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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我什麼也不期待

所屬書籍: 春日宴

    正說著話呢就被人打斷,陸景行側頭,微微皺眉:「不是說可以停留三炷香?」

    要是紫陽君沒來,別說三炷香了,五炷香都可以。但……一想到君上那眼神,獄卒一邊發抖一邊搖頭:「您還是先請吧。」

    察覺到不對,陸景行頓了頓,看著李懷玉道:「有什麼想吃的?下回我帶來給你。」

    懷玉吧砸了一下嘴,說:「想吃梅子。」

    「好。」寵溺地點頭,陸景行道:「等著我。」

    懷玉沒抬眼看他,只乖乖地點頭,心裡亂七八糟的,沒個頭緒。

    陸景行走了,銀絲雪袍消失在漆黑的天牢里,她怔愣地抓著柵欄,忍不住嘆了口氣。

    想娶她嗎?要是在遇見江玄瑾之前遇見他,他早些說這句話,指不定丹陽長公主就真的有駙馬了。

    緣分真是個會捉弄人的東西。

    「很捨不得?」佛香繚繞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李懷玉一驚,猛地抬起頭往外看,就見江玄瑾面無表情地往這邊走了過來。

    幾天沒見而已,她恍惚間卻好像都要不記得他的模樣,眼下再看,感覺還真是陌生,那雙墨色的瞳子看著她,裡頭的東西好像不太友善。

    她壓根沒注意他問的是什麼,只抿抿唇,退後兩步喊了一聲:「君上。」

    陸景行來,她就高興地同人嬉笑打罵,他來,她就變成這副冷淡疏離的模樣?江玄瑾嗤笑,在柵欄面前站定,朝旁邊的獄卒指了指鎖:「打開。」

    懷玉瞪大眼,一路退回那竹床邊,捏緊了拳頭。

    鎖鏈「嘩啦」一聲落下,牢門推開,江玄瑾跨步進去,盯著床邊那人,眼神幽暗。

    「君上還有什麼想問的?」懷玉不安地皺眉。

    「沒有要問的,就不能來?」

    「……」都到如今這個境地了,若是沒有要問的,他為什麼要來?懷玉茫然,抓著床上的被子,想問他兩句什麼,又咽了回去。

    目光往下,落在她手裡拿著的東西上,江玄瑾伸手,緩慢地將它拿起來。

    「很喜歡?」打量著這方手帕,江玄瑾眼裡滿是譏誚。

    懷玉一愣,下意識地想搶,冰冷的手指碰上他的,又縮了回去。

    這就是陸景行給她擦手用的,談什麼喜歡不喜歡?李懷玉抿唇,低著頭不吭聲。

    心虛嗎?眼裡顏色更深,江玄瑾俯身,手撐在她坐著的床邊,在她耳邊道:「你喜歡的東西,我都不會讓你得到的。」

    像尖銳的針,倏地扎在心口上,李懷玉低哼一聲,垂了眼別開頭,努力假裝自己聽不見他說話。

    江玄瑾是有些惱的,以前是她有說不完的話,他只用聽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可現在這張臉,冷淡得像是不想再與他有絲毫牽扯,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沒有反應。

    像是徹底不要他了一樣。

    下頷緊繃,江玄瑾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

    「君上!」旁邊的徐仙嚇著了,連忙開口,「您別動殿下,她身子不好!」

    略帶戾氣地看他一眼,江玄瑾喊了一聲:「乘虛。」

    乘虛會意,讓獄卒打開牢門,朝著徐仙拱手道:「大人這邊請。」

    「你們想幹什麼?」徐仙搖頭,「君上,殿下她真的……」

    「很吵。」江玄瑾打斷他。

    乘虛皮子一緊,不敢再耽擱,與獄卒一左一右架起徐仙就走。

    李懷玉皺眉:「他身上還有傷。」

    「與我何干?」

    冷硬的態度,像是生了天大的氣,薄唇都抿著,眼裡一點溫度也沒有。

    懷玉閉了嘴,苦笑。

    的確是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了,不管是徐仙還是她,都是站在他的對立面、十惡不赦的罪人罷了。

