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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生死未卜

所屬書籍: 春日宴

    輕輕巧巧的幾個字,落進耳里卻如同平地一聲驚雷,炸得人猝不及防。

    乘虛倒吸一口涼氣,震驚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屬……屬下這就去!」

    向來對諸事都漠然的紫陽君,竟然會衝冠一怒為紅顏?乘虛震驚之後,又有點感動。不容易啊!活了二十幾年的老鐵樹,總算是開了朵鮮活的花,還真是得讓江家的人都來看看!

    這樣一想,他腳下生風,轉瞬就衝出了廂房。

    懷玉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耳邊聽著有人說話,卻聽不清說的是什麼。朦朧間感覺有人將自己翻了個身,接著背後就被什麼東西輕輕一扯,皮肉頓時火辣辣地疼。

    「嘶——」痛苦地shēn yín出聲,她艱難地掀起眼皮。

    靈秀站在她的床邊,手裡捏著她半幅中衣,眼睛盯著她的背,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看見她睜眼,眼淚掉得更凶:「xiǎo jiě……」

    「怎麼又哭了?」懷玉恍惚地朝她道,「我沒事……你先別哭……」

    這還叫沒事?靈秀急得直搖頭,嘴巴張了張,卻發現喉嚨堵得說不出話,跺兩下腳,她「哇」地一聲哭得更凶。

    江玄瑾本是背對著床榻迴避,乍一聽靈秀這哭聲,還以為床上的人出了什麼意外,倏地就回過了頭。

    床上的人趴著,身上衣裳褪了一半,貼著背的料子被血黏住,目光所及一處,一片青黑交雜、血肉模糊。

    背上竟然還有這麼重的傷?!江玄瑾心口一震,有點不敢置信。白府里的都是些什麼人,竟當真能對她下這麼重的手?

    李懷玉瞳孔渙散,氣息也微弱,卻還斷斷續續地朝靈秀道:「就是一點皮肉傷……我也沒讓他們好過……你別著急啊……」

    看她這模樣,江玄瑾皺眉,也顧不得什麼非禮勿視,上前便替了靈秀的位置朝她道:「去找醫女來。」

    靈秀猶自哭著,半晌才反應過來,點頭就往外跑。

    她跑得沒了影,李懷玉便艱澀地動了動眼珠,將目光落在旁邊這人身上。

    「你……」仍舊沒死了調戲他的心思,哪怕是半死不活,懷玉也啞著嗓子朝他說一句,「你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在心疼我?」

    都這副模樣了,還有心情說這種鬼話?江玄瑾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沒有!」

    委屈地扁嘴,懷玉低聲嘟囔:「真絕情……」

    絕情的江玄瑾板著臉,正待問問她到底為什麼弄成這樣,卻見床上這人像是撐不住了似的歪了腦袋,眼睛也陡然闔上。

    嚇了一跳,他立馬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一息尚存。

    心口一寂,之後又瘋狂地跳動起來。江玄瑾低頭看了看,覺得自己可能得了什麼心病,今日一整天都不太正常。

    「君上。」靈秀出去沒一會兒又回來了,跺腳急道,「他們說府里的醫女在夫人那邊,沒空過來!」

    一聽這話,江玄瑾的臉色寒了寒。

    罰家法尚可找到說法,但明知白珠璣傷得如此重,卻扣了醫女在自己身邊,擺明了是要置她於死地。堂堂御史夫人,心腸竟歹毒到了這個地步?

