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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得寵發跡 十一、慈禧給李蓮英慶壽

所屬書籍: 李蓮英(斯仁)

大太監李蓮英過生日,愛他疼他的慈禧竟傳旨:宮中凡品階低於李蓮英的文武官員、大小太監、宮等皆行跪拜禮慶賀……慶壽的日子,李蓮英出足了風頭……

  大凡宮中的人一般都知道,清朝自入關以後,對兩種動物最為尊重。一是耕牛,宮中一概不準吃牛肉。但以前太監宮女們多是有令不遵,私下裡偷吃牛肉,加之皇上也饞牛肉吃,因此只好馬馬虎虎。到慈禧太后垂簾聽政以來,她為了顯示自己恪守祖制、善體民意,規定:凡發現有偷吃牛肉者,立斃杖下。還有一種就是狗。據說是因為他們的老祖宗、攝政王多爾袞在統一全國的過程中,有一次中了敵軍埋伏,所帶軍隊傷亡殆盡,自己亦難保性命,危急之中潛藏在一堆茅草里,誰想茅草被敵兵點火燃著,由於敵兵未撤,他不敢出來,眼看就要被活活燒死在裡面,他的一隻愛犬跑到河邊,乍開毛,沾上一身水,跑回草堆抖出身上的水。就這樣來回奔跑多次,最後終於使得多爾袞死裡逃生,活了下來,但那狗卻累死了。從此以後,皇宮大內便把狗敬若神靈,不準打殺。

  由於有了這層緣故,慈禧太后對狗亦酷嗜,宮中豢養極多。其狗多屬北京種,間或亦有屬司克哀獵犬種者。其中有兩頭,最為慈禧太后喜愛。一屬司克哀之獵犬種,取名「小墨猴」,伶俐異常,俯仰坐卧,惟慈禧太后之命是聽。慈禧太后命之死,則佯作假死狀,模卧於地,非得慈禧太后命令,他人雖百般戲侮,不動絲毫;另一頭則為北京種,取名「呆兒」,金絲之毛,光亮之目,一見慈禧太后便搖尾乞憐,作喃喃聲不絕,因伶俐迥不如前之獵犬,故而稱其為「呆兒」。

  宮中的犬舍,大如樓閣,以白石為地板,建築很是講究。

  狗之衣被,俱為綢制。有官監數人專服犬奴之役,每日帶領各犬,往戶外環遊一周,以操練犬體,又每日為之沐浴一次,以防致疾。照料之周,真可謂天下少有,可誰想饒是如此,還是出了問題。前幾日,慈禧太后那隻心愛的「小墨猴」忽的茶飯不思。這可把慈禧太后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情急之下,急喚御醫。那御醫只會給人看病,哪會給狗看病呀?但又不敢多說,只得開了些補藥了事。昨日一早,那狗便一命嗚呼。

  這可把個慈禧太后傷心得要死,一氣之下,將那些犬奴、御醫統統重責一頓,氣是消了不少,可狗死不能復生,因此一直悶悶不樂。就連一向備受寵愛的李蓮英也不得不更加謹慎小心,唯恐禍及其身。

  這日正午,李蓮英小心服侍慈禧太后歇了覺,便垂頭喪氣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抽起了長壽膏(即鴉片煙)。就在飄飄欲仙時,門「啪」地一聲開了,只見李三順急沖沖跑了進來。

  慈禧太后雖則平日里偶爾也抽幾口長壽膏,但對宮裡的太監們要求極嚴,一旦發現有偷偷叨食者,重責不赦。李蓮英這會正飄飄欲仙,聽得門開了,以為是慈禧太后又來了,慌忙將煙具塞進被子里,轉身正要下床請安,卻發現原來是李三順,不由得怒從心生,張口罵道:「你小子是死了娘啦,還懂不懂規矩?」

  「師傅,狗,狗……」李三順也顧不了那麼多,氣喘吁吁道。

  李蓮英本就大為惱火,一聽李三順喊「師傅狗」,不由得暴跳如雷,給你小子根麥稈你居然當拐杖使了!急步上前,伸手就是四個耳光,頓時將那李三順打得臉象桃子一樣腫,口角殷殷流出血來。

  「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煩了?敢罵起老子來了!」

  「師傅,徒兒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罵您老人家呀!徒兒是說看到了條狗。」李三順雙手捂著臉,委屈地說。

