监听员喊道。

5

寺尾谦一收到电报后既兴奋又紧张,因为针对李建勋的胁迫已经奏效了。可以说,这个步骤,是高桥松此次行动最危险的环节。谢天谢地,那份口供是真实的。

不久前,宪兵队抓获了几个破坏分子,其中一个在酷刑下招了供。虽然这些人的抗日行为只是自发的,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此人在王亚樵手下的一段传奇经历却揭开了一个历史真相。这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立刻就感觉到其中大有文章可做。他调查了口供中与那次谋杀案有关的人员。这些人不是被杀就是失踪,只有一个名叫李建勋的,不但活着,而且在重庆身居要职。难能可贵之处,并不在于其手中的权力,而是在于那个职位可以轻松地掌握敌方详细的武器、药品、粮食等战略物资的数量和配置。能够策反这样一个重量级人物,高桥松已经不虚此行了。而他领导下的特务机关,也会在占领军司令部那里赢得更高的荣誉。此外,这个消息也可以让高桥松师出有名,从而掩盖他此次入川的另一个使命。

按照事前的约定,高桥松尽可能地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以高桥松的四川口音,对方很有可能真的把他当作川军的人。理想的状况,就是李建勋心甘情愿地帮助高桥松,因为陈济棠和刘湘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与蒋委员长貌合神离。如果让李建勋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那才叫精彩呢。这些都是在高桥松出发前寺尾就交代过的,所以他没有重复就切断了联络。他知道,联络的时间越短电台就越安全。

就在这时,石井幸雄回来了。

“怎么样?石井君,发现了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那两个人还好,220有点不对劲。”

“哦?”

“卫兵说,早晨一起来他就喊腰疼,他要求派人到鼓楼东街的鹤年斋药店帮他买一瓶醉八虫。”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泡了八种虫子的外敷药酒。”

“倒也说得过去,他的腰的确有旧伤。”寺尾望了望窗外的天空,“而今天的天气又是这么的阴冷。”

沉吟片刻,寺尾接着说:“别的药店买不到这种药酒吗?”

“当然可以,但他坚持称,这家的‘醉八虫’泡得最地道。而且,他特意嘱咐要泡了七天的那种。”

寺尾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的要求很细致啊。”

“我怀疑这可能是他与同伙为传递信息而提前定下的暗语。”

“这样吧,药酒就按他的要求买给他。但要从别的地方买。至于那个鹤年斋嘛,派人严密地监视起来。”

石井幸雄派出的那组特务在鹤年斋附近观察了一下地形。他们发现街对过一家“眉州酒楼”二楼的一个窗户是最佳的位置。进门后,他们对老板恐吓了一番,于是很顺利地占据了那个雅间。等他们把望远镜和照相机都架好了,老板推门而入。他手中的托盘上摆着一壶毛尖和几碟精致的点心。

6

事实上,这一次发报的时间依然短暂。短暂到侦测车刚刚接到通知发动起来,信号就戛然而止了。在顾知非的追问之下,监听员只是给了他一个范围极其广泛的地域。顾知非明知希望渺茫,还是驾车向这个方向驶了过去。

这一带,顾知非并不熟悉。但他知道,这里算得上是重庆开埠前的商业中心。而且现在看起来,依然热闹非凡。街道两旁,经营本地手工土产的店面一间紧挨着一间。道路上,行人摩肩接踵。道路狭窄也就罢了,有些地方地势陡升,只能靠爬石头台阶才能前行。来往的,大都是来自附近郊县的,以农产品换取一些生活必需品的农民。他们对交通规则的陌生使顾知非的汽车在这里成了一个巨大的蜗牛。

他左冲右突,使尽浑身的驾驶本领,才在两个钟头后缓缓地把车开了出来。好不容易上了一条宽阔些的马路,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路边传来一连串尖锐的喇叭声。他抬眼望过去,发现那是一辆军用摩托车。站在旁边的车手是一个身材高挑、精明干练的小伙子,此刻正在冲着他使劲地挥手。他认出那是监视组的一个小头目,名叫阿森。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就判断出发生了什么。肯定是苗副官打电话到侦听室找他,后者告诉了他的行踪。于是,苗副官赶紧派阿森赶来找他。

他赶紧下了车。

“是不是苗副官接到电话了?”