    摘下腰間銘佩,並著荷包一起遞給她,江玄瑾道:「你拿這些去府外請個醫女回來,走側門,不必告知白家主母。」

    「是!」

    出府去請的醫女來得就比府里的輕快多了,只是,那醫女自打進門看見床上的人,眉頭就沒鬆開過。

    「得先替姑娘將衣裳褪下來,替我備些溫水。府上若是有乾淨的鹽,也拿些過來。」她道。

    靈秀照辦,江玄瑾守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問了一句:「有大礙嗎?」

    醫女嘆了口氣道:「這豈止是大礙,能活下來都算這位姑娘命硬。瞧她的脈象,先前身子想必就有舊疾,加上這一身重傷,內外皆損、心神疲憊,小女真是沒什麼把握能治好。」

    江玄瑾怔了怔,皺眉:「需要什麼藥材你只管說。」

    「這已經不是藥材的問題……」醫女嘆息,看了看他的神色,無奈地道,「小女先寫個方子給這姑娘吊一口氣吧。」

    「好。」

    拿了紙筆由她寫,江玄瑾轉身走回床邊,看了看那張慘白的臉,想了想,伸手抓住她的手,將自己常年戴著的沉香木佛珠抹到了她的手腕上。

    申時一刻,太陽落山。

    白德重終於忙完朝中事務乘轎回府,結果剛跨進自家府邸的大門,就有東院的家奴迎上來朝他道:「老爺,您快去看看夫人吧!」

    「夫人怎麼了?」他不解。

    那家奴在前頭帶路,一邊走一邊搖頭:「奴才不好說,您去到東院就明白了。」

    白德重跟著走,心裡暗怪這白孟氏就會賣關子。

    然而,到了東院的主屋門口,他頓時明白了家奴為什麼不好說了。

    向來整潔的屋子,眼下竟是一片狼藉。桌椅倒地,往日擺在各處的精美瓷器眼下皆成了碎片,銅香爐、銀痰盂,都砸在地上變了形,牆上甚至還有些血跡。

    眉頭緊皺,白德重喝道:「這是進賊了不成!」

    白孟氏哭著從側堂出來,捏著帕子就朝他跪下了:「老爺,你要給妾身做主啊!」

    「到底怎麼回事?」白德重一把將她扶起來,「你要我做什麼主?」

    擦了擦眼淚,白孟氏哽咽道:「您看見的這些,都是珠璣所為!她昨晚一夜未歸,今早倒是偷偷溜了回來。妾身氣她不自愛,便想罰她一二長長記性,誰曾想她竟不服管教,打傷家奴不說,還將妾身屋裡的東西都砸了!」

    白德重聽得一驚:「當真?」

    「證據都在這裡,妾身還會撒謊不成?」白孟氏嘆息,「本是念著珠璣她失了婚事難過,不想與她太計較,關幾天磨磨性子也就罷了。誰曾想,她不但沒有絲毫悔意,還找了人來給她撐腰,該受的罰也不受,耀武揚威地就走了!」

    白德重大怒:「誰敢給她撐腰?」

    一提這個,白孟氏支吾了兩下,沒敢答。

    旁邊的柳嬤嬤立馬接著道,「四xiǎo jiě做的可不止這些呢!她還偷了二xiǎo jiě的嫁妝,被發現也不慚愧,反而威脅說要將二xiǎo jiě的嫁妝全都偷光!」

    這叫個什麼話?白德重氣得眼前發黑,也顧不得什麼撐腰不撐腰了,伸手就拿出了衣袖裡的紅木戒尺,怒喝一聲:「她現在人在哪兒!」

    白孟氏道:「在西院呢。」

    白德重轉身就走,心裡簡直是火冒三丈!

    他一向自律,教導子女也是盡心儘力,不求她們有多大出息,只要知禮義廉恥,辯黑白是非,那也就算沒枉費他多年心血。結果怎麼的,他竟還教出個囂張跋扈,無法無天的土匪來?

    白珠璣昨晚徹夜不歸,他本就壓著氣,今日再一聽白孟氏所言,白德重真是恨不得把白珠璣打回娘胎里,當從未生過這個女兒!

    一路衝到西院,他推開廂房的門,就看見白珠璣正趴在床上睡覺。

    竟然還在睡覺!

    怒氣沖了腦,白德重跨進屋,也沒看屋裡其他人,舉著戒尺就朝床上的人打過去!

    「老爺!」靈秀驚叫一聲。

    白德重沒理她,也不可能理她,現在誰攔他都沒用,他這一戒尺揮出去就沒打算收手!

    然而,電光火石之間,旁邊有人突然側身過來擋在了床前。三尺長的紅木戒尺落在那人的手上,清脆的一聲響。

    「啪!」

    屋子裡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白德重愕然,盯著那人接住戒尺的手看了一會兒,才緩緩抬頭看向他的臉。

    「白大人。」江玄瑾臉色陰沉,捏著戒尺的另一頭往旁邊一推,收袖問,「您這是做什麼?」

    「君上?!」看見是他,白德重後退了兩步,一瞬間以為自己闖錯了地方。可回頭看看,這屋子的陳設、屋外的景物、包括旁邊站著的靈秀,無一不證明這的確是珠璣的房間。

    申時末,天色已晚,紫陽君竟然還在別人家女兒的房間里?!

    剛滯住的怒氣又翻湧上來,白德重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又惱又氣地道:「還以為君上是個懂禮數的正人君子,沒想到也能做出這種私闖閨房的事情來!」

    看不見床上半死不活的親生女兒,倒是指責他私闖閨房?江玄瑾皺眉看著他,一瞬間就明白了白孟氏為何敢把白珠璣打成這樣。

    白德重這老頭子,壓根沒把白珠璣的性命當回事。

    「君上。」旁邊的醫女戰戰兢兢地將葯遞給他,「得快些了,耽誤不得。」

    一聽這話,江玄瑾也顧不得白德重了,接過葯就對靈秀道:「扶一把你家xiǎo jiě。」

    「是!」靈秀連忙過去坐在床頭,托起李懷玉讓她側了身,方便灌藥。

    這一翻動,白德重才發現床上的人臉色慘白如紙,屋子裡的血腥味兒也重得很。

    「怎麼回事?」他愣了愣。

    靈秀咬牙道:「xiǎo jiě被夫人打了個半死,眼下渾身沒一處好的地方。老爺不管不顧的,卻還要把xiǎo jiě這最後一口氣給打沒!她好歹也是您親生的女兒啊!您的心怎麼這麼狠!」

