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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紫陽君的套路

所屬書籍: 春日宴

    這一路上,李懷玉總覺得自己像是忘記了什麼,可怎麼也想不起來。被他這麼一提醒,她猛地一震。

    對啊,青絲呢?

    回頭看向他,懷玉皺眉問:「她在哪兒?」

    「三日之前,青絲潛伏進宮,意圖行刺陛下。」江玄瑾垂眸,「但沒走過三重門便被人察覺,押送至廷尉衙門。」

    心裡一沉,懷玉臉色更白。

    青絲這傻子,竟然跑去行刺!他們都已經撤離了京都,她一個人還在廷尉衙門,這該怎麼辦?!

    面前的江玄瑾目光平靜地看著她,不慌不亂,像是在等她開口。

    懷玉一怔,試探性地問:「君上有法子救人?」

    江玄瑾頷首。

    我有法子啊,但你得求我,我看心情決定答不答應你。

    ——這是懷玉在他眼裡讀出來的意思。

    乾笑兩聲,李懷玉頗為尷尬地道:「君上若是能幫忙救人,那我自然是感激不盡,可是……」

    可是她現在,壓根沒有什麼能用來償還的東西,以這人的性子和討厭她的程度,怎麼可能還幫她?

    「殿下要去丹陽?」江玄瑾不咸不淡地問。

    這算不得什麼秘密了,她要逃,肯定只能往丹陽逃。懷玉緩緩點頭,又看他一眼:「若是途經紫陽,不知君上可否給點方便?」

    「你覺得呢?」他漠然。

    紫陽君不阻攔長公主已經算是仁至義盡,還想要方便?

    撓撓鬢髮,懷玉也覺得自己有點得寸進尺,低聲道:「那君上問這個幹什麼?」

    「紫陽與丹陽之間的一線城,乾旱三年,蝗災肆虐。」他道,「若殿下回丹陽之後能施以援手,本君將青絲救出來還給殿下也無妨。」

    還真是秉承江家家訓——以黎民蒼生為己任,萬死不辭。

    這個條件由江玄瑾提出來,很自然,很順理成章,李懷玉覺得可以接受,於是立馬就點了頭:「一言為定。」

    江玄瑾鬆了手,轉身道:「那就先上山去歇著吧。」

    「好……嗯?等等?」懷玉不解,「我去山上做什麼?」

    「這地方離下一個大城有三十里遠,你還想趕路?」

    臨江山看起來不陡,半山腰上有一處很是壯觀的大寺廟,應該要不了半個時辰就能到。比起繼續趕路,肯定是在山上歇息來得輕鬆些。

    李懷玉想了想,問:「山上人多嗎?」

    旁邊的徐初釀上前一步答:「不多,每逢重陽,這寺廟便只接江府一家施主,沒外人在的。」

    「那就行。」懷玉點頭。

    眼下他們是逃犯,雖不知海捕文書什麼時候發下來,但也得盡量避開人群。

    「老太爺還不知道你的事。」江玄瑾道,「煩請殿下,順道給他請個安,讓他老人家放心。」

    江老太爺還不知道?懷玉嘴角抽了抽,這就很尷尬了啊,她與他都鬧成這樣了,江家大公子、二公子和江焱肯定都清楚情況,她還裝作沒事人一般去給老太爺請安?

    「有為難之處?」

    「……沒有。」到底是有求於人,懷玉抓抓下巴,還是應承了下來,「走吧!」

    「殿下……」旁邊清弦等人慾言又止。

    懷玉回頭小聲道:「別怕啊,紫陽君又不是朝中那些個陰險小人。再說,我命是他救的,他也沒道理再害我一遭。」

    「這不是害不害的問題。」白皚抿唇,「您不覺得……君上像是在挖坑嗎?」

    一鏟子一鏟子的,把本要分道揚鑣的兩路人,又送做了一處。

    懷玉認真地想了想,道:「只要能救青絲便行,再說,這坑也埋不住我。」

    丹陽長公主栽的兩個跟頭都是因為感情,第一次是親情,第二次是愛情,栽疼了,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再深的計謀,也就誆不住她了。

    以前父皇說「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她聽不懂是什麼意思,這幾番生死之後她明白了。

