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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與子共穴相扶將(1)

所屬書籍: 倚天屠龍記

  張無忌跟了她沒行出數步,已到床前。那小鬟揭開羅帳,鑽進帳去,拉著張無忌的手卻沒放開。張無忌吃了一驚,心想這小鬟雖然既丑且稚,總是女子,怎可和她同睡一床?何況此刻追敵要緊,當下縮手一掙。那小鬟低聲道:「通道在床里!」他聽了這五個字,精神為之一振,再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嫌,但覺那小鬟揭開錦被,橫卧在床,便也躺在她身旁。不知那小鬟扳動了何處機括,突然間床板一側,兩人便摔了下去。

  這一摔直跌下數丈,幸好地下鋪著極厚的軟革,絲毫不覺疼痛,只聽得頭頂輕輕一響,床板已然回復原狀。他心下暗贊:「這機關布置得妙極!誰料得到秘道的入口處,竟會是在小姐香閨的牙床之中。」拉著小鬟的手,向前急奔。

  跑出數丈,聽到那小鬟足上鐵鏈曳地之聲,猛然想起:「這位姑娘是跛子,足上又有鐵鏈,怎地跑得如此迅速?」便即停步。那小鬟猜中了他心意,笑道:「我的跛腳是假裝的,騙騙老爺和小姐。」張無忌心道:「怪不得我媽媽說天下女子都愛騙人。今日連不悔妹妹也來暗算我一下。」此時忙於追敵,這念頭在心中一轉,隨即撇開,在甬道中曲曲折折的奔出數十丈,便到了盡頭,那圓真卻始終不見。

  那小鬟道:「這通道我只到過這裡,相信前面尚有通路,可是我找不到開門的機括。」張無忌伸手四下摸索,前面是凹凹凸凸的石壁,沒一處縫隙,在凹凸處用力推擊,紋絲不動。那小鬟嘆道:「我已試了幾十次,始終沒能找到機括,真是古怪之極。我曾帶了火把進來細細察看,也沒發現半點可疑之處。但那和尚卻又逃到了那裡?」

  張無忌提一口氣,運勁雙臂,在石壁左邊用力一推,毫無動靜,再向右邊推時,只覺石壁微微一晃。他心下大喜,再吸兩口真氣,使勁推時,石壁緩緩退後,卻是一堵極厚、極巨、極重、極實的大石門。原來光明頂這秘道構築精巧,有些地方使用隱秘的機括,這座大石門卻全無機括,若非天生神力或身負上乘武功,萬萬推移不動,象那小鬟一般雖能進入秘道,但武功不到,仍只能半途而廢。張無忌這時九陽神功已成,這一推之力何等巨大,自能推開了。待石壁移後三尺,他拍出一掌,以防圓真躲在石後偷襲,隨即閃身而入。

  過了石壁,前面又是長長的甬道,兩人向前走去,只覺甬道一路向前傾斜,越行越低,約莫走了五十來丈,忽然前面分了幾道岔路。張無忌逐一試步,岔路竟有七條之多,正沒做理會處,忽聽得左前方有人輕咳一聲,雖然立即抑止,但靜夜中聽來,已是十分清晰。

  張無忌低聲道:「走這邊!」搶步往最左一條岔道奔去。這條岔道忽高忽低,地下也是崎嶇不平,他鼓勇向前,聽得身後鐵鏈曳地聲響個不絕,便回頭道:「敵人在前,情勢兇險,你還是慢慢來罷。」那小鬟道:「有難同當,怕什麼?」

  張無忌心道:「你也來騙我么?」順著甬道不住左轉,走著螺旋形向下,甬道越來越窄,到後來僅容一人,便似一口深井。

  突然之間,驀覺得頭頂一股烈風壓將下來,當下反手一把抱住那小鬟腰間,急縱而下,左足剛著地,立即向前撲出,至於前面一步外是萬丈深淵,還是堅硬石壁,怎有餘暇去想?幸好前面空蕩蕩的頗有容身之處。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泥沙細石,落得滿頭滿臉。

  張無忌定了定神,只聽那小鬟道:「好險,那賊禿躲在旁邊,推大石來砸咱們。」張無忌已從斜坡回身走去,右手高舉過頂,只走了幾步,手掌便已碰到頭頂粗糙的石面。只聽得圓真的聲音隱隱從石後傳來:「賊小子,今日葬了你在這裡,有個女孩兒相伴,算你運氣。賊小子力氣再大,瞧你推得開這大石么?一塊不夠,再加一塊。」只聽得鐵器撬石之聲,接著砰的一聲巨響,又有一塊巨石給他撬了下來,壓在第一塊巨石之上。

  那甬道僅容一人可以轉身,張無忌伸手摸去,巨石雖不能將甬道口嚴密封死,但最多也只能伸得出一隻手去,身子萬萬不能鑽出。他吸口真氣,雙手挺著巨石一搖,石旁許多泥沙撲簌而下,巨石卻是半點不動,看來兩塊數千斤的巨石疊在一起,當真便有九牛二虎之力,只怕也拉曳不開。他雖練成九陽神功,畢竟人力有時而窮,這等小丘般兩塊巨石,如何挪動得它半尺一寸?