    一聽這話,白德重意外了:「夫人打了她?」

    頓了頓,又皺眉道:「她犯那麼多錯,自是該打!」

    額角青筋跳了跳,江玄瑾看著白德重,終於是忍無可忍,寒著臉喊了一聲:「御風!」

    乘虛去了江府,御風聽了消息就先過來了白府。此時聞聲,御風立馬抽出腰上的峨眉刺。

    「幹什麼?」白德重厲聲道,「這可是白府!君上越矩不說,還想欺主不成?」

    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話,江玄瑾朝御風下令:「把閑雜人等清理出這個院子,你在門口守著,沒我的吩咐,一隻蒼蠅也別放進來。」

    「是!」御風應下,峨眉刺橫到白德重面前,推著他就往外走。

    這「閑雜人等」四個字里,竟包括了他?白德重出了房間,回頭一看,當真是怒了:「江玄瑾,你欺人太甚!明日朝上,老夫定要參你一本!」

    放下空葯碗,江玄瑾起身去門口,捏著門弦看著外頭那氣急敗壞的人,冷聲道:「大人只管去參,本君等著陛下召見。」

    說罷,揮手就扣上了門,將嘈雜的聲音統統擋在外頭。

    屋子裡的人都嚇得不敢吭聲,醫女哆哆嗦嗦地理著御風帶來的藥材,靈秀也慌忙去看床上的懷玉。

    不看不知道,這一看嚇得她驚呼出聲:「xiǎo jiě!」

    床上的人眉頭緊皺,方才還慘白的臉,轉瞬就紅成了不正常的顏色,嘴巴微張,渾身抽搐,像一條摔在石頭地上的魚。原本上好葯的肌膚,又滲出了血。

    江玄瑾下頷緊了緊,連忙大步跨過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觸手滾燙!

    輕吸一口氣,他扭頭看向醫女:「發高熱了。」

    醫女一聽,慌忙放下手裡的東西,過去又把了把脈,神色霎時凝重。

    怎麼?江玄瑾看著她。

    醫女嘆息,伸手指了指門外,起身便往外走。江玄瑾會意,跟著出去,帶shàng mén。

    「我就直言了。」門關上,醫女低聲道,「這姑娘內外傷都重,尤其脾肺,若是不發高熱,吃些靈藥許還有轉機,但這時候高熱不退,恐怕……」

    剩下的話她沒說,江玄瑾也明白,臉上波瀾不驚,袖口卻是微微收攏了些。

    醫女嘆息:「我且去再給她抓些退熱的葯,勞煩君上找些酒水,讓人給她擦擦身子。能不能熬過去,就看她的造化了。」

    「好。」低聲應下,他看著醫女離開,猶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夜涼如水,白府里各處都已熄燈安寢,唯獨西院這一間廂房燈火通明。伸手接了接從門縫裡漏出來的光,江玄瑾抿唇,極輕地嘆了口氣。

    推門回去,他讓靈秀找了半罈子酒來,然後擰了帕子,一點點地替懷玉擦臉和手腳。反反覆復一個時辰,竟也沒嫌煩。

    醫女的葯熬送來,江玄瑾才終於停了手。

    「給她喂下去。」醫女比劃,「小心別碰著她的傷口。」

    靈秀應聲將懷玉抱起來,江玄瑾接過葯吹涼些,一勺勺往她嘴裡送。

    然而,這回的葯李懷玉沒有咽下去,竟是皺著眉悉數吐了出來。江玄瑾瞧著,臉色一沉,乾脆就放了勺子,端起碗捏著她的嘴灌下去。

    雖還是吐出來了不少,但好歹也咽下去一些。一碗葯見底,江玄瑾又鉗了她半個時辰,懷玉漸漸安定下來,不再抽搐。

    夜色漸深,院子外頭的吵鬧聲也逐漸消失。靈秀不安地看了看時辰,又看了看坐在床邊巋然不動的紫陽君,忍不住小聲道:「君上,您去客房歇著吧,這兒有奴婢看著。」

    江玄瑾沒動,只換了帕子繼續替她擦臉,順口問了她一句:「你家xiǎo jiě平日在府里吃什麼?」

    靈秀一愣,不懂他為何要問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按例每日早膳清粥小菜,晌午兩個素菜一兩米飯,晚膳與午膳差不多。」

    說著,又絮絮叨叨地念叨:「這府里都是些見高踩低的人,知道夫人不待見我家xiǎo jiě,吃穿用度就都有虧待。先前xiǎo jiě痴傻的時候,他們還拿xiǎo jiě取樂,沒少趁著我不在打罵欺負她。如今好不容易xiǎo jiě神智清醒了,他們又變著法剋扣月錢銀子,xiǎo jiě日子過得實在艱難!」

    江玄瑾聽完,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低聲道:「我以為……倒當真是我錯怪她了。」

    當時她說自己在白府吃不飽穿不暖,他還當她撒謊騙他同情,結果說的竟是真的,只是他不願意相信。

    那這麼久以來,他以為的那些謊話里,是不是也有被他忽略了的、她的真心?

