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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逃出生天

所屬書籍: 春日宴

    申時,李懷麟離開了天牢,齊翰奉命前來,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一拱手:「三位大人可以離開了,殿下若是不放心,便跟去看看。」

    李懷玉點頭,抓著手上的鎖鏈就跟他們一起往外走。

    被定死刑的只有徐仙、雲嵐清和韓霄三人,懷玉看見他們被押出來,唏噓道:「此一別,就是永別了,齊大人,容我同他們說兩句道別話吧?」

    齊翰是領了皇帝的命要來拿兵符的,這點小要求自然要滿足她,兩句話而已,又不會礙事。

    於是四周的守衛就都退了五步,留他們四人在馬車旁邊。

    「往西走。」看著他們,懷玉道,「西邊有陸景行接應。」

    徐仙擰著眉看了四周一圈,道:「殿下,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

    就算他們出得去京都,怕是也走不了多遠。

    「不用擔心。」懷玉笑了笑,「等見著陸景行,你們就明白了。」

    「那您呢?」雲嵐清很是不放心,「剩您一個人,要如何應對?」

    眉梢微挑,懷玉道:「誰告訴你就剩我一個人了?」

    雲嵐清不解,除了他們和陸景行,殿下身邊還有誰?就梧他們還尚在大牢,未曾出來呢。

    再多說,旁邊的齊翰該起疑了,李懷玉搖頭,朝他們揮手道:「一路順風。」

    看著她這瘦弱單薄的身子,徐仙等人心裡都不是滋味兒,可眼下實在沒別的辦法,他們只能上車,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

    「一旦有機會,臣等拚死也會來救殿下的。」韓霄最後一個上車,輕聲說了這麼一句。

    李懷玉微笑,很滿足地道:「夫復何求啊!」

    馬車骨碌碌地上了路,碾著郊外青翠的草地,飛快地往西賓士。齊翰看著,上前來拱手道:「陛下如約放人了,殿下是不是也該交出兵符?」

    「你急什麼?」嗔怪地看他一眼,懷玉道,「這才走出去多遠?等他們到驛站了,我親自帶你去拿還不成么?」

    齊翰皺眉:「殿下可別耍什麼花樣。」

    捏著手上的鎖鏈給他看了看,又指了指自己這弱不禁風的身子,懷玉問:「你看我還能耍什麼花樣?」

    她好像就是撐著一口氣在,虛弱得已經要魂歸西天了,齊翰覺得,人到這個地步,別說區區女子了,就算是男兒家,也不會再有什麼詭詐心思。

    於是他就安心地在旁邊候著。

    李懷玉靜靜地看著這處郊外小路。

    這地方她是來過的,當時月光甚好,她撒嬌地說想在這裡過夜,江玄瑾沒應,卻是板著臉將她背起來,一步步地往回走。

    他背人的時候背脊也挺得很直,導致她在後頭要花很大的力氣攀住他的肩膀才能不掉下去,可懷玉覺得很高興。

    現在想起,恍然間好像都能感受到流淌的月華和那人身上的梵香。

    微微勾唇,她笑了笑。

    就算最後什麼也不能剩下,至少有很多事,她是同他一起經歷過的。經歷過就好,管他什麼結局呢。

    太陽要落山了,懷玉掐算著時間,看見沒有人來報信,估摸著徐仙等人應該已經與陸景行匯合,安全了。

    於是她轉身,朝著齊翰道:「去明山宮吧。」

    「明山宮?」齊翰皺眉,「你休要騙人,那地方陛下已經派人搜過,沒有兵符。」

    翻了個白眼,李懷玉道:「我讓人藏的東西,還能被你們搜出來?」

    齊翰狐疑地看著她,想了想,也許明山宮裡還有什麼他們打不開的機括呢?遂點頭讓人押她進宮。

    然而,到了明山宮,懷玉沒去側殿開機關密室,而是直接走到院子里荒蕪的草叢邊,扒拉兩下就將兵符挖了出來。

    齊翰看得嘴角直抽。

    「殿下,你把三萬禁軍的兵符……放在這裡?」

    拍了拍上頭的泥,懷玉一本正經地問:「不可以嗎?」

    ……也太草率了啊!誰能想到這麼重要的東西會被隨意扔在草叢?怪不得陛下翻遍所有的地方也沒能找到!

