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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東西永隔如參商(2)

所屬書籍: 倚天屠龍記

  張無忌定了定神,說道:「這一干人似乎學過挪移乾坤之術,偏又學得不象,當真難以對付。」謝遜道:「本教的乾坤大挪移心法本是源於波斯。但數百年前傳入中土之後,波斯本國反而失傳,他們所留存的據黛綺絲說只是些不三不四的皮毛,因此才派她到光明頂來,想偷回心法。」張無忌道:「他們武功的根基甚是膚淺,果然只是些皮毛,但運用之際卻又十分巧妙。顯然中間另有一個重大的關鍵所在,我沒揣摩得透。嗯,那挪移乾坤的第七層功夫之中,有一些我沒練成,難道便使為此么?」說著坐在甲板之上,抱頭苦思。謝遜等均不出聲,生怕擾亂他的思路。

  忽然間小昭「啊喲」一聲驚呼,張無忌抬起頭來,只見風雲三使押著一人,走到了十一寶樹王之前。那人佝僂著身子,手撐拐杖,正是金花婆婆。坐在第二張椅中的智慧寶樹王向她喝問數語,金花婆婆側著頭,大聲道:「你說甚麼?我不懂。」智慧王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左手一探,已揭下了金花婆婆頭上滿頭白髮,露出烏絲如雲。金花婆婆頭一側,向左避讓,智慧王右手倏出,竟在她臉上揭下了一層麵皮下來。

  張無忌等看得清楚,智慧王所揭下的乃是一張人皮面具,剎那之間,金花婆婆變成了一個膚如凝脂、杏眼桃腮的美艷婦人,榮光照人,端麗難言。

  黛綺絲被人揭穿了本來面目,索性將拐杖一拋,只是冷笑。智慧王說了幾句話,她便以波斯話對答。二人一問一答,但見十一位寶樹王的神色越來越是嚴重。

  趙敏忽問:「小昭姑娘,他們說些甚麼?」小昭流淚道:「你很聰明,你甚麼都知道。卻幹麼事先不阻止謝老爺子別說?」趙敏奇道:「阻止他別說甚麼?」

  小昭道:「他們本來不知道金花婆婆是誰,後來知道她是紫衫龍王了,但決計想不到紫衫龍王便是聖女黛綺絲。婆婆一番苦心,只盼能將他們騙倒。謝老爺子所提的第二個條款,卻要他們釋放聖女黛綺絲,雖是好心,可就瞞不過智慧寶樹王了。謝老爺子目不見物,自不知金花婆婆裝得多象,任誰也能瞞過。趙姑娘,你卻瞧得清清楚楚,難道便想不到么?」

  其實趙敏聽了謝遜在海上所說的故事,心中先入為主,認定金花婆婆便是波斯明教的聖女黛綺絲,一時可沒想到在波斯諸人眼中,她的真面目卻並未揭破。她待要反唇相譏,但聽小昭語音十分悲苦,隱隱已料到她和金花婆婆之間必有極不尋常的關連,不忍再出重言,說道:「小昭妹子,我確是沒想到。若是有意加害金花婆婆,教我不得好死。」

  謝遜更是歉疚,當下一句話也不說,心中打定主意,寧可自己性命不在,也得相救黛綺絲出險。

  小昭泣道:「他們責備金花婆婆,說她既嫁人,又叛教,要……要燒死她。」張無忌道:「小昭,你別著急,一有可乘之機,我便衝過去救婆婆出來。」他叫慣了婆婆,其實此時瞧紫衫龍王的本來面目,雖已中年,但丰姿嫣然,實不減於趙敏、周芷若等人,倒似小昭的大姊姊。小昭道:「不,不!十一個寶樹王,再加風雲三使,你斗他們不過的,不過枉自送了性命。他們這時在商量如何奪回平等王。」

  趙敏恨恨的道:「哼!這平等王便活著回去,臉上印著這幾行字,丑也醜死啦。」張無忌問道:「甚麼臉上印著字?」趙敏道:「那黃鬍子使者的聖火令一下子打中了他左頰……啊,小昭!」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小昭妹子,你識波斯文字么?」小昭道:「識得。」趙敏道:「你快瞧瞧,這平等王臉上印著的是甚麼字。」

  小昭搬起平等王上身,側過他的頭來,只見他左頰高高腫起,三行波斯文深印肉里。原來每根聖火令上都刻得有文字,妙風使誤擊平等王,竟將聖火令上的文字印在他的肌肉上了。只是聖火令著肉處不過兩寸寬、三寸長,所印文字殘缺不全。

  小昭跟隨張無忌連入光明頂秘道,曾將乾坤大挪移心法背誦幾遍,雖然未得張無忌吩咐,自己未曾習練,但這武功的法門卻記得極熟,其時張無忌在秘道中練至第七層心法時遇有疑難,跳過費解之處不練,小昭曾一一記誦,這時看了平等王臉上的文字,不禁脫口而呼:「那也是乾坤大挪移心法!」