  只聽圓真在巨石之外呼呼喘息,想是他重傷之後,使力撬動這兩塊巨石,也已累得筋疲力盡,只聽他喘了幾口氣,問道:「小子……你……叫……叫什麼……名……」說到這個「名」字,卻又無力再說了。

  張無忌心想:「這時他便回心轉意,突然大發慈悲,要救我二人出去,也是絕不能夠。不必跟他多費唇舌,且看甬道之下是否另有出路。」於是回身而下,順著甬道向前走去。

  那小鬟道:「我身邊有火折,只是沒蠟燭火把,生怕一點便完。」張無忌道:「且不忙點火。」順著甬道只走了數十步,便已到了盡頭。

  兩人四下里摸索。張無忌摸到一隻木桶,喜道:「有了!」手起一掌,將木桶劈散,只覺桶中散出許多粉末,也不知是石灰還是麵粉,他撿起一條木片,道:「你點火把!」

  那小鬟取出火刀、火石、火絨,打燃了火,湊過去點那木片,突然間火光耀眼,木片立時猛烈燒將起來。兩人嚇了一大跳,鼻中聞到一股硝磺的臭氣。那小鬟道:「是火藥!」把木片高高舉起,瞧那桶中粉末時,果然都是黑色的火藥。她低聲笑道:「要是適才火星濺了開來,火藥爆炸,只怕連外邊那個惡和尚也炸死了。」只見張無忌獃獃望著自己,臉上充滿了驚訝之色,神色極是古怪,便微微一笑,道:「你怎麼啦?」

  張無忌嘆了口氣,道:「原來你……你這樣美!」那小鬟抿嘴一笑,說道:「我嚇得傻了,忘了裝假臉!」說著挺直了身子。原來她既非駝背,更不是跛腳,雙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頰邊微現梨渦,直是秀美無倫,只是年紀幼小,身材尚未長成,雖然容色絕麗,卻掩不住容顏中的稚氣。張無忌道:「為什麼要裝那副怪樣子?」

  那小鬟笑道:「小姐十分恨我,但見到我丑怪的模樣,心中就高興了。倘若我不裝怪樣,她早就殺了我啦。」張無忌道:「她為什麼要殺你?」那小鬟道:「她總是疑心我要害死她和老爺。」張無忌搖搖頭,道:「真是多疑!適才你長劍在手,她卻已動彈不得,你並沒害她。自今而後,她再也不會疑心你了。」那小鬟道:「我帶了你到這裡,小姐只有更加疑心了。咱們也不知能不能逃得出去,她疑不疑心,也不必理會了。」

  她一面說,一面高舉木條,察看周遭情景。只見處身之地似是一間石室,堆滿了弓箭兵器,大都鐵鏽斑斑,顯是明教昔人以備在地道內用以抵禦外敵。再察看四周牆壁,卻無半道縫隙,看來此處是這條岔道的盡頭,圓真所以故意咳嗽,乃是故意引兩人走入死路。

  那小鬟道:「公子爺,我叫小昭。我聽小姐叫你『無忌哥哥』,你大名是叫作『無忌』嗎?」張無忌道:「不錯,我姓張……」突然間心念一動,俯身拾起一枝長矛,拿著手中掂了一掂,覺得甚是沉重,似有四十來斤,說道:「這許多火藥或能救咱們脫險,說不定便能將大石炸了。」小昭拍手道:「好主意,好主意!」

  她拍手時腕上鐵鏈相擊,錚錚作聲。張無忌道:「這鐵鏈礙手礙腳,把它弄斷了罷。」小昭驚道:「不,不!老爺要大大生氣的。」張無忌道:「你說是我弄斷的,我才不怕他生氣呢。」說著雙手握住鐵鏈的兩端,用勁一崩。那鐵鏈不過筷子粗細,他這一崩少說也有三四百斤力道,那知只聽得嗡的一聲,鐵鏈震動作響,卻崩它不斷。

  他「咦」的一聲,吸口真氣,再加勁力,仍是奈何不得這鐵鏈半分。小昭道:「這鏈子古怪得緊,便是寶刀利鑿,也傷它不了。鎖上的鑰匙在小姐手裡。」張無忌點頭道:「咱們若是出得去,我向她討來替你開鎖解鏈。」小昭道:「只怕她不肯給。」張無忌道:「我跟她交情非同尋常,她不會不肯的。」說著提起長矛,走到大石之下,側身靜立片刻,聽不到圓真的呼吸之聲,想已遠去。