  「狗又有什麼,值得你這般大驚小怪?」李蓮英這才消了點氣。

  「徒兒剛才看到了條狗,長得特機靈,老佛爺那條『小墨猴』不是死了嗎,徒兒想不如……」

  李蓮英這會終於明白過來,不待李三順話說完,便急不可耐道:「三順,師傅剛才情急失手,別放在心上。呆會去取二百兩銀子,好好調治一下,快說說那狗怎樣?」

  四個耳光換來二百兩銀子,值得!李三順也不覺著臉疼了,急忙答道:「師傅,那是條哈巴狗,長得不僅好看,而且甚通人性,聽說昨天魏師傅錢褡褳丟了,就是那狗給找回來的。」

  「哪個魏師傅的?我怎麼就沒聽說過?」

  「就是魏寶華呀!」

  「什麼?是他呀,這……」一聽是魏寶華,李蓮英的眉頭皺了起來。

  「師傅您別為難,徒兒去趟不就行了?」

  「好,你去試試,可別說出我來!」

  這魏寶華,又名魏德,大城縣大祥村人,說起來與李蓮英、李三順還是同鄉。他比李蓮英早入宮幾年,但平素兩人沒有過密交往,他性格直爽,脾氣暴躁,不善阿諛奉承,只因在宮中奔走幾十年,勤快謹慎,方被提為四品花翎頂戴,當了首領太監。

  人常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李蓮英為啥一聽魏寶華就作難呢?那還是在光緒初年,大城縣鬧水災,顆粒未收。魏寶華有個本家侄子從大城逃到北京投奔他,想當太監。

  托情送禮,總算如願以償。這孩子長得五官端正,聰明伶俐,沒有大名,所以大夥都叫他寶兒。因進宮時間短,未經訓練,不懂宮中的規矩禮節。

  進宮不久,寶兒得了痢疾,瀉肚發高燒。魏寶華當時只是個看門的太監,那有那麼多錢給侄子治病,迫於無奈就去樂壽堂找李蓮英,想求他找人給治一治。當時寶兒入宮,魏寶華曾想找李蓮英,但卻送不起禮,因此也就沒找他。哪想李蓮英雞肚狗腸,對此耿耿於懷。心想你托情送禮為啥不找我?這不是瞧不起我嗎!這時見魏寶華來求他,心裡很不高興,可是還假惺惺地去瞧了瞧,果然寶兒病得不輕。心想你們既然不會孝敬我,我也不會叫你們好受!

  回到樂壽堂,李蓮英便跟慈禧太后說:「新時宮的一名叫寶兒的太監,又懶又饞,整日里裝病,實在是白吃飯。」慈禧太后一聽大怒,便令兩個太監將寶兒押來,杖刑八十,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哪裡受得了這些?結果一頓亂棍過後,七竅流血,慘死於非命。

  魏寶華聞訊,痛苦萬分,當下就去找李蓮英。李蓮英來了個死不認帳,一切責任都往慈禧太后頭上推。魏寶華一個小小的看門太監,有什麼辦法?只能有苦往肚裡咽。事後得知是李蓮英從中搞的鬼,但口說無憑,沒抓住把柄,李蓮英豈會認帳?

  魏寶華一個看門的,平日里也沒什麼事,作了首領太監後,更是無聊,於是好心的朋友便送了條哈巴狗與他。這狗渾身褐黃的顏色,毛葺葺的細毛,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端正地鑲嵌在雪白的嘴巴上方,矯健的四條腿顯得勻稱有力;更難得的是這狗甚通人性,性情機警,每日里寸步不離魏寶華,排遣了他不少寂莫無聊的時光,成了他的心肝寶貝。

  昨日里,魏寶華喝了些酒,踉踉蹌蹌去廁所,將錢褡褳掉在茅坑裡也不曉得,回到房裡就睡著了。後半夜醒來,酒勁也過去了,忽發現自己的心肝寶貝不見了,便急忙起身四處尋找,最後發現小狗在廁所里守著茅坑,不由得納悶起來。

  那狗一見魏寶華來了,便搖尾巴跑上前,咬住他的褲管直往茅坑邊拉。魏寶華仔細一瞧,原來是自己的錢褡褳掉在那裡,不由得熱淚盈眶,那可是他這一年多的積蓄呀,當下抱著那狗親了又親。第二天,這事便傳了開去。

  如此的心肝寶貝,魏寶華豈肯輕易送人?那李三順為了請功,毛遂自薦,到了魏寶華這,又是拉交情,又是說好話,好說歹說,魏寶華左右就兩個字:不給。情急之下,李三順索性搬出了李蓮英這塊招牌,心想不給我面子,總管的面子你總該給吧。魏寶華一聽李蓮英三字,不由想起自己侄子寶兒那事,更是鐵了一條心,任你拿金山銀山來,我就是不給!