  張無忌奇道:「你說是乾坤大挪移心法?」小昭道:「不,不是!我初時一見,以為是了,卻又不是。譯成中國話,意思是這樣:『應左則前,須右乃後,三虛七實,無中生有』……甚麼『天方地圓……』下面的看不到了。」

  這幾句寥寥十餘字的言語,張無忌乍然聽聞,猶如滿天烏雲之中,驟然間見到電光閃了幾閃,雖然電光過後四下里仍是一團漆黑,但這幾下電閃,已讓他在五里濃霧之中看到了出路,口中喃喃念道:「應左則前,須右乃後……」竭力想將這幾句口訣和所習乾坤大挪移的武功配合起來,隱隱約約的似乎想到了,但似是而非,終究不對。

  忽聽得小昭叫道:「公子,留神!他們已傳下號令:風雲三使要來向你進攻,勤修王、鎮惡王、功德王三王來搶平等王。」

  謝遜當即將平等王身子橫舉在胸口,把屠龍刀拋給張無忌,說道:「你用刀猛砍便是。」趙敏也將倚天劍交了給周芷若,此刻同舟共濟,並肩迎敵要緊。

  張無忌接過屠龍刀,心不在焉的往腰間一插,口中仍在念誦:「三虛七實,無中生有……」趙敏急道:「小獃子,這當兒可不是參詳武功的時候,快預備迎敵要緊。」

  一言甫畢,勤修、鎮惡、功德三王已縱身過來,伸掌向謝遜攻去。他三人生怕傷了平等王,是以不用兵刃,只使拳掌,只要有一人抓住平等王的身子,便可出力搶奪。周芷若守在謝遜身旁,每逢勢急,挺劍便向平等王身上刺去。勤修王、鎮惡王等不得不出掌向周芷若相攻,以免她手中利劍刺中了平等王。

  那邊廂張無忌又和風雲三使斗在一起。他四人數次交手,各自吃過對方的苦頭,誰也不敢大意。數合之後,輝月使一令打來,依照武學的道理,這一招必須打在張無忌左頰,哪知聖火令在半途古古怪怪的轉了個彎,拍的一響,竟打中在他後頸。

  張無忌一陣劇痛,心頭卻登時雪亮,大叫:「應左則後,應左則後,對了,對了!」頃刻間已然省悟,風雲三使所會的,只不過是挪移乾坤第一層中的入門功夫,但聖火令上另刻得有詭異的變化用法,以致平添奇幻。他心念一轉之間,小昭所說的四句口訣已然明白,只是『天方地圓』甚麼的還無法參悟,心想須得看齊聖火令上的刻字,方能通曉波斯武功的精要。

  他突然間一聲清嘯,雙手擒拿而出,『三虛七實』,已將輝月使手中的兩枚聖火令奪了過來,『無中生有』,又將流雲使的兩枚聖火令奪到。兩人一呆之際,張無忌已將四枚聖火令揣入懷中,雙手分別抓住兩人後領,將兩人擲出。

  波斯群胡吶喊叫嚷聲中,妙風使縱身逃回己船。此時張無忌明白了對方武功的竅決,雖然所解的仍極有限,但妙風使的武功在他眼中已然全無神秘可言,右手一探,已抓住他左腳,硬生生將他在半空中拉了回來,夾手奪下聖火令,舉起他身子便往鎮惡王頭頂砸落。三王大驚,打個手勢,便即躍回。張無忌點了妙風使穴道,擲在腳邊。

  他這下取勝,來得突兀之至,頃刻之間便自下風轉為上風,趙敏等無不驚喜,齊問緣由。張無忌笑道:「若非陰差陽錯,平等王臉上吃了這一傢伙,那可糟糕得緊了。小昭,你快將這六根聖火令上的字譯給我聽,快,快!」

  各人瞧這六枚聖火令時,但見非金非玉,質地堅硬無比,六令長短大小各不相同,似透明,令中隱隱似有火焰飛騰,實則是令質映光,顏色變幻。每一枚令上刻得有不少波斯文字別說參透其中深義,便是譯解一遍,也得不少時光。

  但張無忌心知欲脫眼前之困,非探明波斯武功的總源不可,向周芷若道:「周姑娘,請你以倚天劍架在平等王頸中。義父,請你以屠龍刀架在妙風使頸中,盡量拖延時刻。」

  謝遜和周芷若點頭答應。

  小昭拿起六枚聖火令,見最短的一枚上文字最少,又是黑黝黝的最不起眼,便將其上文字一句句的譯解出來。張無忌聽了一遍,卻一句也不懂,苦苦思索,絲毫不明其意,不由得大急。

  趙敏道:「小昭妹子,你還是先解打過平等王的那根聖火令。」這一言提醒了小昭,忙核對聖火令上的文字,見是次長的那一根,當即譯解其意,這一次張無忌卻懂了十之七八。待得一根解完,再解最長那一根時,張無忌只聽得幾句,喜道:「小昭,這六枚聖火令上的文字,越長的越淺。這一根上說的都是入門功夫。」