  小昭舉起火把,在旁照著。張無忌道:「一次炸不碎,看來要分開幾次。」當下勁運雙臂,在大石和甬道之間的縫隙中用長矛慢慢刺了一條孔道。小昭遞過火藥,張無忌便將火藥放入孔道之中,倒轉長矛,用矛柄打實,再鋪設一條火藥線,通到下面石室,作為引子。

  他從小昭手裡接過火把,小昭便伸雙手掩住了耳朵。張無忌擋在她身前,俯身點燃了藥引,眼見一點火花沿著火藥線向前燒去。

  猛地里轟隆一聲巨響,一股猛烈的熱氣衝來,震得他向後退了兩步。小昭仰後便倒。他早有防備,伸手攬住了她腰。石室中煙霧瀰漫,火把也被熱氣震熄了。

  張無忌道:「小昭,你沒事罷?」小昭咳嗽了幾下,道:「我……我沒事。」張無忌聽她說話有些哽咽,微感奇怪,待得再點燃火把,只見她眼圈兒紅了,問道:「怎麼?你不舒服么?」

  小昭道:「張公子,你……你和我素不相識,為什麼待我這樣好?」張無忌奇道:「什麼呀?」小昭道:「你為什麼要擋在我身前?我是個低三下四的奴婢,你……你貴重的千金之軀,怎能遮擋在我身前?」

  張無忌微微一笑,說道:「我有甚麼貴重了?你是個小姑娘,我自是要護著你些兒。」

  待見石室中煙霧淡了些,便向斜坡上走去,只見那塊巨石安然無恙,巍巍如故,只炸去了極小的一角。張無忌頗為沮喪,道:「只怕要再炸七八次,咱們才鑽得過去。可是所余火藥,最多只能再炸兩次。」提起長矛,又在石上鑽孔。鑽刺了幾下,一矛刺在甬道壁上,忽然一塊斗大的岩石滾了下來,露出一孔。他又驚又喜,伸手進去,扳住旁邊的岩石搖了搖,微覺晃動,使勁一拉,又扳了一塊下來。他接連扳下四塊尺許方圓的岩石,孔穴已可容身而過。原來甬道的彼端另有通路,這一次爆炸沒炸碎大石,卻將甬道的石壁震鬆了。這甬道乃是用一塊塊斗大花崗石砌成。

  他手執火把先爬了進去,招呼小昭入來。那甬道仍是一路盤旋向下,他這次學得乖了,左手挺著長矛,提防圓真再加暗算,約莫走了四五十丈,到了一處石門。他將長矛和火把交給小昭,運勁推開石門,裡邊又是一間石室。

  這間石室極大,頂上垂下鍾乳,顯是天然的石洞。他接過火把走了幾步,突見地下倒著兩具骷髏。骷髏身上衣服尚未爛盡,著得出是一男一女。

  小昭似感害怕,挨到他身邊。張無忌高舉火把,在石洞中巡視了一遍,道:「這裡看來又是盡頭了,不知能不能再找到出路?」伸出長矛,在洞壁上到處敲打,每一處都極沉實,找不到有聲音空洞的地方。

  他走近兩具骷髏,只見那女子右手抓著一柄晶光閃亮的匕首,插在她自己胸口。他一怔之下,立時想起了圓真的話。圓真和陽夫人在秘道之下私會,給陽頂天發現。陽頂天憤激之下,走火身亡,陽夫人便以匕首自刎殉夫。「難道這兩人便是陽頂天夫婦?」再走到那男子的骷髏之前,見已化成枯骨的手旁攤著一張羊皮。

  張無忌拾起一看,只見一面有毛,一面光滑,並無異狀。

  小昭接了過去,喜形於色,叫道:「恭喜公子,這是明教武功的無上心法。」說著伸出左手食指,在陽夫人胸前的匕首上割破了一條小小口子,將鮮血塗在羊皮之上,慢慢便顯現了字跡,第一行是「明教聖火心法,乾坤大挪移」十一個字。

  張無忌無意中發現了明教的武功心法,卻並不如何歡喜,心道:「這秘道中無水無米,倘若走不出去,最多不過七八日,我和小昭便要餓死渴死。再高的武功學了也是無用。」向兩具骷髏瞧了幾眼,又想:「那圓真如何不將這『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取了去?想是他做了這件大虧心事後,永不敢再來看一眼陽氏夫婦的屍體。當然,他決不知道這張羊皮上竟寫著武功心法,否則別說陽氏夫婦已死,便是活著,他也要來設法盜取了。」問小昭道:「你怎知道這羊皮上的秘密?」