    「東西給你。」懷玉道,「我能問問明日我會怎麼死嗎?」

    接過兵符仔細看了看,確認不是假的之後,齊翰道:「殿下這死而復生之術,臣等已有耳聞,白大人一力求保四xiǎo jiě身軀,故而明日只是誅魂,不會誅身。」

    臉上露出很驚恐的表情,懷玉皺眉,厲聲問:「這主意誰出的?!」

    看她如此激動,齊翰心裡很是踏實,冷笑道:「沒想到吧?你當長公主的時候就不得人心,當白家四xiǎo jiě,身邊的丫鬟也不喜歡你,她知道你全部的秘密,直接去告訴了白御史和柳大人。」

    「怎麼會這樣?」懷玉心痛地抱著腦袋,「靈秀……她怎麼會出賣我?!」

    「多行不義必自斃。」齊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你搶了人家白四xiǎo jiě的身子,人家丫鬟自然會想替她家主子搶回來。聽說你這魂魄近不得佛,明日可有十位高僧,並著寒山寺運來的金佛,都等著送殿下上路呢。」

    李懷玉滿臉痛苦,臉色發白。齊翰看得很是舒心,揮手讓人押她回天牢,便捏著兵符去龍延宮復命了。

    他一走,懷玉臉上的浮誇的表情就慢慢收斂了起來,低頭跟著護衛走,眼裡滿是疑惑。

    靈秀什麼時候知道她不是白四xiǎo jiě的?

    那小丫頭膽子一向小,說兩句話都會渾身發抖,怎麼有膽子向白德重和柳雲烈撒謊?

    她不怕佛啊,在墨居的佛堂里待過都沒事,靈秀知道的。可她竟然跟人說,她的魂魄近不得佛?

    喉嚨有些發緊,李懷玉低低地笑了一聲。

    傻丫頭。

    九月初九重陽節,是民間認為陽氣最重的一天,皇室宗廟前的祈「祈福儀式」已經擺好了陣仗,李懷玉乖巧地坐在牢里的竹床上,讓人給她梳妝。

    靈秀抖著手打開抱來的妝匣,拿出了梅花琉璃釵和銀絲鑲寶梳,仔仔細細地給她挽好髮髻,又伺候她換了一身瑤池牡丹的蘇綉裙。

    牢外都是護衛,懷玉一句話也說不得,只能定定地看著她。

    她越看,靈秀越抖,一張小臉白得跟她差不多,眼神飄啊飄,就是沒敢落在她臉上。

    李懷玉挑眉,正覺得奇怪呢,這小丫頭就突然抓著她的手,將一個東西抹了過來。

    沉香木佛珠。

    瞳孔微縮,她詫異地開了口:「你……」

    「殿下莫要記恨奴婢。」急急地開口打斷她,靈秀道,「奴婢也只是想要原來的xiǎo jiě回來。」

    看了外頭一眼,懷玉抿唇,配合地橫眉道:「我待你不好嗎?」

    「好……」靈秀顫顫巍巍地點頭,「殿下待奴婢很好,可……可殿下怎麼也不是xiǎo jiě。」

    「你是什麼時候認出來的?」懷玉問,「我用的是你家xiǎo jiě的身子,照理說應該不會被察覺才對。」

    靈秀吸了口氣,壯著膽子大聲道:「奴婢伺候xiǎo jiě,是從小伺候到大的,您是不是xiǎo jiě,旁人不知道,奴婢心裡卻清楚得很!」

    「哈哈哈!」

    她的話一落音,外頭就傳來柳雲烈的笑聲。

    李懷玉回頭,就見他依舊坐在肩輿上,被人抬著放在牢房柵欄前,滿臉譏諷地道:「殿下沒想到吧?千算萬算,竟敗給了一個小丫鬟。」

    靈秀一凜,起身就跑到他身邊去,屈膝行禮:「柳大人。」

    「嗯。」分外滿意地看著她,柳雲烈道,「你是個識時務的,之後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靈秀臉上露出喜色,又怯生生地低下頭去。