  原來這六枚聖火令乃當年波斯『山中老人』霍山所鑄,刻著他畢生武功精要。六枚聖火令和明教同時傳入中土,向為中土明教教主的令符,年深日久之後,中土明教已無人識得波斯文字。數十年前,聖火令為丐幫中人奪去,輾轉為波斯商賈所得,復又流入波斯明教。波斯總教鑽研其上文字,數十年間,教中職份較高之輩人人武功陡進。只是其上所記武功博大精深,便使修為最好的大聖寶樹王,也只是學得三四成而已。

  至於乾坤大挪移心法,本是波斯明教的護教神功,但這門奇妙的武功卻不是常人所能修習。波斯明教的教主規定又須由處女擔任,千百年間接連出了幾個庸庸碌碌的女教主,心法傳下來的便十分有限,反倒是中土明教尚留得全份。波斯明珠以不到一成的舊傳乾坤大挪移武功,和兩三成新得的聖火令武功相結合,變出一門古怪奇詭的功夫出來。

  張無忌盤膝坐在船頭,小昭將聖火令上的文字,一句句的譯與他聽。這聖火令中所包含的武功原本奇妙無比,但一法通,萬法通,諸般深奧的學問到了極處,本是殊途同歸。張無忌深明九陽真經神功、挪移乾坤、以及武當派太極拳的拳理,聖火令上的武功雖奇,究不過是旁門左道之學而達於巔峰而已,說到宏廣精深,遠遠不及上述三門武學。張無忌聽小昭譯完六枚聖火令上的文字,倉卒間只記得了七八成,所得明白的又只五六成,但僅此而言,寶樹諸王和風雲三使所顯示的功夫,在他眼中已是了如指掌,不值一哂。

  時光一刻一刻的過去,他全心全意浸潤於武學的鑽研之中,無暇顧及身外之務,但趙敏和周芷若等卻焦急萬狀,眼見黛綺絲手腳之上都加上了銬鐐;眼見十一寶樹王聚頭密議;眼見十一王脫下長袍,換上軟甲;眼見十一王的左右呈上十一件奇形怪狀的兵器;眼見前後左右一艘艘船上排滿了波斯胡人;眼見這些胡人彎弓搭箭,將箭頭對準了自身;眼見十名波斯人手執斧鑿,跳入水中,只待首領令下,便來鑿沉己方的座船。

  只聽得居中而坐的大聖寶樹王大喝一聲,四面大船鼓聲雷響,號角齊鳴。

  張無忌吃了一驚,抬起頭來,只見十一位寶樹王各披燦爛生光的金甲,手執兵刃,跳上船來。謝遜和周芷若分執刀劍,架在平等王和妙風使的頸中。十一王見此情景,跳上船頭之後,卻也不敢便此逼近,環成半月形,虎視眈眈,伺機而動。周芷若、趙敏等見這十一王形相猙獰,身材高大,心下都甚是害怕。

  智慧王以中國話說道:「爾等快快送出我方教友,便可饒爾等不死。這幾個教友在吾人眼中,猶如豬狗一般,爾等用刀架在彼人頸中,又有何用?爾等有膽盡可將彼人殺了。波斯聖教之中,與之等人成千成萬,殺之一兩個有何足惜?」

  趙敏說道:「爾等不必口出大言,欺騙吾人。吾人知悉,這二人一個乃平等寶樹王,一個乃妙風使。在爾等明教之中,地位甚高者。爾等說彼人猶如豬狗一般,爾言差矣,大大之差矣!」那智慧王所說的中國話是從書本上學來,『爾等』『彼人』云云,大為不倫不類。趙敏模仿他聲調用語,謝遜等聽了,雖然身處危境,卻也忍不住微笑。

  智慧王眉頭一皺說道:「聖教之中,共有三百六十位寶樹王,平等王排名第三百五十九。吾人有使者一千二百人,這妙風使武功平常,毫無用處,爾等快快將這兩個無用之人殺了。」謝遜道:「遵命!」舉起屠龍刀,呼的一聲從他頭頂掠過,距頭蓋不到半寸,大片頭髮切削下來,被海風一吹,飄浮空中。謝遜手臂一提,左一刀右一刀,向平等王兩肩砍落。眼看每一刀均要切掉他的一條臂膀,但刀鋒將要及身,便手腕微偏,將他雙臂衣袖切下了一片。這三下硬砍猛劈,部位竟如此準確,別說是盲眼之人,便雙目完好,也極為難能。

  平等王死裡逃生,嚇得幾欲暈去。十一寶樹王、風雲三使目瞪口呆,撟舌不下。

  趙敏說道:「爾等已見識了中土明教的武功。這位金毛獅王,在中土明教中排名第三千五百零九。爾等倘若恃眾取勝,中土明教日後必去波斯報仇,掃蕩爾等總壇,爾等必定抵擋不住,還是及早兩家言和的為是。」

