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騰雲
少綰想對墨淵說，咱們別見面了，但是說不出口。
因為她控制不了，見到墨淵時的那種開心。
她給自己找借口。
在地獄中，罪人們的懺悔里，少綰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生。地獄是更豐富的世間，運行著相同的法則。
少綰明白墨淵過得是怎樣的日子。他地位尊崇，萬人之上，但依然陷在一種小孤獨地獄裡，難以呼吸。少綰近日才有所體會，與那些侍女、子民們說話，對方恭敬有加，誠惶誠恐。開不得玩笑，問不到真心。有時，就像對著一面面牆壁，那種窒息。
墨淵需要自己。也許，她更需要墨淵。
再者，少綰深刻的明白。這世間的幸福甜蜜，實在罕有，不是誰的一生都能遇到。
那些雞湯，說什麼，每個人都會遇到自己的幸福。總會有一個人，懂得你的好。都是假話。
如果放在無盡的輪迴，興許是對的。只考慮短暫的一生，就毫不負責任。若雞湯都能成真，地獄早空了。
做人何必那麼違心。
少綰下定決心，要好好珍惜與墨淵在一起的幸福，哪怕很短暫。
她與墨淵，就好好的做個玩伴。也許，墨淵並沒看上自己。相處久了，也會厭倦墨淵。
不如活在當下，順其自然，莫待無花空折枝。
晚上墨淵結束操練，提著劍回來，看到坐在榻上看書的少綰。
少綰嫌她的坐榻太硬，帶了好大一個墊子來。現在正舒舒服服的窩在上面，等著墨淵。
這個墊子，日後差點惹下大禍。有一次，元陽真人到他房裡來，看到這個坐墊，不停追問。這是我崑崙墟之物？殿下從何處得來？坐在如此舒服的墊子上，如何修行？最後還是折顏背了這個鍋，救了墨淵一命。
此時，墨淵看到這個墊子，只是知道，少綰不生他氣了。
送墨淵回來的，就是少綰一直提到的魔羅焰網。
少綰的母親，似乎與東方凈琉璃世界的藥師琉璃光如來佛頗有淵源。因嚮往佛陀的焰網莊嚴，遂專心造詣自己的法術，也現相如同佛陀的焰網，光明廣大，過於日月。
後來，少綰的母親隨夫君入魔道，這法術為方便流傳，取名為魔羅焰網。
魔羅焰網，實質上是一種時空法術，並沒有多大殺傷。手中的法力，可化作千萬條絲線，隨心分隔、置換各個空間。
比如這次，魔女將墨淵用焰網包圍，與崑崙墟的一團空氣置換。
從前少綰在鬼道，與夜叉、羅剎一起做事時，用這焰網捕捉惡鬼最是得心應手。但三界氣場混亂，要求極好的控制力。少綰底子有限，娘親留給她的法力，也不知該如何喚醒。
少綰將這些苦悶一股腦的倒給墨淵，最後還叮囑一句，「不要告訴旁人。」
墨淵納悶，少綰的母親究竟是何等身份？終究，還是欲言又止。
夜深了，魔女回去睡覺，墨淵打算幫她想想辦法。
既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墨淵決定，不妨教她些天族的術法，試上一試。
翌日清早，墨淵抽出空去見魔女。魔女正踮著腳立在山石邊緣，極力向下探身。
「你又在做什麼？」
魔女抬頭，喚墨淵一起。「每次我從這裡朝下看的時候，都有一種在飛的感覺。」
山崖陡峭，朝里凹陷。墨淵感受了一下，頗受打擊的看著少綰，「你連飛都不會嗎？」
魔女是有神足通，但是從此處，到彼處，魔女並不知道是如何穿過去的。
從前在地獄，空行夜叉常帶著魔女四處飛行。但夜叉的速度實在太快，魔女的眼睛只見一道道光芒刷刷閃過，就到了地方。
墨淵從心底里欽佩魔君。得有多大一顆心，才敢將這樣的女兒，丟在荒山。
墨淵說，「我先教你騰雲。」
魔女想想，「還學這個多麻煩。等我的法力穩定一點，就從這兒飛下去，著地之前用神足通回來就好了。」
這魔女真心太懶。墨淵一抬手，將少綰推下山崖。
魔女在空中吱哇亂叫，涕淚橫飛。墨淵在半空中一把接住少綰。
魔女已嚇得魂飛魄散，摟著墨淵哭了好一段時間。本來墨淵覺得好笑，但是漸漸發現，自己的心跳與氣息，都不知不覺慌亂起來。
墨淵從未與女子如此貼近。
當少綰像一顆甜甜的桃子一般伏在他胸口，氣息溫暖，淚水漣漣。墨淵終於明白了折顏所說的心動的感覺。
墨淵輕輕的安撫少綰，不願推開她。
等少綰緩過來，哭好了，撒嬌般的朝墨淵發了一通脾氣。墨淵寵溺的目光落在對方臉龐，此生以來第一次知曉，何為甜蜜。
帶著少綰飛的時候，墨淵生怕被對方察覺到自己異常的心跳。而少綰，終於被墨淵喚起一絲學騰雲的興趣。
墨淵說，你今晚先在府里好好養氣入定，明日再從頭教她。
其實，學習騰雲，並不需要養什麼氣，入什麼定。墨淵需要自己冷靜一下。
夜晚，空曠的琴聲從墨淵房中傳來，透著猶疑與煩亂。折顏聽到了，決定拎著酒去看看。
本來折顏想開解墨淵，結果沒說兩句，就倒開自己的苦水。
折顏看中一位九尾狐族的女子，但似乎落花有情，流水無意。折顏不明白，自己如此風雅瀟洒，知情知趣，如何就比不上一塊榆木疙瘩。
墨淵說，既然情深緣淺，那就長痛不如短痛。
折顏激動的反駁，「憑什麼？若這人生事事認命，不去爭取，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而且對墨淵表態，「若你將來有心儀的姑娘，我定然幫你。」
墨淵搖頭苦笑。
折顏看出點意思，「怎麼，你也看上一位對你無意的姑娘？誰呀？我認不認識？不會是那西海的苑丞吧？可那苑丞對你很有情意啊，身份也般配。不對……」啰嗦了半天，又回到顧影自憐上，慨嘆人生愛別離，求不得，兩情相悅難。
墨淵冷不丁的問他，「兩情相悅，真的很難嗎？」
折顏意味深長，「那是當然。你看這世上，有多少夫妻是你情我願？表面風光恩愛，人後冷暖自知。」隨即同情的看著墨淵，「我看你啊，也是難。將來後宮無數又如何，未必娶得到一位傾心的女子。」
墨淵沉默，悶頭喝酒。
入睡前，墨淵想看看魔女，有沒有乖乖打坐。只見魔女消沉的縮在一處角落裡，抱著枕頭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