  小昭低頭道:「老爺跟小姐說起時,我暗中偷聽到的。他們是明教教徒,不敢違犯教規,到這秘道中來找尋。」

  張無忌瞧著兩堆骷髏,頗為感慨,說道:「把他們葬了罷。」兩人去搬了些炸下來的泥沙石塊,堆在一旁,再將陽頂天夫婦的骸骨移在一起。

  小昭忽在陽頂天的骸骨中撿起一物,說道:「張公子,這裡有封信。」

  張無忌接過來一看,見封皮上寫著「夫人親啟」四字。年深日久,封皮已霉爛不堪,那四個字也已腐蝕得筆劃殘缺,但依稀仍可看出筆致中的英挺之氣。那信牢牢封固,火漆印仍然完好。張無忌道:「陽夫人未及拆信,便已自殺。」將那信恭恭敬敬的放在骸骨之中,正要堆上沙石。小昭道:「拆開來瞧瞧好不好?說不定陽教主有甚遺命。」

  張無忌道:「只怕不敬。」小昭道:「倘若陽教主有何未了心愿,公子去轉告老爺小姐,讓他們為陽教主辦理,那也是好的。」張無忌一想不錯,便輕輕拆開封皮,抽出一幅極薄的白綾來,只見綾上寫著:

  「夫人妝次:夫人自歸陽門,日夕鬱郁。余粗鄙寡德,無足為歡,甚可歉咎,茲當永別,唯夫人諒之。三十二代衣教主遺命,令余練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後,率眾前赴波斯總教,設法迎回聖火令。本教雖發源於波斯,然在中華生根,開枝散葉,已數百年於茲。今韃子占我中土,本教誓與周旋到底,決不可遵波斯總教無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為主。聖火令若重入我手,我中華明教即可與波斯總教分庭抗禮也。」

  張無忌心想:「原來明教的總教在波斯國。這衣教主和陽教主不肯奉總教之命而降元朝,實是極有血性骨氣的好漢子。」心中對明教又增了幾分欽佩之意,接著看下去:

  「今余神功第四層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氣翻湧不克自制,真力將散,行當大歸。天也命也,復何如耶?」

  張無忌讀到此處,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原來陽教主在寫這信之時,便已知道他夫人和成昆在秘道私會的事了。」見小昭想問又不敢問,於是將陽頂天夫婦及成昆間的事簡略說了。小昭道:「我說都是陽夫人不好。她若是心中一直有著成昆這個人,原不該嫁陽教主,既已嫁了陽教主,便不該再和成昆私會。」

  張無忌點了點頭,心想:「她小小年紀,倒是頗有見識。」繼續讀下去:

  「今余命在旦夕,有負衣教主重託,實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此親筆遺書,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護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頒余遺命曰:『不論何人重獲聖火令者,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殺無赦。令謝遜暫攝副教主之位,處分本教重務。』」

  張無忌心中一震,暗想:「原來陽教主命我義父暫攝副教主之位。我義父文武全才,陽教主死後,我義父已是明教中的第一位人物。只可惜陽夫人沒看到這信,否則明教之中也不致如此自相殘殺,鬧得天翻地覆。」想到陽頂天對謝遜如此看重,很是喜歡,卻又不禁傷感,出神半晌,接著讀下去:

  「乾坤大挪移心法暫由謝遜接掌,日後轉奉新教主。光大我教,驅除胡虜,行善去惡,持正除奸,令我明尊聖火普惠天下世人,新教主其勉之。」

  張無忌心想:「照陽教主的遺命看來,明教的宗旨實在正大得緊啊。各大門派限於門戶之見,不斷和明教為難,倒是不該了。」見那遺書上續道:

  「余將以身上殘存功力,掩石門而和成昆共處。夫人可依秘道全圖脫困。當世無第二人有乾坤大挪移之功,即無第二人能推動此『無妄』位石門,待後世豪傑練成,余及成昆骸骨朽矣。頂天謹白。」

  最後是一行小字:「余名頂天,然於世無功,於教無勛,傷夫人之心,齎恨而沒,狂言頂天立地,誠可笑也。」

  在書信之後,是一幅秘道全圖,註明各處岔道和門戶。

  張無忌大喜,說道:「陽教主本想將成昆關入秘道,兩人同歸於盡,那知他支持不到,死得早了,讓那成昆逍遙至今。幸好有此全圖,咱們能出去了。」在那圖中找到了自己置身的所在,再一查察,登如一桶冰水從頭上淋將下來,原來唯一的脫困道路,正是被圓真用大石塞阻了的那一條,雖得秘道全圖,卻和不得無異。

