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將錯就錯
一大早，孫婷就蹲守在了文苑市場門口。昨天接到錢哥電話，說他今天出去接貨，到了中午就能把一百斤蟲干送到玉立水族館……
報仇的時刻到了。孫婷見錢哥開了貨車出去，一腳油門，大切諾基跟上。腦子裡想的都是見了第五名後，怎麼收拾那死變態。
直接打一頓？沒那麼便宜！孫婷咔咔地打著方向盤，心說不管咋，先逮回來。只要進了西京城，後頭就由不得他了。
一路跟到西寶高速口，孫婷望見錢哥和一個容貌略顯猥瑣的老司機搭上話，還從對方車上搬竹筐。竹筐眼熟很，就是裝蟲子的沒錯。但老司機的長相和第五名顯然對不上號。
怎麼個情況？為什麼第五名不來？發現自己要捉拿他，所以不敢來？買賣做大了，因此不用親自送貨……
諸多選項在肚裡徘徊時，老苟已經和錢哥交接完畢。瞅著兩車各自離去，孫婷急了。錯過今天，下次再抓到第五名的線索不知是什麼時候。萬一這是逮住那變態的最後機會呢？
孫婷咬牙開著大切諾基跟上，後視鏡里的西京城越來越遠：前頭那小貨車明顯奔著寶雞方向去的。
再追下去，就不是自己的地盤了！想想衛星地圖上的狀況，第五名的老家就在秦嶺深處的未知所在。深山坳里，怕是被賣了都沒人知道……孫婷腦補了一下可能遇到的凄慘結局，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可打退堂鼓，又不甘心那死變態逍遙法外。這世上，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尤其是第五名這種陰險毒辣之輩。想到他禍害水族館後又對自己屢屢挑釁，孫婷覺得必須讓他明白，挑戰自己就等於自取滅亡！
孫婷被強大怨念驅使著。她猛踩油門，大切諾基在高速公路上追著老苟的小貨車狂飆而去。
錢哥回到文苑市場，把裝貨的事兒留給妹妹後，自己樂顛顛地扛起一百斤蟲干去玉立水族館送貨了。可沒看到姑娘本人，這讓他心情十分地不好。所以當電話鈴響起時，他通話的態度未免有些不佳。
「誰？！」一嗓子秦腔黑頭式的暴喝，讓對面幾秒鐘沒敢發聲。
「錢……哥？」第五名小心翼翼地問。這會兒他和劉秀娟已經在火車上了。好不容易借著上廁所的機會來跟錢哥求援，但對面的動靜跟記憶中的錢哥有些差別，好像是收保護費的。
「第五名呀！」錢哥的嗓音瞬間熱情起來，告訴第五名貨都到了，錢剛已經從銀行轉賬過去了。不知道第五名那邊收到沒有？
第五名沒空理會錢，如今命要緊。趕緊給錢哥說了自己的處境，想請錢哥幫個忙，扮演下侯總，跟自己聯手把嫂子矇騙過去。
錢哥早從青嬸口中得知了第五名的歷史情況。小夥子不容易，他嫂子更不容易。如今這樣有情有義的人不多了。
「放心，有哥在。」錢哥剛才那點憂傷，這會兒一點兒都沒了。自己過得再差都無所謂，只要鄰居日子不如自家，那生活就是幸福的。錢哥大包大攬，問第五名啥時候到。
第五名安排妥當，這才收電話出了廁所。外頭等著的中年人臉都憋綠了，一膀子撞開第五名沖了進去。
劉秀娟坐在軟塌塌的座椅上，望著窗外一路風景，心情暢快。早年間送第五名讀大學時，也在縣城火車站看過熱鬧。那會兒火車都是綠皮的，轟隆隆地開過來，站台上拎著雞蛋和野山果的人就都圍上去，問窗戶里的人買不買果子。裡頭的人問甜嘛，站台上的人就說甜；對方掏錢買了，等車開動，車窗里便會丟出一些懊惱聲，以及一顆顆發酸的果核……
「喝瓶水。」第五名從推小車的服務員手裡買了一瓶冰紅茶給劉秀娟。
「花這錢幹啥，浪費。」劉秀娟數落著，心裡卻美滋滋的。她擰開瓶蓋喝了口，品品，問：「這跟潘會計家賣的味道咋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潘會計家賣的是「康帥傅」。你喝的這瓶可是真貨。第五名笑笑，並不解釋。
「太甜了。怕是假的。」劉秀娟撇嘴，說這火車上瞧著比鎮政府裡頭都美，咋賣東西如此不講究。