    這念頭一起,耳邊頓時有無數她說過的話響起:

    ……

    「你傻嗎,姑娘家說給你賠罪,就是想勾搭你的意思,誰管到底用不用賠啊!」

    ……

    「我不會放手的,別說這些沒用的話。」

    ……

    「在我眼裡,自然是你最重要。」

    ……

    江玄瑾皺眉,下意識地想搖頭將這些聲音趕開。然而,最後最軟的那一句,還是無法阻擋地鑽進了他的耳朵。

    「我想同你,歲歲常相見呢。」

    她聲若黃鶯,尾音帶著媚人的小勾子,勾得人心裡發癢。

    心口一熱,江玄瑾只覺得喉嚨微緊。低頭再一看,方才耳里眼裡那張笑盈盈的臉漸漸消失不見,床上的人依舊虛弱又蒼白。

    他倏地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君上?」靈秀嚇了一跳,不解地看著他。

    微微一怔,他察覺到自己失態,緩緩垂了眼:「沒事。」

    胸腔里的躁動漸漸鎮定下來,江玄瑾伸手,又探了探懷玉的額頭。

    高熱還是沒退。

    心裡一沉,他扭頭朝醫女道:「來看看她。」

    在桌邊打瞌睡的醫女回了神,連忙過來重新把脈。這一把,嘴唇就白了。

    「如何?」江玄瑾問。

    猶豫半晌,醫女艱難地吐出四個字:「聽天由命。」

    江玄瑾聽了,低頭看著床上的人,劍眉不松。

    伸手撥了撥在她手腕上戴著的、跟了他多年的佛珠,他低聲道:「就算是天命,也該偏心你一些才是。」

    靈秀聽著這話,愕然地看他一眼,莫名地覺得鼻子發酸。

    白德重從西院離開之後,又回去了白孟氏那邊。雖然很氣江玄瑾這霸道的行為,但他冷靜下來也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於是問白孟氏:「珠璣身上的傷是你打的?」

    白孟氏一頓,接著就委屈地道:「妾身不是說過了嗎?想讓她長長記性,所以讓人請了家法。可家法一點也不重啊,誰捨得當真用力打她?您切莫信了那些個障眼法!」

    「那紫陽君是怎麼回事?」白德重皺眉,「你為何之前不告訴我是他在護著珠璣?」

    白孟氏更加委屈:「紫陽君什麼身份,半分顏面也不給妾身的,妾身哪裡還敢告他的狀?」

    的確是半分顏面也不給,別說白孟氏了,他在他那裡都沒討著好。

    白德重想了想,覺得白孟氏說的也沒什麼問題,氣歸氣,還是先洗漱休息,打算明日早朝參他一本。

    可當真睡了一覺起來,走在上朝的路上,白德重又猶豫了。

    昨日紫陽君面上一絲愧疚也沒有,行坐之間一身正氣,不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的模樣。臨走的時候,他更是半分也不怕他上奏皇帝,甚至說等著陛下召見。

    是不是還有什麼隱情他不知道?

    站在朝列中,悄悄看一眼龍椅上端坐著的帝王,白德重猶豫再三,終究是將想好的奏本給咽回了肚子里。

    今日上朝的人莫名地少,朝會一個時辰便結束了。白德重疾步出宮,想著若是今日江玄瑾還守在西院不給說法,那他便去找江家老太爺說道說道。

    然而,一隻腳跨進白府,白德重被裡頭的場景嚇了一跳。

    紅綢蓋著的聘禮擔子,從門口一路排到了前堂,一眼望過去,活像是一條火紅的龍。

    「老爺!」門房滿臉喜氣地上來朝他行禮,「您可回來了,江家的各位都在前堂等著了!」

    微微一愣,白德重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暗道自己真是氣糊塗了,都忘記今日是江府來下聘的日子。眼下璇璣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其他,可以等空了再說。

    提了提精神,他整理好儀態,邁步進了前堂。

    白孟氏已經在前堂里站著了,餘光往那滿屋滿院的紅色上一掃,簡直是喜上眉梢。

    聘禮一向決定著婆家對兒媳婦的重視程度,她家璇璣可真是出息,竟讓江家給出了六十四抬的最高規制,光看前兩擔露出來的邊角,就能知道那紅綢下頭蓋著的東西分量多足。

    她身後站著的白家親戚都艷羨地道:「璇璣嫁得好啊,這女兒沒白養!」

    白孟氏一聽,心裡更是高興,面兒上卻還矜持地掩唇道:「聘禮是其次,璇璣能嫁個好夫婿才是正事。」

    幾個親戚又恭維她幾聲,直把白孟氏捧上了天。

    江家的人坐在客座上安靜地喝著茶,沒吭聲。

    白德重進來,也沒多看,先朝最前頭的江崇見了禮:「勞親家和各位久等。」

    江崇起身,沒應他這一聲「親家」,拱手道:「白大人為國效力,咱們等一等也是應當。」

    白德重一愣,禮貌地笑著,卻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目光往旁邊一掃,他登時怔住了。

    江老太爺拄著龍頭杖端坐在客座上,他身邊還有個笑吟吟的江深,背後站著的一排人都是江家叔伯親戚,隨意拎一個出來都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

    怪不得今日朝會上空蕩蕩的,這些人怎麼都來這裡了?!