  小昭道:「公子且別心焦,說不定另有通路。」接過圖去,低頭細細查閱,但見圖上寫得分明,除此之外,更無別處出路。

  張無忌見她臉上露出失望神色,苦笑道:「陽教主的遺書上說道,倘若練成乾坤大挪移神功,便可推動石門而出。當世似乎只有楊逍先生練過一些,可是功力甚淺,就算他在這裡,也未必管用。再說,又不知『無妄位』在什麼地方,圖上也沒註明,卻到那裡找去?」

  小昭道:「『無妄位』嗎?那是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之一,乾盡午中,坤盡子中,其陽在南,其陰在北。『無妄』位在『明夷』位和『隨』位之間。」說著在石室中踏勘方位,走到西北角上,說道:「該在此處了。」

  張無忌精神一振,道:「真的么?」奔到藏兵器的甬道之中,取過一柄大斧,將石壁上積附的沙土颳去,果然露出一道門戶的痕迹來,心想:「我雖不會乾坤大挪移之法,但九陽神功已成,威力未必便遜於此法。」當下氣凝丹田,勁運雙臂,兩足擺成弓箭步,緩緩推將出去。推了良久,石門始終絕無動靜。不論他雙手如何移動部位,如何催運真氣,直累得雙臂酸痛,全身骨骼格格作響,那石門仍是宛如生牢在石壁上一般,連一分之微也沒移動。

  小昭勸道:「張公子,不用試了,我去把剩下來的火藥拿來。」張無忌喜道:「好!我倒將火藥忘了。」兩人將半桶火藥盡數裝在石門之中,點燃藥引,爆炸之後,石門上炸得凹進了七八尺去,甬道卻不出現,看來這石門的厚度比寬度還大。

  張無忌頗為歉咎,拉著小昭的手,柔聲道:「小昭,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不能出去。」

  小昭一雙明凈的眼睛凝望著他,說道:「張公子,你該當怪我才是,倘若我不帶你進來……那便不會……不會……」說到這裡,伸袖拭了拭眼淚,過了一會,忽然破涕為笑,說道:「咱們既然出不去了,發愁也沒用。我唱個小曲兒給你聽,好不好?」

  張無忌實在毫沒心緒聽什麼小曲,但也不忍拂她之意,微笑道:「好啊!」

  小昭坐在他身邊,唱了起來:

  「世情推物理,人生貴適意,想人間造物搬興廢。吉藏凶,凶藏吉。」

  張無忌聽到「吉藏凶,凶藏吉」這六個字,心想我一生遭際,果真如此,又聽她歌聲嬌柔清亮,圓轉自如,滿腹煩憂登時大減。又聽她繼續唱道:

  「富貴那能長富貴?日盈昃,月滿虧蝕。地下東南,天高西北,天地尚無完體。」

  張無忌道:「小昭,你唱得真好聽,這曲兒是誰做的?」小昭笑道:「你騙我呢,有什麼好聽?我聽人唱,便把曲兒記下了,也不知是誰做的。」張無忌想著「天地尚無完體」這一句,順著她的調兒哼了起來。小昭道:「你是真的愛聽呢,還是假的愛聽?」張無忌笑道:「怎麼愛聽不愛聽還有真假之分嗎?自然是真的。」

  小昭道:「好,我再唱一段。」左手的五根手指在石上輕輕按捺,唱了起來:

  「展放愁眉,休爭閑氣。今日容顏,老於昨日。古往今來,盡須如此,管他賢的愚的,貧的和富的。

  「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歲光陰,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曲中辭意豁達,顯是個飽經憂患、看破了世情之人的胸懷,和小昭的如花年華殊不相稱,自也是她聽旁人唱過,因而記下了。張無忌年紀雖輕,十年來卻是艱苦備嘗,今日困處山腹,眼見已無生理,咀嚼曲中「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兩句,不禁魂為之銷。所謂「那一日」,自是身死命喪的「那一日」。他以前面臨生死關頭,已不知凡幾,但從前或生或死,都不牽累旁人,這一次不但拉了一個小昭陪葬,而且明教的存毀,楊逍、楊不悔諸人的安危,義父謝遜和圓真之間的深仇,都和他有關,實在是不想就此便死。

  他站起身來,又去推那石門,只覺體內真氣流轉,似乎積蓄著無窮無盡的力氣,可是偏偏使不出來,就似滿江洪水給一條長堤攔住了,無法宣洩。

  他試了三次,頹然而廢,只見小昭又已割破了手指,用鮮血塗在那張羊皮之上,說道:「張公子,你來練一練乾坤大挪移心法,好不好?說不定你聰明過人,一下子便練會了。」

  張無忌笑道:「明教的前任教主窮終身之功,也沒幾個練成的,他們既然當得教主,自是個個才智卓絕。我在旦夕之間,又怎能勝得過他們?」

  小昭低聲唱道:「受用一朝,一朝便宜。便練一朝,也是好的。」

  張無忌微微一笑,將羊皮接了過來,輕聲念誦,只見羊皮上所書,都是運氣導行、移宮使勁的法門,試一照行,竟是毫不費力的便做到了。見羊皮上寫著:「此第一層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心下大奇:「這有什麼難處?何以要練七年才成?」