第五名忍不住笑起來；看到小叔子開心的模樣，劉秀娟有些不自在。怕是自己出了錯，但又不知道錯在哪兒。惱羞成怒下，座位底下偷偷踢了小叔子一腳。「坐好！這麼大人了。」似乎又覺得自己師出無名，劉秀娟趕緊強調：「等下見了你們領導，可不許嬉皮笑臉。得穩重，知道嗎？」
「知道了。」第五名樂呵呵地咧開嘴巴。陪著劉秀娟看著窗外的景色。火車真快啊，劉秀娟看著車外逐漸多起來的高樓大廈，稀罕的不得了。不明白這一層層是怎麼住人的。想問就怕邊上的人笑話，打定決心到了省城一定要進這種大樓里看一看。
第五名也在擔憂，儘管錢哥給了保證，可的確沒把握，萬一被嫂子看穿的話，自己這掌管千人，月入數萬的無業游民就得以頭搶地爾。
叔嫂兩心思各異的下了火車，劉秀娟就被出站口密集的人流給嚇壞了。從沒見過這麼多人，還都得從這麼小個柵欄門裡擠出去，瞬間對省城的印象就打了折扣。第五名連拉帶摟的把嫂子弄出車站，剛喘口氣才發現錢哥早已恭候在出站口了。一身西裝革履的打扮，比侯總更有領導架勢。第五名有些懷疑錢哥是演員出身，不然舉手投足，咋就那麼出神入化呢。
「侯總，您怎麼還親自來了。」第五名上前，畢恭畢敬地跟錢哥握手。錢哥居高臨下，以長輩姿態讚許了第五名的功績，說他給公司立下了汗馬功勞。又請他介紹劉秀娟。
「我嫂子，進城辦事。順道來看看我工作的地方。嫂子，這位就是侯總。」第五名拘謹地為劉秀娟介紹，說當年畢業，多虧侯總青睞，這才一步步在城裡站穩了腳跟，後又得他提拔，才有今日之輝煌。
「幸會幸會。」劉秀娟看到錢哥那豪放的面相，起初有些怯；但畢竟是伍家溝有頭有臉的人物，只幾秒鐘，就恢復了仙姑的氣派，「蒙侯總青眼，我家名娃才能得以施展。」劉秀娟把捆好的熏肉還有一大筐干山菌都塞錢哥手裡，「家裡沒啥好東西。一點兒土特產，您留著嘗個新鮮。」
誰說山裡女子土氣，第五名這嫂子的氣質就很讓人回味嘛。錢哥客氣了幾句，便不客氣地把東西收了，帶倆人出站。站外停著一輛奧迪A不知道幾。第五名瞧著像是賣海黃那老黃的座駕。估摸是錢哥強行借來使用的，心中感激錢哥給自己撐排場，偷偷拱手表示謝意。
劉秀娟卻不能像第五名一般淡然處之。這樣的車，鎮街上從未見過，更不要說坐上一坐。錢哥立刻上前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一臉恭敬的讓劉秀娟坐了進去，又吩咐第五名：「小名，駕照帶了沒？」
第五名點點頭，看錢哥給了個眼神，立刻會意的走向駕駛座。錢哥拍了拍第五名：「放心，今兒讓你露臉！」
第五名感激的點點頭，坐進車門，幫嫂子繫上安全帶。
「你會開？」劉秀娟有點驚詫，看到第五名嫻熟的點火放手剎起步，忽然感覺小叔子文武雙全了。
「這就是公司給小名的配車。」后座的錢哥一邊稀罕的看著筐子里的野山菌，一邊給第五名幫腔。「最近多虧小名努力，我這邊業績提高顯著，公司還商量給他換一輛更好的。」
錢哥這牛吹大了。可第五名還得順著，趕緊謝謝領導。這讓劉秀娟又多了一份自豪，摸著車裡的內飾，有點喜不自勝。「這車可得不少錢吧？」
「不貴，百十來萬。」錢哥陶醉的嗅著臘肉上的煙熏味，隨口說著，卻把劉秀娟嚇了個哆嗦。
百十來萬都不算最好的？都不知道小叔子在城裡過著這麼厲害的日子，回村裡不是苦了名娃嗎？抬頭望去，火車站外頭的明代城牆遠比電視里見過的更雄偉。車行駛在寬敞的馬路上，街上那千姿百態的建築和行人，讓她莫名地有些自卑，彷彿此前的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人果然該出來見見世面。劉秀娟想著，但隨即又糟心起來。這樣多的人，小叔子能找到份工作，又能掙下份前途，得吃多少苦？早知道這樣辛勞，還不如當初讀到高中就算了。興許不如今天有出息，但一家人卻能安安生生地在一起。他爸和他哥也不會……看著第五名駕駛轎車的姿勢，不由嘆了口氣。名娃終究還是得回省城來啊，這兒才是能人待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