  無奈之下,李三順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師傅,徒兒……」

  一看他那樣子,李蓮英就知沒弄到手,但仍是問:「怎麼?他不給?」

  「嗯,徒兒說師傅您想要,他也不給。」

  「啥?說我想要?你腦子是怎麼長得,我不是告訴別提我的名字嗎!」

  「徒兒想……」

  「想,想,你想個屁!難道你忘了當年那檔子事了。」

  罵歸罵,可狗沒弄到手卻是事實,苦思良久,李蓮英終於決定親自去趟,心想憑自己現在的權勢,他魏寶華多少也該給點面子吧。當下取出對玉如意,便去找魏寶華。進得房來,李蓮英眼睛頓時一亮,這麼好看的狗!如果獻給老佛爺,那……

  「魏大哥,小弟整日服侍老佛爺,早想來看您,可就是抽不出時間,大哥您可千萬別見怪呀!」

  魏寶華一手抱著他那心肝寶貝,一手指著旁邊的凳子,不冷不熱地說道:「請坐。總管您現在可是個大忙人,今日怎的有時間到咱家這來,不知有什麼事?」

  「沒事,沒事!好長日子沒見大哥,心裡甚是挂念,今日特來拜訪。」李蓮英坐下,笑著說道。

  司馬昭之心,誰人不曉?魏寶華哼了一聲,說道:「今天這太陽咋從西邊出來了?難得,實在是難得呀!」

  「大哥您可千萬別誤會,小弟今日真的是特意前來拜訪大哥。當年寶兒那事還請大哥多多體諒,小弟真的不是那種人!老佛爺的脾氣您也知曉,當時小弟亦曾為寶兒說話,可實在是無能為力呀。」說著,李蓮英那眼眶居然有點紅了。

  「當年寶兒那事大家心裡都明白,總管就不必再說什麼了。」魏寶華冷冷地說道。

  「好,小弟不提就是了。」李蓮英乾笑兩聲,旋即便轉入了正題,「唉喲,您看小弟這眼睛,竟沒看到大哥這還有隻如此討人喜愛的狗,真是罪過,罪過!不知大哥從哪得來的,怎的小弟一點都不知道?」

  狐狸終於露出尾巴來了!魏寶華冷冷地瞅了李蓮英一眼,說道:「總管天天日里萬機,怎會注意如此小事!一個朋友送的,怎麼,莫不成總管想要?」

  「不,不!大哥的心愛之物,小弟怎敢奪之?小弟只是看它長得特討人喜愛,所以……」

  「既是這樣,咱家可就放心了。總管,現在咱家還要出去辦點事,實在不好意思,您……」

  「大哥,別急!」李蓮英一聽,急忙說道,「大哥的心愛之物,小弟斗膽亦不敢要。只是……老佛爺那隻『小墨猴』死後,老佛爺菜飯不思,您看能不能把它交與小弟,轉呈老佛爺那裡……」

  「別說了!如果老佛爺要,咱家自當奉上。」

  你奉上,那我呢?李蓮英於是厚著臉皮說道:「大哥,咱鄉里鄉親的,您就給小弟個面子,將它送與小弟,喔……不,不,將它賣與小弟如何?」說著,李蓮英從袖子里取出了那對玉如意。

  魏寶華看也不看那玉如意,張口就道:「既然大家都鄉里鄉親的,總管您為啥一定要它呢,您不也知道它乃咱家的心肝寶貝嗎?」

  「大哥,老佛爺整日里操勞國事,也應該消遣消遣,您就……」

  未等他話說完,魏寶華已開了口:「總管不要說了!咱家說過了,老佛爺如果要,咱家即刻送上,不要總管費心。對不起,咱家還有事要做,總管您先坐著吧。」說完後,魏寶華便抱著他那哈巴狗,揚長而去。

  李蓮英沒想到魏寶華不給狗不說,還給自己來了這麼一手,真是越想越氣。王公大臣見了咱家都要點頭哈腰,你一個小小的首領太監,竟敢如此放肆?既然給臉你不要,那就莫怪咱家不客氣了!

