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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所属书籍: 天幕红尘

1

叶子农在有心无心地看书。

说有心,因为看书、思考就是他的生活方式,是生活,就像抽烟喝茶一样平常,与工作无关,与生存、事业、成就……统统无关,没有任何功利的成分,仅仅是生活方式。生活中有人嗜烟,有人嗜酒,有人嗜棋……而他则嗜好认识社会结构的因果真相。他从一开始的要弄清楚父母的信仰是什么,逐渐由惯性到习性,逐渐演变成一种生活方式。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尊卑贵贱,只有查不完的资料,解不完的题。

说无心,因为他与沃尔斯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从时间推算他觉得就在这几天该发生点什么了,一定会的。他在等,等那个每个下一秒都有可能响起的门铃声,这使他看书时总是不能完全集中精力,总要分出一条神经留意门铃,这很烦人,让人难得清静。叶子农清静惯了,不是那种生活在繁杂事务中的人,喜欢有事说事、没事待着,不喜欢总被个事牵扯着,不管是福是祸,早点了了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窗外冰天雪地,而叶子农的卧室里却温暖如春,床上摆满了书。

叶子农很少在书桌上看书,习惯搬个小凳子坐在床边看书,因为书桌的面积太小,不够他铺张的。他每次看书都是从一本书开始,然后查资料、查词典,床上的书就在不知不觉中越摆越多,特别是工具书,有哲学、逻辑学、政治学、经济学,甚至有医学、人口学,而这些工具书又分中文版、英文版、德文版,通常为了弄清一个概念就要花费很大精力,不但要分析和比较各种版本的解释,更要出离字面去理解概念的本质。

床沿放着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贴着一大一小两个标签,左上角的小标签写着“人性与社会”,是这个笔记本的类别。中间的大标签上有三行字,第一行是:人性与人的社会性的区别。第二行是:人性在经济规律中的作用。第三行是:人性与制度设置原理的关系。这三行字是“人性与社会”这个大类别下的关注重点,即研究方向。

将近傍晚的时候,叶子农看书看累了,眼睛酸胀,就去喝茶休息一下,也就在这时那个让他一直留意的门铃终于响了。

叶子农拿起话筒用德语问:“谁呀?”

来人却讲的是普通话:“请问是叶子农吗?”

叶子农回答:“是。”

来人说:“我们是中国大使馆的,请你下来一下好吗?带上护照。”

叶子农说:“稍等。”

叶子农穿上棉衣带上护照下楼,楼下门口站着两个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出示了使馆人员的工作证件,也看了叶子农的证件。

确认身份后,这位使馆工作人员拿出一张传真件,说:“我们受中国警方委托,向你送达红川公安局的刑事传唤书,传唤书的传真件经中国大使馆认证,与传唤书原件具有同等法律效力,请你自接到刑事传唤书15日内回国接受警方讯问,你听明白了吗?”

叶子农说:“听明白了。”

使馆人员递上笔和刑事传唤书,说:“请你签收。”

叶子农签收之后,这位使馆工作人员又拿出一张便条,说:“这上面有3个电话,如果你确定了回国航班希望你能事先通报一下,便于联系。”

叶子农接过电话便条说:“可以。”

两个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走后,叶子农回到屋里,继续喝茶。

叶子农在想:这个刑事传唤可能是独立的,也可能是跟“部长事件”有关联的。赶在这个时间点上,做有联系的观想不为过分。也许那个“进一步表达诚意”已经发生了,只是由于渠道关系他还不知道。但本质上,两者有没有关联都不影响最终的结果。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叶子农的门铃平时是很少响的,除了送洗衣服、订外卖、订机票之类的,他几乎不与人接触。是德国nrg民主联盟的人吗?如果刑事传唤与“部长事件”有关联,那就肯定不是nrg联盟的人,因为如果nrg联盟公布了叶子农就任德国nrg联盟政治部部长,是不会事先通知他的,也不会事后告知,只要不见面、不明确,就可以当同意理解。只要一分钟不澄清,这一分钟就可以被当做“推定当事人同意”来使用。

叶子农再次拿起话筒用德语问:“谁呀?”