“是。”

“快说,目标出现在什么地方?”

“还没有发现目标,是你的同学在找你。”

项童霄总是带给顾知非一份惊喜,这一次也不例外。第一,潜入监狱、诱供多多的计划已经完成,就等着多多再次被提审了;第二,寺尾谦一近段时间以来,对一份档案兴趣盎然。档案的主人是一个名叫李建勋的人。顾知非对这个名字似曾耳闻,而苗副官立刻就想了起来——李建勋是不久前成立的“军事物资调查处”三科的科长。

顾知非先把阿森和另一个兄弟派过去监视李建勋。苗副官则赶往龙家湾19号向“老板”汇报。不久,顾知非就接到了来自局长办公室的电话。

“这个物资调查处是新成立的部门,那里还真没有我们的人。知非呀,你觉得李建勋和高桥松的任务有关系吗?”“老板”在电话里问道。

“不管怎么说,他的名字在这个时间里受到寺尾谦一的关注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李建勋我虽不了解,但这个人口碑甚好。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会从别的渠道详细查查他的履历。”

“局座,我想把李建勋的问题作为重点来抓。需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必须的,必须的。可是这样一来你的人手怕不够了吧?”

顾知非本来的目的就是想要人。但他还没来得及说,桌子上的另一部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操起电话,打过来的正是阿森。

“盯住他,确认他的落脚点后,给我打电话。我会派后援过去。”顾知非放下这部电话,立刻抓起先前那个话筒。

“局座,李建勋的行为有些异常。下班后,他换上了一身便衣出了门。我想亲自过去,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很好,我立刻让苗副官回临时指挥部值守。”

苗副官刚刚赶回来,阿森的电话就又打过来了。顾知非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带上指挥部仅剩的两个特工登上了停在院子里的一辆汽车,望远镜、照相机等器材早就提前放到了车上。

他们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汽车停在离目的地百米外一片黑暗之中。这是一个由一条窄巷和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组成的丁字路口,“何记”酒馆坐落在路口的西南角。一个黑影快步走了过来,正是阿森。

“李建勋是半个钟头前走进这家饭馆的。刚才,有一个刀疤脸走了进去和他坐到了一起。”

“刀疤脸?”

“是的。此人戴着一顶宽檐礼帽,鼻子的上半部分都被阴影遮住了。我们只看到左脸上有一道刀疤从嘴角一直贯穿上去。我派那个兄弟进去了一趟。酒馆里人不多,这两个家伙坐在酒馆的角落里小声嘀咕着什么。他们似乎对进出的客人很警觉。”

“那个兄弟呢?”

“打了一壶酒就退了出来。”

“没有和他们照面吧?”

“当然没有。”

“酒馆有后门吗?”

“查过了,没有。”

“很好,现在我们的人手有限。等会儿他们出了酒馆,就放弃李建勋,所有人都盯住刀疤脸,一定要弄清他的落脚点。另外,争取给他拍一张照片。”顾知非指了指车上的相机。

“明白。”

“现在,加上我一共是五个人外加一辆车。阿森,由你来安排吧。”

相比之下,阿森毕竟是精于此道的行家里手,所以也没有推辞。不用侦查,此处的地形他早已了然于胸。他派车上的两个弟兄分别蹲守在窄巷的两个出口,早先潜伏在酒馆大门斜对过一棵大树后面的那个兄弟维持不变。阿森充当司机,顾知非负责寻找拍照的时机。

幸好他们下手快,因为安排妥当后没一会儿,酒馆对面的大树后面突然有微弱的亮光闪烁了一下。顾知非知道,那是电筒从手指缝漏出来的光线暗号。

“他们要出来了。”阿森说道。

顾知非全神贯注地紧盯着酒馆门口。他看到两个人出了门,没有道别就分道扬镳。李建勋消失在左侧的一条小巷里,而刀疤脸则钻进了右侧的小巷。那条巷的名字顾知非忘记了,但他知道小巷通往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大华路。他们等大树后面和守在左侧巷子口的这两个人上了车,立刻掉头,走大路直奔大华路。而守在右侧巷子口的人就会尾随刀疤脸,完成第一段路程的跟踪。