    拉過袖子蓋住手腕上的佛珠,懷玉一抹臉就換了副冷笑的表情,睨著靈秀道:「算我瞎了眼!」

    靈秀嚇得往柳雲烈身後躲了躲。

    柳雲烈哼聲道:「你怕她幹什麼?馬上就要魂飛魄散的人了,連做鬼的機會都沒有。」

    「當真?」靈秀小聲問。

    「這還能有假?」柳雲烈嗤笑,「寒山寺里的高僧可都厲害得很。」

    靈秀似是很放心地鬆了口氣,然後道:「那奴婢且將殿下的妝上完吧。」

    「動作快些。」柳雲烈道,「時辰要到了。」

    「是!」跑回李懷玉身邊,她麻利地拿起旁邊放著的胭脂水粉,仔細給她塗抹。

    柳雲烈是沒耐心等的,聽了兩句話,覺得靈秀的確沒問題,他便讓人抬起肩輿,先一步往祖廟走。

    「您寬心。」脂粉擦過耳側,靈秀聲音極輕地道,「不會有事的。」

    李懷玉聽見了,睫毛顫了顫,手摩挲著那佛珠,心裡疑惑難消。

    太常本說今日會是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然而已經快到午時,太陽也沒露面,天上烏雲沉沉,吹著的風都夾著股子陰冷。

    李懷麟坐在祭壇正對面的龍椅上,輕輕揉著眉心,倦怠之色甚濃。

    「陛下?」齊翰關切地拱手詢問。

    「無妨。」他道,「這兩日睡得不太好罷了。」

    旁邊的寧貴妃聽著,欲言又止。

    陛下豈止是這兩日睡得不太好?他一貫會在半夜驚醒,一個人坐在龍榻上發獃。這兩日尤為嚴重,入睡不到一個時辰就會醒,問他什麼他也不說,只讓她哼曲兒給他聽。

    寧貴妃是後宮裡最得寵的,即便比皇帝大了兩歲,皇帝也總愛在她宮裡歇。外人都以為她是惑主有術,然而寧貴妃自己知道,她唯一會的,也就是哼曲兒罷了。

    這個年幼的帝王,最缺的好像只是一個哄他入睡的人。

    可惜即便她願意哄,他也依舊睡不著。

    十位高僧穿著金線袈裟,呈一個陣的模樣端坐在祭壇四周,人高的金佛放在祭壇之上,空氣里有一股檀香味兒繚繞不散。

    李懷麟安靜地等著,沒一會兒,入祭壇的地方就響起了鎖鏈聲。

    那人穿的是她以前最愛的瑤池牡丹宮裝,容貌變了,氣勢卻沒變,和著鎖鏈的響動聲一步步朝祭壇走過去,背脊挺直,嘴角含笑。

    察覺到他的目光,她遙遙望過來,笑意漸散,眼神漸冷。

    身後的護衛低喝了一句什麼,她僵了僵,緩緩朝他的方向跪了下來。

    對他很失望吧?李懷麟低笑,摩挲著扶手上的龍頭想,皇姐曾經說過,他一定會成為一代明君,可他在當明君之前,先當了一個暴君。

    是不是很後悔?後悔有他這麼一個弟弟。

    戴著扳指的手微微緊握,片刻之後又鬆開。李懷麟恢復了常態,看了看時辰,道:「開始吧。」

    屬於紫陽君的位置空著,涼風拂過,烏紅色的椅面泛著一層寒氣。

    李懷玉看了那椅子一眼,捏著手裡的佛珠,躺上了祭台。

    祭台四周放了八個香爐,她一上去,香爐里就點了香,四周和尚的念經聲大起來,mī mī哞哞的,吵得人頭疼。

    李懷麟垂眸沒看,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著扶手上的雕龍,撫了第二十下的時候,祭台上傳來一聲慘叫。