  「師傅,徒兒看不如咱給老佛爺說聲,那時他魏寶華豈敢不給?」李三順獻計道。

  「廢話!這點我想不到嗎?如果他自己獻給老佛爺,哪還有你我的好處?」

  獃獃停立良久,忽的李蓮英一拍腦袋,哈哈大笑起來……

  「師傅,莫不有了法子?」李三順急忙問道。

  只見李蓮英搖頭晃腦道:「嗯,咱就給他來個調虎離山,直搗黃龍!」

  第二天一早,魏寶華洗瀨完畢,正準備領著他那條哈巴狗出去散步,忽的來了個小太監,傳旨讓他去給醇親王福晉送些綢緞。一聽這話,魏寶華立刻便生了戒心。這種肥差一向都由李蓮英派自己的親信徒弟去做,怎的這次會輪到我的頭上?莫不成這小子耍花樣?對呀,昨日要狗未給,他莫不是要調虎離山?這可怎麼辦呀?我總不能帶著它去醇親王府呀!思索良久,魏寶華只得依依不捨地將他那愛犬交與心腹小太監,再三叮囑要格外小心,方忐忑不安地出宮而去。

  正午時分,魏寶華辦完差事,便急匆匆回宮而來。一進屋,卻見那小太監兩眼哭得紅腫,嘴裡還殷殷有些血跡,心知大事不妙,急忙問道:「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傅,您剛走不久,李總管就帶人來,說老佛爺要狗。徒兒請他在這等師傅回來再說,誰知他不肯不說,反將徒兒痛打一頓,搶了狗便走了。」說著那小太監忍不住又痛哭起來。

  這魏寶華平日里脾氣就甚是暴躁,聞聽李蓮英竟帶人搶了他的心肝寶貝,再也控制不住,轉身就出了屋子。來到午門處,便破口大罵起來:「李蓮英你這狗娘養的,咱家與你沒完!」後來是越罵越有氣,越罵越難聽。那些看守午門的侍衛平日里受夠了李蓮英的欺壓,也不加攔阻。頓時間,午門處圍了一大群太監、侍女,人們雖說懾於李蓮英的權勢,不敢拍手稱快,但無不面露喜悅之色。那魏寶華見狀,索性大跺腳說聲「豁出去了!」就大步流星地向深宮走去,嘴裡還連聲地痛罵不止。這還了得!當下幾個好心的太監便急忙上前拉住魏寶華,一再勸說:「魏師傅,還是忍了吧!李總管您不怕,可老佛爺呢?倘若事情鬧大了,惹得老佛爺翻了臉,還有你的腦袋嗎?」魏寶華這才漸漸冷靜下來,心想也是這樣,處在矮檐下,怎敢不低頭呢?只好作罷。但心裡卻將個李蓮英恨得要死。

  再說李蓮英打著慈禧太后的旗號,支走魏寶華,便急忙帶著李三順等人將那狗搶了過來,旋即就去見慈禧太后。慈禧太后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得李蓮英進來,便開口問道:

  「蓮英,有什麼事嗎?」

  「老佛爺,奴才給您帶來只狗。」

  一聽說帶來只狗,慈禧太后立時睜開了眼睛,連聲喊道:

  「快,快抱來讓我仔細瞧瞧。」

  「啊!太好看了!蓮英,它有名字嗎?」慈禧太后看後大加讚賞。

  「沒有,就等著老佛爺您給他起名字呢!」

  慈禧太后思索了一會,說道:「嗯,我看就叫它『黃精靈』吧,你說呢?」

  「妙,太妙了!如此好聽的名字,只有老佛爺您能想得到!」

  李蓮英忙奉承道。

  「喔,對了,你是從哪得來的?」

  「這是奴才一個朋友剛剛送與奴才的,奴才看老佛爺茶飯不思,心裡難過,所以……」

  慈禧太后聽了,大為感動,說道:「虧你想的這麼周到。對了,朝鮮國前陣子不是送來了貢品嗎,你去給你挑幾件合意的拿去用吧。」

  如此之恩寵,恐怕朝中一品大員、王公貴族也未曾有人受過!誰想李蓮英聽後卻說道:「謝老佛爺恩賞。只是這些小事,都是做奴才的應該做的,奴才豈敢無功受祿?不過……」

  聽了這話,慈禧太后不由得一愣,今天這奴才是怎的了,這般客氣?於是問道:「蓮英,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呀!說吧,有什麼事?」

  李蓮英臉再厚,這時也不由得紅了起來。低聲說道:「老佛爺,這月十七奴才就四十了,奴才的侄兒們想熱鬧一下。因此上,奴才想……想請老佛爺賞幾個字。」

  「我以為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慈禧太后聽後忍不住笑道,「不就幾個字嗎,取紙墨來。」

  慈禧太后文化水平不高,這從她自己書寫的一份罷黜奕訢的上諭中錯別字連篇,即可知。但是,她悟性極高,記性極強。多年的自學,使得她不僅完全能讀懂滿篇之乎者也的文言類摺子,並且寫得一手好字。