    沒有感情,就不會有軟肋。上位者,有了軟肋就會萬劫不復。

    這致命的錯誤,她不會再犯了。

    車夫和乘虛在前頭開路,徐初釀拉著懷玉一步步往山上走,緊張又擔憂,頻頻回頭看她。

    懷玉被看得忍不住笑了:「不用太擔心我。」

    「這怎麼能不擔心?」徐初釀搖頭,「你在山上好生休息兩日,我給你煎藥。」

    懷玉想點頭,但想起那寺廟裡全是江家人,她抿唇:「不必了,叫人看見不好。」

    徐初釀自然是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的,看了後頭跟著的紫陽君一眼,拉過她低聲道:「我就說是給我自己煎的,能如何?」

    瞧她這一本正經的模樣,懷玉低笑:「二……二夫人心地真是良善。」

    她習慣性地喊二嫂,但眼下這個稱呼顯然是不合適了。

    徐初釀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捏了捏她的手,道:「若是閨字相稱,不知殿下可介意?」

    「甚好。」懷玉眼眸亮了亮,「我還沒跟姑娘家相互稱過閨字!」

    「那以後你便喚我初釀。」徐初釀道,「『半葉新柳初釀酒』的初釀。」

    這倒是個好名字,懷玉笑著指了指自己:「懷璧其罪的懷,玉石俱焚的玉。」

    「……」徐初釀聽得哭笑不得,「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

    「實話啊,就是那兩個字。」

    搖搖頭,徐初釀溫柔地道:「你那是懷才抱器的懷,琳琅美玉的玉。」

    懷才抱器,琳琅美玉。

    李懷玉怔愣,接著便笑了出來。

    自打父皇死後,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溫柔地讚賞過她了,本來心情還有些沉重,但一看徐初釀這柔和的眉眼,她突然覺得天都放晴了。

    去寺廟裡也好,至少還能和初釀多待會兒。

    寒山寺。

    一看這寺廟的名字,懷玉就覺得有點熟悉,等進去看見兩個和尚捏著的刻字佛珠之後,她明白了。

    柳雲烈的高僧,就是在這兒請的。

    江玄瑾一進這地方就像是歸家了一般,神色鬆懈,一直攏著的袖口也鬆開了。

    「這邊。」不用僧人帶路,他直接引著這一群人往南邊走。

    李懷玉滿臉好奇地看著他的背影,徐初釀瞧著,便同她解釋:「君上自小有佛根,與這處的老方丈很是有緣,那方丈收了他作俗家弟子,他每年都要來這裡住上一個月。」

    那就怪不得對這裡如此熟悉了,懷玉挑眉,突然想:江玄瑾要是剃度了,會是個什麼模樣?

