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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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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内心深处,高桥松希望他最初的怀疑得到最终的证实。对于他个人来说,能够亲手挖出一个敌方的重要间谍当然会得到机关长的器重和奖励。但这些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只想看看届时,石井幸雄那家伙脸上会是何种表情;可是站在寺尾机关长乃至占领军司令部的角度上,这个事实又是多么严酷和惨痛!

1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知非就爬起来了。他去了一趟59军驻重庆的办事处,那里从上到下都是他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他们二话没说,抽了几个能干的卫兵和一辆吉普车前去他指定的地方等候。等他赶回招待所,正看到那个学员在餐厅里吃早饭。

两个人饭后来到技术部,办理了资料的交接手续,然后驾着车离开了。在路上,顾知非告诉学员他暂时还不能和他一起赶回开县。但是他会保证他安全地把资料送回去。他把车子停在了前往开县的路口,59军的卫兵们在那里早已等候多时。他嘱咐他们,一定要把学员送到开县训练营才能返回重庆。

目送着那辆吉普车远去了,他才发动了借来的这辆吉普车,直奔军政部档案馆。

这座以钢筋水泥为主体的四层建筑在当时的重庆已经很引人注目了,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在它的下面,还有一个面积更大的地下室。

当初,日本飞机还在重庆的上空横行无阻的时候,有价值的资料都储藏在地下室。后来随着战事的进展,中美联合空军已经牢牢地掌握了重庆的制空权。这样,大部分资料才得以分门别类地疏散到大楼各层的各个档案储藏室里去。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机要档案室还是设在了地下。

当顾知非走进位于一层的机要档案室的时候,里面除了一个管理员,并没有其他人在场。前一段时间,顾知非经常出入这里以了解关于“铁拳”档案的动静,因此管理员早就认识他了。他笑眯眯地打了招呼,不待吩咐就把登记册摆在了顾知非面前。

顾知非查阅的,仅仅是他离开重庆之后的借阅记录,所以很快就看完了。他并没有找到一条对他有用的记录。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提出要借阅“铁拳”的那份档案。管理员操起钥匙打开身后的铁门,顺着台阶进入了地下室。工夫不大,他就把那份档案取了上来。

那份档案被装在一个牛皮纸盒之中。顾知非从管理员戴着白手套的手中接过来。他转身走到一张阅览桌边坐下来,他绕开缠在封口处的线绳,抽出纸盒里面的档案册。他并没有认真读,而是一页一页地翻动着,很快就翻完了。从这里也看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他把档案放回纸盒里,送了回去。

管理员并没有因为他的速度而感到惊讶,他匆忙地戴上白手套准备接过来。

“你的白手套很干净呀。”

“上面对这方面要求很严格。”

“经常接触这些尘封的东西很容易让手套变脏吧。”

“不会的,因为能够借阅这里的文件的人都有相当的级别,所以我们会定期擦拭档案盒的。”

“那里面的档案册呢?也要擦吗?”

“那不会擦,数量太多了。”管理员笑了笑,转身走向那道铁门。

顾知非抬起双手,他在手指上发现一点灰尘,但不是很多。

“等等。”他忽然喊道。

管理员愕然地回过头来。

“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份同样很久都没有借阅过的资料来,随便一份都可以。”

实验的结果是,另一份档案的最后借阅日期明显比“铁拳”的要靠后,但是顾知非的手指上还是沾上了更多的灰尘。这说明,“铁拳”的档案被人动过,而且就在近期。

“什么人可以接触到它而不会在登记册上显示出来。”顾知非用手指敲着“铁拳”的档案盒问道。

“出了什么事情吗?”管理员紧张地问道。因为他感到顾知非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这件事很重要,希望你能很好地配合我,而且绝不能声张出去。”

管理员咽了一口唾液,看得出,他很紧张。“您说的这些条件只有我们这儿的馆长、副馆长、老姚和三个专门负责机要档案室的轮值人员符合,当然其中也包括我。”

“馆长经常会到下面去吗?”

“有时候下去,很少,一般都是老姚下去,主要是检查清洁和防火、防虫鼠设施的状况。”

“你说的老姚,就是姚敬轩吧?”

“是啊,档案馆的老人了,馆长最信得过他,可惜呀……”管理员忽然垂下眼睑,脸上现出伤感的情绪来。

“怎么?”顾知非察觉到了异样。

“顾科长,您还不知道吧,老姚死了,今天就是出殡的日子。”

“怎么死的?”