    心裡驚駭,白德重強自鎮定,拱手朝著江老太爺補上一禮:「老太爺竟然親自過府,白某真是惶恐!」

    江老太爺笑了笑,和藹地看著他道:「親家先坐。」

    掃一眼他背後那些人,白德重僵硬地落座,只敢坐了半席,身子挺得筆直。

    老太爺又道:「老朽今日,是來下聘的。」

    白德重點頭,拱手道:「其實按規矩大將軍過來即可。您來一趟,倒是讓白某慚愧府上禮數不周。」

    老太爺笑著搖頭:「老朽就是按規矩過來的,親家不必不安,府上禮數很是周全。」

    這話什麼意思?白德重有點茫然,背後的白孟氏聽得也糊裡糊塗的。

    按規矩,不是該新郎的父親過來下聘禮嗎?江焱要娶親,老太爺來幹什麼?再者,大將軍方才是不是嘴瓢了?怎的稱白德重為「大人」呢?該同老太爺一樣稱「親家」才是啊。

    不等他們想明白,江老太爺又說了一句:「犬子玄瑾可還在貴府上叨擾?」

    提起這茬,白德重臉色有點不好看了:「君上想必仍在西院。」

    「那好。」老太爺點頭,轉眼朝江崇道,「去把他叫過來。」

    白孟氏一瞧,急忙插嘴道:「江家今日這麼多人為璇璣婚事而來,已經是興師動眾,何必再驚動君上呢?」

    看她一眼,老太爺笑道:「若是為貴府二xiǎo jiě的婚事,老朽今日就不必坐在這裡。」

    此話一出,白德重總算是想到點什麼,愕然地看了看江家的人,張嘴想說話,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荒謬,怎麼也說不出口。

    白孟氏猶自不解地皺著眉,覺得這話莫名其妙。堂上白府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西院廂房。

    江玄瑾一宿未眠,卻還是沒有等到床上的人醒轉,一雙眸子盯著把脈的醫女,顏色深如黑夜。

    醫女戰戰兢兢地按上脈搏,半晌也沒說個結果。他有些焦躁,上前就想再探探那人的鼻息。然而,手指還沒放上去,廂房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主子。」御風進來拱手傳話,「老太爺請您去前堂,大公子在院門外等您。」

    請他去,想必就是白德重下朝歸府了。江玄瑾抿唇,看了看床上這人,手指停在離她鼻息一寸遠的地方,想了想,終究是垂下去替她掖了掖被子。

    「我先替她去解決別的事情。」他起身朝靈秀道,「照顧好你家xiǎo jiě,若是有事,便來知會一聲。」

    靈秀連連點頭。

    接過御風遞來的乾淨外袍,江玄瑾更衣,就著涼水抹了把臉,出門去尋江崇。兩人一道去往前堂,剛跨過門檻,就聽得老太爺一聲呵斥:「你成何體統!」

    眾人都嚇了一跳,不知他斥的是誰。江玄瑾卻很是自覺地上前,站在他面前低了頭:「兒子失禮。」

    「你也知道自己失禮?」老太爺直瞪眼,「下聘的日子,你個要娶親的人,能比親家還晚來?」

    剛剛還一片嘈雜的前堂,因為這一句話,瞬間安靜得彷彿人全死了。

    白德重瞪大了眼,白孟氏也瞪大了眼,後頭一眾白家的人個個都傻在了原地。有人甚至挖了挖耳朵,懷疑自己在做夢。

    要娶親的人是誰?紫陽君?這老太爺莫不是老糊塗了?

    一片震驚之中,江玄瑾面色很是平靜,轉身朝向白德重,淡聲道:「晚輩來遲,還望大人恕罪。」

    白德重:「……」

    雖然江玄瑾年紀輩分都比他小,但人家身份擺在這裡,一向是以「本君」自稱。乍一聽他自稱「晚輩」,白德重莫名地覺得心裡發慌。

    「這是怎麼回事?」白孟氏不鎮定了,皺眉看一眼江玄瑾,又看向後頭的老太爺,「今日不該是替江家小少爺來給璇璣下聘嗎?如何就變成了紫陽君要娶親?」

    老太爺杵著拐杖笑道:「今日請兩家這麼多人來,為的就是將此事說清楚,以免日後落人口舌——玄瑾輩分比焱兒長,他的婚事,自然是要排在焱兒前頭的。今日我江府上下齊到,就為讓白大人看見我江府的誠意,放心把女兒嫁給玄瑾。」

    聽著這話,白德重很震驚,不是震驚江府誠意多麼足,而是震驚……紫陽君竟然真的要給他當女婿?

