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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所屬書籍: 鏡明花作

姜小乙也沒料到自己罵了人,鍾帛仁竟是這種反應。她躺在地上,血『液』沖頭,臉是越來越熱。她伸手想把鍾帛仁推開,還沒碰到人,便被他握住手腕,順勢從地上拉了起來。
姜小乙抖抖衣裳,瞪眼瞧他。
鍾帛仁拱拱手,語氣溫和。
「在下多有冒犯,姑娘大人有大量,別同我一般見識。」
他這麼一說,她也不好再行貶損。
不過可能是「兄台」聽多了,突然被叫「姑娘」,她便覺得他們之間莫名生分了些。
「你這樣叫我,感覺怪怪的。」
「那你想讓在下如何稱呼?」
姜小乙搔搔頜,說道:「在閩州,大家都叫我仙姑……」
「哈!」鍾帛仁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好,姜仙姑,在下今後便如此稱呼了。」
姜小乙也被逗樂了,道:「別了別了,聽著比剛剛更奇怪。」
鍾帛仁看著她的笑臉,片刻後,輕聲道:「我想叫你『小乙』,你可願意?」
姜小乙已經好多次從他嘴裡聽到這個名字,她問:「這究竟是誰呀?」
鍾帛仁認認真真地說道:「是你呀。」
一陣山風刮來,吹走了小屋散發出的鈍舊的焦糊味,帶來了一份嶄新的清香。
……奇怪,還是奇怪。
姜小乙凝視著他的雙眼。
這書生不止一次給她帶來如此怪妙的感受。
但她不想再去詢問。
她隱約有種感悟……覺得這世上人與人的結緣,就像是蝴蝶尋花。是善果催生了芳香,將那獨一份的有緣人吸引而來,過程充滿了靈奇之美。
但是在這美麗之中,也夾雜著脆弱,不論是多麼深的緣份,受到太多執念的衝擊與恫嚇,都會自然消散。
姜小乙想來想去,只覺得自己打從心底,喜歡這個名字。那其他的疑『惑』,便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不論這名字曾經屬於誰,今後都歸她所有。
「行。」她脆生生地應,「以後你就叫我小乙了。」
鍾帛仁面『露』微笑。
身後傳來簌簌的草叢聲,姜小乙忽然想起了正事。
「糟了,只顧說閑話,還有個人呢。」
她剛轉身,被鍾帛仁拽了回來,他將她帶到一旁,低聲道:「你山一趟,帶回個女人來,是怎麼回事?」
姜小乙簡明解釋道:「刑敕的親人被殺,我進城的時候剛好撞見了。狼頭寨的人覺得是太平寨二家乾的,怕人藏在方天絨那,就想抓來呂嬋威脅他。」
鍾帛仁思忖道:「刑敕親人被殺?怪不得這群山匪突然間像發了瘋一般……」
「現在撫州城裡都『亂』了套了。」姜小乙琢磨道,「你說,這會不會是戴王山乾的好事?」
鍾帛仁不作他想。
「必然是他。他想藉由刑敕和方天絨的矛盾,挑起他們內部爭鬥,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姜小乙往後瞧了一眼,呂嬋被點著『穴』道,倒在不遠處的樹叢。
她靠近了點,小聲道:「這女人好生聰明,一聽賈奉死了,立馬就猜出有人使計。我怕她見到方天絨把事情捅出來,就給她弄到這了。」
鍾帛仁聽了這話,斜過眼神看她。
「那你到底是希望她捅出來,使戴王山計劃失敗?還是不捅出來,讓他們私鬥到底?」
姜小乙沒回答。
鍾帛仁問:「若是前者,你為何不放她去玉龍寨,她見了方天絨自然會提點出來。若是後者,你為何要救她,讓狼頭寨的人抓走她,豈不是必結仇怨?」
姜小乙猶豫了好久,長嘆一聲道:「就算戴王山是想爭功,但他到底也是替朝廷做事的。能讓山匪們自相殘殺削弱戰力,對朝廷而言是好事,我不想他徹底失敗。可……」她抓了抓腦袋,「可方天絨和呂嬋,他們、他們……」她停頓了好一陣,鍾帛仁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也曾為旬翰與敏娘的悲劇心懷感傷,姜小乙這單純的心思他豈會不懂?
