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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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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朗,你回来了呀",我和丹青刚走上楼梯,听到动静的秀娥就窜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闻声跟出来的张嬷“啪”的一声,给了她后脑勺一下,“丫头你喊什么,没深没浅的,这么大嗓门”。秀娥的脸顿时皱了起来,揉着头,赶忙规矩的站在了张嬷的身后。

丹青微微一笑,“好了,张嬷,你们还没吃饭吧,我们带了些点心回来,正好给你们尝尝”,说完她回头一笑,“不过这可是托清朗的福”。我脸一红,丹青调皮的冲我眨眨眼,转身进屋去了,我紧走了两步跟着她进了屋。

丹青一进门就把身上的兔毛披肩顺势甩给了秀娥,然后往自己的屋里走去,张嬷紧跟着走了进去,帮她换衣服,洗脸。秀娥悄悄门口听了听,又对我做了个手势,我点点头,悄无声息的跟着她往我们的屋里走去。

刚进门,秀娥跟做贼似的赶紧把门掩好,转身冲我跟前,急切地问“清朗,你带什么好吃的点心回来了,快给我看看,今天你们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好不好玩”?我好笑的看着她火烧火燎的样子,转手把带回来的点心递给了她。

秀娥急慌慌的拆着包装,结果绳子扣越拉越紧,她急得就想生扯,我赶忙接了过来,小声说“张嬷还没吃呢,回头看见把包装纸扯破了,你又该挨骂了”。秀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伸手推我示意我快些动手,不要顾着光说话。我一笑,仔细地把绳子解了开了,拆开包装纸,再把那个漆着西洋景物的精致盒子打开。

“哇”…秀娥低低的叫了一声,声音里仿佛还带了些敬畏,看她瞪大了眼睛看却不敢伸手去碰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拿了一块蛋糕递给她,示意她快吃。

秀娥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看看又闻闻,然后喜滋滋的说,“清儿,这个可真软,味道还那么甜,比以前督军拿来给小姐吃的那个好多了”,“嘘”,我做了个噤声手势,怎么又说督军。秀娥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就转了头,专心的吃起蛋糕来。

我一笑,转身走到床前,把那件外套脱了下来,换上了平日里穿的那件淡蓝色的夹袄。正想把外套叠起收好,不经意间看见袖子上的污痕,那股结实的温暖似乎一下子涌了上来,在我手心里烧着,我有些愣的看着自己的手。

“清朗”秀娥含糊的叫了我一声,“嗯”,我一醒神,胡乱地把那件外套折了折,“这蛋糕真好吃”,我回头对她一笑,她正舔着手指,意犹未尽的样子,“你要是喜欢就再吃一块吧,我觉得那个太甜,不是很喜欢”,我好笑的摇了摇头。

秀娥显然对这个提议很动心,但是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门外,还是犹豫的说,“算了吧,到时候我妈看我吃的多,她又得唠叨”,说完她对我龇牙一笑,雪白的牙齿闪亮,嘴角还蹭着一块奶油的痕迹。

我转手递了块手绢给她,又指指嘴角,秀娥赶忙去擦,一边擦一边还说“那你要是真不喜欢,就把给你的那份给我吃好了”。我笑着点了点头,回身坐在桌前,把左耳的珍珠耳环小心翼翼的摘了下来放在桌上。

“清儿,小姐刚才说这点心是托了你的福,什么意思啊”,秀娥走到我身后,捻起了那只耳环欣赏着,又不在意地问了一句。我摘耳环的手一顿,抬眼对秀娥一笑,“其实应该说是托了你的福才对”,“啊,我的福,你说什么呢…”,秀娥瞪大了眼看着我。

没等我再解释,张嬷的声音在外间响了起来,“秀娥,快过来帮忙,跑哪儿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正打那盒子点心的主意,啊”,秀娥一咧嘴,对着镜子里的我做了个鬼脸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回来,把手里的耳环轻轻地放在桌上,这才转身跑出去了。