    朝中多少人想與紫陽君攀親啊,齊閣老甚至願意把嫡女給他做妾,那般傾國傾城的美人他都沒看一眼,如何就瞧上了白珠璣?

    要是沒有昨日的事,白德重可能還會天真地以為紫陽君看上的是璇璣。但經過昨日的事……要是還不知道他想娶誰,他這四十多年就白活了!

    白孟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霎時由紅變白,瞪眼看著江玄瑾,手指甲都嵌進了肉里。

    他想娶白珠璣?他怎麼能娶白珠璣!璇璣嫁給江焱尚算高攀,那四傻子憑什麼嫁給紫陽君?這事兒要是真成了,璇璣往後豈不是要喊她一聲嬸嬸?簡直荒唐!

    怒不可遏,她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了,急急地開口道:「這事不行!」

    白德重尚未說話,倒是女眷先出了聲。江老太爺皺眉,很是不悅地看她一眼,沉聲問:「為何不行?」

    白孟氏有些慌神,又氣又急地上前問:「老太爺可知君上意欲娶誰?」

    「自然知道。」他點頭,「貴府四xiǎo jiě,白珠璣。」

    「既然知道,那老太爺也該知道,白珠璣痴傻多年、品行不端!嫁給小少爺尚且不行,又何德何能嫁給君上?」白孟氏連連搖頭,「請老太爺三思!」

    這話說得難聽,無形中就踩了江焱一腳,旁邊的江崇看她一眼,登時也沒了好臉色。

    「你放肆!」白德重察覺到不對,斥了她一句,「這裡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君上乃國之棟樑,他的婚事自然不能馬虎。老爺今日就算責罰妾身,妾身也非得說明白,不能讓她矇騙了君上!」白孟氏一副大義滅親的公正態度,「妾身所言,句句屬實。那白珠璣不但偷盜成性,而且還夜不歸家,聲名敗壞,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別家嫁女兒,都是巴不得說盡好話,生怕被婆家輕賤了去。這白府倒是好,下聘的人才說幾句話,當家主母就急急地要往待嫁的女兒身上潑髒水。

    江玄瑾抬眼看著她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微微勾唇:「句句屬實?」

    迎上他的目光,白孟氏有點心虛,卻還是使勁點頭:「是,府里的人都知道!白珠璣因為虛榮,偷了她二姐的嫁妝穿戴,昨日不知跑去了何處,一晚上都沒回來!」

    「偷她二姐的嫁妝?」江玄瑾想了想,「白夫人指的是昨日四xiǎo jiě身上那些首飾?」

    「是的!」白孟氏篤定地道,「那都是妾身給二女兒備下的,妾身親自看過,不會有錯。」

    嗤笑一聲,江玄瑾翻手拿出一支金絲八寶攢珠簪:「那白夫人且看看,這個是不是也是二xiǎo jiě的嫁妝?」

    這是白珠璣在墨居里落下的,還是御風撿著了帶來的白府,本是打算等她醒了就還她,沒想到還派上了用場。

    白孟氏瞧了瞧他手裡的簪子,覺得做工跟白珠璣身上那些差不多,當即就點頭:「是!這個也是!」

    收回手,江玄瑾點頭:「這就好辦了,這簪子出自滄海遺珠閣,滄海遺珠閣的陸掌柜的家宅就在隔壁。白夫人若執意說這些東西是你替二xiǎo jiě置辦的嫁妝,那不妨就把陸掌柜請來,一問便什麼都清楚了。」

    此話一出,白孟氏的臉頓時一青,接著就怒道:「君上的意思是妾身在撒謊?」

    這是惱羞成怒的反問,一般人被她唬住,怎麼也會說句「我不是這個意思」之類的場面話。

    然而,她面前站的是從來不給人顏面的江玄瑾。

    「你本就在撒謊。」他斂眉,神情越發冷冽,「四xiǎo jiě那一身首飾是滄海遺珠閣陸掌柜相贈,卻被你說成了偷的白二xiǎo jiě的嫁妝。白家的當家主母,竟這當眾污衊小輩?」

    沒想到謊話會被當場拆穿,白孟氏頓時臊得站不住腳,結結巴巴支吾兩句,窘態盡顯。

    她這模樣,白德重看著都覺得丟臉,怒斥道:「你怎麼敢在這裡胡言!」

    「妾身……」白孟氏咬牙,厚著臉皮抵死不認,「妾身沒撒謊!分明是君上有意包庇白珠璣!退幾步來說,就算那首飾她是從別處得來的,她夜不歸家也是事實!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待在別人家裡過夜,誰知道發生過什麼事!」