    前頭的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側眸回頭,看了她一眼。

    長眉如鋒,漆眸如墨,顧盼間沒有風流也沒有情意,彷彿是剛從深冬的雪山上下來,帶著滿眼沁人的涼。

    然而,懷玉想,就算他冷漠如此,三千墨發落盡,也一定是世間最好看的僧人。

    沒別的意思,她只是客觀地評價一二。

    移開眼,懷玉問徐初釀:「你不用先去同二公子打個招呼?」

    徐初釀頓了頓,有些心虛地道:「應該不用吧?」

    江深離府那日似乎就很不高興,雖然不知道是誰惹著他了,但每次他不高興的時候,似乎都會遷怒她,所以不去他面前晃悠,反而要好些。

    「二嫂還是去一趟吧。」前頭的江玄瑾淡聲道,「二哥近日心情一直不佳。」

    她知道他心情不佳啊,可她去有什麼用?還不如讓他的侍妾去呢,她又不會哄人。

    徐初釀腹誹兩句,正想拒絕,結果抬眼就對上了前頭君上略為陰冷的目光。

    「……呃,倒也是,我還是過去看看吧!」她連忙道,「那懷玉就交給君上安置了。」

    別的她不會看,眼神還是看得懂的,別說江深,君上近日的心情也一直不佳,比起他,她寧願去對著江深。

    「好。」懷玉道,「等你空了,再過來找我。」

    「嗯!」笑著應下,沒敢再看紫陽君,徐初釀提起裙子就走。

    這地方她每年也是要來的,路都認識,穿過兩個大殿就到了西邊的客房,裡頭第一間就是江深住的。

    推門進去,徐初釀心口尚在猛跳,沒看屋子裡的人,倒是先往外看了一眼。

    紫陽君素日寡言,也不多抬眼看她,乍被他一睨,實在是嚇人。

    「你幹什麼?」背後傳來江深的聲音。

    徐初釀回頭,迎上一張黑漆漆的臉,先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妾身來過節。」

    江深皮笑肉不笑:「不是說不想來?這會兒倒是趕著來了?」

    他這種笑容,徐初釀是最不喜歡的,然而她不會多說什麼,只垂眸站著,像一座沉默的石像。

    江深看得更氣:「你丫鬟呢?」

    「……沒帶來。」

    為了懷玉他們的安全著想,她只帶了個陪嫁車夫,丫鬟是江府里的,她自然不敢叫她同路。

    「那你與誰一道來的?」江深皺眉。

    徐初釀有點心虛,吞吞吐吐了半晌,才道:「君上。」

    小叔與嫂子同路,似乎是不合規矩。但她車上那麼多人,也沒獨處,自然不算犯了什麼忌諱。徐初釀心虛的只是她沒告訴江深懷玉的事情,本是要同來的,為了等懷玉,她故意說了不來,眼下委實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這模樣落在江深眼裡,就是另一番理解了。

    江玄瑾說不來,她便不來,江玄瑾來了,她倒好,不避嫌也要跟他一道來?

    這是什麼意思?

    原本心裡就有氣,眼下更是氣得很,江深沉了臉,寒聲道:「我是不是該去謝謝三弟?」

    「謝他?」徐初釀很是不解,「謝他幹什麼?」

    「謝他對你的一路照顧啊。」江深冷笑。

    「……」反應過來他在想什麼,徐初釀又氣又羞,「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麼樣?」江深拂袖,眼神越發譏誚,「怨不得最近冷淡得很。」

    臉上一片緋紅,完全都是被他給氣出來的,徐初釀咬牙道:「妾身比不得您,心沒那麼多竅,容不下那麼多人!」

    也就是說,一直以來,她心裡只裝過他一個。

    江深一頓,眉宇間的怒意散了些,抿唇看著她這氣得發抖的模樣,哼聲問:「那你為什麼不跟我一起來?」

    「您等會去給老太爺請安的時候就知道了。」徐初釀說完,扭身就要走。

    然而,江深出手極快,拉住她一用力,她整個人就跌回來,坐進他懷裡。

    「你最近氣性怎麼這麼大?」摟住她,江深挑眉,「從娘家回來就不愛搭理我,正眼也不多瞧,還怪我多想嗎?」

    手抵在他胸口,徐初釀聽著這話,鼻尖微微一酸。

    這人總是這樣,自己說過什麼狠話轉眼就忘,轉頭還說她冷淡。

    她不冷淡能如何?已經惹了他厭惡,成了個為得寵幸心機深沉的女人,再湊去他跟前,像從前那樣傻傻地想討好他,指不定會聽見什麼更傷人的話。

    她有點怕了。

    「不說話?」江深抿唇,「你我是夫妻,是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我要是哪兒做錯了,你告訴我也好,別生悶氣。」

    這麼多年了,江深從未用這種溫柔的態度跟她說過話。徐初釀紅了眼,抵著他的手慢慢抓緊了他胸口的衣裳。

    「嗯?」江深的眼神越發柔和,「不生氣了?」

    徐初釀低著的腦袋緩緩地點了點。

    她能生他什麼氣呢?傷心是她的,難過是她的,對這個人,她還是想給他所有好的東西。

    江深勾唇,伸手捏了她的下巴,鼻尖來回與她的摩挲兩下,然後吻了上去。

    在哄女人的手段上,江二公子自認能甩他三弟十條街。不就是鬧彆扭嗎?凶一頓,晾兩日,再像現在這樣抱在懷裡哄一哄,不就好了?女人就是這麼好對付!

    他就不明白自家三弟到底是為什麼每天愁眉不展!

    春風得意的江二公子自信地想,三弟美則美矣,想從他這兒搶女人,還是不可能的。他那個性子,除了江白氏,誰受得住?