  為了寫好字,慈禧太后特命江南製造選保善於繪畫書法的命婦入宮。當時有一個叫繆喜蕙的女子,號素筠,昆明人,既工花鳥,又擅書法,且能彈琴,入宮後極得慈禧太后賞識。

  慈禧太后免其跪拜,從其學字。時日一久,慈禧太后的字還真大有長進。閑暇時,她便寫幾幅。常寫的是「福」、「壽」字。

  六尺箋、八尺箋,身高四尺多的慈禧太后,一揮而就,其圓潤氣魄,就連南書房的師傅亦無不由衷地讚頌不己。

  慈禧太后寫字,墨汁向由懋勤殿預備,皆為徽州貢品。運來後先在三伏天用大硯池磨成極稠之墨,汁過籮後,貯存在瓷缸中,加冰片防腐,用時漸次加水細磨至適用。絹與紙,亦皆為南宋貢品。初寫練時,皆由懋勤殿匠役做成之漏格,寫練日子久了,方不用漏格。當時,能得到慈禧的字可是莫大的榮耀,只有二品以上的官才能得「福」字,五十歲以上的人才能得「壽」字。

  待得李蓮英取得筆墨紙硯,只見慈禧太后持其如櫞之筆,瀕濡其毫端於一大硯台中,既見墨色已濃淡適中,遂振筆疾書,一揮而就。兔起鶻落,大有心手相應之妙。整個「福」字,長達四英尺,筆力之絕勁,真不失為大家之手筆,旋即又書一「壽」字,蓋上印璽,送與李蓮英。

  「太絕了!老佛爺的書法,真是賽過王羲之,勝過張旭!」

  李蓮英接過字,高興得連聲稱道。

  聽了這話,慈禧太后真有些飄飄然了,只見她笑著說道:

  「難得你還知道有這麼兩個人,不錯!唉,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你也四十了。服侍我這麼多年,這次是應該好好熱鬧一下。」當下又親賜李蓮英玉貓一個、絳紫色蟒袍一件、銀子兩千兩,並親傳口諭,要給李蓮英慶賀「四十大壽。」

  消息傳出,上行下效。上至皇帝、下到王公貴族、內廷大臣、外省督撫,無不送厚禮祝賀。一時間,李府門庭若市、車水馬龍,所得壽誕禮品不計其數。珍奇古玩、金銀器皿、綾羅綢緞、名人字畫、楠木傢具,無所不有。

  十七這天,後公用庫李府更是熱鬧非凡。門前高掛數十盞大紅燈籠,上書金黃色「壽」字,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院內親朋親友,賀客滿座。佔地達七畝半的李府,此時顯得狹窄了許多。大廳前扎有高大之牌樓一座,綴以各種顏色之花,香氣撲鼻,極為美觀。牌樓前兩邊,各立四名小太監,均著紅色袍子,手持燈籠一盞,每燈各具一形,或象人物,或似花草,五花八門,各極其妙,左側依寫「吉祥如意」,右側則為「壽比南山」。正中間,一群宮監齊舉綢制之龍燈二尾,蜿蜒飛舞,口旁滾有明珠一顆,二龍作欲吞狀。直看得眾人眼花撩亂,莫不拍手稱絕。

  大廳內,正中高掛慈禧太后所書「福」、「壽」二字。其下置一桌案,上呈慈禧太后所賜之壽禮及一支鑲在玻璃框內的千年老參。這大人蔘足有二尺多長,活象一個小人兒。其前擺一檀木太師椅,上鋪紅色綢緞。椅子旁邊,設銀制之燭盤三對,每盤各有盤龍之黃色壽燭一技。如此之陳設,與慈禧太后之壽誕相去無幾。此刻,李蓮英與剛毅、孫毓汶等人正高談闊論……

  「總管,如此之場面,比上次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小弟看了可真有些眼紅了。」剛毅羨慕地說道。

  沒待李蓮英開口,孫毓汶已接過了話茬:「剛大人,你眼紅個啥?你怎能與總管相比?」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總管的能耐,小弟由衷地佩服。」