阿森准确地把车停在大华路上的一个位置上,离小巷的出口有几十米远。大约等了五分钟,刀疤脸微低着头,从窄巷的出口拐了出来,向着车头的方向走远。又过了两分钟,“尾巴”才出现,他坠在目标后面一百米远的距离,其间还有很多行人。目送他们走出了一段,阿森发动了汽车慢慢地跟在后面。

按常理,这样的状态持续一段时间,也就是说目标没有对身后的行人刻意观察的话,汽车就会加快速度在前面一个地方停下来。等目标走近到适宜的距离,在车内实施拍照。反之,如果目标的警觉性比较强,做出了一些反跟踪的动作,那么就会在适当的时机由车内的人把第一个跟踪者换下来。总之,不能让同一张面孔尾随目标的时间过长。但是目标通常会在岔路口实施反跟踪动作。因为在一条笔直的大街上,人们的路线是一致的,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阿森,这条街的岔路口还很远,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拍照了?”确认目标的状态还比较平静后,顾知非说道。

“好的,我会把车停在前面的面馆前。”

顾知非估算出面馆门口和最近的那盏路灯的距离。他操起相机,调整好了光圈快门。但是,当汽车从目标身边驶过的时候,车内所有人都泄了气。那个人长着一张瘦脸,而礼帽的帽檐太宽了,遮住了他的大部分面孔。现在进入夜晚,由于路灯的光亮有限,而且是垂直照下来,所以目标的脸部除了一片模糊的阴影,就是一个光秃秃的下巴和一道伤疤的局部。

“在酒馆的时候,这家伙一直没摘掉过帽子。”坐在后座左边的小伙子说道。他就是曾经进入酒馆打酒,退出后一直躲在树后监视酒馆内部的那一个。

“前面岔路口是什么状况?”顾知非突然问道。

“马路左边是一个戏园子,右边是一溜小吃摊,这个时间还是很热闹的。”阿森飞快地答道。

顾知非思考了一小会儿,他果断地吩咐司机加速开过去。然后,他把自己的想法和车上的三个人说了一下,他们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汽车刹在了在大华路与石板街的交界处。不出顾知非所料,马路对过戏园子的门口果然停着几辆黄包车。

除了阿森,其余的人全部下了车。顾知非在车上就安排好了,阿森开车拐到石板街口的位置待命;第二个人站在马路的对过传递信号;第三个人到石板街上先行埋伏,保证无论目标向哪个方向拐都能盯得住。

顾知非自己,则混进了路边一群食客之中。他找了一张靠近人行道的小桌子,随便要了一份小吃。在他的左侧两米远的地方就是摊主的灶台,灶台上支着一盏明亮的汽灯。他抬眼望过去,马路对过的那个小伙子冲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站立的位置既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也能向岔路另一侧的司机发出信号。

过了七八分钟,目标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顾知非默默计算着,在目标离他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他伸出右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对面的小伙子见状立刻弯下腰开始系鞋带。

如果有谁注意到从石板街突然拐过来的那辆汽车的话,他一定会认为司机已经喝醉了。它速度很快,一路歪歪斜斜的,行进的轨迹是两个“S”。但是第二个“S”还没有画完,汽车就一头撞在戏园子门口一辆黄包车上。车夫见机得早,在第一时间就跳闪到了一旁,但他身后的黄包车却向上飞起来足有三米高。

“嗵”的一声巨响,震惊了街口的每一个人。出于本能,目标抬起头,向马路对过声音传来的地方扫了一眼,立刻就恢复了常态。这个动作简直是太快了,电光石火、稍纵即逝。但在这一瞬间,位于他右侧下方的汽灯却清清楚楚地照亮了他右侧的脸庞。

顾知非认为已经没有必要给他拍照了。从第三战区情报部门得到那张照片开始,这张面孔就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甚至连喜怒哀乐等种种情绪在这张脸上引起的种种变化,都在他的想象中日益完善起来。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顾知非迅速垂下眼睑。他端着碗、拿着筷子的双手连一丝抖动都没有。尽管他的外表沉静如水,内心却掀起了巨波狂澜。

“狗杂种,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无声地呐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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