    「阿嚏——」剛進屋坐下沒一會兒,懷玉就打了個噴嚏。

    旁邊的清弦上來就探了探她的額頭:「殿下,您可不能再生病了,這身子……」

    「沒事,鼻子癢而已,不是生病。」捏著帕子擤了擤鼻涕,懷玉左右看了看,「這房間倒是挺大。」

    江玄瑾站在窗邊,目光幽暗地看著她這邊,冷聲道:「我的房間,自然小不了。」

    啥?懷玉站了起來:「那你讓我在這兒休息?」

    「你若不在這裡,又該在何處?」他面無表情地道,「父親也在南院,叫他知道你我分房,平添麻煩。」

    清弦皺眉,抬眼看他:「君上這是何意?」

    迎上他的目光,江玄瑾微微勾唇:「閣下聽不明白?」

    他要與她同房。

    清弦眼神一沉:「君上與殿下……怕是不合適吧?」

    都是男人,對方心裡在想什麼,彼此都清楚得很。

    江玄瑾慢條斯理地拂了窗上風吹來的落葉,睨著他道:「合不合適,還輪不到閣下評議。」

    本就清涼的房間里,莫名更冷了些,清弦站在她身邊,與江玄瑾遙遙相望。

    房間里一時無聲,佛幡幾動,寒意四起。

    「阿嚏!」李懷玉忍不住搓著胳膊又打了個噴嚏。

    窗邊的人頓了頓,收斂了目光,順手將窗戶合上:「殿下有異議?」

    「我要是說有,你是不是就不救青絲了?」懷玉挑眉。

    江玄瑾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股子不要臉的感覺,還真是莫名讓她覺得熟悉啊!懷玉輕笑,擺手道:「那我就沒有異議了,同房便同房,也不是沒同過。」

    「殿下……」清弦很是不悅地看著她。

    拍了拍他的手臂,懷玉道:「甭擔心太多,你先去找找赤金他們,別亂走撞見江家人了,到時候難得解釋。」

    不情不願地站了好一會兒,清弦才點頭:「是。」

    房間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李懷玉分外好奇地托著下巴看向窗邊那人:「我說君上,眼下京都應該正亂著呢吧?您不回去幫著處理政務,倒是有閑心來登高望遠?」

    江玄瑾透過鏤空雕花看向窗外,靜默不語。

    這模樣像極了她最開始接近他的時候,一副冷冷清清、不近紅塵的態度。

    不過這回,李懷玉倒是不會湊上去逼他開口了,她笑了笑,打量這屋子一圈兒,便躺上床去閉目養神。

    外頭天已經黑了,清弦走後倒也沒有再回來,懷玉躺了一會兒意識就模糊了,朦朧間感覺身邊微微一陷,知道是江玄瑾上來了,便背過身去,離他遠些。

    偌大的一張床,她睡在靠牆一側,幾乎是要貼上去了。

    江玄瑾側頭看了她一會兒,滿臉冷漠地等著,等她呼吸完全平緩,絲毫不再動彈的時候,才吐了口濁氣,沉著臉將她輕輕摟過來。

    纖細的腰,比之前還瘦了些,臉上也沒什麼血色,這一路趕得匆忙,下巴上還有不知哪兒沾著的灰,看著髒兮兮的。

    捏著衣袖,他屏著呼吸,一下一下地替她將灰擦掉。黑褐色的灰塵染上他青珀色的衣袖,像一副上好的畫被橫潑了墨。

    盯著那臟污看了一會兒,莫名地,江玄瑾倒是笑了,聲音低低的,笑得又苦又澀。

    李懷玉是看不見的,她眉心微攏,夢裡不太平靜。

    她逃了,懷麟發現之後,必定大怒,大怒之下難免牽扯些人,好逼她現身。青絲已經在他們手裡,韓霄他們的家人也不知撤出京都了沒,她這一遭走得是有驚無險,可剩下的人呢?

    京都是離開了,可這後顧之憂,當真是不少啊……

    不安地裹緊了被子,她夢囈了一聲。

    以前江玄瑾也聽見過她說夢話,當時他沒在意,因為她喊的稱呼太過荒誕。

    然而這一次,江玄瑾很清晰地聽見她喊:

    父皇。

    傳聞里的長公主心狠手辣,心機深沉,不是該無堅不摧的嗎?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語氣可憐巴巴的。像在拽著孝帝的衣角,半蹲在地上拖著人,跟人耍賴?

    想起青絲說的那些話,江玄瑾眸色幽暗,緩緩伸手替她將一絲碎發別去耳後。

    京都里已經炸開了鍋。

    李懷麟坐在龍椅上,臉色很不好看,他面前齊翰、柳雲烈等人統統跪著,挨個稟告:

    「遍尋無人,長公主應該已經不在京都。」

    「紫陽君也離京去了臨江山,雖說是江府慣例,但臣覺得有蹊蹺。韓霄、雲嵐清和徐仙的府邸已經查抄,但家人昨日也已經全部離京。」

    「廷尉府大牢被劫,丹陽餘黨盡數消失。」

    狠狠拍了拍面前的御案,李懷麟起身道:「慣例?蹊蹺?你們難道看不出,這是江玄瑾早就安排好的?!」

    柳雲烈怔愣:「這……怎麼會?君上他不是已經與長公主一黨決裂了嗎?」

    「決裂?」李懷麟氣得來回踱步,「好個決裂!他這分明是將計就計,釜底抽薪!」

    一開始還是柳雲烈在給江玄瑾挖坑,讓他與丹陽一黨自相殘殺,讓他盡失人心好動手除去。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反而在跟著江玄瑾的步調走。