  「這有什麼,」聽著兩人的談話,李蓮英禁不住得意洋洋道:「老佛爺送咱家朝鮮國的貢品,咱家還沒要呢!哦,對了,剛大人最近是不是還去八大胡同消遣呀?」

  剛毅正為李蓮英前半句話驚得目瞪口呆,一聽這後半句,不由得臉一紅,急忙說道:「總管說哪的話呀,小弟早已不去那地方了。」

  「怎麼,剛大人啥時竟如此安分了?」禮親王這時忍不住也來了句。

  孫毓汶趁機說道:「剛大人,是不是嫂夫人管的嚴,不敢去了。」

  眾人一聽這話,不由得哄堂大笑。登時把個剛毅窘得面紅耳赤,急忙辯解:「不是這樣,真的不是這樣!眾位大人說笑了,我只是這陣子身子虛,所以……」

  話沒說完,李蓮英已笑著說道:「既然這樣,那好,改日咱家給你弄些葯來,保你滿意!」

  「這感情好,剛大人有了龍馬精神,到時不就又可以……」大學士桂良接道。

  聽了桂良的話,眾人禁不住又是一陣大笑,直把個剛毅窘得坐立不安,不知該如何作對才好。誰想就在這時,外邊忽然傳來句:「李爺,小的給您祝壽來了!」接著便有個身穿黑色綢制袍子,頭戴瓜皮帽的人走了進來。眾人也顧不得再與剛毅說笑,紛紛轉臉去看。你道是誰?原來就是將女兒送與李蓮英的那個鄧財主。

  鄧財主自從把閨女交於李蓮英,轉眼幾年過去,音訊全無。鄧財主一心想著把女兒送進宮,自己好混個皇親國戚的份,哪耐得這份寂莫?先後到京城四五次,想看看閨女到底怎麼樣,是不是進了太后宮。但李蓮英整日里呆在宮內,他怎能見得著人?這次進京一聽李蓮英在家過壽,急忙買了點東西便來了。

  眾人一看他那尖嘴猴腮的樣,都覺好笑。孫毓汶忍不住問李蓮英:「總管,不知這位是……」

  他話還未說完,那鄧財主已開了口:「哦,說我呀?我是李爺的鄉親。我女兒在宮裡呢!」

  什麼?就是這副嘴臉,你女兒還能呆在宮裡?但眾人礙於李蓮英的臉面,都不好說什麼。只有剛毅這會來了勁,問道:「老者,不知貴千金是哪位呀?」

  聽到這裡,李蓮英可急了。哪位,哪位?不就是送你的那位!唯恐那鄧財主越說越不象話,於是急忙說道:「哦,就是那個鄧雪兒,難道你忘了不成?當初還多虧了你呢!」說完,李蓮英用眼狠狠地瞅了剛毅一下。

  什麼?原來是她呀!剛毅這才明白過來,趕緊閉嘴不言。

  李蓮英從小就信奉一條「真理」,無毒不丈夫。當年他家田地被占,便立志報仇雪恨,而今有權有勢,豈能與那鄧財主善罷干休?他把鄧財主的閨女帶進京城,當作新捉的小野鳥擺弄了一個來日,然後便將那雪兒送給了他的換帖把兄弟剛毅。

  剛毅一看鄧雪兒那容貌:丰容盛髯,皓齒明眸,身材苗條,肌膚瑩潔,濯濯如春月楊柳,灧灧似出水芙蓉,不由得心花怒放,便背著福晉把鄧雪兒藏於府第,名為使女,實則每日淫歡取樂。那鄧雪兒想喊卻不敢,想跑也不能,只得委屈求全。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時日一久,大福晉便生了疑心。

  有一天,剛毅與鄧雪兒正在房中如漆似膠,雲飄霧緲之時,大福晉聞訊闖了進來,不由得怒火三丈,將剛毅與鄧雪兒一番臭罵。迫於夫人的壓力,剛毅只得忍痛割愛,將那鄧雪兒賣到了「八大胡同」。但心又不舍,因此隔三差五的便去私會一番。那鄧雪兒本想自己委屈求全,也就沒甚事了,誰想竟被賣到風月場所,越想越心痛,沒過多久便懸樑自縊而死。

  鄧財主哪知道自己閨女早已不在人世,一聽說剛毅還曾幫過忙,急忙上前道謝。畢竟是做賊心虛,一向狡詐多謀的剛毅竟愣在那不知如何作答。眾人見此情景,心知其中有鬼,也不多說什麼。只有那鄧財主,依舊做著他那黃粱美夢。

  由於鄧財主這一來,李蓮英的興緻頓時大減,唯恐事情泄露出來,雖說沒有敢對他李蓮英怎樣,可當著這麼多王公大臣的面,總是不好。因此上,借著眾人看戲的機會,李蓮英拉著鄧財主,悄悄地退了出來。

