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嫂子與餃子
提起墳包，老伍這就有些不積德了。墳包本來在村裡已經抬不起頭了，這麼一傳，連鎮上都不敢去了。糖尿病一下變了心病，可不吃藥又不行……每次都喬裝改扮的恨不得把臉都蒙上才去鎮醫院，可每次都能被眼尖的認出來，並很不顧及墳包感受的求證裝糖尿病訛第五名的經歷。
糖尿病是想裝就能裝的？！墳包有些失控了，雖說細胳膊細腿的，還是跟詢問他的幾個熟人打了起來。一動手，那就證實墳包的確訛人了，眾人也不畏懼一個病人的攻擊，嘻嘻哈哈的一邊抵擋墳包攻勢，一邊還嘲笑墳包果然不要臉。墳包又氣又急，又兼身體虛弱，一脫力就眼冒金星，坐倒在鎮醫院門口。本來這樣也就算了，可這幾個還沒輕沒重，嘲笑墳包演技高超又想裝病訛人，墳包氣的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又暈過去。
適逢第五名長途車上下來，看到這一幕衝上去將圍著墳包的幾個小青年推開，上前架起墳包就朝鎮醫院裡走。
「名哥……」墳包看到是第五名救他，臊的不知道咋跟第五名說話。
「別理那些人。」第五名盡量低著身子架墳包，一邊提醒讓墳包保持呼吸順暢。
「嗨，小心他訛你！」鎮上幾個小青年不認識第五名，還以為第五名打抱不平的路人，刻意提醒一聲。
這一句話讓墳包沒了活路，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第五名氣的就想回身揍那幫沒輕沒重的小子，可墳包安危重要，一邊朝醫院裡吆喝，一邊扛著墳包又回了醫院。
前後折騰小半天，墳包終於醒過來，看見跟前的第五名守著自己，不禁嚎啕大哭起來。第五名趕緊起身要出去，這時候可不敢讓墳包太激動，再出事就難救了。
「名哥……」
聽見墳包叫自己，第五名擠了個笑臉轉過身。「今天別回去了，就在鎮醫院住一天。我一會兒回村給你媽招呼一聲。啊。」
「名哥，我沒想訛你……我真沒想訛你。」墳包怕第五名一走就再沒勇氣跟第五名說話了，這會兒撐著要坐起來，嚇得第五名趕緊又回身把墳包扶住。
「我知道，肯定是你爸逼你的。」第五名心裡有些不忍，畢竟從小長起來的，知道墳包本性不壞，事情過了，也不想再計較啥了。
「名哥……等病一好，我進城打工給你還錢。」墳包看著擺在床頭的葯，心裡就難過。有心不吃，可自個出事，全家就受罪；可每吃一天的葯就覺得對不起第五名，心裡又憋屈的厲害。「哪怕賣血我也一定把錢還上。名哥，我保證！」
第五名聽墳包這話不由哆嗦了一下。尤其看到墳包眼神里透著一股子狠勁，讓第五名心裡不由刺疼起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山區，流言比縣市更具殺傷力；再這麼下去，是要把墳包逼死的節奏。
第五名打開窗戶，搬了把椅子坐在墳包床前，點了兩根煙遞了一根給墳包。墳包猶豫的接過，狠狠吸了口，嗆得咳嗽一陣。第五名看著墳包咳嗽的樣子，笑了。「還記得小時候，咱幾個在村後學大人抽煙不？」
墳包沒吭聲，看著手裡的煙，露出個淺淺苦澀的笑意。
「每次輪到你偷家裡煙，你都耍賴。為這，我幾個還美美打了你一頓。」第五名一邊說，一邊開了瓶礦泉水遞給墳包。
墳包沉寂在回憶里，不禁低頭嘿嘿笑了幾聲。「我爸吝皮，每天數著根抽，少一根他都知道。」
「我偷煙都讓我爸打多少次了，你太慫，光知道抽別人的。」第五名說著，想起父親在世時追著自己滿山溝猛揍，咧嘴笑了下，心裡又不禁刺疼，擦了擦眼角。「你上小學就開始坑我，坑這麼些年了，我早習慣了。」
墳包眼淚汪汪看第五名，嘴裡嘟囔幾下，想說啥又沒說出來。
「以前你坑完我，還不是十天半月的不敢見我，過去了咱不是一樣就好了。」第五名想起從省城還稱了幾個蘋果，從包里掏出來放在床頭柜上。「洛川紅富士，可甜了。」
墳包想說感激的話，可面對第五名的真摯，又啥也說不出來。
第五名擺擺手，「往後咱還和以前一樣。別認生，有事開口，啊。」煙和打火機放到墳包床頭，轉身而去。墳包看著第五名背影，下決心往後無論如何要報答第五名。