“听说是自杀。”

“说来听听。”

“老姚平日里喜欢晚饭后到江边练剑。就在大前天,天都很晚了还不见回来,家里人出去找,在江岸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发现他上吊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顾知非的印象中那个姚敬轩的年龄已经不小了,虽说不大喜欢说话,但也是个挺开朗的人。

“听说他在昆明念书的儿子暗暗参加了共产党,被抓住了。”

“竟有这种事?”

“我这也是小道消息,道听途说啊。”

顾知非知道,军政部的档案馆绝对是机要中的机要,不要说主管了,就是一般的工作人员也要经受非常严格的政治审查。家属出了这种事情,姚敬轩受到严厉的处分是跑不了的,弄不好还要接受盘问调查。自杀这种行为看起来倒也合理,但在顾知非眼里还是显得有些过了。

除非,他真的有问题。

“对了,这段时间老姚去过地下室吗?”

“您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老姚前几天下去的次数还真是挺频繁的。”

“比平时频繁?”

“是的。”

顾知非第二个拜访的是位于三楼的武器装备部。

果然,登记簿上显示,李建勋曾经来过这里两次,而且都是提前通过电话预约在晚上加班。虽然,借阅记录上显示的内容和“铁拳”的资料毫不相干,但顾知非还是要求管理员,把那两天值班的小高叫了过来。小高证实,李建勋的确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副官身材偏瘦,脸上还有一道伤疤。

顾知非只经过了简单的盘问就获悉,在第二次值夜班时,小高因为孩子丢失的事情离开了阅览室。当前的管理员正是那天晚上的接替者。通过他们两个对时间的回忆,顾知非判断出,高桥松至少有十分钟的时间潜入到资料室里去。他走过去查看了一下那把“雄关”牌锁头,心想这个看似结实的铁家伙在职业特工的面前实在算不上什么。当然,高桥松并没有找到什么,因为他不会想到,当初“老板”为了尽可能地保守“铁拳”的秘密,特意安排把本不属于绝密范畴的档案留在了地下的机要档案室。

“对了,你的孩子找到了吗?”他临走时忽然问道。

“找到了,这孩子胆子太大,竟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买糖了。”

回到吉普车上,顾知非没有着急点火发动,而是坐在那里慢慢地理清思路。可以肯定,机要档案室一直存在着日本间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否则高桥松早就会找到这个线索而不是现在。至少,在他到达重庆展开调查的初期,完全有能力做到两条线索齐头并进。还有,姚敬轩的自杀不早不晚,偏偏发生在这个当口,这里面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和蹊跷。从直觉上,顾知非不相信这是一个孤立的事件。但如果这不是巧合,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那么重庆城里能有什么人拥有这么大的能力呢?

想到这里,顾知非不由自主地又把那个叫李桃的女子和这一切联系起来。尽管他一直对她充满了好奇,但理智总是在他萌生这个念头的初始就毫不犹豫地将其掐断。

2

吉田回来了,他解开外衣,从里面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那里面装的就是洗好的照片。但是他随后又说,这只是两个胶卷的内容,因为那家小照相馆的显影液不够了。

吉田说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找了其他几家照相馆,但没有一家愿意把暗室借给他。那家老板已经答应他了,明天一定把显影液准备充足。高桥松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迫不及待地抽出了信封中的照片。

关于“铁拳”的弹药部分,第一章介绍的就是炮弹的材质。这一部分资料从文笔和措辞上看,应该是从德文翻译过来的。高桥松对材料科学所知不多,但他从中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资料对炮弹的远距离飞行能力和对炮膛的低损耗做出了解释,这是因为它的弹头采用了一种合金技术,它使弹体和膛线之间的接触达到了一种最佳的状态……

和“铁拳”的反后坐力装置一样,这一段话里面,最让他感兴趣的是那项“合金”技术。据他所知,即使在日本的军事工业中,这也是高级技术人员多年来潜心钻研的课题。而支那人,是绝不可能在数年之前就掌握得了的。既然炮弹无法自造,而德国与日本签约后,又不再向他们出售弹药,一旦弹药耗尽,那么“铁拳”再精良也不过是一堆没用的废铁而已。