    這表情有些刺眼,江玄瑾忍不住伸手,將她的嘴角按住。

    她唇有些乾裂,還有不少結痂的血口子,看起來憔悴得很。白珠璣的身子弱,比不得原來的丹陽,在這種地方呆著,怕是不用等重陽節,她就要形神俱滅了。

    「我臉上臟。」懷玉低聲道,「君上向來愛乾淨,還是放開吧。」

    陸景行碰得,他碰不得?江玄瑾冷笑,手順著她的臉頰往後,直接扣住她的後頸,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乾燥粗糙的嘴唇被人含住,李懷玉驚得睜開了眼。

    江玄瑾那雙墨瞳近在咫尺,身上的梵香味將這滿牢房的血腥都壓住了,輾轉在她的唇上,他輕輕摩挲過那些血口子,然後伸著舌尖,一點一點地,溫柔地安撫它們。

    濡濕酥麻的感覺,從唇瓣上傳到了心口。

    懷玉打了個寒戰,眼睛的反應比腦子更快,洶湧而上的眼淚頃刻模糊了視線。

    這是……幹什麼?

    她想推開他問問,然而這一推,好像更加惹惱了他,扣著她後頸的手用的力氣更大,完全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是……覺得可以原諒她了嗎?懷玉傻傻地想,江玄瑾這種有潔癖的人,還願意吻她,難道是消氣了?

    然而,片刻之後,江玄瑾自己鬆了手。

    他的眼神依舊沒什麼溫度,表情里還帶了兩分譏諷:「殿下在期待什麼?」

    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懷玉怔愣地看著他的臉。等明白過來自己是被耍了之後,她緩緩抬手,把眼裡多餘的水珠都抹了。

    江玄瑾的確是跟她學壞了,都會這樣戲弄人了。

    低低地笑了一聲,懷玉搖頭:「我什麼也不期待。」

    「是嗎?」抬手替她拭去一點遺漏的淚花,江玄瑾勾唇,「微臣看見的好像不是這樣。」

    這個人,就是來報復她的,想像她之前一樣,用感情來做最狠的報復。

    她受不起的。

    輕吸一口氣,懷玉恢復了以前那弔兒郎當的模樣,勾唇痞笑:「君上弄著本宮的傷口了,疼得出了眼淚,能說明個什麼?」

    冰涼的水珠抹在指尖,沒一會兒就幹了,江玄瑾就著帕子擦了手,慢條斯理地問:「殿下這意思是,對微臣的逢場作戲結束,再無半分感情?」

    「君上還想與本宮有感情?」她笑,「不怕再被本宮騙一次嗎?」

    心裡有火,江玄瑾面上卻越發鎮定,看著她的臉,低聲問:「殿下騙人的時候,一貫喜歡連自己一起騙?」

    什麼意思?懷玉不解。

    江玄瑾捻著佛珠,捻一顆念一個名字:「就梧、白皚、清弦、赤金。」

    梧皚弦金,吾愛玄瑾。

    一向與紫陽君不對盤的長公主,卻是老早就將自己的心意寫在了自己面首的名字里。惡名昭彰的禍害,愛上的卻是清如明月的忠臣。

    這是何等的荒謬,何等的妄想,何等的可笑?

    李懷玉的臉色「刷」地就白了,怔然地看著面前這人,嘴唇動了許久才吐出話來:「誰告訴你的?」

    轉念一想,也不會有別人了。

    懷麟。

    粗粗地喘了兩口氣,她伸手抓緊了胸前的衣料,又急又怒。

    藏了那麼多年的心事,在任何時機被揭穿都沒關係,可為什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這種場景?

    眼前這人眸子里的輕蔑實在太傷人,她想避開,卻是無處可避。

    「你這種人,是不是慣會假裝一往情深,然後風流成性,處處留情?」江玄瑾道,「愛這個字,你也配說嗎?」

    十幾個面首,加一個形影不離的陸景行,她飛雲宮裡夜夜笙歌、**不堪,憑什麼,到底是憑什麼在說愛他?

