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殺人償命
衛生院大夫也判斷是中毒，先給洗了個胃。墳包又吐了一茬，人卻更加虛弱。「咱衛生院檢測手段有限，查不出具體原因，趕緊給娃送縣醫院。晚了怕就來不及了。」
「啥？」聽到大夫這話惹得墳包他爸一下子就蹦了起來。
「恐怕有生命危險。」醫生有經驗的後退一步，才敢把話說明白。
墳包他爸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醫生：「不可能！」
第五名忙把劉秀娟擋在身後，怕墳包他爸發瘋。「啥不可能？」
墳包他媽這時候也有些痴傻，和剛剛一副朝死里鬧的樣子完全兩樣，看著墳包他爸忽然身形晃了晃，一臉茫然，忽然一把抓住大夫。「別是看錯了吧？」
大夫有點不耐煩的推開墳包他媽：「人都快沒脈搏了，啥叫看錯了。趕緊送縣醫院啊！」
墳包他媽盯著醫生一陣，忽然緩過神來，用力嚎了一嗓子，嚇得第五名趕緊拉著劉秀娟後退，做出防禦姿態，「不管咋，先把墳包送縣裡。我第五家人都在這兒，誰也跑不了。」
誰知道墳包他媽沒沖劉秀娟過來，反倒是撲到墳包他爸跟前，用力掐墳包他爸脖子，摳的墳包他爸滿臉花：「你賠我娃！」
墳包他爸木訥的任憑墳包他媽發瘋般又摳又打了一陣，忽然間也爆發了，一拳將墳包他媽打倒在地，上去猛踢猛踹，「都怪你！不是你著急說親，娃也不會這樣！」
這一幕把第五名叔嫂看呆了，老伍和下來幫忙的幾名青壯也嚇壞了。也不知道這兩口子忽然怎麼內訌起來了，不是應該找劉秀娟償命嗎？連醫生也震驚了，平時傳達這樣的消息，挨打的通常不都是醫護人員嗎，今天反常，遇見這麼講理的兩口子？
第五名心裡操心墳包安危，不顧劉秀娟阻攔，上前拉開還在猛踹妻子面部的墳包他爸，「先送墳包去縣醫院再說！」
墳包他爸蠻橫地又踹了妻子一腳，忽然反應過來，悲憤地怒視他和劉秀娟：「我娃有個好歹，讓你全家死無全屍！」
這算是殺雞儆猴的改良版嗎？可不必要在仇人面前痛打妻子立威啊。第五名看著墳包他爸，忽然對這敵我不分的老王八蛋生出一陣敬意。簡直太不可理喻了！
鎮街到縣裡這段是通了公路的，把墳包送到縣上，所用時間比從伍家溝到鎮街還短。縣醫院檢查設備齊全，醫生一查，很快就得出了結論——墳包中毒了。
「大夫……」劉秀娟想問問中毒原因，但醫護人員來不及說多餘的話，便把墳包推進去搶救。
「我就說是中毒！肯定是劉秀娟害的！」墳包他媽鼻青臉腫都沒了人樣，已經忘記剛剛才遭到丈夫毒打的事兒，就朝劉秀娟過來。
「娃肯定沒事。都先別鬧！」老伍安撫著墳包他爸和他媽，偷眼瞥了下獃滯的劉秀娟。心裡發苦：仙姑這要鬧出人命案，作為一村之長，自己放縱封建迷信的責任是跑不掉的。老天爺保佑墳包沒事呀，娃也可憐著。
「昨兒熬符水時，我該多檢查兩遍的……維生素應該沒過期。」劉秀娟自言自語，憂心忡忡地看著急診室門口那一閃一閃的紅燈。
看嫂子臉色發白，第五名猶如被萬箭攢心：如果不是為了供自己讀大學，她年紀輕輕個女子，也不能當了神婆。給各種病家喝符水、喂葯，都不是一次兩次，難免出現些事端，自己不在家，她是怎麼支撐過來的？喝出了事，是不是會有人尋她麻煩？想到離家這些年，竟然都沒過問這些，臉皮熱辣辣的。趕緊把人拉到僻靜處，告訴她：「不會有事兒的。如果人家……我是說警察查起來，你就什麼都說不知道。符水那邊，有我扛著。」
第五名這話把劉秀娟說得心驚肉跳。「你說的啥話。可不敢這麼想！」低聲責罵了句，劉秀娟眼窩就濕了。沒想到小叔子為了幫自己擔責任，竟然連前途都不要了。自打丈夫死後，多少年都沒人這樣替自己著想過……失而復得的依靠感，讓劉秀娟漸漸鎮定：這事兒跟小叔子無關，決不能連累他。伸手替第五名拉拉蹭皺的襯衣，「墳包要是出事兒，也該是我擔著。你快走，現在就走！回省城！你如今是城裡人，村上的一切，都跟你沒關係！」
「我不走。墳包還搶救著……」第五名抗拒著嫂子的安排。
「第五名！」墳包他爸剛不見了第五名、劉秀娟叔嫂二人，眼睛都紅了，瘋了似的四處找，拐過走廊，見兩人竊竊私語，劉秀娟還把第五名朝醫院門口方向推，瞬間就知道了她的意圖。「想跑？！」上前一把抓住第五名。