从内心深处,高桥松希望他最初的怀疑得到最终的证实。对于他个人来说,能够亲手挖出一个敌方的重要间谍当然会得到机关长的器重和奖励。但这些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只想看看届时,石井幸雄那家伙脸上会是何种表情;可是站在寺尾机关长乃至占领军司令部的角度上,这个事实又是多么严酷和惨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理智和私念的相互纠结,全身心地投入到档案内的文字中去。

但是等他真正看完了第二章节——“弹药的消耗”,他刚才的窃喜顷刻间又烟消云散了。

1933年,当德国将这批火炮交付过来的时候,每门炮配备了五百发炮弹。档案上记载得很清楚,二十二门“铁拳”一共参加过三次战役——淞沪会战、徐州会战和武汉会战的前期。排除了实弹训练、战前校正火炮之外,当撤往重庆的命令下达时,“铁拳”的弹药仍有六千余发。平均到每门炮,那就是三百发炮弹,足够维持两次大规模战役的了。

现在,他已经能猜得出来寺尾机关长的态度了。如果上次的联络他没有坚持,那么机关长一定会对他下达撤出重庆的命令。既然在出发前寺尾谦一没有特别交代弹药方面的调查任务,那么他一定早已从别的渠道证实,“铁拳”在被摧毁之前,它的弹药是充足的。

高桥松彻底泄气了,他觉得自己在机关长的眼里就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他开始怀疑冲洗剩余的胶卷是否还有意义。

最后一部分,他完全是靠着一股惯性读下去的。上面记载了弹药从武汉运往重庆的经过,运输的经办单位是宪兵一团二营。在执行官一栏中,填的是尹怀远的名字。

这是一支赫赫有名的部队,即使高桥松这个日本人对它也是略有耳闻的。

早在满洲事变之后,支那的政府就意识到,中日之间迟早必有一战。据说,那时起,就有人提出了利用地形,由东向西逐次抵抗的大战略。后来随着局势的日趋紧张和冲突的不断升级,支那政府开始有意识地动员上海、浙江的实业厂矿迁往内地。在某个大人物的指挥下,这支部队就是负责具体搬迁事务的几支可靠部队之一。虽然它的级别不高,可是手中却持有着军政部的指令。他们有权征集车辆、渡船,有权命令各级地方政府给予最大限度的配合。在武装押运方面,由于人数有限,他们有权要求临近的任何一支地方部队派人协助。

在淞沪会战打响时,它还掌握着大量汽车的调度、指挥权,所以它临时又成了各战场间调配物资的执行者。可以说,以重庆为首的大后方能够得以建立,这支部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战局趋向平衡之后,这支部队由营级扩编为团级单位,就是现在的宪兵十四团。

照片显示出来的最后内容,就是预定的装车起运的时间了。高桥松记得,第三个胶卷他拍了不到十张,算起来也就是两页纸的内容。他判断,那两页纸记录的不过是到达重庆后,某个军事仓库接收手续,以及后来火炮被炸毁后,这些炮弹被拆除的时间和地点而已。

他把最后一张照片扔在了桌子上,疲惫地靠在椅子的后背。

“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吗?”浅井一边问着,一边捡起了最后一张照片。他跟在高桥松的后面也把这些照片浏览了一遍。

“没有,看来我的确有些草木皆兵了。”高桥松闭着眼睛不无失落地说道。

“咦,这些家伙选择在半夜起运出发,一定是害怕遭到我们空军的打击吧。”

黑暗中有一束微弱的火苗突然跳跃出来,高桥松的眼睛没有睁开,任由想象中的火苗越烧越旺。

不错,空军!我们的空军在武汉会战中一直占据主动。尤其在后期,简直就是昼夜不停地在出击。可以肯定,这支运输队在脱离日本飞机的打击范围之前一定会选择昼伏夜行的方式。

假如我们的一支飞行编队消灭了这支运输车队,由于是在夜间,因此飞行员也不会对目标做出准确的评估。而敌方呢?在那种混乱的溃退中,他们很有可能处在联络中断的状态。而档案上也并没有显示出火炮是和弹药在一起运走的。这很好理解,因为运输火炮的拖车的速度要比卡车慢得多。于是,当另一支部队历尽艰辛将火炮运抵重庆之后才听说弹药已遭摧毁的噩耗,这样一个动摇军心的消息肯定是会被军方刻意隐瞒的吧?别说敌军,就是日本陆军,报喜不报忧的事情也没少做啊。