  智慧王明知趙敏所言不實,但一時卻也無計可施。那大聖寶樹王忽然說了幾句話。小昭叫道:「張公子,他們要鑿船。」

  張無忌心中一凜,倘若座船沉了,諸人不識水性,非束手成擒不可,身形一晃,已欺到了大聖王的身前。智慧王喝道:「爾幹什麼?」兩旁功德王和掌火王手中的一鞭一錘同時砸將過來。此時張無忌早已熟識波斯的武功,不躲不閃,雙手伸出,已抓住了兩王咽喉。只聽得當的一聲響,功德王的鐵鞭和掌火王的八角錘相互撞擊,火花飛濺,兩人已被他抓住咽喉要穴,橫拖倒曳的拉了過來。混亂之中張無忌連環踢出四腿,兩腳踢飛了齊心王和鎮惡王手中的大砍刀,又兩腳將勤修王和俱明王踢入水中。

  只見一個身形高瘦的寶樹王撲將過來,雙手各執短劍,刺向張無忌胸口。

  張無忌又飛起一腳,踢他手腕。那人雙手突然交叉,刺向張無忌小腹。這一招變得靈動之極,張無忌急忙躍起,方始避過。原來此人是常勝寶樹王,于波斯總教十二王中武功第一。張無忌捏閉了功德王和掌火王的穴道,將兩王拋入船艙,猱身而上,和常勝王手中雙劍搏擊。此人雖然同是十二王之一,但武功之強,與余王大不相同。張無忌攻三招,守三招,三進三退,暗暗喝采:「好一個了得的波斯胡人!」

  他明白了聖火令上的武功心法之後,未經練習,便遭逢強敵,當下一面記憶思索,一面和常勝王搏鬥。最初十餘招間,仗著內力深厚、招數巧妙,保持個不勝不敗之局,到得二十餘招後,聖火令上的秘訣用在乾坤大挪移功夫上,越來越得心應手。常勝王號稱『常勝』,生平從未遇過對手,此刻卻被對方製得縛手縛腳,那是從所未有之事,又是驚異,又是害怕。斗到三十餘招,張無忌踏上一步,忽地在甲板上一坐,已抱住了常勝王小腿。這招怪異的法門原為聖火令上所記,但已是極高的功夫,常勝王雖然知道,卻從不敢用。張無忌一抱之下,十指扣住了他小腿上的『中都』『築賓』兩穴,那是中土的拿穴之法。常勝王只覺下半身酸麻難動,長嘆一聲,束手就擒。

  張無忌忽起愛才之念,說道:「爾等武功甚佳。余保全爾的英名,快快回去罷。」說著雙手放開。常勝王又是感激,又是羞慚,躍回座船。

  大聖王見常勝王又是苦戰落敗,功德王和掌火王又失陷敵手,就算將敵人座船鑿沉,投鼠忌器,平等王等四人非喪命不可,當下一聲號令,呼召眾人,回歸己方座船。

  趙敏朗聲說道:「爾等快快將黛綺絲送上船來,答應金毛獅王的三個條件。」

  餘下九名寶樹王低聲商議了一陣。智慧王道:「要答應爾等條款,也無不可。這位年輕公子的武功明明是吾人波斯一派,彼從何處學得,吾人有點不明不白。」

  趙敏忍住了笑,庄容說道:「爾等本來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乾不淨,不三不四。這位年輕公子是本教光明使座下的第八位弟子。他的七位師兄,七位師弟不久便到,那時候彼等七上八落,爾等便不亦樂乎、嗚呼哀哉了。」

  智慧王本極聰明,但華語艱深,趙敏的話他只懂得個六七成,情知她在大吹法螺,微一沉吟,便道:「好!將黛綺絲送過船去。」

  兩名波斯教徒架起黛綺絲,送到張無忌船頭。周芷若長劍一振,叮叮兩聲,登時將她手上的銬鐐切斷了。那兩名波斯教徒見此劍如此鋒利,嚇得打個寒戰,急忙躍回船去。

  智慧王道:「爾等快快開船,回歸中土。吾人只派小船,跟隨爾等之後。」

  張無忌抱拳說道:「中土明教源出波斯,爾我情若兄弟,今日一場誤會,敬盼各位不可介意。日後請上光明頂來,雙方杯酒言歡。得罪之處,兄弟這裡謝過了。」

  智慧王哈哈笑道:「爾武功甚佳,吾人極是佩服。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七上八落,不亦樂乎?」

  張無忌等起初聽他掉了兩句書包,心想此人居然知道孔子之言,倒是不易,不料接下去竟是學著趙敏說過的兩句話,忍不住都大笑起來。趙敏道:「爾的話說得很好,人之異于波斯人者,幾希!說爾等多福多壽,來格來饗,禍延先考,無疾而終。」