但是,方天絨與旬翰不盡相同。
就算為人有幾分磊落,但說到底方天絨仍是土匪,手的人命數之不盡,不可用尋常想法看待。
姜小乙仍處於猶豫之中,鍾帛仁說道:「不必糾結,大局為重。其實,若能讓方天絨改邪歸正,越過戴王山,投誠韓琌,無疑是最好的結果。這樣也能儘力保全住他的女人,還有手人的『性』命。」
姜小乙贊同道:「沒錯,有什麼法子嗎?」
鍾帛仁:「還是先去查探一吧。」他看向呂嬋,「這女人帶在身邊是個麻煩。」
姜小乙:「我有辦法。」
她來到呂嬋身邊,喂她吃『迷』『葯』。「這『葯』能管天。」鍾帛仁點點頭,在旁挖了一個坑,將人放入。他們從小屋的殘骸中撿來幾塊木板蓋在上面,鋪了幾層草,以作掩飾。
做完了這些,二人前往玉龍寨。
游龍山果然已經『亂』了起來,他們這一路行進,見到數批趕往玉龍寨的隊伍。在距離玉龍寨還有半路遠的時候,他們不能再向前,有的路口都被氣勢洶洶的匪眾佔滿了。
漫山遍野全是土匪,禍『亂』一觸即發。
姜小乙和鍾帛仁從旁側樹林繞過,挑了個高處藏身,一邊觀察方動靜。
匪寨門口,兩方人馬對峙,打頭的一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身穿黑衣,頭上纏著灰『色』裹頭布,腰間挎著把朴刀,殺氣騰騰,正是刑敕。
他對面的,便是方天絨。
刑敕對他道:「我敬你是四哥,不拿兵器對著你,將葛鄞交出來,此事便與你們玉龍寨無關了。」
方天絨道:「葛鄞不在我這,酒宴之夜後,他就失蹤了。」
旁邊刑敕的手罵道:「放屁!他定是藏在你這了!不然你為何提前將你那姘頭接走,難道不是做賊心虛,怕被我們報復?!」
方天絨聞言,怒上眉梢。
「你們去找嬋娘了?!」
他身旁同樣擠來一名手,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方天絨牙關緊咬,臉『色』越發沉重。
「嬋娘不是我接走的。」他強自鎮定,道:「五弟,鎔爺的死定有蹊蹺,你千萬要冷靜來。」
刑敕:「我叔慘死,你要我如何冷靜,要麼交出葛鄞,要麼就把賈奉那一屋子妻妾子女拉出來,血債血償!」
方天絨:「哥的家眷正處悲痛之中,你沒有證據,不可牽連旁人!」
狼頭寨的嘍啰罵道:「鎔爺死於非命,屍首就在山,這還要個屁的證據!」
旁邊玉龍寨的匪眾也不滿了,道:「爺還死在你們寨子呢!這筆帳怎麼算!」
姜小乙在山坡上看得眉頭微緊。
「真是破褲子纏腿,沒完沒了。」她低聲道,「雙方各執一詞,誰也說不服誰呀。」
「然說不服了。」鍾帛仁淡淡道,「這已不是靠嘴能解決的事端了。」
姜小乙:「會打起來嗎?」
「誰知道呢。」鍾帛仁面無表情,繼續觀察。
方,狼頭寨的匪眾也出來罵了。
「早知道你們太平寨和玉龍寨的是一個鼻孔出氣的!賈老既有招安的打算,那就是死得活該!你們這麼為他打抱不平,難不成也有投降的打算?你——」他剛罵到一半,左側肩膀忽然向後,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般,慘叫出聲。「哎呀!」他捂住肩膀,手滲出淋漓鮮血。
前方,方天絨緩緩抬起手,指間夾著一枚小巧的兩刃鏢刀。
他沉聲道:「你再敢胡說八道,我一鏢就要你的命。」
這嘍啰疼得滿頭大汗,望向刑敕。
「五爺!」
刑敕怒形於『色』,道:「好!既是你先動手,就別怪兄弟無情了!」
方天絨:「老五!」
周圍山匪紛紛拔出佩刀,局勢更加緊張了。
方天絨向後擺手:「收起刀!事情沒查清楚,不要動武!」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時刻,鍾帛仁忽然轉頭,望向北側山林。很快,那邊便傳來號角聲,群山之間,此起彼伏。方『亂』糟糟的雙方匪眾聽到這訊號聲,紛紛安靜,不敢再行造次。姜小乙問:「怎麼了?」鍾帛仁道:「馬六山來了。」
不多時,一批人馬趕到。來的人不算多,只百餘騎,但氣勢非凡,眾匪離得老遠便自然而然讓開了道路。
姜小乙探脖看,見一騎黑馬踏著夕陽的餘暉,從隊伍走出,來到兩方對峙的空隙間,轉了半圈。
馬背上坐著一名男子,他不算年輕了,頭髮已花白了一半,中等身材,態微胖,顴骨長下頜,留著一撇山羊鬍,生了一副沉穩面相。此人年紀雖不小,但氣質凌厲,整個人在天邊紅雲的映襯下,顯得血氣方剛。
「這就是馬六山?」姜小乙問。
鍾帛仁:「沒錯。」他眯起眼睛,年為了除掉此人,他們付出了慘烈的代價,依然沒能成功……
身旁傳來淡淡的涼意,姜小乙轉頭看鐘帛仁,發現他的神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幻,蒙上了一層不屬於讀書人的殺念。
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你犯什麼病?你可是個讀書人,你冷靜一點。」
方,馬六山開口道:「寨有寨規,不論你們事出何,擅自私鬥,就是不把我這個當家的放在眼裡。」
鍾帛仁回過神,道:「我這『毛』病確實不少。」他看面馬六山似要對方天絨和刑敕都進行鞭打處分,心思微轉,對姜小乙道:「走,我們離開這。」
姜小乙:「去哪?」
鍾帛仁:「進寨。」
暮『色』降臨,有人都在寨門外忙活,玉龍寨內的防衛十分鬆懈,姜小乙和鍾帛仁順利潛入。
他們一路『摸』到後寨,方天絨的卧房,門口上了鎖,但並無守衛。姜小乙從髮髻抽出銅絲,將鎖打開,兩人『摸』黑進入房中。鍾帛仁四翻尋,找到筆墨,卻沒有紙。
他沖姜小乙勾勾手指。
「來張符。」
姜小乙咂嘴:「我這符籙都值大價錢呢。」
雖然抱怨,她還是抽了一張給他。
鍾帛仁覆地書寫,姜小乙跪在他對面,定定瞧著,見他以戴王山的口吻,給方天絨寫了一封勸降信,許以官厚祿,財寶無數。
寫好之後,他將信壓在桌邊的花瓶下。
姜小乙一旁看著,搖頭嘆氣。
「狗書生,真缺德啊你……」
鍾帛仁若無其事地一笑,道:「沒聽過那句話嗎?仗義每多屠狗輩,無情是讀書人。你總覺得我不像念書的,現在像不像了?」
姜小乙:「厚顏無恥。」
鍾帛仁:「走了,準備劫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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