    江玄瑾執意處死丹陽一黨,他們不攔反勸,引朝中百官不滿,認為帝王優柔寡斷。江玄瑾不出席祭祀之典,他們就弄丟了死囚犯,顯得帝王之側無他則失,更襯幼帝無能!

    這兩日遞來御書房的摺子里,有意無意的,都在讓他多聽忠臣之言。

    誰是忠臣?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只認一個紫陽君!

    「陛下息怒。」齊翰拱手道,「別的不說,紫陽君是一定要回京的,等他回來,咱們再行拿捏便是。」

    「等他回來?」李懷麟抽出桌上剛遞來的摺子,狠狠地摔到齊翰面前,「你自己看!」

    齊翰嚇得一哆嗦,連忙接住打開。

    江玄瑾親筆寫的摺子,請陛下早日將齊丞相定罪,以慰司馬丞相在天之靈。

    「這……他還提這個有什麼意思?」齊翰無措地看向帝王,「這案子沒有翻過來的必要。」

    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李懷麟自然是不捨得給齊翰定罪的,但看摺子上江玄瑾的態度,擺明了他不定罪,他就不回京都了。

    不回京都能去哪兒?

    紫陽!

    真讓他回了紫陽,無異於放虎歸山!他這一走,帶走了江府上下,他連個把柄都沒能捏住,眼下反而是被對方持十萬兵權,橫在了喉間。

    孝帝說過,若無大事,君上不歸紫陽。也就是說,一旦他歸了,北魏就出大事了。

    李懷麟臉色陰沉得不像話,焦躁地摔了好幾本桌上的摺子。

    齊翰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捏著摺子發著抖,頻頻看向旁邊的柳雲烈。

    他可不想被定罪啊,快幫忙說兩句話!

    柳雲烈若有所思,眼裡晦暗不明,像是壓根沒看見他的目光似的,徑直拱手朝帝王道:「君上想要的,無非是一個公正,他有先皇給的兵權,又有廣袤封地,實在不能與之硬來。眼下困局,轉機都在紫陽君身上,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先給些甜頭,誘他回京再說?」

    「柳愛卿的意思是?」李懷麟沉吟,看向了齊翰。

    「要委屈齊丞相一番了。」柳雲烈點頭。

    齊翰瞬間白了臉。

    他以為自己能躲過這一劫的,結果繞了這麼一大圈,還是要付出代價。

    司馬旭是他殺的,那老東西佔著丞相之位實在太久,久得他沒多少年頭可以等了,所以宮宴那天,他支開了福祿宮的人,將喝醉的司馬旭一刀抹喉。他安排得很好,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反正丹陽長公主臭名昭著,直接嫁禍給她,誰也不會懷疑。

    他想過真相被揭開怎麼辦,也怕過幾個晚上,然而後來有皇帝撐腰,齊翰放心了,他覺得自己怎麼都不會有事,簡直是高枕無憂。

    結果現在,哪怕隔了一個皇帝,江玄瑾竟也有法子讓他伏法。

    柳雲烈說得輕巧,只是受一番委屈?他這丞相之位是花了多少功夫,等了多少年才拿到手的?要引紫陽君回京,皇帝必定摘了他的烏紗帽,這同殺了他有多少區別?!

    齊翰搖頭,再搖頭,他不甘心,他不願意!

    「怎麼?」李懷麟皺眉,「丞相還有話說?」

    「微臣以為,君上並非我們所見那般剛正耿直。」齊翰急聲道,「處置了微臣,君上當真會回京嗎?他要是不回呢?陛下有何手段能制住他?」

    李懷麟一愣,繼而不悅地看著他道:「丞相這是在責備朕無能?」

    「微臣不敢!」齊翰連連磕頭,「但微臣以為,在沒有任何保障的情況下,這般讓步,實在吃虧!不如陛下直接下詔,要紫陽君回京!」

    皇帝的詔書是個有分量的東西,紫陽君敢不聽嗎?不聽就是抗旨!