  智慧王懂得『多福多壽』四字的意思,料想下面的也均是祝壽之辭,笑吟吟的連聲說道:「多謝,多謝!」

  張無忌心想趙敏說得高興起來不知道還有多少刁鑽古怪的話要說,身居虎狼之群,夜長夢多,還是及早脫離險境為是,當下拔起鐵錨,轉過船舵,扯起風帆,將船緩緩駛了出去。四周船上的波斯人見他起錨扯帆,一個人做了十餘名水手之事,神力驚人,盡皆喝采。

  只見一艘小船拋了一條纜索過來,張無忌將那纜索縛在後梢,拖了小船漸漸遠去。小船中坐著二人,一男一女,正是流雲使和輝月使。

  張無忌掌著船舵,向西行駛,見波斯各艘大船並不追來,駛出數里,遠眺靈蛇島旁諸船已小不逾尺,仍然停著不動,這才放心。

  當下要小昭過來掌舵,到艙中察看殷離的傷勢,見她兀自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雖然未見好轉,病情卻也並沒更惡,心想待會行在這波斯大船之中,或可尋到藥物。

  黛綺絲站在船頭眼望大海,聽到張無忌走上甲板,卻不回頭。張無忌見她背影曼妙,秀髮飄拂,後頰膚若白玉,謝遜說她當年乃武林中第一美人,此言當真不虛,遙想光明頂上,碧水潭邊,紫衣如花,長劍勝雪,不知傾倒了多少英雄豪傑。

  航到傍晚,算來離靈蛇島已近百里,向東望去,海面上並無片帆隻影,波斯總教顯是在要脅之下,不敢追來。張無忌道:「義父,咱們可放了他們么?」謝遜道:「好罷!他們便是要追,也追不上了。」張無忌解開平等、功德、掌火三王及妙風使的穴道,連聲致歉,放他們躍入拖在船捎的小船中。

  妙風使道:「這聖火令是吾人掌管,失落後其罪非小,也請一併交還。」謝遜道:「聖火令是中土明教主令符,今日物歸原主,如何能再讓你們攜去。」妙風使絮絮不休,堅要討還。

  張無忌心想今日須得折服其心,免得日後更多後患,說道:「我們便交還於你,你本領太低,還是無法保有。與其被外人奪去,還是存在明教手中的好。」妙風使道:「外人怎能隨便奪去?」張無忌道:「你若不信,那就試試。」將六根聖火令交了給他。妙風使大喜,剛說得一聲:「多謝!」張無忌左手輕勾,右手一引,已將六根聖火令一齊奪了過來。

  妙風使大吃一驚,怒道:「我尚未拿穩,這個不算。」張無忌笑道:「再試一次,那也不妨。」又將聖火令還了給他。

  妙風使先將四枚聖火令揣入懷中,手中執了兩根,見張無忌出手來奪,左手一令往他手腕上砸將下來。張無忌手腕一翻,已抓住了他右臂,拉著他手臂迎將上去,雙令交擊,錚的一聲響,震得每人心旌搖動。張無忌渾厚的內力從他手臂上傳將過去,這一擊之下,妙風使兩臂酸痛,全身乏力,便如癱瘓,撒手將聖火令拋在甲板之上。

  張無忌先從他懷中取出四枚聖火令,又拾起甲板上的兩枚,說道:「如何?是否再要試一次?」妙風使臉如死灰,喃喃的道:「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是魔鬼!」舉步待要躍入小船,大一個踉蹌,軟癱跌倒。流雲使躍將上來,抱了他過去。

  小船上扯起風帆。功德王拉住船纜,雙手一拉,拍的一響,船纜崩斷,大小二船登時分開。張無忌抱拳說道:「多多得罪,還祈各位見諒。」功德王等人眼中充滿了怨毒之意,掉頭不答。

  大船乘風西去,兩船漸距漸遠。忽聽得黛綺絲叱道:「賊子敢爾!」縱身而起,躍入海中,張無忌吃了一驚,急忙轉舵。只見一股血水從海中涌了上來,跟著不遠處又湧上一股血水,頃刻間共有六股血水湧上。忽喇一響,黛綺絲從水中鑽出,口中咬著一柄短刀,右手抓住一個波斯人的頭髮,踏水而來。張無忌忙轉舵將船迎去。但那船船身太大,顧得了轉舵,顧不得落帆,一時在海中慢慢打轉。紫衫龍王在海中捷若游魚,不多時游到船旁,左手在船邊鐵錨的錨爪上一借力,身子飛起,連著那波斯人一起上了甲板。

  眾人心下瞭然,知道波斯人暗藏禍心,待功德王等一干人過了小船,扯起風帆作為遮掩,暗放熟識水性之人潛到大船之旁,意圖鑿沉張無忌等的座船。虧得紫衫龍王見到船旁潛水人吐氣的水泡,躍入海中,殺了六人,還擒得一名活口。