我把那对耳环放入了盒子里,顺手把镜子擦了擦,突然发现自己的脸红扑扑的,用手摸了摸,有些热。转头看看一旁放着的点心盒子,那是上车之前,餐厅的人追过来给我送上的,只带了句话“松鸡不喜欢吃这个,还是给那个喜欢吃的人就是了”。

我傻乎乎的接了过来,没想到那时候小声嘀咕的话,他居然还记得。丹青有些好奇地望着我,正想开口,车外拉着那个侍者说了两句话的霍先生探头进来,在丹青耳边笑着悄声说了几句。

丹青先是一愣,回过头来打量了我两眼,眼里有些不可置信,还有些我无法形容的意味。见我傻傻的看着她,她扑哧一笑,转回头对霍先生说,“那位陆先生还真是客气,方才给切牛排,这回又给点心”。

霍先生一笑,转身向前拉开车门上了车,回头对丹青笑说,“陆城这个人对谁都客气,只不过…哼”,他话说了一半,顿了顿,然后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恐怕没人想看见他不客气时的样子”。

我和丹青对看了一眼,又去看他,霍先生一抬眼,看见我俩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他一笑,对丹青说“以后你慢慢的就知道了,这个人不是坏人,但也决不是善人,还有那个叶展,别看他油腔滑调,长得比女人还俊俏,千万不要招惹他们就是了”,丹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忧的瞥了我一眼。

霍先生顺着她的眼光看过来,对我温和的一笑,说,“像我们清朗这么可爱的小妹妹,有人缘得人意,那也是自然的”,说完他安抚的对丹青说了一句,“别担心,我看他们没恶意,再说”,他压低了声音说了句“还有我呢”。

丹青表情一软,给了他一个轻柔的笑容,霍先生扬眉一笑,转回身去发动了车子。车子越开越快,我微微侧头看去,那幢白色的房子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仿佛也淹没在了车子扬起的尘土里。

霍先生稳健的握着方向盘,他还不时地和丹青聊着天,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话说,丹青的脸颊眼底都是光彩,亮得让人挪不开眼,我忍不住想起了以前丹青视督军如无物的样子。

我悄然的缩在了一旁,越来越觉得,自己当时拿起六爷的牛排就吃是正确的,尽管又被叶展嘲笑了几句,尽管霍先生面子上有些讪讪的收回自己的盘子,尽管…我下意识地往座位里缩了缩,尽管霍洁远的眼光里充满了怔忡…

霍洁远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回去,她本来就约好了晚上要和朋友聚会,听说她那个朋友马上就要和家人去西洋了。临走时,洁远和丹青寒暄之后看见我,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是对我温柔的笑了笑就上车走了,我心里有些别扭,因为真的很喜欢她这个朋友,想到这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清朗”屋外的丹青娇声唤了一句,我轻轻打了个哆嗦,“你在屋里做什么呢,不是想把那些点心自己一个人独吞吧,那么甜,小心变腻虫”。我赶忙答应了一声,把自己大概又收拾了一下,就拿着那盒点心出去了。

丹青已换了平日的衣服,正坐在桌边喝茶,脸上就好像被阳光抹过一样,亮丽非常,唇角含笑。我顺手把手里的盒子交给秀娥,又去帮忙张嬷端些小菜上来,张嬷手里忙着,不经意地打量了我一眼,突然笑问了句“,清朗,你脸怎么这么红”?