来人讲的仍然是普通话:“我,戴梦岩。”

叶子农一下子就紧张了,这是他没想到的,也是在这个敏感时间他不愿意看到的。他丝毫没有犹豫,以命令的口吻说:“赶快离开这里,马上。记得那个日本拉面馆吗?到面馆要个单间等我,见了面再解释,注意身后有没有记者跟踪。”

戴梦岩显然有点蒙,迟疑了一下说:“我记不得那家餐厅了。”

叶子农说:“打车到圣保罗大教堂,那是个地标建筑,往东500米就看到了。”

戴梦岩说:“知道了。”

叶子农放下话筒,到窗前往外面观察了一会儿,至少以他普通人的观察能力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很清楚,如果刑事传唤与“部长事件”已经成为有关联的新闻出现了,他就一定已经是被媒体关注的新闻人物了。如果没有记者跟踪,就说明刑事传唤或“部长事件”还没成为新闻出现,或者刑事传唤根本就是孤立事件,不会上新闻……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无所谓怕不怕记者了,他是怕给戴梦岩惹上麻烦。

他穿上棉衣,带上烟和打火机就出去了,开车往日本拉面馆相反的方向走,七拐八拐绕了好大个圈子,一路都在留意后面有没有跟踪。跟踪与反跟踪是一项很专业的技能,叶子农自然不懂,只是凭直觉和电影里看来的那点东西防范一下。大约转了十几分钟,直到他确信没有记者跟踪了,他才驶向那家日本拉面馆。

到了餐馆停好车,他进去问了一下服务员,来到戴梦岩所在的那个单间,餐桌上摆着几个小菜和酒水,戴梦岩的大衣搭在旁边椅子上。

戴梦岩等叶子农脱了棉衣坐下,问:“出什么事了?”

叶子农习惯地点上一支烟,把刑事传唤书递给戴梦岩。

戴梦岩看完刑事传唤书,说:“到底还是出事了……你打算怎么办?”

叶子农说:“打算什么,公民还可以不遵守法律吗?”

戴梦岩回答:“不可以。”

叶子农说:“这不得了。”

戴梦岩问:“我能做点什么?”

叶子农说:“回去,好好拍电影,好好过日子,待在适合你待的圈子里。”

戴梦岩停了片刻,说:“当然,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嘛。你真够恶毒的。”

叶子农说:“狠话可以说,说完了还得照讲理的办。”

戴梦岩说:“什么理?”

叶子农说:“沾上我你就完蛋了,就这理。仅这一条就能把人压死,你也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受不起的,搁谁身上都受不起。”

戴梦岩说:“绕了个圈子,还是戏子无义,剩下点高尚全归你了。”

叶子农说:“看清了我的嘴脸,那就更没的说了,回去吧。”

戴梦岩说:“哎哟,还来个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说你高尚你还神圣起来了。我再笨也没笨到选这种时候离开你,你失落去吧,不管花多少钱我也要把你捞出来。”

叶子农说:“那你是害我呢。没罪你捞什么?你一捞倒是佐证我有罪了。”

戴梦岩问:“那我怎么沾上你就完蛋了?”

叶子农说:“传唤也许只是个引子,你很快就会看到这种情况:这边骂我是汉奸,那边骂我是叛徒,还有败类、软骨头之类的。这时候不管咱们是什么关系,都不能完蛋了一个再搭进去一个,那不是够意思,是殉葬。”

戴梦岩愣住了,拿起传唤书又看了看,问:“你是说……这个传唤有政治背景?”

叶子农说:“无所谓了,有没有都不影响那个结果。”

戴梦岩说:“你有事瞒着我。”

叶子农说:“瞒你干吗?一锅粥,说清楚挺麻烦的,你知道有那个结果就行了。”

戴梦岩说:“我必须知道。你要让我走,怎么也得让我走个明白吧。”

叶子农只得把事情原委简单叙述了一遍。

知道了事情原委,戴梦岩沉默了好久,惊异地自语道:“这是谁这么有脑子,想出来这么歹毒的招儿?”