  正待審問那潛水波斯人,驀地里船尾轟隆一聲巨響,黑煙瀰漫。船身震蕩,如中炮擊,後梢上木片紛飛。張無忌等只感一陣炙熱,忙一齊伏低。

  黛綺絲叫道:「好奸惡!」搶到後梢,只見船尾炸了一個大洞,船舵已飛得不知去向,破洞中海水滾滾湧入。黛綺絲用波斯話向那被擒的波斯人問了幾句,手一起掌,將他天靈蓋擊得粉碎,踢入海中,說道:「我只發覺他們鑿船,沒料到他們竟在船尾綁了炸藥。」這時功德王等人所乘的小船已去得遠了,黛綺絲水性再好,也已無法追上。

  眾人黯然相對,束手無策。趙敏向張無忌凄然望了一眼,心想:「敵船不久便即追上,我等當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那大海船船身甚大,一時三刻之間卻也不易沉沒。

  忽然之間,黛綺絲嘰哩咕嚕的向小昭說起波斯話來,小昭也以波斯話回答,兩人一問一答,臉上神色變幻不定。只見小昭向張無忌望了一眼,雙頰暈紅,甚是靦腆。黛綺絲卻厲聲追問。兩人說了半天,似乎在爭論什麼,回來黛綺絲似乎在力勸小昭答應什麼,小昭只是搖頭不允,忽向張無忌瞧了一眼,嘆了口氣,說了兩句話。黛綺絲伸手摟住了小昭,不住吻她。兩人一齊淚流滿面。小昭抽抽噎噎的哭個不住,黛綺絲卻柔聲安慰。

  張無忌、趙敏、周芷若三人面面相覷,全然不解。趙敏在張無忌耳邊低聲道:「你瞧,她二人相貌好象!」張無忌一懍,只見黛綺絲和小昭都是清秀絕俗的瓜子臉,高鼻雪膚,秋波連慧,眉目之間當真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小昭的容貌之中,波斯胡人的氣息只餘下淡淡影子,黛綺絲卻一見便知不是中土人氏。他立時想起苦頭陀范遙在大都小酒店中對小昭所說的那兩句話:「真象,真象!」原來所謂『真象』,乃是說小昭的相貌真象紫衫龍王。那麼小昭是黛綺絲的妹妹么?是她的女兒么?

  張無忌跟著又想起楊逍、楊不悔婦女對小昭的加意提防,每當問到楊逍何以對小昭這麼一個小姑娘竟然如此忌憚,似當大敵,他卻又語焉不詳。這時方始明白,原來楊逍也已瞧出小昭的容貌和紫衫龍王頗為相似,只是並無其他佐證,又見張無忌對她加意回護,是以不便明言。至於小昭故意扭嘴歪鼻,苦心裝成醜女模樣,其用意更是昭然若揭了。

  突然之間,他又想起一事:「小昭混上光明頂去幹什麼?她怎麼知道秘道的入口,那定是紫衫龍王要她去的,用意顯是在盜取乾坤大挪移心法。她作我小婢,相伴幾已兩年,我從來只道她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哪料到她如此工於心計。我這兩年來如在夢中,一直墮在她的彀中而絲毫不覺。張無忌啊張無忌,你一生輕信,時受人愚,竟連這小小丫頭也將我玩弄於掌股之上。」想到這裡,不禁大是氣惱。

  便在此時,小昭的眼光向他望了過來。張無忌見她眼色中柔情無限,實非作偽,心下又怦然一動,想起光明頂上對戰六大派時,她曾捨身相護自己,兩年來她細心熨帖的服侍,決不能是事事相欺,莫非冤枉了她?正自遲疑,船身劇烈一震,又沉下去一大截。

  黛綺絲道:「張教主,你們各位不必驚慌。待會波斯人的船隻到來,我和小昭自有應付之方。紫衫龍王雖是女流之輩,也知一人作事一人當,決不敢連累各位。張教主和謝三哥待我義重如山。黛綺絲這裡謝過了。」說著盈盈拜倒。張無忌和謝遜急忙還禮,均想:「這些波斯人行事歹毒,待會定當將你抓去燒死,也不會放過咱們。」

  座船漸漸下沉,艙中進水。張無忌抱起殷離,周芷若抱起趙敏,各人爬上桅杆。

  小昭忽向東方一指,哭出聲來。各人向她手指之處望去,只見遠處海面上帆影點點。過不多時,帆影漸大,正是十餘艘波斯大船鼓風追來。

  張無忌心想:「倘若我是黛綺絲,與其身遭火焚之苦,還不如跳在海中自盡而死。」然見她神色泰然,毫不驚懼,不禁佩服:「她身居四大法王之首,果非尋常。想當年鷹王、獅王、蝠王都已是成名的年長豪傑,她以一個妙齡少女,位居三王之上,也不能僅因一日之功而得,自當另有過人之處。」眼見波斯群船漸漸駛近,又想:「我得罪諸寶樹王不小,既然落入他們手中,也不盼望再能活命。只是如何想個法兒,護得義父和趙姑娘、周姑娘、表妹她們周全。小昭,小昭,唉,寧可你對我不義,不可我待你不仁。」