在醫院耽擱一陣，等第五名抱著一人高的長匣到家時，天已經擦黑了。李大亮站磨子旁正歇腳呢，見了第五名，昂了一嗓子，作勢又朝前走了兩蹄子，表示自己沒偷懶。
「讓嫂子瞧見你不幹活兒，非給你練成阿膠。」第五名威脅著，從簍子里掏出根胡蘿蔔塞驢嘴裡。「吃乾淨點兒，不敢讓嫂子瞧見。」
李大亮晃著驢臉，把胡蘿蔔叼旁邊啃去了。
「回來啦。」屋裡劉秀娟聽到動靜，掀帘子出來，立刻被精緻的長木匣吸引住了。「這啥？」
「給你的。」第五名打開木匣，拿出大摺扇。一米來高，叔嫂倆合力打開，上頭秦嶺山脈險峻巍峨，雲霧繚繞其上，更有青松翠柏點綴其中，襯得畫卷猶如仙境一般。第五名告訴劉秀娟，往後出門作法就帶上這。當屏風也好，當背景牆也罷，站在頭裡都不用擺姿勢，高端大氣自然呈現。
「前些天不還說禁止我搞封建迷信。」劉秀娟嘴上抱怨，卻十分稀罕地摸著扇面，想像自己一身道袍站在這大摺扇前……果然是仙氣森森！
「作法這好幾年，從來沒見過這麼霸氣的扇子。」劉秀娟高興地讓第五名把摺扇扛進屋裡擺在炕梢。她喜滋滋地看著扇子，有些心疼：「這得花不少錢吧？別為讓我高興就敗家。」
「喜歡就好。」第五名說。
扣掉私房錢和買東西的開銷，口袋裡還剩整整三萬。把錢擺炕桌上，第五名自豪地告訴劉秀娟：「領導說，這次收蟲，為公司下一步發展起了重要作用。董事會特批，給我發了獎金。」
「這麼多！」劉秀娟一摞摞捻開看，確定都百元大鈔，不由激動起來。拿著錢，不經意的哭了出來。「當初家裡要有這些錢，你哥和你爸也不至於去採石場啊……」
第五名趕緊勸慰，「嫂子，別哭。往後不止這點兒錢，蟲子收的越多，單位發的獎金越高。」
第五名的話徹底掃清了劉秀娟的顧慮。梨花帶雨的小臉轉瞬又變得興高采烈起來。這才聽見第五名肚子咕咕叫喚，不好意思的地讓第五名趕緊歇著。「我給咱包頓餃子吃。」
「我幫你。」第五名挽起袖口，志得意滿。
城裡人講究吃瘦的，說是健康；山裡人不在乎這，餃子要油大吃著才香。第五名一邊拌著肉餡，一邊看炕桌對面的劉秀娟擀餃子皮。
劉秀娟的手指靈活地推著擀麵杖，擀麵杖在面案上反覆擠壓，不斷發出嘎噠聲；一片片雪白的餃子皮，就在這一推一碾下成型。
看著嫂子麻利的樣子，不覺有些恍惚。以前毛倩倩偶爾也下廚搞點二人世界的小情調。浪漫是浪漫……可總覺的缺少點兒什麼。嫂子沒那麼多想法，和面擀皮就是為了給第五名做一頓飽飯，每一個動作卻讓人覺得踏實、可靠。
劉秀娟感受到第五名的注視，小叔子眼神中的感覺又似乎和往日有些區別，這娃想啥呢？莫名的緊張讓劉秀娟動作變得僵硬起來，不敢抬頭，小聲的乾咳了一聲。「餡兒和好了吧……」
「好了，好了。你擀你的，我來包。」第五名反應過來，忙又心虛的攪了兩下。氛圍有些異常，第五名低頭伸手拿餃子皮，劉秀娟上來擋開，倆人手碰了一下，又趕緊縮開。
「就你包的那，下鍋全煮散了。」劉秀娟想恢復往日當嫂子的氣勢，覺得措辭還不夠有威嚴：「一邊兒待著去，別糟蹋糧食！」
第五名好像感覺到嫂子微妙的情緒遞進，佯作老實地坐了旁邊。看到劉秀娟光潔的手腕和脖頸，他這才想起來還有東西沒給她。
「剛光顧著高興，忘了還給嫂子捎了幾樣東西。」
劉秀娟好奇的看第五名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仨小盒子，一個一個，排放在她面前。
「又胡買啥？」嘴裡雖然這麼說，情緒被精緻的盒子給吸引住了。第五名打開第一個小盒，裡頭躺著一隻翠綠色的水沫子鐲。
鐲子那碧綠透亮的水色，讓劉秀娟一時挪不開眼睛，包餃子的動作也停下了。
「翠的？這該多少錢啊？」嘴裡雖然這麼說，可還是下意識想伸手去拿，看到手上都是麵粉，想縮回去，卻被第五名抓住了。
「商戶孝敬的。戴上試試。」第五名把鐲子朝劉秀娟手腕上比劃，越發顯出腕子的纖細和胳膊的嫩白。任憑第五名把鐲子套在自己腕子上。看著翠綠惹眼的顏色，劉秀娟心裡五味雜陳。第五名他哥人好，但這些女人家喜歡的東西，他不懂。別說買，就算多看兩眼，他都會不耐煩地說：要那有啥用嘛……可她沒想到小叔子會給自己買首飾，下意識妒忌起第五名常說的那個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