  來到房裡,鄧財主納悶地問:「李爺,戲那麼好看,您怎麼……」

  「你是來做什麼的?」李蓮英奸笑兩聲說道:「告訴你,虧得咱家在老佛爺面前與你家雪兒說話,現在她已被選為秀女了。作了秀女就不愁當貴人,當了貴人就能升嬪妃,甚至還可作皇后吶!你可就要露臉了!」

  聽了李蓮英的話,鄧財主就像自己已經坐上了老皇爺的位子,腰桿剎時挺了起來,直想「嘿嘿,我閨女做了皇后,我先把你家的地、宅院全弄過來,讓你皮硝李也知道一下我的厲害……」

  看著鄧財主得意洋洋的樣子,李蓮英笑嘻嘻地說道:「老哥,不久你可就是咱大清國的皇丈了,到時可別忘了咱家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李爺您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銘記在心。」鄧財主這時已高興得合不攏嘴了。

  哼,也不瞧瞧你那德性,還想作皇丈,做你的黃粱夢去吧!只見李蓮英笑道:「老哥,你與雪兒也幾年沒見了。咱家看這樣吧,咱家派人先領你去看看她,你說怎樣?這點東西您拿著。」說著就見李蓮英取出顆晶瑩剔透的玉珠遞與鄧財主。

  鄧財主銀子是不少,可哪見過如此玩意,急忙揣於懷中,連聲說道:「謝李爺賞賜!」

  接著,李蓮英便將李三順喚了進來:「三順,你陪著鄧老哥去宮裡看看他女兒。記著,一定要與我好生侍候,不可怠慢!」說著就見李蓮英又是使眼色,又是打手勢。這點小把戲李三順能不明白嗎?當下詭秘地笑笑,點頭稱是。便帶著鄧財主進「宮」去看女兒了。

  鄧財主大字不識,總想發財置地,還想做官,以便置更多的地,但又捨不得捐銀子,因為京畿地區一個正七品的知縣至少也得花萬兒八千銀子。如今分文不花,憑著自己花朵似的女兒,就能做大清國的皇丈了,怎能不使他高興呢!當下便哼著老調梆子,與李三順出了李府大門。

  不大功夫,李三順領著鄧財主來到順天府衙門前。黑底黃字的順天府匾額高掛門樓上,可鄧財主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看著這地方建築頗為宏偉,門前衙役林立,以為到了皇宮,拉著李三順就往裡走。衙役們一聽是李蓮英派來的,自然不敢攔阻,慌忙進內通報。

  來到大堂,鄧財主才覺著情形不對,怎的這皇宮裡竟擺有鍘刀?再看李三順,正與那順天府知府小聲嘀咕。就在這時,順天府知府開了口:

  「鄧財主,是你想做皇丈嗎?」

  「李大總管說啦,我閨女她……」

  不待他話說完,順天府知府已厲聲說道:「來人,給我把這個老皇丈鎖上!」

  剎時,上來兩個衙役,便將那鄧財主來了個三木加身。一看這情形,鄧財主不由得急了,大喊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對我!我閨女在宮裡做了秀女,你知道嗎?不久她還會當貴人、當嬪妃、當皇后,到時我就是老皇丈啦!你如此待我,不怕……」

  「呸!」順天府知府啐一口說道:「瘦驢拉粗屎!什麼黃帳黑帳的,我看你是個老混帳!李總管待你不薄,你不思回報,反偷竊他的壽禮。敢當何罪!」

  什麼?我偷了他的壽禮,哪有的事呀?鄧財主頓時懵了,急忙辨解道:「沒有這回事,真的沒有這回事!實在是冤枉呀!」

  「冤枉?你懷裡揣著什麼東西?」

  「玉珠呀!」鄧財主急忙答道,「可這是李爺送與我的!」

  「送你的,你也不瞧瞧你這德性!無恥刁民,人證物證俱在,還想抵賴!來人,與我押入大牢!」順天府知府聲色俱厲道。

  鄧財主做了一路皇丈美夢,沒想到閨女沒見著,反而投入大牢,這才明白上了李蓮英的當,頓時跺著腳便罵開了大街:「鬼大李啊你這挨劁的……我的閨女呀……雪兒,爹對不起你呀……」可惜,一切都晚了,真是黃粱美夢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

  花開千朵,各表一枝。打發走了鄧財主,李蓮英舒心地坐在椅子上,不由得為自己的鬼計暗暗竊喜。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性,還想當皇丈,記著點,這才叫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想到這裡,李蓮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兩聲。