高桥松坐不住了,他找出易丹那身旧军装换上,和浅井交代了几句就悄悄溜出了烟草行。他本想给李建勋打一个电话,但是一想到晚上才能见面,第二天才能得到消息,他就无法忍受,于是他只好一路来到宪兵十四团的团部。因为无论“易丹”还是什么“物资调查处”的调查员都没有资格拜访团部,所以他只得在营房外面一带寻找机会。

他先后挑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兵搭上了话,但对方都没有听说过尹怀远这个人。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经历了几年的战火,很多人阵亡了,很多人受伤退役;当然也有幸存者得到了升迁调到了别的部门。在一支经过扩充的部队里打听几年前的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最后他和一个中尉军官套上了话。这个人分到该部队的时间只比武汉会战晚了半年,可他仍没有听说过“尹怀远”这个名字。虽然还没有一点证据,但高桥松已经感觉到了其中的不正常。

3

关于姚敬轩葬礼的地点顾知非已经打听清楚了。为了不引人注目,他还是把汽车停在了离陵园较远的地方。陵园坐落在市郊的一片丘陵,四周长满了密密匝匝的矮树。他从远离正门的一个方向走了进去,穿过一片树林,就远远地看到了送葬的人们。

看来管理员听到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这一点顾知非从送葬的人数就可以判断出来。除了身穿孝衣的几个家属,墓地稀稀拉拉的并没有几个人。按说姚敬轩在军界任职多年,虽然算不上是身居要职,但总有一些同僚亲信。即便说人走茶凉的现象在这个官场上一再上演,但如没有特殊的原因,大多数人还不至于连这最后一程都吝于相送。

葬礼的时间也不长,等棺木入了土,为数不多的几个来宾便纷纷和主家告了别。很快,墓地上只剩下几个家属了,这种情况对于顾知非来说倒是颇为有利的。

“姚太太。”顾知非从陵园出口的一棵树后走了出来,他认准了中间被两个人搀扶着的兀自垂泪哭泣着的老妇人。

“你是……”果然,那老妇人擦了擦眼睛,迟疑地打量着顾知非。

“我叫顾知非,和姚先生私交甚笃。这个噩耗我也是刚刚听说,因此来得晚了,很对不起。”

“顾先生客气了,您能来我们一家人都很感谢。”

“能请太太借一步说话吗?”看到他们有些犹疑,顾知非又加了一句,“是关于姚先生的一些事情。”

看着其他的人走远了,顾知非才压低声音说道:“太太,我觉得您先生死得很蹊跷。”

“顾先生,您都知道些什么?您是干什么的?”显然,顾知非的这句话震动了她,她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先问您几个问题,首先,贵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啊,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啥,我也不知道该问谁。”

顾知非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他有点失望,因为这个老太太什么也不清楚。他的儿子肯定是被抓了,葬礼都没能放回来。直到她丈夫去世之前,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但是,她能感受到丈夫近期一直闷闷不乐、忧心忡忡的。她问过,可是什么也问不出来。顾知非知道,像姚敬轩这种一辈子干保密工作的人口风极紧,睡觉都不会说梦话的。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差不多十多天了,我记得他有一天晚上从江边回来,脸色很难看。他的郁闷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他每天都去江边舞剑?”

“这是他的习惯,都好几年了。”

“这一阵子他和什么人接触过吗?”

姚太太想了又想还是摇了摇头。

“他后来仍旧每天去江边吗?”

“去是去,可是……我感觉他并没有活动身子。”

“为什么?”

“因为他身上的衣服干干的,一点汗渍都没有出,以前可不是这样。”

“是这样。”

“顾先生,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就盼着儿子能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来。”

“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打听一下。”

“真的!那太谢谢您了。”

“不过,咱们这场谈话绝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好吗?”