“呃”,我伸手摸了摸脸,果然还是很烫,一旁帮着摆点心的秀娥大咧咧的说了句,“妈,我方才问她点心怎么来的,她脸就红了”,我立刻觉得脸更热了,丹青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在走过去放盘子的张嬷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张嬷一愣,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笑,只说了句,“是啊,我老看着她是孩子,可转过年就十五了,也是个大姑娘了”。

说完她瞪了一眼正死盯着点心的秀娥,“你比清朗还大两个月呢,一天到晚只知道傻吃傻玩的”,秀娥没说话,只是张嬷刚一转身,她就对着她老娘的背影耸了耸鼻子。

丹青悠悠的说了句,“是啊,大姑娘了”,说完对我一笑,我回她一笑。转身却想起方才在门口,我谢过霍先生之后先下车往里走,好一会儿之后丹青才追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绯红。见我停下脚步等她,赶上几步拉住我的手,笑意盈盈的带着我往里走,她手热的却如火烫一般。

张嬷笑着招呼我们坐下,我依约把自己的那份给了秀娥,她是不管张嬷怎么瞪她,自己吃得不亦乐乎,还不忘问今天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没有。看来就连秀娥都看得出来丹青心情极好,若是平时,她只会来问我,哪有胆子去打扰丹青。

果然丹青毫不介意,她笑着捡了一些新鲜别致的事物说给她们听,就连张嬷都听住了,连连感叹这大城市富贵人的排场果然非同一般。秀娥听得似懂非懂,但她也绝不多问,让丹青心烦,有什么不明白回头问我就是了,这点眼色她自然有。

就这样说说笑笑的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临睡前,我悄悄地走到月历牌前,看着那个日期又近了一天,还有不到六十天,就可以见到墨阳了,我用笔在今天的日期上郑重的画了个叉。

想想墨阳暖如冬日的笑容,我忍不住也微微一笑,轻手轻脚的走回屋里掀被躺好,秀娥的鼾声轻而规律的响着,我安心的闭上了眼,睡梦中,有一双温暖的眼一直在注视着我,可我总也看不清,那到底是谁。

一周…还有一周那个胡先生所说的日期就要到了,那意味着墨阳马上就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了。随着日期的临近,我们每个人都兴奋起来,不过都强按捺着,只是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又陆陆续续的买了些墨阳喜欢吃的食物料理起来。

这期间,丹青和霍先生几乎每个星期都见几次面,霍先生送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丹青眼底曾有的阴霾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了。不论是和我们说起墨阳的归期还是偶尔和我谈起霍先生,她都是一脸的温柔笑意,有时看得我不禁恍惚起来。

丹青再也没有带我一同出去过,虽然第二次她曾问过我,我只说不喜欢出门,她也就不再勉强,而张嬷也没有阻挡。倒是秀娥觉得有些可惜,听不到那些新鲜事儿了,我唯一觉得有些可惜的是,没再见到那个爽朗爱笑的霍洁远,不知为什么,我也不想再去那个小楼上偷看那些女学生,尽管秀娥提了好几次。

“清朗”,张嬷伸手递给了我些钱,“二少爷最喜欢吃醉鸡,我已经和巷口那家杂货铺子的老板说好了,让他给我上些陈年绍兴酒来,你去取回来吧,按说今天也该到货了,我差点忘了,你赶紧拿回来咱们就做,下周二少爷来了正好吃”。

“好的”,我应了一句就往外走,秀娥被张嬷打发到厨房看火去了,要不然一定会嚷着跟出来。丹青还没有回来,好像是去听什么歌剧,我也不是很懂,只知道一早丹青就穿的极洋气的和霍先生出去了。

来上海已经有三个月了,初到时那种手足无措,不合时宜的感觉渐渐的消退了下去,我快步往巷子外走去。华灯初上,那种我已然熟悉的迷醉暗影也渐渐的覆盖住了街头巷尾,和形色各异的人群身上。

刚出了巷口,一辆车子从不远处驶了过来,我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往阴影里靠了靠,那车子看着有点眼熟,上海有钱人虽多,也不是人人都开得起洋车子的。果然,那辆车停在了雅德利西餐厅的门口,餐厅里面迅速的奔出了几个人,恭敬的站在车门前等候。