    「你胡鬧!」事關女兒家的名節,白德重終於是坐不住,起身就給了白孟氏一巴掌,將她打得踉蹌幾步。

    捂著臉扶著桌子,白孟氏眼神越發怨毒:「妾身說的是實話,也是為了咱們白家好。君上若是一時衝動娶了珠璣回去,再發現什麼不對,豈不是要怪罪咱家?」

    這話可以說是用心險惡了,一字一句都暗示白珠璣不幹凈,當著兩家長輩的面說出來,幾乎是沒打算給白珠璣留活路。

    江家眾rén miàn面相覷,沉默了片刻之後,江老太爺突然站了起來,朝白德重彎了彎腰。

    白德重連忙伸手作扶,皺眉道:「您這是折煞白某!」

    「老朽理應行這一禮。」江老太爺嘆息,「如白夫人所言,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留在別人家過夜,的確是不像話。」

    白孟氏聞言大喜,以為自己的話終於有了作用。

    然而,老太爺接著就道:「更何況玄瑾向來是守禮的人,知道這樣對四xiǎo jiě不好,卻還將她留在了江府過夜,實在是老朽教子無方,愧對親家!」

    後頭的江崇也跟著彎腰:「我身為大哥,沒有阻攔他,也愧對白大人!」

    江深拱手:「我身為二哥,亦沒有阻攔,更是愧對白大人!」

    江家後頭那一排知道「三公子在房裡藏女人」之事的人,統統都朝白德重行了禮。他們身為江家人,不但沒有阻攔,反而還特別高興,實在是很慚愧啊!

    看著面前這齊刷刷的腦袋頂,白德重愣住了,白孟氏也愣住了。

    「昨晚……珠璣是在江府過的夜?」白德重低聲問。

    江玄瑾看他一眼,神色冷淡:「四xiǎo jiě昨日在江府崴傷了腳,一時行走不便,晚輩便讓她住在了客樓上。此事是晚輩考慮不周,與四xiǎo jiě無關,還請大人恕罪。」

    什麼偷盜成性,什麼夜不歸家與人有染,原來統統都是污衊!眾人聽江玄瑾說完之後,目光便落在了白家主母身上。這回,就連白家自家人都覺得,白孟氏這回的舉止真是惡毒又荒唐!

    白德重頗為愧疚地看著江玄瑾:「所以君上昨日那般蠻橫,是因為老夫冤枉了珠璣?」

    臉色微沉,江玄瑾道:「大人覺得自己僅僅只是冤枉了她?」

    白德重微愣:「不然?」

    看一眼白孟氏,江玄瑾對白德重道:「您的夫人將您親生的女兒打掉了半條命,昨晚若不是晚輩攔著,您那一戒尺下去,她怕是要斷了氣!您倒是好,不聞不問便罷,還冤她怪她,一言一行,可有半分值得玄瑾敬重之處?」

    白德重心頭一震,張了張嘴,竟是無法反駁。

    後頭江家的人也嚇著了,連忙問他:「怎麼回事?四xiǎo jiě受傷了?」

    江玄瑾垂眸,掩了情緒答:「生死未卜。」

    一聽這詞,白德重不敢置信地看向白孟氏,後者連忙低頭,小聲道:「我可沒下那麼重的手。」

    都是家奴動手打的。

    顧不得招呼其他人了,白德重抬步就往西院走。江老太爺也坐不住,生怕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媳婦就這麼沒了,連忙拄著拐杖跟上去。

    他一動,江家的人全動了起來,只留白孟氏和幾個白家人獃滯地站在堂內。

    一行人快到西院,卻見個丫頭從西院門口跑出來,跑得又急又快,一個趔趄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靈秀?」白德重瞧見就喊了一聲。