  只見十餘艘波斯大船漸漸駛近,船上炮口一齊對準了沉船的桅杆,駛到離沉船二十餘丈處,便即落帆下錨。

  只聽得智慧王哈哈大笑,得意非凡,叫道:「爾等降不降了?」張無忌朗聲道:「中土義士,寧死不屈,豈有降理?是好漢子便武功上決一強弱。」智慧王笑道:「大丈夫鬥智不鬥力哉,快快束手待擒焉!」

  黛綺絲突然朗聲說了幾句波斯話,辭氣極是嚴正。智慧王一怔,也答以幾句波斯話。兩人一問一答,說了十幾句話,那大聖王也接嘴相詢。又說了幾句,大船放下一艘小船,八名水手劃漿,駛了過來。

  黛綺絲道:「張教主,我和小昭先行過去,請你們稍待片刻。」

  謝遜厲聲道:「韓夫人,中土明教待你不薄。本教的安危興衰,繫於無忌一人之身。你若出賣我們,謝某人命不足惜。要是損及無忌毫髮,謝某縱變厲鬼,也決不饒你。」

  黛綺絲冷笑道:「你義兒是心肝寶貝,我女兒便是瓦石泥塵么?」說著挽著小昭之手,輕輕一躍,落入了小船。八名水手揮漿如飛,劃向波斯大艦去了。

  各人聽了她這兩句話,都是一怔。趙敏道:「小昭果然是她女兒。」

  遠遠望見黛綺絲和小昭上了大船,站在船頭,和諸寶樹王說話,自己座船卻不住下沉,桅杆一寸一寸的低下。

  謝遜嘆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無忌孩兒,我識錯了韓夫人,你識錯了小昭。無忌,大丈夫能屈能伸,咱們暫忍一時之辱,再行俟機逃脫。你肩頭挑著重擔,中原千萬百姓,均盼我明教高舉義旗,驅除韃子,一當時機到來,你自行脫身,決不可顧及旁人。你是一教之主,這中間的輕重大小,可要分辨清楚了。」張無忌沉吟未答。趙敏呸了一聲,道:「自己性命不保了,還甚麼韃子不韃子的。你說蒙古人好呢,還是波斯人好?」

  周芷若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忽道:「小昭對張公子情意深重,決不致背叛他。」

  趙敏道:「你不見紫衫龍王一再逼迫她么?小昭先是不肯,最後被逼得緊了,終於肯了,還假惺惺地大哭一場呢。」

  這時桅杆離海面已不過丈余,海中浪濤潑了上來,濺得各人頭臉皆濕。趙敏忽然笑道:「張公子,咱們和你死在一起倒也乾淨。小昭陰險狡猾,反倒不能跟咱們一起死。」這幾句話雖以玩笑口吻出之,但含意情致纏綿。

  張無忌聽得甚是感動,心道:「我不能同時娶她們為妻,但得和她們同時畢命,也不枉了。」看看趙敏,看看周芷若,又看看懷中的殷離。只見殷離雖仍然昏迷不醒,趙周二女均是雙頰酡紅,臉上濺著點點水珠,猶似曉露中的鮮花,趙女燦若玫瑰,周女秀似芝蘭,霎時之間,心中反感平安喜樂。

  忽聽得十餘艘大船上的波斯人齊聲高呼。張無忌等吃了一驚,凝目望去。只見沒艘船上的波斯人一齊拜伏在甲板之上,向由大艦行禮。大艦上諸寶樹王也是伏在船頭,中間椅上端坐一人,倒似是小昭模樣,只是隔得遠了,瞧不清楚。張無忌等驚疑不定,不知這些波斯人在搗什麼鬼。群胡叫喊了一陣,站起身來,仍是不斷的叫喊,喊聲中顯是充滿歡愉,倒似是遇到了什麼大喜慶事一般。

  過了一會,那小船又划了過來,船中坐的赫然正是小昭。她招手說道:「張公子,各位請到大艦之上。波斯明教決計不敢加害。」趙敏問道:「為什麼?」小昭道:「各位過去便知。若有相害之意,小昭如何對得起張公子?」

  謝遜忽道:「小昭,你做了波斯明教的教主么?」

  小昭低眉垂首,並不回答,過了片刻,大大的眼中忽然掛下兩顆晶瑩的淚水。

  霎時之間,張無忌耳中嗡的一響,一切前因後果已猜到了七八成,心下又是難過,又是感激,說道:「小昭,你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小昭側開頭,不敢和他目光相對。