驾驶的门一开,那天在餐厅见过那个人灵巧的闪了出来,另一边光头大叔那颗亮亮的头也冒了出来。那个司机弯腰打开了车门,一只雪亮的皮鞋伸了出来,一身唐装衣裤,六爷一弯腰从车里闪了出来,嘴里含着一支雪茄,薄薄的烟雾让他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那些人齐齐的鞠躬,六爷随意的挥了挥手,就缓步往餐厅里走去,一只手却放在太阳穴上轻揉着。我微微一怔,上次吃饭没人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用手不时地揉着太阳穴,黢黑的眉头也紧皱了起来,可别人一出现,他立刻就没事儿人一样,依然客气有礼的与人闲聊。

我知道那是偏头疼,二太太也这个毛病,痛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拿头去撞墙,后来还是墨阳弄了个偏方回来后才好些,那偏方虽简单却有效,我眼瞅着他们都进了去,过了会儿才赶紧往铺子那边走去。

来来往往这些个日子,那家铺子的老板早就与我们熟悉了起来,我们买东西大方,又从不拖欠。因此见了我他忙笑,“小姑娘,你家嬷嬷要的酒一会儿就送来了,得稍微等等,要不过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去吧”。

我想了想,丹青不喜欢见外人,就客气地说了声,“不用了,何老板,我先出去一下,过会儿再来拿就是了”,那何老板连声答应,紧着说一会儿就来了。

我出了门不清楚该往哪儿去,就随意的溜溜达达,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出了药铺子的门才回过味来,低头看着手上的药发呆,不明白自己这是犯什么傻。

“清朗”,一个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唤了我一声,我一愣,闻声找去,一眼就看见马路对面的石头正咧着嘴对我挥手,然后他回头和身后的人说了句什么,就往我这边刚跑来。

看着他轻快的身影,我突然反应过来刚才他居然叫我的名字,感觉有点怪异,虽然土包子不好听,可是…看着他越来越近的笑容,我在心里耸了耸肩膀。

不管怎样,他勉强也算得上是我在上海认识的熟人之一,这些天都没怎么出门,偶尔见到个“熟人”感觉还不错,要是他又连嘲带讽的,大不了我掉头走人就是。

“清朗,好久没见了”,石头笑嘻嘻的面孔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微微一笑“石头,你好”,石头听了扁扁嘴,皱着眉头说,“我比你大一岁,你应该叫我石头哥才对”。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前些日子还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怎么今天这么亲热。见我翻着眼皮不说话,他贼嘻嘻的一笑,“听说上次吃饭,你把七爷气得不轻”。

我眨了眨眼,叶展那付比眼前的石头还要贼上十倍的笑容立刻出现在眼前,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能是看我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石头摸着鼻子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那野丫头没和你一起来吗”。

听他问起秀娥,我不禁想起了那次他被秀娥抓的一脸血道子的模样,忍不住一笑。石头见我笑,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傻笑了两声,我突然发现他笑起来和秀娥有些相像,都笑得那么纯粹。

“你家谁不舒服啊,你来买药”?石头伸头看看我身后的药铺,又垂眼看见了我手里的药包,就随口问了一句。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手里还有这包药,看了他一眼,正好,他在这儿,倒省得浪费了。

我一伸手,把药包塞到了石头的手里,石头一愣,低头看看药包,又抬头看我,“啊,给我的”。我点点头,他挠了挠后脑勺,莫名其妙的嘀咕着,“我又没病,这给我,治什么呀”。

我嘿嘿一乐,“治笨的”,石头傻乎乎的“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我在开玩笑,他眉头一皱就要把手里的药包扔还给我,“这个是治头痛的,一个偏方,很有效”,我轻声地说了句,石头的手立刻顿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看了我一会儿,才慢慢的把手缩了回去。

“那我走了,药怎么煎,包里面有方子”,我跟石头摆摆手,就转身往杂货铺子的方向走,再耽误下去,张嬷该出来找我了吧。“哎”石头在我身后叫了一声,“你去哪儿啊”,我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杂货铺子”,然后大步地往前走,至于那包药,他是扔是留就随他的便了。