    臉色越來越蒼白,懷玉僵硬地坐在竹床上,小腹墜疼得厲害。

    「我……」她咬牙,額頭的冷汗也慢慢冒了出來,「我不配說什麼喜歡不喜歡,愛不愛,所以你且當那只是個巧合。」

    怒意更甚,江玄瑾抬眼看向她,凌厲的眼神像是打算把她釘穿。

    然而,目光觸及她這張慘白無比的臉,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要伸手上去探她的額頭。

    李懷玉一把將他的手揮開,勉強笑道:「落得這下場,也是我罪有應得,你不欠我命了,我也不欠你什麼,君上,往後你我二人,真的可以各不相干了。」

    「你先閉嘴!」意識到她好像不太對,江玄瑾將她雙手交疊,一手鉗制住,強硬地用手背觸了觸她的額心。

    分明在出冷汗,顏色也白得嚇人,但她這額頭卻是滾燙,人也虛弱得像是要坐不住。

    「乘虛!」他回頭,「去請個醫女來!」

    李懷玉慢慢撐著床躺下去,閉眼道:「不必麻煩了,我睡一覺就好。」

    這副模樣,睡一覺當真能好?江玄瑾臉色很難看,揮手讓御風去,自己站在床邊,死死地盯著她。

    懷玉淡聲道:「你請人來我也不會診的。」

    「不是你自己的身子,就當真不愛惜了?」江玄瑾硬聲道,「可我還要給白御史一個交代,斷不能讓你死在這牢里。」

    這樣啊,懷玉輕笑:「那我就更不會診了,君上,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與你作對,你忘記了?」

    昔日紫陽君進飛雲宮教她禮儀,讓她坐有坐相,她偏翹起二郎腿,讓她走路姿態端莊,她偏學男兒家的八字步,嬉皮笑臉上躥下跳,就是不肯聽他的話。

    江玄瑾自然是記得丹陽有多可惡,黑著臉問:「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沒有好處啊。」她勾唇,聲音卻越來越小,「就是喜歡看你生氣而已……」

    「已」字都沒說出來,牢房裡就已經歸於了寂靜。

    「李懷玉?」江玄瑾微驚,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可低眼看過去才發現,這人兩隻手交握住手腕,竟是將脈搏護了個嚴實。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江玄瑾氣極反笑,試著掰了掰,發現她捏得實在是緊,強行掰開,怕是要傷著。

    一向冷靜自持的紫陽君,眼下突然暴躁得像一頭獅子。

    醫女來了,診不了脈,頂著君上冰冷的眼神,戰戰兢兢地道:「這位姑娘應該只是底子差了,受不住牢里的環境。」

    要是別的都還好說,受不住牢里的環境要怎麼辦?御風聽著都很為難,抬眼看過去,他家主子的臉色更不好看。

    「你留在這兒看著她。」江玄瑾道,「需要什麼葯,讓御風去準備。」

    醫女惶恐地看著他:「君上,這……」

    這兒可是死牢啊!

    「有問題?」他回頭問,聲音冷得像是剛從冰窟里撈出來。

    醫女不敢說話了,抖著身子低下了頭。

    死牢里的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她實在不明白有什麼醫治的必要。

    江府,韶華院。

    江深一邊看奴僕收拾東西,一邊用餘光打量坐在旁邊的徐初釀,她已經很多天沒同他說話了,見面除了行禮就是沉默,眼帘垂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輕咳兩聲,他抿唇道:「你還有什麼東西要收拾?別等出了門才發現漏了。」

    徐初釀在走神,壓根沒聽見他說話,一雙眼盯著屋角放著的花瓶,直愣愣的,沒個焦距。

    江深微惱:「聾了?」

    這一聲幾乎是吼出來的,徐初釀驚了一跳,睫毛顫了半晌,低頭問:「您說什麼?」

    氣不打一處來,江深怒道:「我說不帶你走了,你自個兒留在京都吧!」

    重陽節將至,江家的人都有登高望遠的習慣,恰逢京都有亂,老太爺便決定舉家去爬臨江山,除了江玄瑾,府里的人都去。

    徐初釀作為他的夫人,自然也是要去的,他說這個只不過是氣話。

    然而,旁邊這人聽著,竟點了點頭:「好。」

    江深一噎,感覺自己早晚得被她氣死:「好什麼好?」

    徐仙入獄,她要不是在江府,早就被一併牽連了,眼下帶她出去避風頭,她還不識趣?