    「啊——」一根針刺在眉心,李懷玉痛得叫出了聲,嚇得祭壇四周的護衛齊齊後退兩步。

    拿著針的和尚看她一眼,嘴裡念念有詞。

    懷玉皺著眉聽了聽,是《觀音經》第一段。

    想起很久以前,江玄瑾嫌人吵,黑著臉鬧脾氣的時候,她跟他說的就是:「這是在背《觀音經》呢。」

    心尖微縮,緊張頓消,她倒是低低地笑了出來。

    捏著針的和尚皺了皺眉,轉身背對著帝王,朝她搖了搖頭。

    笑不得。

    懷玉一愣,挑眉看這和尚一眼,目光落在他脖上掛著的佛珠上,終於知道了哪裡不對勁。

    這和尚掛的佛珠串里有十顆大的,每一顆上頭都刻了字,她目光所及之處,能看見「施」、「戒」、「忍」三個字。

    跟她手腕上戴的那個刻的字一樣。

    輕吸一口氣,李懷玉握緊了手。

    這些人……

    「好痛!啊!」四周念經的聲音更大了些,祭台上的慘叫聲也越來越大。

    一眾皇親站在旁邊都不敢吭聲,生怕丹陽的魂魄等會出來纏上誰,可那群和尚好像當真很厲害,幾篇佛法念下去,丹陽的慘叫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

    「嘭」地一聲,祭台上的高僧袖子一揮,空氣里突然燒起了一團火,火勢極大,可片刻之後,就變成了飛灰。

    「那是什麼?」李懷麟皺眉問。

    旁邊的齊翰拱手道:「許是燒了魂。」

    高僧動作未停,打開一小臂長的石條,取出其中符文,就著案台上的蠟燭點了,往空中一扔,又是「嘭」地一團火爆起。

    祭台上躺著的人喉嚨里發出乾涸的哀鳴,手不甘地往空中伸出,顫抖了兩下,終是無力地垂落。

    與此同時,那頭的和尚就扯了個麻布袋出來,點燃最後一團火,然後用袋子一收——

    麻布袋漲得鼓鼓的,裡頭彷彿還有東西在動。

    眾人看得都倒吸一口涼氣,有膽子小的,扭頭就跑出去老遠。

    李懷麟神色複雜地看著那袋子,側頭問柳雲烈:「東西呢?」

    柳雲烈遞來一個寶匣,他打開,裡頭是一塊粉碎的玉佩。

    「讓他們一併做法吧。」合攏匣子,李懷麟讓人送去祭台。

    高僧接著寶匣,只看了一眼,就扔去旁邊的火盆里燒了,並讓人傳話:「冤魂已收,需要再做兩日法事超度。」

    一旁等著的白德重老淚縱橫,上來就朝李懷麟跪下了:「陛下,可否將珠璣還給老臣?」

    李懷麟看著那祭台上毫無生氣的人,略微一思忖,道:「你且把人帶去福祿宮歇息,等她醒了,朕還有話要問。」

    皇帝戒心重,沒那麼容易放人走。

    白德重垂眸,僵硬地應了一聲「是」,便帶著幾個人上前,將不知是死是活的白珠璣給抬了下來。

    「珠璣……」一探她的鼻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白德重也不要什麼禮儀顏面了,直接哽咽出聲、老淚縱橫。