叶子农说:“不是一般人,起码不是商人的思维。”

戴梦岩说:“我也纳闷呢,你没有新闻价值,传唤这点事还不至于让媒体感兴趣。”

叶子农说:“如果有政治背景,就有新闻价值了,小心点不多。”

戴梦岩说:“你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

叶子农说:“那都是人家设计好的,知道你最要命的是什么,就是让你完蛋呢。事实上我也确实是完蛋了,果不受修改,现在老天爷来了都没用,你就甭操心了。”

戴梦岩问:“什么是你最要命的?”

叶子农说:“当然是我想过的日子。谁都一样,只是每个人想过的日子不一样。”

戴梦岩问:“你想过什么日子?”

叶子农说:“就是以前的日子,像一粒沙子,没人在意你,没人评价你,没有谁对不起谁了,谁吃亏占便宜了,没有恩怨是非……总之,没人在意你的存在。”

戴梦岩说:“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可能吗?”

叶子农说:“过去的条件可能,现在的条件不可能。”

戴梦岩想了一下,说:“我觉得,你现在还有办法。第一,把钱退给乔治。第二,把真相说出来。你就算完蛋了,也不能再背个汉奸让人骂。”

叶子农喝了口啤酒,点上一支烟,说:“不愿意跟你说这些就在这儿,说事简单,说清里面的关系就不简单了,可说完还是那个结果。”

戴梦岩不悦地说:“我知道你嫌我笨,你多照顾点吧。”

叶子农说:“第一,退钱是侮辱乔治先生,这种事我干不出来。第二,那个结果是完全可以预见和避免的,先答题后拿钱可以,回国躲起来也可以,想避免不用等到今天。我放任结果发生,然后再去揭露所谓的真相,我算什么东西?第三,布兰迪谋求合作和乔治想尽点雅兴,这都正常。人家对我没有不当,也可以说不薄,我也确实对乔治没有尽到礼貌,那就只能道理的事情道理办,人情的事情人情办,一码是一码。一刀也罢,一脚也罢,乔治授意也罢,不知情也罢,都不重要了。我受了这一下,不歉疚谁了,心里干净了。第四,民主错了吗?没有。当民主跟这个事件融在一起的时候,你所谓的揭露真相在民众看来就等同于反对民主,这是人家早给你设计好的。第五,真相的证据在设计者心里,他不开口就没有所谓的真相。关于这一点,设计的人也早给你算到了。你所谓的真相只能叫猜想,以公布猜想去贬损他人是不会让你变清白的,只能让你更卑鄙。”

戴梦岩听完以后再一次沉默了好久,说:“你这么有脑子,我不能说你傻,可你真让我觉得好傻。做人要学会妥协的,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谁能说一辈子不当孙子呢?”

叶子农说:“我就没抬过头,我到这世上就是来当孙子的。从心里说我尊敬美国,尊敬美国精神,可这不表示中国人民的正确选择就可以不受尊重。当个人的事跟国家的大政基石沾上边儿了,就不能孙子了。”

戴梦岩一口气把一杯啤酒全喝光了,说:“好吧,我滚蛋,你自己在这儿高尚吧。我明天订机票,顺便把你的机票也订了,订好让他们给你送来,我就直接回香港了。”

叶子农说:“票我自己订,就不麻烦你了。打火机我怕你扔了没敢带来,就先在我这儿寄存着,等过了这阵子再处理。”

戴梦岩冷冷地说:“不用这么赶尽杀绝吧?我不记得我说过爱上你,非要绝到见面低头走过去吗?你不舍得买头等舱的,但是头等舱人少,你一路好好休息,攒点精力,我也就能做这点事了。一个大男人的,你也给别人点机会,让别人脸上也过得去。”

叶子农迟疑了片刻,说:“那就……谢谢了。”

2

1992年1月26日柏林时间下午3点,叶子农一出门就被记者包围了,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冒出来20多个记者,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一片话筒,一片黑压压的镜头,一张张迅速翕动的嘴巴……瞬间就把他淹没了。

有问: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加入nrg民主联盟的?

有问:请问您收到警方传唤了吗?

