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桃

彌子名瑕，衛之嬖（bì）大夫也。說有一個叫彌牟的人，字子瑕，為一代美男。官居大夫，深受衛國國君的寵愛。
　　這裡的寵愛，十分曖昧，從何處可見端倪？就從一個分桃的故事。
　　
　　一日，彌子隨國君游桃園。秋桃盡熟，汁甜肉脆。彌子摘了一個，咬了一口，覺得異常清甜，就想與心愛之人分享，遂遣人將餘桃呈給國君。
　　國君許是收到了彌子的濃情蜜意，也許有心責罰，心懷不舍。於是國君這般說，彌子真是愛我，嘗到桃子甜，自己都不忍吃，先來給我。
　　國君吃了餘桃，此事即過，恩寵依舊。
　　後來，許是彌子美人遲暮，抑或國君已然厭倦。這分桃的事，又被翻了出來。國君秋後算賬，法辦了彌子。
　　
　　這段故事，記載在《韓非子-說（shuì）難（nán）》，廣為流傳。墨淵的架上也有一冊。
　　
　　一早，晨課一散，墨淵即打算隱了身形，去會魔女。可惜，被一紙請帖傳至玉清境，元始天尊的法會，與諸仙論道辯法，耗了整整一天。
　　墨淵已然習慣了這種身不由己。好在玉清境就在崑崙山脈，且秋桃成熟，桃香四溢。
　　墨淵以前不曾留意這些，如今在桃子中東挑西選，看中了個如魔女的臉一般又粉又圓的，準備帶回去給她嘗嘗鮮。
　　
　　歸來之時天色已晚。墨淵見自己的案頭放著一筐紅彤彤的李子和一卷展開的竹簡，知道魔女來過了。
　　
　　第二天清晨，墨淵踩在雲頭上，遠遠望見魔女趴在崖頂，專心致志的讀書。
　　「你在看什麼？」墨淵一邊與她搭話，一邊在四圍撐開了仙障。
　　魔女見到他十分開心，「我在學習你們天族的禮法。」
　　
　　墨淵坐下，把昨日的書卷往魔女面前一攤，「你想說什麼？」
　　魔女饒有興味的看著他，「我以前曾聽各色人等講過這個故事，今日想你說給我聽。」
　　墨淵問，「你又打算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對待我了嗎？」隨即拿出桃子。
　　魔女完全被桃子吸引，「你就帶了一個嗎？」
　　墨淵點頭，「給你吃的。」
　　魔女一邊讓墨淵掰桃子，一邊感嘆，「你就那麼喜歡看我吃東西嗎？上次看一個女孩子在你面前吃了那麼大一碗面，還不過癮，居然又帶了這麼大一個桃子！」
　　
　　這桃子，不知是不熟，還是太熟，桃核竟分開了，裡面赫然躺著一顆圓滾滾白胖胖的桃仁。
　　少綰似乎比看到桃子還開心，扯著墨淵，「你看，你看，桃仁寶寶！」
　　「你將桃仁，喚做寶寶嗎？」墨淵覺得匪夷所思。
　　少綰無暇理會，忙著將桃仁小心翼翼的拾起來，戳戳捏捏，愛不釋手。還放在手心裡，讓墨淵也來捏捏，試試手感。
　　「是不是肉咚咚的，超級治癒？」
　　墨淵捏了一下，這桃仁水分十足，的確很像寶寶的臉。
　　
　　魔女問墨淵，怎麼看這分桃的故事，一面盛讚桃子清甜。
　　墨淵舉著另一半桃子，若有所思的說，「彌子瑕頭腦簡單，恃寵驕縱，忘了人臣之禮，以致招來殺身之禍。」然後用目光詢問少綰，「你怕我對你也秋後算賬？」
　　少綰咬著桃子，白了一眼，「首先，你得有秋後算賬的資格。其次，你得有秋後算賬的能力。」
　　半顆桃子迅速解決，少綰故意使壞，朝對方衣服上蹭指間的桃汁，墨淵連忙掏出絲絹給她擦拭。
　　少綰對墨淵的貼心十分滿意，「我是魔女，不隨你統治。我父君是魔君，你輕易動不得我。我娘傳給我的術法，有絕對的防禦，你其奈我何？」
　　魔女眼裡有小小的得意，「結論。這世上還有誰，能如我這般與你毫無顧忌、直心直肺的相處？你要好好珍惜條件如此優越，又極可愛的我。對我好一點，再好一點。」
　　最後還「嗯。」的自我肯定了一下。
　　墨淵聽著這歪曲的理論，哭笑不得。也隱約覺得，似乎有些道理。
　　
　　「當然，」魔女接著說，「我也知道，驕縱無禮是有限度的。我記得那故事最後一句，」魔女指著面前的竹簡，念道，「夫龍之為蟲，柔可狎（xiá）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若有嬰之者，則必殺人。」然後湊著墨淵的脖子看，「你的逆鱗在哪裡？」
　　少綰的意思是，龍有逆鱗，觸之必怒。墨淵也一樣，平素親切和善好欺負，若是觸到他的逆鱗，也要了不得。所以她想知道什麼是墨淵的逆鱗。
　　「你們龍族，真的有逆鱗嗎？」
　　「若是有逆鱗，與他人纏鬥之時，豈不是自曝死穴，引人來攻？」墨淵淡然的笑笑，「我沒有逆鱗，你大可放心。」
　　
　　魔女逼著墨淵吃掉了他那瓣桃子，笑著說桃子是墨淵掰的，將來自己可沒有餘桃之罪。
　　「你就不擔心，我居心叵測？」魔女試探著問，「比如，我若取了天族儲君的命，父君說不定會讓我做魔界的少主。」
　　墨淵啞然失笑，「就憑你嗎？」
　　無視魔女憤恨的眼神，「首先，你得有白日做夢的資格。其次，你得有白日做夢的能力。」
　　
　　墨淵知道少綰不是這塊料，也沒有這份心。
　　魔界的少主，會有心思在這荒山之上曬太陽？而身為天族儲君的自己，眼下又在做什麼呢？
　　
　　被小看的對方似乎受到森森的刺激，墨淵眼見著一圈藍色光芒包住了自己，一恍神，就被送回了崑崙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