  再接下去看第二層心法,依法施為,也是片刻間真氣貫通,只覺十根手指之中,似乎有絲絲冷氣射出。但見其中註明:第二層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焉者十四年可成,如練至二十一年而無進展,則不可再練第三層,以防走火入魔,無可解救。

  他又驚又喜,接著去看第三層練法。這時字跡已然隱晦,他正要取過匕首割自己手指,小昭搶先用指血塗抹羊皮。張無忌邊讀邊練,第三層、第四層心法勢如破竹般便練成了。

  小昭見他半邊臉孔脹得血紅,半邊臉頰卻發鐵青,心中微覺害怕,但見他神完氣足,雙眼精光炯炯,料知無礙。待見他讀罷第五層心法續練時,臉上忽青忽紅,臉上青時身子微顫,如墮寒冰;臉上紅時額頭汗如雨下。

  小昭取出手帕,伸到他額上去替他抹汗,手帕剛碰到他額角,突然間手臂一震,身子一仰,險些兒摔倒。張無忌站起身來,伸衣袖抹去汗水,一時之間不明其理,卻不知已然將這第五層心法練成了。

  原來這「乾坤大挪移」心法,實則是運勁用力的一項極巧妙法門,根本的道理,在於發揮每人本身所蓄有的潛力。每人體內潛力原極龐大,只是平時使不出來,每逢火災等等緊急關頭,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往往能負千斤。張無忌練就九陽神功後,本身所積蓄的力道已是當世無人能及,只是他未得高人指點,使不出來,這時一學到乾坤大挪移心法,體內潛力便如山洪突發,沛然莫之能御。

  這門心法所以難成,所以稍一不慎便致走火入魔,全由於運勁的法門複雜巧妙無比,而練功者卻無雄渾的內力與之相副。正如要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去揮舞百斤重的大鐵鎚,錘法越是精微奧妙,越會將他自己打得頭破血流,腦漿迸裂,但若舞錘者是個大力士,那便得其所哉了。以往練這心法之人,只因內力有限,勉強修習,變成心有餘而力不足。

  昔日的明教各位教主大都也明白這其中關鍵所在,但既得身任教主,個個是堅毅不拔、不肯服輸之人,又有誰肯知難而退?大凡武學高手,都服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話,於是孜孜兀兀,竭力修習,殊不知人力有時而窮,一心想要「人定勝天」,結果往往飲恨而終。張無忌所以能在半日之間練成,而許多聰明才智、武學修為遠勝於他之人,竭數十年苦修而不能練成者,其間的分別,便在於一則內力有餘,一則內力不足而已。

  張無忌練到第五層後,只覺全身精神力氣無不指揮如意,欲發即發,欲收即收,一切全憑心意所之,周身百骸,當真是說不出的舒服受用。這時他已忘了去推那石門,跟著便練第六層的心法,一個多時辰後,已練到第七層。

  那第七層心法的奧妙之處,又比第六層深了數倍,一時之間實是難以盡解。好在他精通醫道脈理,遇到難明之處,以之和醫理一加印證,往往便即豁然貫通。練到一大半之處,猛地里氣血翻湧,心跳加劇。他定了定神,再從頭做起,仍是如此。自練第一層神功以來,從未遇上過這等情形。

  他跳過了這一句,再練下去時,又覺順利,但數句一過,重遇阻難,自此而下,阻難疊出,直到篇末,共有一十九句未能照練。

  張無忌沉思半晌,將那羊皮供在石上,恭恭敬敬的躬身下拜,磕了幾個頭,祝道:「弟子張無忌,無意中得窺明教神功心法,旨在脫困求生,並非存心窺竊貴教秘籍。弟子得脫險境之後,自當以此神功為貴教儘力,不敢有負列代教主栽培救命之恩。」

  小昭也跪下磕了幾個頭,低聲禱祝道:「列代教主在上,請你們保佑張公子重整明教,光大列祖列宗的威名。」

  張無忌站起身來,說道:「我非明教教徒,奉我太師父的教訓,將來也決不敢身屬明教。但我展讀陽教主的遺書後,知道明教的宗旨光明正大,自當竭盡所能,向各大門派解釋誤會,請雙方息爭。」

  小昭道:「張公子,你說有一十九句句子尚未練成,何不休息一會,養足精神,把它都練成了?」

  張無忌道:「我今日練成乾坤大挪移第七層心法,雖有一十九句跳過,未免略有缺陷,但正如你曲中所說:『日盈昃,月滿虧蝕。天地尚無完體。』我何可人心不足,貪多務得?想我有何福澤功德,該受這明教的神功心法?能留下一十九句練之不成,那才是道理啊。」