    李懷麟看著,抿唇道:「白四xiǎo jiě也真是遭了無端的災禍。」

    「是啊。」柳雲烈應和一聲,扭頭看著旁邊的靈秀道,「你跟著去看看,若是你家xiǎo jiě回來了,讓人來稟告一聲。」

    靈秀是分得清丹陽和白四xiǎo jiě的,讓她去看著,可以杜絕後患。

    「是。」靈秀乖巧地應了,同白德重一起前往福祿宮。

    護衛一路緊盯,完全沒有因為驅魂結束了就放鬆。但白御史是真真切切的傷心,他們半點破綻也沒看出來,聽他的哀哭聲,他們甚至也被感染得有點難過。

    於是到了福祿宮,他們就守在殿外,留了兩分安靜給裡頭的人。

    白德重止不住地哭著,壓根沒敢停,就算臉上沒眼淚,聲音也是情真意切的。

    李懷玉睜眼看著他,小聲讚歎:「您也是厲害啊!」

    本以為正經如他,是不會演戲的,誰知道這還是個老戲骨,聽這哀傷的哭聲,她都差點以為自己沒命了。

    瞪她一眼,白德重一邊哭一邊沾水在桌上寫:出宮。

    靈秀貼著門聽了聽外頭的動靜,跑回來焦急地小聲道:「不行啊,外頭全是人,沒辦法出去。」

    原以為在祭壇上瞞天過海,他們就能把她給帶走了,誰曾想皇帝竟戒備至此,非得等人醒了再問話才肯放人。

    眼前的白珠璣依舊是李懷玉,若是瞞不住皇帝怎麼辦?那白府和那滿祭壇的和尚,都一定會被牽連。

    白德重和靈秀都有些著急,可坐在對面的李懷玉卻很是鎮定。

    她伸手托著下巴,很是好奇地問他們:「你們不想白四xiǎo jiě回來?」

    白珠璣才是白德重的親女兒啊,他有什麼理由幫她這個以前他最討厭的長公主?

    靈秀蹲在她身邊,小聲道:「奴婢伺候了xiǎo jiě十幾年,若是可以,奴婢也想讓xiǎo jiě回來。」

    但是,她的xiǎo jiě早在四月初四那日就死了。

    五日前,寒山寺的高僧來了白府,高僧告訴他們,人只有死了,身軀才會被別的魂魄占著,一旦把這魂魄趕走,原身也就是一具屍體了。

    也就是說,讓白四xiǎo jiě還活著的是李懷玉,她一旦出事,白四xiǎo jiě也就該入殮。

    靈秀低低地將這些話解釋給李懷玉聽,神色有些哀慟。

    李懷玉沉默。

    說實話,三魂七魄之類的事情,就算她是借屍還魂過了,也依舊不太清楚究竟是個什麼名堂。這些壓根沒死過的高僧,到底是為什麼這麼篤定白四xiǎo jiě的魂魄一定不在了的?

    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她眼神微動,心裡泛上來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感覺。

    「現在怎麼辦?」靈秀猶自在著急。

    白德重止了哀哭之聲,眉頭緊皺,看起來也很為難。

    懷玉很是輕鬆地叩了叩桌面:「找個火種來就好。」

    今日就算他們不出手相助,她自己也是準備了逃生之法的,眼下既已經到了福祿宮,一切都簡單了不少。

    起身扶著桌子穩了穩身子,懷玉抬步,慢悠悠地往門口走。

    「您幹什麼?」靈秀嚇得跟過來扶著她,看了看映在殿門上的四個影子,連連搖頭,「有人,有人守著的!」

    「我知道。」懷玉點頭,走到殿門邊,伸手就輕輕敲了兩下。

    「怎麼回事?」門外守著的一個人疑惑地轉身,問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旁邊護衛的一記手刀。