  謝遜嘆道:「黛綺絲有女如此,不負了紫衫龍王一世英名。無忌,咱們過去罷。」說著躍入小船。接著周芷若抱著殷離,跳了過去,張無忌也抱著趙敏入船。

  八名水手掉過船頭,劃向大艦。離大艦尚又十餘丈,諸寶樹王已一齊躬身迎接教主。

  眾人登上大艦,小昭吩咐了幾句,早有人恭恭敬敬的送上面巾、食物,分別待著各人入艙換去濕衣。

  張無忌見他所處的那間房艙極是寬敞,房中珠光寶氣,陳設著不少珍物,剛抹乾身上沾濕的海水,呀的一聲,房門推開,進來一人,正是小昭。她手上拿著一套短衫褲,一件長袍,說道:「公子,我服侍你換衣。」無忌心中一酸,說道:「小昭,你已是總教的教主,說來我還是你的屬下,如何可再作此事?」小昭求道:「公子,這是最後的一次。此後咱們東西相隔萬里,會見無日,我便是再想服侍你一次,也是不能的了。」張無忌黯然神傷,只得任她和平時一般助他換上衣衫,幫他扣上衣紐,結上衣帶,又取出梳子,替他梳好頭髮。

  張無忌見她淚珠盈盈,突然間心中激動,伸手將她嬌小的身軀抱在懷裡。小昭「嚶」的一聲,身子微微顫動。張無忌在她櫻唇上深深印了一吻,說道:「小昭初時我還怪你欺騙於我,沒想到你竟待我這麼好。」

  小昭將頭靠在他寬廣的胸脯上,低聲道:「公子,我從前確是騙過你的。我媽本是總教三位聖處女之一,奉派前來中土,積立功德,以便回歸波斯,繼任教主。不料她和我爹爹相見之後,情難自已,不得不叛教和我爹爹成婚。我媽媽自知罪重,將聖處女的七彩寶石戒指傳了給我,命我混上光明頂,盜取乾坤大挪移心法。公子,這件事我一直在騙你。但在我心中,我卻沒對你不起。因為我決不願做波斯明教的教主,我只盼做你的小丫頭,一生一世服侍你,永遠不離開你。我跟你說過的是不是?」

  張無忌點了點頭,抱著她輕柔的身子坐在自己的膝上,又吻了吻她。她溫軟的嘴唇上沾著淚水,又是甜蜜,又是苦澀。

  小昭又道:「我記得了挪移乾坤的心法,決不是存心背叛於你。若非今日山窮水盡,我決計不會泄露此事……」張無忌輕聲道:「現下我都知道了。」

  小昭幽幽的道:「我幼年之時,便見媽媽日夜不安,心驚膽戰,遮掩住她好好的容貌,化裝成一個好醜樣的老太婆。她又不許我跟她在一起,將我寄養在別人家裡,隔一兩年才來瞧我一次。這時候我才明白,她為甚麼干冒大險,要和我爹爹成婚。公子,咱們今天若非這樣,別說做教主,便是做全世界的女皇,我也不願。」說道這裡,她雙頰紅暈如火。

  張無忌只覺得抱在懷裡的嬌軀突然熱了起來,心中一動,忽聽得黛綺絲的聲音在門外說道:「小昭,你剋制不了情慾,便是送了張公子的性命。」

  小昭身子一顫,跳了起來,說道:「公子,你以後莫再記著我。殷姑娘隨我母親多年,對你一往情深,是你良配。」

  張無忌低聲道:「咱們殺將出去,擒得一兩位寶樹王,再要脅他們送回靈蛇島去。」

  小昭凄然搖頭,道:「這次他們已學了乖,謝大俠、殷姑娘他們身上,此刻均有波斯人的刀劍相加。咱們稍有異動,立時便送了他們性命。」說著打開了艙門。只見黛綺絲站在門口,兩名波斯人手挺長劍,站她背後。那兩名波斯人躬身向小昭行禮,但手中長劍的劍尖始終不離黛綺絲背心。

  小昭昂然直至甲板,張無忌跟隨其後,果見謝遜等人身後均有波斯武士挺劍相脅。小昭說道:「公子,這裡有波斯治傷的靈藥,請你替殷姑娘敷治。」說著用波斯語吩咐了幾句。功德王取出一瓶膏藥,交給張無忌。

  小昭又道:「我命人送各位回歸中土,咱們就此別過。小昭身在波斯,日日祝公子福體康寧,諸事如意。」始終聲音又哽咽了。張無忌道:「你身居虎狼之域,一切小心。」小昭點了點頭,吩咐下屬備船。

  謝遜、殷離、趙敏、周芷若等等一一過船。小昭將屠龍刀和倚天劍都交了給張無忌,凄然一笑,舉手作別。

  張無忌不知說甚麼話好,呆立片刻,躍入對船。只聽得小昭所乘的大艦上號角聲嗚嗚響起,兩船一齊揚帆,漸離漸遠。但見小昭悄立船頭,怔怔向張無忌的座船望著。

  兩人之間的海面越拉越廣,終於小昭的座艦成為一個黑點,終於海上一片漆黑,長風掠帆,猶帶嗚咽之聲。

無憂書城 > 武俠小說 > 倚天屠龍記 > 第三十回 東西永隔如參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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