    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徐初釀道:「您說不帶我去,又氣個什麼?」

    「我……」江深咬牙。

    自從上回她回了娘家,兩人之間和諧的狀態就被打破了,他知道自己當時說話過分了,後來一直想彌補她一二,但這個人油鹽不進,壓根不給他機會。

    也不知道是怎麼的,看她現在這副冷淡的模樣,他來氣得很。

    徐初釀只當他是心情不好,又朝自己發火,垂眸忍著,低聲道:「您帶兩位姨娘去就是了,她們也能伺候好您,我爹在牢里,我總要去送飯的。」

    「孤鸞和催雪我都會帶,用不著你提醒。」江深眯眼,「她們比你識趣得多。」

    要是往常他這麼說,徐初釀定會紅了眼,捏著帕子不知所措。

    可眼下,這人聽著,竟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也是。」

    江深愕然。

    徐初釀依舊在想著自己的事情,好半天之後,突然問他:「君上會救江白氏出來嗎?」

    「怎麼救?」他黑著臉道,「弟妹犯的是死罪,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扭轉不了這局面。」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他也該寫休書了。」

    徐初釀怔愣地點頭,捏著手裡的帕子,滿心愴然。

    當時她多羨慕君上和君夫人啊,沒想到竟會變成現在這樣。深情猶如此,那薄情呢?

    看了江深一眼,徐初釀起身道:「妾身先告退了。」

    「你又要去哪兒?」江深忍不住跟著站起來,走到她身邊道,「東西還沒收完。」

    徐初釀茫然:「不是不帶我去么?您收自己的東西就好。」

    「……」

    江深眯眼,突然出手抓了她的手腕:「你在跟我鬧脾氣?」

    「此話何來?」徐初釀搖頭,「妾身不敢。」

    不是鬧脾氣,那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態度?江深想不明白,徐初釀一直對他很好,很體貼,每次看他,眼裡都有朝陽一樣奪目的光。

    可現在,她總是垂著頭,偶爾看他一眼,眼裡也是黯淡一片。

    是……還在計較他上回說的話?江深抿唇,捏著她手腕的手緊了緊,低聲道:「我這個人,生氣的時候容易口不擇言。」

    「嗯?」徐初釀點頭。「妾身知道。」

    已經領教過很多回了。

    她這麼自然地接話,江深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是伶牙俐齒的,每次跟友人一起出行,張口都能將人說得甘拜下風。

    可他現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等了半晌也不見他有什麼反應,徐初釀掙脫了他的手,屈膝行禮,然後就去廚房準備飯菜。

    懷玉睡了一覺醒來,渾身還是滾燙,旁邊一個醫女紅著眼跪坐在稻草堆上,看起來頗為可憐。

    「這是幹什麼?」她不解,「你也被關進死牢了?」

    醫女抖著身子搖頭:「君上吩咐,讓我在這裡照看。」

    懷玉一愣,眼珠子緩慢地動了動,然後低笑:「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你給我診過脈了?」

    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醫女連連搖頭。

    低頭看了看,懷玉忍不住在心裡誇自己,睡著了也沒有鬆手,真是好樣的!

    「你還是走吧。」她道,「死牢里是不需要醫女的。」

    醫女惶恐地看向外頭站著的御風。

    李懷玉跟著看過去,搖頭:「不用管他。」

    那可是君上的親衛啊,不用管?醫女很緊張,試探性地往外走了兩步,就聽得御風開口道:「夫人,這是君上的吩咐。」

    「他吩咐有什麼用,我不聽。」懷玉道,「人家一個小姑娘,在死牢里呆著像什麼話?」

    御風為難地皺眉。

    李懷玉翻了個身,朝著他輕笑道:「他不就是怕我死了沒法給白德重交代?放心,我可不會這麼沒出息地死在這臟地方,要死也該在眾目睽睽之下,魂飛魄散才對。」

    「不是……」御風道,「夫人,君上其實很擔心您。」

    擔心她?懷玉當聽了個笑話:「你是沒聽見他先前說的話不成?」

    愛這個字,你也配說嗎?

    小心藏著的東西,被他掏出來扔在地上踩了個稀碎,這麼絕情又狠心,半分餘地也沒給她留,哪裡還會擔心她呢?