身后的石头一时没了声音,我也懒得再去看他,紧着步伐往杂货铺走去。一进门,那老板赶忙迎了上来,把一小坛子密封好的黄酒从一旁的条案上拎了起来,“来,给你,这个可是最好的绍兴酒了”,我一边把钱递给他,一边用手牢牢地捧住了酒坛“谢谢,那我走了”。

见我转身就往外走,那老板叫住了我“小姑娘,你拿的动吧”,我点点头,“没问题”。他呵呵一笑,伸手从柜台里抓了把奶糖包好,放在了酒坛上,“来,拿回去和那个小丫头一起吃吧”,见我要开口推却,他忙着挥挥手,笑说“一把糖而已,你们多光顾光顾小店就行了”。我一笑,又说了声“谢谢”,这才转身往门外走。

出了门,想着秀娥最喜欢吃这个奶糖,回去她见了一定很高兴,手里的坛子也有点分量,就低了头快步往家走。眼瞅着离巷子口不远了,我加快了脚步,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我吸了吸鼻子,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巷口阴影里一个烟头正一明一暗的闪着。

我一愣,脚步缓了下来,就看着一个人慢慢的从阴影里踱了出来,亮的能照见人的皮鞋,宽松的衣裤只会让人觉得他温文有礼,却不觉得瘦弱,当然也不是壮硕,表情还是那样温和,温和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看他慢慢地走到我跟前,雪茄烟的香味越发的浓了起来,我的头越来越低,从那雪白挽起的袖口一直看到那闪亮的皮鞋,嗫嚅的叫了声,“六爷”。

“唔”,过了会儿,才听他含糊的应了一声,眼前什么东西一闪,我眨了眨眼,这才发现手里轻了起来,东西都不见了。一抬头,就看见六爷叼着烟,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捏着那包糖,然后他把那包糖递了回来,我赶忙接住了。

“你们家谁喝这么重的酒”?他随意地问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想干什么,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没人喝,用来做醉鸡的”。

“喔”?他一手夹了香烟,吐了个烟圈出来,我闭住了呼吸,头也不自觉地往后闪了闪,虽然这烟一点也不呛,可我还是不习惯。六爷看见我的动作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烟卷扔到了地上,伸脚用力地碾了碾,“那是你老家的名菜吗”。

“啊”,我正愣愣的看着那个被碾碎的烟卷,听他问,赶紧回答“是的”。那坛酒好像没重量似的挂在他两个手指上,我死死盯着,万一要是掉下来,我好扑过去抢救。

“那包药也是你老家的方子吗”?六爷慢声说了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我立刻觉得身子一寒,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天霍先生说的那句,“恐怕没人想看见他不客气的样子吧”。

我咽了口干沫,紧着嗓子说了句,“以前的二太太,就是我姐姐的娘,她也有这个毛病,后来用了这个偏方就好很多了,上次看到您头疼”看他眉头一皱,我赶忙强调,“我是偶尔看到的,知道那个很痛,所以,我想…那个药”我嗫嚅着不知该怎么继续。

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微微一笑,那次看到的酒窝若隐若现了一下,我张大了眼。“那谢谢你了”,他低声说了一句,脸上又是那付温和有礼的表情,可不知怎的,我却觉得与方才的疏远不同,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只能客气地说了句,“不用谢的,我还没谢谢您的蛋糕呢”,六爷嘴角一扯,“不用谢那个蛋糕,要是那样,那我还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他玩笑似的回了一句。我忍不住一笑,六爷的笑容让我有一种极安心的感觉,又嘀咕着说了句,“那您还帮我切牛排呢”。

六爷微微一笑,说了句“既然如此,就两不相欠了,走吧”,我一愣,走哪儿去。他下巴一扬,“你不是要回家吗,我正好喝的有些高了,出来走走,散散酒气”,说完他侧身示意我先走,那坛酒他依然拎在手里。

再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说个不字,只能乖乖的跟着他往里走,靠的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经过巷子口的时候我又吃了一惊,那个保镖似的人物竟然就隐在黑暗里,如果不是走到他跟前,我根本就发现不了。

脑海里不自觉地反刍着霍先生当日说过的话,“这个人决不能惹…”,还没想清楚霍先生还说什么了,就听六爷问了一句,“你多大了”?我下意识的就回答了出来“转过年就十五了”。

“唔”,六爷点点头,他的个子高,巷子里又不亮,我看不太清也不敢仔细看的表情,只是听着他口气还好,“不到十五就会照顾人了,不觉得辛苦吗”?