有问:请问您作为联盟政治部长,又是中国人,您是怎么看待对华人权提案的?

有问:请问您打算回国应讯吗?

……

叶子农是要打车去柏林泰格尔机场的,他要先到法兰克福,再乘晚上9点的航班从法兰克福飞往北京。尽管他知道他躲不开媒体了,也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从心底里反感、排斥。提问者大多用汉语,也有用英语和德语的,提的问题也大多集中在nrg联盟和刑事传唤。叶子农走到路边拦截出租车,一言不发,不管是方便回答的还是不方便回答的,一律不予回答。

路上来了一辆出租车,车是拦下了,但是他却上不去车,七八个记者堵在前面连车门都打不开,出租车司机等了一会儿,等得不耐烦了,开车走了。叶子农冲着出租车喊了两声想让车停下,这时身后被人群拥挤了一下,身体突然就失去了重心,脚下一滑摔倒了,幸亏路面都冻住了,衣服还算没弄太脏。

叶子农虽然马上被人扶起来了,但还是火了,说:“靠!动粗啊?”

一个记者忙说:“没有,没有,刚才挤了一下,不是故意的。”

叶子农被记者围在圈里出不去,又不能这样耗下去,给逼急了,拿出两张机票向记者们示意,说:“各位,我要赶飞机,请行个方便,拜托!”

记者对着两张机票一通狂拍,根本没有让路的意思。叶子农只好来野蛮的了,撞开一道缝冲了出去,沿人行道疾走,试图甩开记者。记者则穷追不舍,一边追逐一边提问。

一个男记者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您是说您现在是去中国吗?”

叶子农边走边没好气地说:“是回。靠,回和去搞不清楚。”

又一个记者问:“您是去接受传讯吗?”

叶子农说:“正在去,被你们阻拦了。请不要妨碍我遵守法律。”

一个女记者问:“请问您认为自己有罪吗?”

叶子农说:“我认为管屁用?得法律认为。”

一个欧洲记者用英语质问说:“法律也是由人操作的。”

叶子农用英语说:“那你就好好奋斗吧,等你当了上帝就取缔法律。”

一个高大的欧洲男记者问:“请问您对民主有什么看法?”

叶子农说:“你他妈走开不妨碍我了,就是民主。”

那个女记者又问:“您很喜欢说话带脏字吗?”

叶子农说:“等你也这样被围堵了再来问我。”

……

他又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这次他有经验了,一直做手势让车子缓行,直到拉开车门的那一刻车子才完全停下,迅速钻进车里,逃走了。

3

叶子农傍晚到了法兰克福,一出机场又被另一群记者围住了,显然这些记者是事先得到消息的。叶子农烦得连骂人的心情都没了,一句话都懒得说,任凭记者追逐着。他去了一家高级饭店,饭店的保安把记者挡在了外面,这顿饭他慢条斯理吃了一个小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付过账返回法兰克福机场,办理登机手续。

叶子农持的是头等舱机票,还没登机就先感受了头等舱机票的规格,头等舱候机室从装修到设施都十分精致,有舒适的沙发,有免费的饮料和小食品,有漂亮小姐周到的服务,就连登机也享有优先权。叶子农没坐过头等舱,登机之后才见识了一回,头等舱与商务舱是分开的,隔着一道门,座椅宽大舒适,座椅周围的空间也宽敞许多。

头等舱里空荡荡的,连同他在内只有3个乘客,散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他是非常惧怕长途旅行的,他的办法就是睡觉,这是他长期以来养成的在任何长途交通工具上的习惯,只要一上座位就条件反射地想睡觉。此时飞机还没有起飞,他系好安全带闭目养神,不时听到有空姐走动,还有空姐接待迟到的乘客,这些都不影响他休息。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触碰的用力和方式明显是刻意的,这显然不是空乘人员的所为。他睁眼一看,愣住了,竟是戴梦岩。

戴梦岩就站在他旁边,笑着,手里还拎着一只挎包。这个在影视作品里屡见不鲜的一幕竟在他眼前真真地发生了,他怎么也不能去想戴梦岩对自己说过的话竟可以不算数,他这才明白戴梦岩坚持为他买机票的真实意图。