    心口猶自疼得難受,懷玉勉強撐起身子,看了看醫女藥箱上放著的筆和紙,低聲道:「拿過來給我。」

    醫女慌忙領命,把紙筆都塞進她手裡。

    舔了舔筆尖,懷玉低頭而書,認認真真地寫了一炷香的功夫,實在是頭暈得厲害才停了筆,把寫完的東西遞給醫女道:「這份東西,就請御風大人轉交給君上吧。」

    御風皺眉,接過來一看,嚇得臉一白。

    《放夫書》

    北魏律法: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去,若是夫妻緣盡,丈夫就需要寫一封《放妻書》,與妻子「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君上還沒動筆,夫人竟先寫了這樣的東西。

    連連搖頭,御風忙不迭地把信紙塞回醫女的手裡:「請夫人饒過屬下!」

    就算他不知道君上如今是什麼心思,但送這個過去,他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寫都寫了,給一下都不行?」懷玉道,「若是不拿著這個,我獲罪,你家主子被牽連也不一定。」

    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御風道:「您還是牽連主子吧。」

    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懷玉還想再勸,就聽得外頭又響起了腳步聲。

    「二夫人?」御風回頭看見來人,驚訝地喊了一聲。

    徐初釀溫和地朝他點頭,過來站在兩間牢房的中間,低聲道:「我來送飯。」

    徐仙的牢房還空著,也不知道做什麼去了,懷玉看了看,朝她招手:「你先來我這裡。」

    「好。」看見她這臉色,徐初釀很是擔憂,放下食盒欲言又止,扭頭朝御風道,「我們妯娌有話要說,你們可否迴避一二?」

    旁邊的醫女如獲大赦,抱起藥箱就往外跑。御風猶豫了片刻,也乖順地退了出去。

    眼瞧著他們消失在牢房拐角處,徐初釀才回頭,打開食盒,拿出兩大盅子補湯來。

    「這……」懷玉聞著那股子濃濃的海參味兒,頗為詫異地看了徐初釀一眼,「二嫂為什麼給我準備這個?」

    四下無人,徐初釀看著她道:「你的身子,吃這個好。」

    海參宜孕,補血養血。

    「你怎麼知道的?」懷玉瞪圓了眼,「那江府里其他人……」

    「別急。」徐初釀按住她,「除了我和祁錦,沒人知道,我也是看見她給你熬的十三太保才猜出來的。」

    有一段時間她很想給江深懷個孩子,所以對這些保胎葯熟悉得很。

    「我來就是想問問你,你打算怎麼辦?」徐初釀道,「若是君上知道你有身子,指不定會給你找一條活路。」

    「我自己有安排,二嫂不必擔心。」知道她沒說出去,懷玉大大地鬆了口氣,接過她遞來的碗就喝。

    徐初釀哪裡知道她有什麼安排?只覺得帶著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赴黃泉實在可惜,目光里滿是惆悵。

    老實說,補藥一類的東西李懷玉是不愛喝的,但為著白四xiǎo jiě這不爭氣的身子,她硬生生喝下去三碗,努力止住想吐的衝動,躺回床上給自己順氣。

    「二嫂既然來了,不如幫我個忙?」她道。

    徐初釀點頭:「你只管說。」

    拉著她過來,懷玉湊到她耳邊,低聲嘀咕了好一陣子。

    「我知道你會為難。」她道,「但這事兒只有你能辦到。」

    徐初釀滿眼震驚,獃獃地看著她:「能行嗎?」

    「能。」懷玉認真地點頭。

    馬上要到九月九了,紫陽君始終不鬆口為丹陽餘黨求情,李懷麟披著披風站在迴廊下,眯眼看著遠處的殿檐。

    「什麼法子都用過了,誰曾想君上竟會絕情至此。」齊翰無奈地道,「以臣下之見,君上許是有所察覺,故而起了戒心。」

    「不會的。」李懷麟搖頭,「他那個人,只要手裡有足夠的證據,就一定會替徐仙他們叫屈,那麼多人命,他捨不得的。」

    「可證據……」齊翰搖頭,「不能給啊。」

    「有朕在,大人怕什麼?」李懷麟道,「就算大人頭上罪責確鑿,朕不還是能保大人安穩無虞?」

    一聽這話,齊翰定了定神,拱手問:「陛下之意是……?」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跟他打感情牌一點效果也沒有,那還是用他最喜歡的事實來說話。

    御書房動亂當日,擅自調動禁軍的不止徐仙,還有太尉司徒敬。為了引長公主上鉤,製造紫陽君被困的假象,他當日在皇宮調動了千餘護衛,手裡沒有聖旨。

    這麼大的餌,江玄瑾咬不咬?

    咬!

    第二日的早朝之上,紫陽君直接上稟,呈上宮中護衛口供和宮禁記錄,狀告太尉司徒敬擅調人馬,圖謀不軌!