  「總管,啥事這麼高興呀,一個人呆屋裡樂。」剛毅嘻皮笑臉道。

  「樂你個頭!就你嘴快,別人都沒說什麼,你倒是瞎嚷嚷個啥?」

  剛毅明白李蓮英是說鄧財主那事,連忙點頭哈腰道:「總管大哥息怒,都是小弟不好,您就多多包涵些吧。吉時已到,大哥您看……」

  「以後記著點,你先出去,咱家隨後就來。」

  不大功夫,只見李蓮英頭戴紅頂花翎頂戴,身穿前後襟上綉著仙鶴的蟒袍,上罩黃龍馬褂,項上掛著一串金黃色背雲朝珠,腳穿一雙青緞子長統靴,滿面笑容地從房中走了出來。

  「有請壽翁入坐!」孫毓汶見狀急忙喊道。

  李蓮英徑直走到大廳那把鋪著紅色綢緞的太師椅前,穩穩噹噹地坐了上去,椅子兩旁的盤龍巨燭早已點燃,雖是白晝,依舊顯得那般耀眼!隨著一聲「壽誕開始」,先是禮親王上前拱手道賀,接著孫毓汶、剛毅等一幫文武官員紛紛上前叩賀。紅色燭光映照下的李蓮英此刻真是神采奕奕,躊躇滿志。他已完全陶醉在這一喜悅氣氛之中了……

  「慈禧皇太后懿旨到!內廷總管李蓮英接旨!」

  隨著一聲高喊,走進來兩個小太監。眾人聞聽急忙跪地接旨。你道是啥?原來慈禧太后準備明日在宮中親自為自己這位寵監賀壽!莫說是這幫王公大臣,就連李蓮英自己也是受寵若驚,滿朝文武大臣、王公貴族有誰受過慈禧太后如此之恩寵?

  第二天一早,陽光燦爛,李蓮英穿戴整齊,便興沖沖回宮而來。儲秀宮內外早已裝點一新。雖說已是十月,紅的玫瑰、粉的海棠、黃的菊花……依舊竟相開放,香氣撲鼻,沁人心脾。慈禧太后此刻正悠閑地坐在坑頭上,喝著可口的八寶蓮子粥。

  「奴才給老佛爺請安。」李蓮英進屋跪地說道。

  「喲,蓮英呀,這麼早就回來了。」

  「老佛爺召喚,奴才豈敢擔擱,」李蓮英假惺惺地說道,「昨兒老佛爺懿旨傳出,說打算親自為奴才……」

  「是的。你打小進宮,一晃也二十多年了,是該趁這個機會熱鬧熱鬧。」

  「老佛爺待奴才這般恩寵,奴才就是到死也難以報答老佛爺,想想奴才心裡真是愧疚萬分。依奴才看,不如就免了吧,省得給老佛爺您又招來麻煩。」說著,李蓮英那眼眶竟有些濕潤。

  「行了,不要說這些了。這一切自有我作主,你不要操這份心啦!我倒要看看他誰敢說什麼!」慈禧太后不無激動地說道。

  用過早膳,歇息一陣。隨著慈禧太后一聲吩咐,剎時,儲秀宮內鼓樂齊鳴。在悠揚蜿轉的鼓樂聲中,慈禧太后拉著李蓮英的手,滿面笑容的來到了大廳。大廳四周,鮮花簇擁;正中間,並排擺著兩把太師椅,皆為檀木所制,款式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僅是一把上鋪黃色綢緞,一把上鋪紅色綾羅。大廳前,文武官員、大小太監、宮女黑鴉鴉跪了一大片。

  待得二人入坐。只聽慈禧太后吩咐道:宮中凡品階低於李蓮英的文武官員、大小太監、宮女等皆行跪拜禮慶賀。這……,太監、宮女們無所謂,但那幫文武官員心裡卻來了氣,雖說自己品階低,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能向一個太監頭子跪拜呢?登時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沒聽清楚是嗎?凡品階低於李蓮英者,皆行跪拜禮祝壽!」慈禧太后又冷冷地說了一遍。

  那幫文武官員,雖則對慈禧太后這等大破祖宗家法,恣意縱行,心有不滿,但個個敢怒不敢言。看著慈禧太后那陰森森的臉,只得依次上前與李蓮英跪拜祝壽。此等史無前例之盛舉,直把個李蓮英高興得心花怒改。端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向自己跪拜的大臣們,他真有些飄飄然了,宛若自己已做了皇帝一般……

  慈禧太后此舉不僅又一次給李蓮英抬高身價,助長了他的權勢,而且為李蓮英公開攫取了一大批金銀財寶,讓他裝入私囊。自此以後,李蓮英專橫跋扈,目空一切,較前更甚。

  俗話說的好: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就在李蓮英得意非凡之時,卻發生了件意想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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