    神色微緩,李懷麟想了想,猶豫地道:「會不會顯得朕太小題大做了?」

    人家只是跟著府里的人上山祈福,他就急急地下詔要人回來?這算什麼?

    「陛下,這也是無奈之舉啊!」齊翰道,「這樣一來,至少主動權還在您手裡!」

    這倒是有理,他現在最怕的就是紫陽君回封地,能有法子讓他不回,那就得做。至於召回之後……

    看了齊翰一眼,李懷麟問:「丞相家的嫡女,是不是對君上仰慕已久了?」

    「這……」齊翰一噎,吞吞吐吐地道,「老夫不太清楚。」

    柳雲烈輕笑:「滿朝文武都清楚的事情,只丞相大人不清楚?」

    齊翰頗為惱恨地瞪他一眼,惴惴不安地等著皇帝的下文。

    李懷麟坐在龍椅上想了好一會兒,道:「不能無緣無故召紫陽君回京,那就尋個賜婚的由頭吧。」

    齊翰震驚地抬眼,柳雲烈聞言也震了震:「陛下?」

    「左右紫陽君與白家那婚事也應該算不得數了。」李懷麟道,「給他賜皇婚,既顯朕的器重,又能名正言順下詔,一舉兩得。」

    想起那江白氏,柳雲烈皺眉,眼神複雜了些。

    以江玄瑾的性子,皇帝的詔書可能是會接的,但這賜婚……

    他覺得心裡沒底。

    九月秋濃,悲風怒號,山寺里一聲聲的鐘響回蕩。

    懷玉跟著江玄瑾一起,十分乖巧地朝江老太爺行禮:「給父親請安。」

    江老太爺捏著龍頭杖,很是不悅地道:「江白氏最近去何處了?怎麼總也見不著人?」

    懷玉連忙低頭:「最近……身子不適,動彈得少些。」

    江老太爺「唔」了一聲,點頭道:「那就好生將養著吧,這兩日在山寺里,讓玄瑾多陪陪你。」

    還陪呢?江玄瑾一看見她就冷著個臉,半分好顏色也不肯給她的,再陪就是相看兩相厭了。

    心裡腹誹,懷玉嘴上卻還是甜甜地應下:「是。」

    江家兩位公子和小少爺都站在江老太爺身後,眼下看她的目光又是戒備又是震驚,尤其是江焱的眉頭,都快擰成一團麻了。

    玩心一起,懷玉趁著老太爺沒注意,沖他們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眼神涼涼的,像黃泉里爬上來的惡鬼。

    「哇!」兩位公子尚算鎮定,可江家這一向最怕鬼的小少爺站不住了,驚叫一聲退後兩步,差點杠著後頭江崇的腳摔下去。

    「做什麼!」老太爺被他嚇得一抖,回頭就怒喝,「大吼大叫,成何體統?」

    「爺爺,我……她……」江焱指著李懷玉就想告狀。

    然而,抬眼看過去,他家小叔的眼神冷冽非常,帶著警告看著他,比他旁邊那惡鬼和善不了幾分。

    江焱:「……」

    「怎麼?」老太爺看著他,微怒道,「話都說不清楚了?」

    咽了口唾沫,江焱緩緩放下了手,帶著哭腔道:「沒事,是孫兒太大驚小怪了。」

    老太爺神色嚴厲地道:「都是有官職的人了,怎麼能還這般輕浮?你小嬸嬸身子本就不好,你這樣吼叫,嚇著她怎麼辦?」

    江焱這叫一個委屈啊!誰嚇誰啊這是?他被這陰魂不散的長公主嚇一跳就算了,小叔還瞪他。小叔瞪他也就算了,爺爺還凶他!

    他造什麼孽了?!

    「不妨事。」李懷玉十分大度地道,「小少爺也不是故意的。」

    老太爺頷首看向她,溫和地道:「你是個好脾氣的。這寺廟裡有不少難得的山間野菜,午膳的時候,你記得再同玄瑾一起過來。」

    「是。」

    江焱氣得直磨牙,見這兩個人行完禮要走了,連忙也跟著上去行禮:「爺爺,我還有東西要問小叔,先告退。」

    江崇和江深也道:「父親先休息,兒子也有話要問三弟。」

    江玄瑾一向不喜歡熱鬧,府里的人都知道,往日里去看他,都是一個個商量好時間,分開去的。今日倒是好,怎麼都湊成堆了?

    老太爺不解,只點頭讓他們走,捏著龍頭杖盯著他們的背影,猶自在想,他到底什麼時候能再抱個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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