    「咚」地一聲響,那護衛連人帶刀一起倒在了地上,殿門接著就被推開。

    靈秀驚得拉著李懷玉就往後退,抬眼看去,就見三個穿著護衛衣裳的人跨門進來,摘了銀色紅穗的頭盔,抱在手裡朝她身邊的人躬身:「殿下!」

    「沒時間耽誤了。」接過清弦遞來的火摺子,懷玉回頭,看著白德重和靈秀道:「你們趕快離開這裡,去同陛下稟告,說我已經醒了,請他來看。」

    白德重打量那三個護衛一圈,皺眉:「你要逃?」

    「我不逃,等著害死更多人嗎?」痞笑一聲,懷玉伸手抓住白德重的胳膊肘,半扶半推地就把他往外送。

    這動作很沒有儀態,很不符合禮教,白老頭子的眉頭又皺起來了,在殿外站定,他回頭看著她道:「大魏律法第七十二條,故意縱火,燒毀官邸或宮殿者,處流放之刑!」

    一聽這熟悉的強調,懷玉竟覺得有點高興,下巴揚了揚,努嘴道:「我燒完就流放自己,您放心!」

    白德重板著張臉,盯著她沉默了片刻,低聲道:「路上小心。」

    喉嚨一緊,懷玉愕然地看著他。

    說完這話,白德重也沒打算留下來看她縱火,帶上靈秀,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這老頭子還真是……

    扶額搖頭,李懷玉忍不住咧嘴笑了一會兒。

    清弦遞來了暈過去那護衛的裝束,她接過換上,打燃火摺子點了福祿宮裡的紗簾,等火勢起來了,才跟著清弦等人一起,很是鎮定地離開福祿宮。

    謀逆一案關進大牢的人太多,陸景行撈不出死牢里的人,卻是能撈出幾個罪責輕的。清弦這幾個人混在被監管的造反禁軍之中,很容易就被陸景行救了出去,眼下只要他們能順利出了三重門,就徹底安全了。

    身子依舊很難受,懷玉勉強撐著,學前頭他們的模樣,昂首挺胸神色自如地捏著刀邁步子。

    然而,白珠璣這個頭委實矮了些,要是一個人的時候還好,但跟清弦赤金他們站在一起,就整整低了一個頭。

    「那邊的。」剛出福祿宮,外頭就有巡邏的郎將喊住了他們。

    心裡一緊,懷玉屏息低頭,站在最後。清弦等人很是自然地將她擋住,拱手問:「大人有何吩咐?」

    郎將疑惑地看了看他們身後那個小不點:「那是誰?」

    清弦微笑,赤金和白皚左右看了看,發現這四周無人,也都笑了笑。

    「你們笑什麼?」郎將皺眉,心裡正生疑呢,就感覺後頸一痛,眼前一黑——

    「快走!」懷玉低喝。

    清弦很是麻利地將昏過去的郎將拖到旁邊的草叢裡,赤金和白皚一人一邊,半扶著她,飛快地抄小路逼近宮門。

    「殿下。」看著宮門口的守衛,清弦喘著氣小聲道,「陸掌柜已經聯繫過今日看守宮門的衛尉,但那人似乎油鹽不進,若是等會被拆穿,咱們可能要硬闖。」

    「怎麼會這樣?」李懷玉嘀咕,「那衛尉不是挺好說話的嗎?」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您頭埋低些。」清弦說著,掏出了偽造好的手諭,大步上前去。