    像是摔得狠了,靈秀沒能爬起來,趴在地上抬頭看見江玄瑾,傻兮兮地咧嘴就笑:「君上,xiǎo jiě熬過來了!」

    這笑容燦爛得很,饒是臉上一片臟污,也像是發著光一般。然而,這光只留了兩瞬便褪了個乾淨,靈秀怔然地望著一處空地,突然就嚎啕大哭。

    一晚上的擔驚受怕,一晚上的心驚肉跳,全被她哭了出來,哭聲悲慟,聽得在場的人心裡都泛酸。

    江玄瑾看著她,一直攥著的手也微微一松。

    熬過來了……

    這四個字聽得眾人心裡都有點複雜,白德重看了看前頭那狹小的廂房,終於覺得自己當真是待珠璣不好,竟任由她被欺負成了這樣。

    他轉頭,朝身後這一群人道:「屋子小,讓君上和老太爺先進去吧,各位不妨在旁邊的廂房裡歇歇腳。」

    這麼多人去看病,也影響病人。眾人雖然都想去看看那四xiǎo jiě,但主人家都這麼說了,便也識趣地點了頭。

    江玄瑾進了廂房,熟門熟路地去床邊,低頭看了看床上那人的臉色。

    依舊是一張慘白的臉,但隱隱的,能感覺到一絲生機了。

    鬆了眉頭,他看一眼旁邊的白德重,起身讓了個位置。白德重湊上前看了看,眼裡愧疚之色更濃。

    「我不是個好父親。」他道,「當初答應她娘好生照顧她,我沒做到。」

    江老太爺道:「現在補償還為時不晚。」

    白德重苦笑:「老太爺覺得白某該如何補償才好?」

    「這還不簡單?」老太爺瞪眼,捏著拐杖指了指旁邊的江玄瑾,「把女兒嫁給他,就是最好的補償了。」

    「……」

    白德重沉默,沉默之後不得不承認:「老太爺說得對。」他看向旁邊的江玄瑾:「大概是老天爺心疼珠璣,所以讓她得了君上的青睞。坦白說,今早白某差點當真參了君上一本。幸好,幸好白某信了一次君上的好人品。」

    江玄瑾低頭不語。

    江老太爺笑道:「真參他一本也好,這孩子還沒被人蔘奏過呢,有個經歷也不錯。」

    親家這麼豁達,白德重心裡更是感激,但看一眼床上虛弱的人,他有些擔憂地問醫女:「當真沒事了嗎?」

    醫女疲憊地笑道:「方子已經開好,一日三次葯,悉心照料就沒事了。」

    點點頭,白德重又朝江玄瑾拱手:「多謝君上救小女一命。」

    江玄瑾還沒來得及應,旁邊的江老太爺就搖頭道:「這有什麼好謝的?他要是不救,就沒媳婦了!」

    說著,又拉著白德重往外走:「既然親家也接受這婚事,那就詳議一番婚期,順便把聘禮收了。」

    白德重連連應是,踉蹌幾步跟著他出去,卻又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

    幽暗的廂房裡,紫陽君安靜地站在床邊,姿態蕭然,一如在朝堂上他看見的那個背影一般。明明離人很近,可又讓人覺得很遠。

    東院主屋。

    白璇璣已經默默掉了半個時辰的眼淚,白孟氏拿冰敷著臉,眼裡也滿是不忿。

    「她肯定是用了什麼狐媚手段,不然君上能看上她?」白孟氏恨聲說著,又安慰她兩句,「你別急,他們只說讓紫陽君的婚事放在前頭,可沒說要退你的婚啊。」

    「提也沒提一句,跟明說退婚有什麼分別?」白璇璣抹淚,「再說,就算不退,我嫁過去也低了白珠璣一頭。」

    能有個好婚事固然讓她高興,但更讓她高興的,是能踩白珠璣一腳。如今不僅婚事搖擺不定,白珠璣還反過來踩了她一腳,這叫她如何甘心?

    一想起方才家裡親戚那好戲一般的眼神,白璇璣就心裡生恨。

    白孟氏嘆了口氣:「早知道就該直接打死她,這樣就算紫陽君想娶,她也沒命嫁。」

    聞言,白璇璣抬眼看了看她。

    心裡一虛,白孟氏連忙道:「我開玩笑呢,真打死了,我也得吃牢飯。」

    擦了擦眼淚,白璇璣道:「若是明面上打死,您肯定是要吃牢飯的。」

    但若不在明面上呢?

    白孟氏一愣,看了看她的眼神,倏地覺得背後一涼。

    江家人與白家人談好婚事細節,便舉家告辭了。江老太爺跨出門,看了一眼並未跟著出來的江玄瑾,又氣又笑:「你堂堂紫陽君,是要倒插門了不成?」

    「我有東西要還她。」江玄瑾道,「等她醒了,還完就走。」

    擔心人就擔心好了,還找個什麼還東西的爛借口。老太爺聽得直搖頭:「出息!」

    江玄瑾置若罔聞,目送他們離開,與白德重說了兩句便回去西院。

    「主子。」御風跟在他身後道,「您先睡一覺吧,眼睛都泛紅了。」

    江玄瑾搖頭,坐在床邊道:「今日未去早朝,不少事要處理,你替我沏盞茶便是。」

    御風嘆了口氣,領命而去。

    手邊有不少剛送來這裡的摺子,江玄瑾揉了揉眉心,耐心地拿起來一本本地看。看到第五本的時候,床上的人咳嗽了一聲。

    微微一驚,他連忙欺身去看,卻見白珠璣一雙眼緊閉,嘴唇微微張了張,像在念什麼。頭一遍沒聽清楚,第二遍這兩個字就清晰了。

    她喊的是:父皇。

    江玄瑾一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接著就笑了。

    做夢還夢見自己當公主,可把她美壞了!

    正想伸手去碰碰她那胡言亂語的嘴唇,外頭卻突然傳來一聲呵斥:「什麼人!」

    是御風的聲音,江玄瑾挑眉,放了摺子起身去打開門。

    門外,御風一手端著茶,一手捏著峨眉刺,滿眼戒備地看著對面。

    他對面站著個人,那人一身銀絲雪袍,捏一把南陽玉骨扇。

    「滾開!」陸景行抬眼看他,眼裡滿是戾氣。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春日宴 > 第33章 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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