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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所屬書籍: 鏡明花作

這或許是對一個武者軀體的至高評價。
姚占仙全然不見剛剛的頹廢模樣,眉目清朗,盡顯高人本色。肖宗鏡的真氣兇猛異常,姚占仙沉喝一聲,左手向下一壓,將氣力強行化解。酒氣全部頂到頭顱,束髮木簪頓時崩裂,白髮飛散。
肖宗鏡眼底赤紅,嘴角泛出半邊笑,深吸一口氣,拳不收回,而是再次催力。他身上傷口未作處理,一番運功,血流如注,地面上很快積聚一灘鮮紅,臉色越發蒼白冰冷。
姚占仙左手成掌,在空中化了半個圓,手掌划過的空氣流動變得緩慢,好似抹在水面,他使出天門獨家心法,將肖宗鏡的力量順著雙腿導入地下。
與之前跟牛樹高的蠻力角逐完全不同,他們二人現下正比拼內力,這是更加細微,也更加危險的較量,稍有偏差,便是筋脈盡毀,武功全廢的下場。
姚占仙心中頗為震驚。
天門與其他武林門派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們不在乎宗派之別,不拘泥於一中形式的拳術。天下武功如浩瀚星河,懂得其中相生相剋之理,便會事半功倍。剛剛短暫的交手之中,姚占仙至少使用了七八中拳法,但是每次變招,肖宗鏡都能迅速判斷,選擇最適合的武功進行拆招,凶中帶穩,雜而不亂,足見功底。
「如此年紀,如此境界,真是難以置信。」姚占仙思索片刻,沉聲一笑,「……不過,閣下還不收拳嗎?
月光照耀肖宗鏡傷痕纍纍的軀體,內力的比拼使他傷勢加重,整個人如同披了一件血衣,觸目驚心。
姜小乙在旁看得焦急萬分,再這樣下去,不用姚占仙動手,肖宗鏡自己就會支撐不住。
「大人!」姜小乙急切道,「劫案不是天門做的!」
姚占仙諷刺一笑,道:「哦?處於下風,便開始想退路了?二位將我天門武威置於何地?既敢上神珠峰撒野,合該做好一切覺悟才是。」
姜小乙氣急:「你……!」
肖宗鏡神色未變,不管是姜小乙的話,還是姚占仙的話,他皆置若罔聞。他與以往一樣,在對局中展現出無比的專註與耐心。他察覺到姚占仙均勻的氣息因為對話出現了細微變化,便將拳勢上挑——姚占仙只當他想撤手,剛準備追攻下一招,肖宗鏡猛然雷音一嘯,整體下壓,將全部真氣都灌入對方的掌心。
姚占仙原以為肖宗鏡受了如此重傷,又經過剛剛一番打鬥,已是強弩之末,做最後困獸之鬥。沒想到他還有如此餘力,且對氣力的控制依舊細膩入微,冷靜自製。姚占仙本就將氣力導向雙腿,現下肖宗鏡突然加力,他幾乎承受不住,連忙抽身。可肖宗鏡的拳豈是這麼容易躲過去的,姚占仙一旦卸下力氣,肖宗鏡的拳風頓化重鎚,一個箭步上前,拳頭直接砸向姚占仙的胸口。
姚占仙半空中再運內功,雙手畫了個圓,使真氣擠壓在身前,像一汪波光粼粼的水鏡。肖宗鏡的鋼拳正中中心,像打在棉花上一樣,無處受力。他毫不在意,神力再催,牙關緊咬,血脈神經鋪蓋全身,雙眼彷彿能瞪出血來。
天地安寧。
千瞬之間,拳峰傳來微妙波動,肖宗鏡真氣聚集拳尖,猛一聲大吼,風起雲湧,山野回蕩,萬物似應。
他竟打穿了這精妙的護體真氣,姚占仙頓時飛出三丈遠,落地又後退數步。
肖宗鏡站在原地,嗓音沙啞,輕吞慢吐。
「僅從外在判定局勢,未免有失宗師風範。」他搓了搓指尖,淺色雙眸流過一絲銀光,低聲評價:「不過,這真是在下此生遇過的最粘稠的真氣,看來您是過了拖泥帶水的一生啊。」
姚占仙聽聞此語,眉目之間,怒意頓現。
山林沙沙作響,似也想為戰局添彩。
肖宗鏡嘴角微勾,補齊了那嗜血的笑。
「前輩,咱們半炷香內見分曉吧。」
他話音剛落,姚占仙胸口一顫,終是沒有壓制住剛剛那一擊的威勢,唇邊流下些許紅痕。抹掉血跡,姚占仙目光越發深沉凝練,連道了三聲好。
肖宗鏡淡淡一笑,沉心靜氣,將精氣神混一而聚於玄關一竅,周身竟慢慢蒸騰出飄渺煙流。隨他吸氣,煙流先是發散四周,而後隨他起手扎馬,又緩緩收攏,在他周身形成一道似有似無的包裹。
姚占仙眼瞼一顫,沉聲感慨:「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啊。」
他正準備全力迎戰,忽然察覺到什麼——
不僅是他,肖宗鏡和姜小乙也發現了,遠處山坡有人上來了。
吳淞吭哧吭哧翻山越嶺,來到神珠峰,站在山口不敢再向前,小心翼翼沖裡面喊。
「師尊——恕弟子打擾啦!師尊你在嗎——?」
姚占仙聽到這聲音,臉色丕變,心道一聲糟了。天門從不參與官家之事,他也絕不能讓弟子攪進此次紛爭,陷入危險。他想開口預警,可吳淞是從後面上來,離他實在太遠,這麼一張口,豈不是給那兩人提了醒?