“好的好的……”迷茫无措的姚太太被这个突然来临的希望震惊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离开了陵园,顾知非到电话局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当年,他在缉私处行动组时的那个丁副组长,现在已经成了军统昆明站的副站长。两个人关系处得不错,顾知非相信只要自己开口,他一定会帮忙的。

他等了好一会儿,那边的工作人员才把丁副站长找来。事实和顾知非判断的一样,抓捕姚敬轩儿子的行动跟云南方面的军统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不是这个电话,老丁甚至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他答应尽快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要派你手下最可靠的人去办,一定要保密,包括军统昆明站的其他人。”

“好吧。”对方沉默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不要往我的办公室打电话,明天我会打给你。”

到了上午11点25分,他已经等候在民生路上的那个电话亭里。那是他和阿森在昨天晚上约好的通信地点。阿森是个很讲义气的小兄弟,他答应帮这个忙。从今天起,他已经请了一周的假。五分钟后,电话铃响起。

“顾科长,现在目标正在宪兵十四团的大门口……”

顾知非几乎没有听清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他的脑袋都大了,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4

“进来。”苗副官那久违了的、四平八稳的声音再次从里面传出。

“知非!你回来啦?”苗副官一脸惊喜地站起身来,同时把双手伸了过来。

他的态度依旧是那么热情,他的笑声仍然像春天的微风一样让人温暖、舒适。但顾知非发现,在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时候,他的瞳孔中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局座回来了吗?”稍事寒暄,顾知非就低声问道。

“没有,他一直在昆明公干。”

“噢……”

苗副官把顾知非让到墙边的单人沙发上,然后转身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他倒水。

“开县那边的事情忙完了?”

“还没有……”顾知非简略地把返回重庆取密写技术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么说,马上还得回去喽。”

顾知非虽然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似乎感到他端着的肩膀轻松地放了下来。

“苗兄,高桥松这家伙怎么还没有离开重庆?”“老板”不在的消息让顾知非轻松了不少,他决定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这……”苗副官的双臂抱在胸前。他飞快地瞟了顾知非一眼,一只手摸着刮得很干净的下巴。

“是出了一点偏差,不过还好,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现在这个事情应当是由苗兄全权负责了。”

“老弟呀,你就别拿我开心了。说起来,局里的一切还不都是局座说了算的。”

“能给小弟透露一点高桥松最近的动静吗?”

“知非,你这不是难为我吗?局座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知非垂下眼睑默默地喝着茶水。

几秒钟后,还是苗副官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气氛:“兄弟呀,你说咱哥俩这是干什么呀。我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抓,冷不丁交给别人那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可哥哥我也是奉命行事,不得已为之啊。”

“苗兄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高桥松去了别的地方,我都不会来打扰你的工作,可他偏偏去了宪兵十四团。这说明高桥松已经摸到了我们的软肋。难道你感受不到我们当前所面临的严峻形势吗?还有,高桥松既然已经上了船,为什么又溜了回来?他遇到了谁?是什么原因导致他重起炉灶的?是否还有新的潜伏日谍没有在我们的视线之内?这是关系到重庆这座抗战大本营安全的大问题!”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这样吧,我抓紧时间和局座联络一下,我也想让你来抓这个事情。我是真心希望你赶快调回来的。”

看到顾知非并没有抬腿走人的意思,他接着又说:“现在真的不能联络他。这个时间局座正在开会,我们是绝不能打扰他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顾知非只好起身告辞了。他走出大楼坐到了吉普车上,胸中的怒气还是没有完全消散出来。

从他进入那间办公室大门,他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漠、隔膜的气氛。对方似乎通过一种隐晦的方式在暗示,他不受欢迎。经过一段时间以来的共事,他了解了苗副官的为人,从内心深处鄙视他的贪婪、自私和愚蠢。但是在此之前,他本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来。相反,为了大局,他反而处处维护这个人的利益,甚至在“老板”面前装聋作哑来掩盖完全是因为他的自私而造成的被动。但是他想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此人竟然以比翻书还快的速度变了面孔。

即便如此,恩将仇报也不是他愤怒的主因,为了自己的私利,置国家安危于不顾,才是他不能够容忍的。此外,他的愤怒也有一部分针对的是他自己。如果他早一步揭穿苗副官的无能,那么“老板”肯定不会把如此重任交给苗副官全权负责。他觉得这几年他身上的某些东西消失得太多了。和刚从前线撤回来的时候相比,自己的棱角越磨越平,患得患失的顾虑越来越多。他甚至判断,苗副官根本就没有把眼下的真实情况向“老板”汇报。一想到“老板”回到重庆后会对苗副官采取的处置手段,顾知非不无快意。但是他很快就明白,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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