  小昭道:「公子說的是。」接過羊皮,請他指出那未練的一十九句,暗暗念誦幾遍,記在心中。張無忌笑道:「你記著幹什麼?」小昭臉一紅,說道:「不幹什麼?我想連公子也練不會,倒要瞧瞧是怎樣的難法。」

  那知道張無忌事事不為已甚,適可而止,正應了「知足不辱」這一句話。原來當年創製乾坤大挪移心法的那位高人,內力雖強,卻也未到相當於九陽神功的地步,只能練到第六層而止。他所寫的第七層心法,自己已無法修鍊,只不過是憑著聰明智慧,縱其想像,力求變化而已。張無忌所練不通的那一十九句,正是那位高人單憑空想而想錯了的,似是而非,已然誤入歧途。要是張無忌存著求全之心,非練到盡善盡美不肯罷手,那麼到最後關頭便會走火入魔,不是瘋顛痴呆,便致全身癱瘓,甚至自絕經脈而亡。

  當下兩人搬過沙石,葬好了陽頂天夫婦的遺骸,走到石門之前。

  這次張無忌單伸右手,按在石門邊上,依照適才所練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微一運勁,那石門便軋軋聲響,微微晃動,再加上一層力,石門緩緩的開了。

  小昭大喜,跳起身來,拍手叫好,手足上鐵鏈相擊,叮叮噹噹的亂響。張無忌道:「我再拉一拉你的鐵鏈。」小昭笑道:「這一次定然成啦!」

  張無忌拉住她雙手之間的鐵鏈,運勁分拉,鐵鏈漸漸延長,卻是不斷。小昭叫道:「啊喲,不好!你越拉越長,我可更加不便啦。」張無忌搖頭道:「這鏈子當真邪門,只怕便拉成十幾丈長,它還是不斷。」原來明教上代教主得到一塊天上落下來的古怪殞石,其中所含金屬質地不同於世間任何金鐵,銳金旗中的巧匠以之試鑄兵刃不成,便鑄成此鏈。張無忌見小昭垂頭喪氣,安慰她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給你打開了鐵鏈。咱們困在這山腹之中,尚能出去,難道還奈何不了這兩根小小鐵鏈?」

  他要找圓真報仇,返身再去推那兩塊萬斤巨石,可是他雖練成神功,究非無所不能,兩塊巨石被他推得微微撼動,卻終難掀開。他搖搖頭,便和小昭從另一邊的石門中走了出去。他回身推攏石門,見那石門又那裡是門了?其實是一塊天然生成的大岩石,岩底裝了一個大鐵球作為門樞。年深日久,鐵球生鏽,大岩石更難推動了。他想當年明教建造這地道之時,動用無數人力,窮年累月,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多少心血。

  他手持地道秘圖,循圖而行,地道中岔路雖多,但毫不費力的便走出了山洞。

  出得洞來,強光閃耀,兩人一時之間竟然睜不開眼,過了一會,才慢慢睜眼,只見遍地冰雪,陽光照在凍雪之上,反射過來,倍覺光亮。

  小昭吹熄手中的木條,在雪地里挖了個小洞,將木條埋在洞里,說道:「木條啊木條,多謝你照亮張公子和我出洞,倘若沒有你,我們可就一籌莫展了。」

  張無忌哈哈大笑,胸襟為之一爽,轉念又想:「世人忘恩負義者多,這小姑娘對一根木條尚且如此,想來當是厚道重義之人。」側頭向她一笑,冰雪上反射過來的強光照在她的臉上,更顯得她膚色晶瑩,柔美如玉,不禁讚歎:「小昭,你好看得很啊。」

  小昭喜道:「張公子,你不騙我么?」張無忌道:「你別裝駝背跛腳的怪樣了,現下這樣才好看。」小昭道:「你叫我不裝,我就不裝。小姐便是殺我,我也不裝。」

  張無忌道:「瞎說!好端端的,她幹麼殺你?」又看了她一眼,但見她膚色奇白,鼻子較常女為高,眼睛中卻隱隱有海水之藍意,說道:「你是本地西域人,是不是?比之我們中原女子,另外有一份好看。」小昭秀眉微蹙,道:「我寧可象你們中原的姑娘。」

  張無忌走到崖邊,四顧身周地勢,原來是在一座山峰的中腰。當時說不得將他藏在布袋中負上光明頂來,他於沿途地勢一概不知,此時也不知身在何處。極目遠眺,遙見西北方山坡上有幾個人躺著,一動不動,似已死去,道:「咱們過去瞧瞧。」攜著小昭的手,縱身向那山坡疾馳而去。這時他體內九陽真氣流轉如意,乾坤大挪移心法練到了第七層,一舉手,一抬足,在旁人看來都似非人力所能,雖然帶著小昭,仍是身輕如燕。