    李懷麟有點傻眼,他讓齊翰給證據,是為了讓紫陽君知道當日的確是有人在設計陷害,好讓他藉此機會替丹陽餘黨喊冤。

    結果怎麼的,他竟繞過了謀逆之案,直接把司徒敬一起扯下了水?

    「司徒大人為何調兵,應該有原因吧?」他急忙道。

    司徒敬跪在地上,抬頭就想辯駁,然而旁邊的江玄瑾開口了:「宮內無旨調動兵馬,都視同謀反,徐將軍如此,司徒大人也不會例外。若人人都說有原因,國法何存?」

    李懷麟一噎,司徒敬倒是惱了:「君上非扯上老夫,無非是想替徐將軍求情!」

    「非也。」江玄瑾從袖子里拿出摺子,雙手呈上,「臣正要請陛下定罪,謀逆一案,徐仙為主謀、雲嵐清韓霄為同謀,調動兵馬,其罪當誅。另有牽扯其中之人,臣皆一一陳明罪責,請陛下過目。」

    內侍連忙將摺子呈上去,李懷麟瞧著,臉色難看得很。

    偷雞不成蝕把米。

    長長的摺子上,白珠璣的名字寫在中央,上書從犯之罪,但因與徐仙等人來往的證據不足,故而請他來定如何處置。

    還真是捨得!

    心裡有氣,李懷麟合了摺子,勉強笑道:「君上辛苦,此案能結,朕也能睡幾個安穩覺。」

    說罷,起身道:「若無別事,就退朝吧。」

    「陛下。」江玄瑾上前道,「臣摺子上漏寫了一個司徒太尉,還望陛下批複之時,一併添上。」

    腳步一頓,李懷麟頭也不回地道:「此事,朕會仔細斟酌。」

    斟酌么,會斟酌出個什麼結果就不一定了。

    司徒敬長長地鬆了口氣,等陛下起駕離開了,便從地上爬起來,看江玄瑾一眼,臉上帶著兩分得意。

    真以為上頭坐的還是之前那個他說什麼聽什麼的皇帝?想拿下他?他可是手握大權的太尉!

    江玄瑾平靜地迎著他的目光,等後頭的朝臣都紛紛往外走了,才朝兩側的禁軍招了招手。

    禁軍領命,上來就將司徒敬重新按在了地上。

    「你們幹什麼?」大驚失色,司徒敬掙紮起來,「以下犯上,當真是反了不成?」

    「押往天牢,聽候發落。」恍若未聞他的話,江玄瑾下了令。

    怒目圓睜,司徒敬大喝:「我乃太尉,你憑什麼押我?!」

    剛吼完,嘴巴就被人堵上了。

    外頭聽見動靜的文武百官紛紛回頭,就見司徒敬狼狽地被禁衛押走,一張老臉氣得通紅。

    齊翰見著,皺眉想上前,可一看江玄瑾那臉色,他又停住了步子。

    陛下不與司徒敬計較,是想和稀泥,紫陽君眼下非要計較,那誰也勸不住,司徒敬就算是太尉,有名正言順的由頭能抓他,他也跑不了。

    不過更讓他心驚的是,宮裡竟有這麼多禁衛是聽紫陽君調遣的。

    那兵符,還是得快點拿回來才行。

    謀逆之案的罪名定下,徐仙等人均是秋後處斬。

    套不住紫陽君,李懷麟便去找了李懷玉。幽暗的審問室里,李懷玉安靜地跪在地上,低聲道:「只要陛下讓徐仙等人出了京郊,兵符自當奉上。」

    出京郊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尚在北魏,他總能把人找到。

    心裡想著,面上卻是一派純良:「皇姐手段極多,朕有些害怕。」

    懷玉輕笑:「陛下怕什麼呢?我從頭到尾,對誰心狠手辣,都從沒想過害你。」

    「即便是又一次要死在朕手裡,皇姐也不怨嗎?」李懷麟垂眸。

    怎麼可能不怨呢?她又不是個傻子,被人辜負欺騙到這個地步,難道還要謝謝他不成?

    手微微收攏,懷玉沉默不語。

    猜得到她的dá àn,李懷麟別開了頭,道:「如皇姐所願,明日重陽節,朕不會再讓紫陽君來送你一程了。」

    朕會親自在祖廟前,看著你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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