「娃的病因還沒弄明白。」老伍試圖和稀泥，卻被墳包他爸搥了個趔趄。「官官相護。老子連你一起告！」墳包他爸劈頭蓋臉朝第五名一通亂打，劉秀娟驚叫著上前阻攔，被第五名拉開。
「有啥沖我來！」第五名見墳包他爸要朝劉秀娟下手，把她死死擋在身後。其他跟來幫忙的村民們也都過來勸架，說誰都有個失手的時候，仙姑也不是故意的。「仙姑救治了多少人，怎麼別人都活；唯獨咱娃病了，興許這就是人的下數，跟仙姑無關呢。」有人替劉秀娟說了幾句，卻似火上澆油，惹得墳包他爸更加瘋狂。掐著第五名脖子要他給墳包償命。凄厲的呼號惹出了滿走廊的醫護，倆保安過來都沒能把墳包他爸從第五名身上拽開。墳包他媽也拉著劉秀娟不放，朝她胡亂打著，要她賠兒子的命。
「墳包出來了！墳包出來了！」急救室的門開了。墳包他爸聞言衝過去，看墳包被護士從裡頭推出來，一動不動，以為娃是不成了，剛嚎啕了一聲，便被醫生制止。
「糖尿病都成這樣了，咋都不知道治？」沒好氣地數落著墳包的父母，醫生告訴他們，「幸虧今天送來得及時，不然娃就沒命了。」
「糖尿病？」墳包父母異口同聲的驚異追問，「不是中毒嗎？」
第五名也覺得不可思議，這病肯定和嫂子的仙藥無關了，可就一頓大魚大肉就吃出糖尿病，也簡直神了。可心下關心墳包病情，趕緊詢問。
「已經脫離危險了。」醫生吩咐護士先把墳包送病房去，穩定一天看看。
見墳包虛弱地睜開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第五名鼻子一酸，眼眶裡突然就濕潤了，趕緊上前握住他的手，「墳包。你沒事兒，大夫說你養養就好了。」墳包像是聽進了第五名的話，努力露出個微笑，被護士推走。
旁邊的墳包他媽則反應過來，搶前一步問醫生：「大夫，不是中毒嗎？咋就糖尿病了？」
「還用問，當然是喝了劉秀娟的符水！」
「糖尿病引發的酮症酸中毒！」
墳包他爸和醫生異口同聲，說出兩種不同結論。墳包他爸才反應過來，表情變得茫然，「糖尿病引發的……中毒？那……跟他吃喝沒關係？」
見多了沒文化的，醫生也習以為常，「當然沒關係。」不管墳包他爸能不能聽懂，按理普及了一下糖尿病的基本知識。雖然包括老伍在內的眾人，都聽得雲里霧裡，但大家明白了關鍵點：墳包中毒是他自己的問題，劉秀娟沒有一點錯處。
這就日了大驢了。
剛一直忍著眼淚的劉秀娟，這會兒終於沒了惶惶不安的表情，別開臉，擦掉眼角的濕潤，再回頭，那個高端冷艷的仙姑便「復活」了。第五名也鬆了口氣：不是嫂子的錯就好。轉眼又擔心起墳包的健康：「大夫，他這麼瘦，咋是個糖尿病嘛？」聽說糖尿病都胖子，還都是不愛運動的；墳包一天爬幾次山樑，不該得這病呀。
「你說的那是二型糖尿病；他得的是一型。」見第五名像是讀過書的，醫生告訴第五名，從檢測結果看，墳包生下來就有免疫系統方面的缺陷，加上長期獻血導致的免疫力下降，最終引發了糖尿病，一下子就酮症酸中毒了。
墳包他爸聽說是娘胎里就帶的病，登時就發飆了，拽住墳包他媽又是幾腳。墳包他媽挨了揍也不敢反抗，只會嗚嗚地哭，也埋怨自己。
「都是你造的孽呀！好好的娃讓你作出糖尿病了！」墳包他爸說著就哭了。「愣是讓你給生壞了。」
生娃又不是一個人的事，指不定是誰的基因缺陷，第五名很不待見墳包他爸這脾氣。劉秀娟卻上前攔下了墳包他爸，當場指出了墳包他爸的思想問題：「你種的瓜，還想得豆？」
醫生也很贊同劉秀娟的說法，表揚道：「要吵外頭吵去，不要打擾病人休息。病人家屬去交下住院費。」
墳包他爸一口氣噎嗓子眼裡，答不上來話。老伍等人也在旁邊紛紛勸說，認為不關墳包他媽的事，極可能是墳包他爸這支祖上不積德，好比剛才，對村上的文曲星又打又罵，還詛咒人家仙姑……
「就沖你剛剛打了仙姑，就要遭報應的。」鄉親們叱責墳包他爸，讓趕緊給劉秀娟和第五名賠罪。仔細回憶，今兒還是第五名最先張羅把墳包送醫院搶救的，要不是文曲星發話，墳包可能就直接拉祖墳里燒埋了。
「叔為了墳包著急，我不放在心上。咱們先給墳包把正事兒辦了。」第五名拿了單子去住院處詢問繳費情況。冷靜、大度的表現讓老伍感慨不已，羨慕地看著劉秀娟，「不愧是咱村出來的大學生。」
還有臉說！劉秀娟想一鞋跟攮死老伍：剛小叔子和自己被圍攻的時候，你兩邊都不沾，這會兒跑來說便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