姜小乙的耳朵自然也在第一時間豎了起來。
從剛剛回到峰頂,她就一直在想辦法,肖宗鏡能不能贏姚占仙還不好說,但就算贏了,也要消耗大量氣力,以他目前傷勢,他們很難全身而退。
而現在,吳淞的出現讓一切有了轉機。
前山那位師姐的言論姜小乙記憶猶新,想來是姚占仙待這些弟子皆如至親……
贏了……姜小乙心中狂喜,此戰贏定了!現下,她與肖宗鏡離山口更近,他們可以先一步抓住吳淞,用他來威脅姚占仙,藉以脫身。
姚占仙自然也料到此點,額頭不自覺地滲出汗水,目光在姜小乙和肖宗鏡之間來回遊走,謹慎戒備。
在此劍拔弩張之際,肖宗鏡最先動作——
他一揮手,散去了一身戰意。
姜小乙怔住了。
不光是她,姚占仙也怔住了。他想過肖宗鏡可能會挾持吳淞,也想過肖宗鏡會無視吳淞,繼續交戰,他唯一沒想到的,是他竟生生停下了。
為戰者,豈不知「一鼓作氣」之意?更何況肖宗鏡身已帶傷,血流過多,現只能作背水一戰。這樣一停,他勝算銳減。
肖宗鏡靜靜立於夜幕,嘴唇蒼白如月色。
姚占仙目光聳動……吳淞還在山口喊人,姚占仙深深看了一眼肖宗鏡,理理衣裳,走過他身旁。
吳淞見到姚占仙從院里出來,興奮道:「呀!師尊!您真的出來啦。」
姚占仙背過手,冷冷道:「何事喚我?」
吳淞眨眨眼,奇怪道:「師尊,你頭髮怎麼都散開了?」
姚占仙:「我要休息了。」
吳淞:「那您怎麼穿得這麼整齊呢?欸……這裡是不是有酒味?」
姚占仙臉色愈沉:「你到底有什麼事?」
吳淞賴皮一笑,道:「師尊恕罪,弟子本不想打擾師尊,但有一事,弟子還是想問問師尊。」他撓撓臉。「那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今天有兩個人,千里迢迢從天京過來拜師,但是好像沒入太師伯的法眼,明日就要走了。弟子覺得他們從那麼遠來這也不容易,要是就這麼被趕走了,得多失望啊,能不能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呢?」
姚占仙板著一張臉不說話,吳淞再接再厲道:「雖然只是一面之緣,但是弟子覺得他們兩個人還蠻好的。雖然那個高個子的年紀是大了點,應該都三十好幾了,不過他心誠啊。要不師尊您抽空給看看吧,沒準有點天賦呢。當然了,他跟弟子的天賦肯定是沒法比的,但他如此高齡還從天京跑來豐州,想來是對武功極感興趣的,所謂興趣是——」
「吳淞。」姚占仙打斷他,緩緩道:「你進天門,是來學說書的?」
「呃……」吳淞也察覺自己說的多了點,抓抓頭。「師尊恕罪,是弟子多嘴了。」
他們的對話字字句句都落在院中人的耳里,但姜小乙半句都聽不進,她全身心都落在肖宗鏡身上。剛剛他強行打斷運功,傷勢加劇,血流得更快了,她還從沒見過肖宗鏡的臉色如此慘白。
風吹過,他微微踉蹌,姜小乙險些失聲喚他,而後馬上把自己的嘴捂住。
他付出如此代價,只是為了不把吳淞卷進此事,她若是喊出聲,豈不是白費了他的心意。
……為何不抓人呢?姜小乙的手快把自己的臉抓破了,她明明知道答案,可還是忍不住在心中質問,為何不抓吳淞呢?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
風拂過他的臉頰,他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吳淞還在外面長篇大論,肖宗鏡又一個打晃,終於支撐不住,向後栽倒。姜小乙匆忙奔過,將他接在懷裡。
他的身體太冰了,凍得姜小乙渾身發抖,她輕聲喚他:「大人、大人!」肖宗鏡全身血水混雜,濕潤的黑髮遮住半張毫無血色的臉。他嘴唇微動,姜小乙貼耳過去,聽見他低啞的聲音:「你敢不聽我的命令……」不等姜小乙解釋什麼,他就徹底暈了過去。
姜小乙顧不得其他,撕開自己的衣尾,為肖宗鏡包紮止血。不知不覺,她也沾了滿手鮮紅,又冰又黏,好不難受。她包著包著,眼底忽然一熱,顫顫道:「我看那姓戴的說得沒錯,他說得一點都沒錯。」
山門口,吳淞什麼都沒注意到,還在試圖說服姚占仙。
而姚占仙卻察覺出身後的微妙變化。
他看著吳淞的小臉,因為大半夜翻山越嶺,他耳邊刮破了點皮,臉上也灰突突的,只剩一雙善良而稚嫩的眼睛,在月色下晶瑩發亮。他嘆了口氣,道:「不用說了,你回去吧,我抽空會去見見他們的。」
吳淞一喜,道:「真的?太好了!那弟子告退了。」
姚占仙背著手,看著他遠去,忍不住道:「真是廢話連篇!」他原地站了片刻,吳淞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他低聲道:「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對……」他話說一半,呵呵一笑,慢悠悠踱步回院內。
月亮似乎比之前更亮了,青色冷光照亮神珠峰上的一片狼藉。
姜小乙剛剛幫肖宗鏡止好血,她像一隻全神戒備的貓,手裡攥著寶劍,緊緊盯著他。
姚占仙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既變作了她的容貌,就不要擋在別的男子身前,看著實是令人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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