    看見人來,宮門處執著畫戟的守衛「鏘」然將長戟交叉攔路。

    清弦雙手捧著手諭走到旁邊的衛尉面前,低頭道:「奉陛下之命出宮。」

    那衛尉眼神很是古怪,看了他兩眼,伸手接了手諭,沒立馬打開,倒是看向後頭那幾個人。

    赤金很是緊張,高大的身子擋過來,將李懷玉遮了個嚴實。

    然而,這宮門兩邊立著的人甚多,他擋得住衛尉,也擋不住旁邊守衛的目光。

    「大人!」有個守衛看後頭那小個子鬼鬼祟祟的,忍不住出聲提醒。

    呼吸微窒,李懷玉衡量著形勢,聽見這聲音,已經做好了要殺一場的準備。

    但,那頭的衛尉捏著手諭慢悠悠地翻開看,好像壓根沒聽見旁邊人的警示,看完在出宮記錄上記了兩筆,便擺手道:「放行。」

    竟然放他們走?懷玉錯愕,清弦等人按在刀柄上的手也鬆了。

    四個看起來就形跡可疑的人,竟在宮門六十多號守衛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了宮。

    直到坐上了馬車,李懷玉都還有點不敢相信:「他瞎了?」

    清弦搖頭:「目光如炬,幾乎是一眼就發現手諭上的玉璽是假的,看我的眼神都讓我覺得慎得慌。」

    懷玉震驚了:「那他還放我們走?」

    清弦也想不明白,思忖了好一會兒,最後道:「許是陸掌柜的油鹽進了吧。」

    除了這個,也不可能有別的解釋了。

    懷玉緩緩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腕上的佛珠,朝外頭駕車的赤金吩咐:「往江府的方向走。」

    江府?赤金搖頭:「殿下,現在宮裡應該已經發覺不對勁了,京都不久就會戒嚴,咱們直接出城,許是還有一線生機……」

    「來不及的。」懷玉低聲道,「馬車從這裡往西城門走,最快也要一個半時辰才能到城門口,皇帝封城的消息應該比咱們先到。」

    「可,去江府有什麼用?」赤金不解,「聽消息說,江府的人今日一早就都出城了。」

    江府的登高望遠,全府上下的確是都要去的,但……

    微微勾唇,懷玉道:「有個好姑娘在等我。」

    徐初釀跟她約好,只要天還沒黑,她就會在江府門口等著。

    江府的馬車出京是不需要檢查的,就算城門戒嚴,她也出得去。

    赤金不再多問,調轉馬頭,飛快地往江府趕。

    「殿下,您臉色很難看。」清弦伸手拭了拭她額上的汗水,「在牢里受苦了?」

    「沒事。」伸手捂住小腹,懷玉道,「等安頓下來,先給我找個大夫吧。」

    白皚看著她這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將她攬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歇息。

    清弦剛伸手呢,就被他搶先了,秀氣的眉不悅地皺起來:「你又跟我爭?」

    「爭什麼?」白皚道,「你沒看見殿下不舒服?」

    「我看見了,但殿下離我更近,你扯什麼?」

    「你!」

    熟悉的鬥嘴聲,以前飛雲宮裡每天都能聽見。眼下再聽,懷玉倒是笑了:「讓你們裝面首,你們倒是真裝得像,連爭風吃醋的橋段都有。」

    這哪裡是裝?白皚和清弦一直看對方不太順眼,白皚覺得清弦娘,清弦覺得白皚呆,要不是中間有個李懷玉,他們老早就得打起來了。

    不過兩人都很識趣,沒人會對殿下說什麼露骨的話,要較勁,也是彼此心知肚明地暗著來。

    眼下還是逃亡關頭,他們也沒吵多久,一到江府門口,個個都噤了聲。

    「弟妹?」馬車外響起徐初釀試探的聲音。

    懷玉將車簾掀開一個角,笑著朝她道:「二嫂果然守信。」

    左右看了看,徐初釀遞給她一件斗篷,看她穿上將腦袋都罩住,才扶她換車。

    「你救了家父,這點小忙,我怎麼也是要幫的。」她低聲道,「只是動作得快些,君上他……」

    懷玉上了馬車,在裡頭坐定,幫忙掀著帘子,好奇地問:「君上怎麼了?」

    話剛落音,江府緊閉的大門就打開了,江玄瑾帶著乘虛從裡頭出來,兩人低聲說著話,尚未抬眼往外瞧。

    李懷玉嚇得渾身汗毛倒豎,清弦等人也是駭得不輕,飛快地躥進車廂,將車簾死死按住。

    「咦,這是誰家的馬車?」乘虛抬頭看了看,好奇地問,「二夫人?」

    徐初釀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手裡死死地掐著帕子,嘴上強自鎮定地道:「不知道呢,我方才出來就見停在這裡。」

    「奇怪了。」乘虛走過去翻了翻車廂,疑惑地撓著頭。

    江玄瑾面無表情地看了徐初釀兩眼,開口道:「二嫂可方便載本君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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