叶子农说:“有点恍惚,分不清是电影还是噩梦了。”

戴梦岩坐下,以反讥的口吻说:“比噩梦还糟啦,是噩梦成真。”

叶子农说:“坐一边去,当是偶然撞上的,还来得及。”

戴梦岩说:“除非飞机掉下去把我摔到那边了。”

……

飞机启动了,缓缓滑行,起飞。头等舱里总共只有4个乘客,两个欧洲人,男性,一个看报纸,一个低头吃小点心。漂亮的德国空姐隔一会儿就走过来,问问有什么需要。戴梦岩把叶子农前面的座椅转了180度,与叶子农面对面地坐着,给自己要了一杯咖啡。

戴梦岩说:“你一下飞机就会被闪光灯包围,也不多我那点影响了。”

叶子农质问道:“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

戴梦岩做了个无辜状,说:“没办法,利益太大了,是你告诉我的呀。”

叶子农说:“我告诉你什么了?”

戴梦岩说:“你说受不起的,是个人都承受不了。”

叶子农说:“是啊。”

戴梦岩说:“这么好的行情,不放高利贷还等什么?”

叶子农愠怒而又无奈,不知说什么了。

戴梦岩喝了口咖啡,沉默了一会儿,有意让气氛缓和一下,然后说:“现在情况已经清楚了,nrg民主联盟周刊登出了各国分部人事变动的公告,其中有你,你是德国分部政治部部长。在北京的一个官方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问到这件事,官方回答说,红川警方早在去年10月就已经立案了,已经对你发出了刑事传唤,说记者的猜想纯属巧合。这是香港和内地的卫视国际频道公开播出的新闻,不是什么秘密了。”

叶子农“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新闻是必然要发生的。

戴梦岩说:“如果有政治背景,那定罪的几率就高了,梁哥也是这么认为的,政治的事谁说得清呢。我跟梁哥说了,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你捞出来。梁哥朋友多,有路子,什么台面都能应付,我对梁哥办事一向有信心。”

叶子农说:“我说过,你一捞反倒佐证我有罪了,你这是害我呢。这事已经和政治搅在一起了,即便我真有罪,你有钱也花不出去,清官不吃这套,贪官不敢吃这口,你说你瞎折腾什么?够意思也不是这种够法。”

戴梦岩说:“那不管。你归我了,就要由我负责,我要你是安全的。”

叶子农无奈了,真的是无奈了,倒靠在座椅上,沉默了好久,自嘲地说:“我一直以为我是兵,碰到你我才知道,原来我是秀才。”

戴梦岩说:“你直接说跟我有理讲不清就可以了,不用拐着弯儿骂人。”

叶子农仍然是半躺着,半答话半自语地说:“我哪还有心思骂人哪,我是怕你这高利贷连本都收不回来。跟我在一起,你会乏味到窒息的。”

戴梦岩说:“那就等到乏味那天再说吧。”

这时空姐走过来,又问有什么需要。

叶子农坐起来说:“水,来杯水。”

戴梦岩插话说:“香槟。”

漂亮的德国空姐不知该听谁的好了。

戴梦岩又重复了一句:“香槟。”

空姐看看叶子农。

叶子农就摆了一下手说:“那就香槟吧。”

一杯香槟酒送来,叶子农喝了几口,嗓子润了,心里的窝火也舒缓了许多。

戴梦岩把一张字条交给叶子农,说:“梁哥已经在北京订好了房间,这是我和梁哥的房间号和电话,1205是你的房间。不管有什么情况,我会一直守着电话等你消息。”

叶子农把字条放进上衣口袋。

戴梦岩说:“你不该去纽约的。梁哥早就说过,你会得罪人的。”

叶子农说:“这就叫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一大堆,然后再管它叫命运。”

戴梦岩问:“你心里真的一点不觉得委屈?”

叶子农说:“没人逼你,委屈什么?”

停了一会儿,叶子农自语地说:“祖国,人民,一说这些词儿就挺虚的,太远。我他妈运气不好,愣就蹦出个真的让我赶上了,那咋办?兜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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