  到得近處,只見四個人死在雪地之中,白雪中鮮血飛濺,四人身上都有刀劍之傷。其中三人穿明教徒服色,另一人是個僧人,似是少林子弟。張無忌驚道:「不好!咱們在山腹中耽了這許多時候,六大派的人攻了上去啦!」一摸四人心口,都已冰冷,顯已死去多時。忙拉著小昭,循著雪地里的足跡向山上奔去。走出十餘丈,又見七人死在地下,情狀可怖。

  張無忌大是焦急,說道:「不知楊逍先生、不悔妹子等怎樣了?」他越走越快,幾乎是將小昭的身子提著飛行,轉了一個彎,只見五名明教徒的屍首掛在樹枝之上,都是頭下腳上的倒懸,每人臉上血肉模糊,似被什麼利爪抓過。小昭道:「是華山派的虎爪手抓的。」張無忌奇道:「小昭,你年紀輕輕,見識卻博,是誰教你的?」

  他這句話雖然問出了口,但記掛著光明頂上各人安危,不等小昭回答,便即帶著她飛步上峰。一路上但見屍首狼藉,大多數是明教教徒,但六大派的弟子也有不少。想是他在山腹中一日一夜之間,六大派發動猛攻。明教因楊逍、韋一笑等重要首領盡數重傷,無人指揮,以致失利,但眾教徒雖在劣勢之下,兀自苦鬥不屈,是以雙方死傷均重。

  張無忌將到山頂,猛聽得兵刃相交之聲,乒乒乓乓的打得極是激烈,他心下稍寬,暗想:「戰鬥既然未息,六大派或許尚未攻入大廳。」快步往相鬥處奔去。

  突然間呼呼風響,背後兩枚鋼鏢擲來,跟著有人喝道:「是誰?停步!」

  張無忌腳下毫不停留,回手輕揮,兩枚鋼鏢立時倒飛回去,只聽得「啊」的一聲慘呼,跟著砰的一聲,有人摔倒在地。張無忌一怔,回過頭來,只見地上倒著一名灰袍僧人,兩枚鋼鏢釘在他右肩之上。他更是一呆,適才回手一揮,只不過想掠斜鋼鏢來勢,不致打到自己身上而已,那料到這麼輕輕一揮之力,竟如此大得異乎尋常。他忙搶上前去,歉然道:「在下誤傷大師,抱歉之至。」伸指拔出鋼鏢。

  那少林僧雙肩上登時血如泉涌,豈知這僧人極是剽悍,飛起一腳,砰的一聲,踢在張無忌小腹之上。張無忌和他站得極近,沒料到他竟會突施襲擊,一呆之下,那僧人已然倒飛出去,背脊撞在一棵樹上,右足折斷,口中狂噴鮮血。張無忌此時體內真氣流轉,一遇外力,自然而然而生反擊,比之當日震斷靜玄的右腿,力道又大得多了。

  他見那僧人重傷,更是不安,上前扶起,連聲道歉,那僧人惡狠的瞪著他,驚駭之心更甚於憤怒,雖然仍想出招擊敵,卻已無能為力了。

  忽聽得圍牆之內傳出接連三聲悶哼,張無忌無法再顧那僧人,拉著小昭,便從大門中搶了進去,穿過兩處廳堂,眼前是好大一片廣場。

  場上黑壓壓的站滿了人,西首人數較少,十之八九身上鮮血淋漓,或坐或卧,是明教的一方。東首的人數多出數倍,分成六堆,看來六大派均已到齊。這六批人隱然對明教作包圍之勢。

  張無忌一瞥之下,見楊逍、韋一笑、彭和尚、說不得諸人都坐在明教人眾之內,看情形仍是行動艱難。楊不悔坐在她父親身旁。

  廣場中心有兩人正在拚斗,各人凝神觀戰,張無忌和小昭進來,誰也沒加留心。

  張無忌慢慢走近,定神看時,見相鬥雙方都是空手,但掌風呼呼,威力遠及數丈,顯然二人都是絕頂的高手。那兩人身形轉動,打得極快,突然間四掌相交,立時膠住不動,只在一瞬之間,便自奇速的躍動轉為全然靜止。旁觀眾人忍不住轟天價叫了一聲:「好!」

  張無忌看清楚兩人的面貌時,心頭大震,原來那身材矮小、滿臉精悍之色的中年漢子,正是武當派的四俠張松溪。他的對手是個身材魁偉的禿頂老者,長眉勝雪,垂下眼角,鼻子鉤曲,有若鷹嘴。張無忌心想:「明教中還有這等高手,那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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