六爷的声音听起来很随和,步履悠闲,眼瞅着旅社大门就再不远,我一直揪着的心也慢慢的放下了。以前墨阳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所以玩笑似的就说出了以前的答案,“不会很辛苦啊,十五岁就照顾人总比十五岁去杀人要好吧”,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冷了许多,六爷的脚步也停住了。

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在我惴惴不安时,六爷突然自嘲似的说了句,“说的没错,照顾人可比杀人好的多了”,也不知道是说给我,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我咬住了嘴唇。

那只酒坛子突然递到了我跟前,我愣愣的不敢接,六爷看着我一笑,“小姑娘,你到家了”,“啊”,我应了一声钝钝的转头去看,果然已经到了门前,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赶忙伸手去接。

一手抱住了坛子,另一只手轻轻去把绳结从六爷的手指上摘下来,就着路灯,忽然发现他手心里有一道极深的伤疤,看不出是为了什么受伤的,但是那道疤,深得就好像要把那只手劈成两半似的。

心脏突然一阵痉挛,我怔怔的看着那道疤,当时他一定很痛吧…“嘎嘎”,不知那冒出来的一只大鸟扑楞着从旅社房顶飞走了,我一惊,猛地发觉自己正不自觉地用手指摩挲着那道伤疤,六爷却默然无声。

一时间就听见自己的头轰的一声响,立刻手忙脚乱起来,差点把酒坛子摔在地上,还是六爷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然后轻轻地放入我的怀里。我觉得自己耳朵根子烧地都快要和头分家了,赶紧抱紧了怀里的坛子,然后就那么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六爷倒像是没什么感觉似的,只是收回了手,看了看,然后很随意似的说了一句,“怎么,你也有治伤疤的药吗”。看着他好像并不在意我失礼的举动,我悄悄的吐了口长气出来,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没有,不过先治头疼,治好一样算一样”。

六爷一愣,挑眉看看我一脸的认真表情,他笑了,然后对我挥挥手,“你回去吧,谢谢你的药”,说完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我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这才转身进了门。

方才出了一身的热汗,这会儿被冷风一吹,我觉得心口背后都是凉飕飕的,赶紧加快脚步往回走,估计丹青应该也回来了吧。想着六爷的那道伤疤,我依然有心疼的感觉,不晓得石头知不知道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叶大公子肯定知道,但是我绝不会去问他。

一路上胡思乱想,直到走上了楼梯,一个人与我擦肩而过,他面貌斯文,而且很有礼貌的让我先过去,我赶忙说了声谢谢,他点了点头就下楼去了。

“秀娥”,我唤了一声,“快来帮我,我有好东西给你”,一边说着,一边就想用肩膀顶开门,门从里面打开了,我一笑,“谢谢啊,秀…”,秀娥有些惊慌的看着我,我一愣。

迈步进了门,才看见张嬷靠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眼神呆滞,脸上明显带着泪痕。丹青呢,我下意识的就转头去找,窗前一个俏丽的身影让我心头一松,然后又是一紧,那个背影僵直的一如岩石。

我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动步子,只好转头去看秀娥,秀娥走到我身边带着哭腔地说了一句,“方才那个胡先生来说,他陪着二少爷回老家奔丧的时候遇见了土匪,然后就失散了,二少爷也没回咱老家,他一直都在找,可是…”

“啪”的一声巨响!!我手里的酒坛子一下子摔到了地上,秀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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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两章啊,放在一起,省得翻页,偶累扁了,休息去也—腰酸背痛的某金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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