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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赌局 上

所属书籍: 夜上海

“清朗,你可回来了,石头那小子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跟我说实话,还紧着往外跑,那臭小子,气的我拿鞋子丢他,清儿啊?是不是找到小姐了?还是…”我刚推门进去,秀娥急促的话语已扑面而来,问得我一怔。

看着她带着期盼又带着些微恐惧的面容,我冲她安慰地笑笑又摇了摇头,然后回身把门轻轻的关上。心里明白秀娥为什么如此急切,我俩一直都坚信,张嬷就在丹青的身边,督军既然找得到我们,自然也找得到张嬷,他很了解张嬷对丹青的那份忠心。

这么多天找不到丹青,张嬷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若不是在丹青身边,她应该早就自己找来或者被找到,毕竟这里还有秀娥和我。我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间,让自己的表情放松了些,这才转身往秀娥身边走去。

刚一迈步,一脚就踢在一只缎子拖鞋上,我愣了下,转而想起刚才秀娥说的,“那臭小子,气得我拿鞋子丢他。”我忍不住苦笑出来,怪不得石头那样急火火地去找我呢,秀娥的脾气在石头的放纵下是越来越火爆,当然,也只限在石头面前。

“这小子可是甘之如饴啊,”这句话是叶展说的,那时候我和六爷他们正在楼上,看着花园里被秀娥追掐的鬼哭狼嚎,连滚带爬的石头笑个不停。“唉…”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那只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受了重伤的叶展之后,想起以前的他竟都是些嬉笑开心的事情。

走到秀娥床前,我把那只鞋子悄悄地放在了地上,顺势坐在了秀娥的身边。秀娥脸上已没有刚才激动的神情,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已经放松地靠回了床头,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茫然和怔忡。

“今天好点没有”,我伸手帮她拢了拢散在肩膀上的发辫,“一会儿收拾收拾,我端早点来给你吃好不好,嗯?”我心里虽然也很烦乱,可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平稳,一如往常。

秀娥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只觉得她的手微凉,我握紧她的手,轻声说,“秀娥,你别担心,我相信丹青和张嬷都没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你自己的伤,说不定明天就有好消息了,你总不想张嬷看见你这副模样,再替你操心吧?”

秀娥听话的点了点头,带点惭愧又有些委屈地悄声说,“对不起啊,清朗,我总是让你安慰我,照顾我,其实我,我不是…”话说一半,她眨巴着眼睛,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我一笑,“好了,我明白的,再说,以前你照顾我的也不少啊,现在就当我还债好了,你只要别故意赖在床上个三年五载的就行…更何况,我真的很高兴,有你让我照顾。”

秀娥听我说到三年五载时忍不住扑哧一笑,听到最后又眼圈一红,却没说什么,只对我用力的点点头。“好了”,我稍稍用力拍了拍她没受伤的那只腿,“起床吧,我的赵大小姐,让小女子伺候您早膳。”

秀娥笑着接过我递来的衣服裙子,一边穿一边含糊的问了一句,“对了,石头找你到底什么事,你俩在门口唧唧咕咕的时候,我已经醒了,可没等我叫你,你已经跑下楼去了,石头那小子又不肯说实话。”

我伸手过去帮她套裙子,秀娥的腿恢复的不错,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休养下来,她已经可以拄着拐在花园里散步了,只是那条腿还不能着地而已。

“哎哟,”秀娥撑起身子让我帮她穿裙子,听到她的问题我愣了下,手肘不小心碰到了那条伤腿,她忍不住叫了出来,我赶紧停住了手,“怎么了,碰到伤处了?很疼吗?对不起啊。”秀娥混不在意的一笑,“没事儿,我又不是泥捏的,就是有点麻麻的,你不用担心。”

说完她自己把裙子调整了一下,“清朗,你甭管这腰带了,我自己来弄,你帮我把那个拐杖拿过来好不好?”“好,”我站起身来去拿那只靠放在床边的拐杖,这个也是石头亲手做的。

“嘿咻…”秀娥接过拐杖,接着我肩臂的力量,喊着号子站了起来,虽然她总是说没事,腿已经好了什么的,可起来这一下,额头上还是微微的见了汗。可孙医生说,现在多走动没有坏处,反而有利于恢复,所以秀娥这些天都坚持自己走动。

“行了,”秀娥冲我一笑,“放心吧,对了,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石头找你干什么,你有那么急匆匆地跑下楼”,她一边说一边低头调整着腋下的拐杖,“原本我以为是有了小姐的消息,你才那样着急,可现在又不是,难道…”她突然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结结巴巴的说,“不,不会是,是六爷他…”

我摇了摇头,看着秀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不想瞒她,也知道肯定瞒不住,“是叶展受了重伤,刚从北平回来…”我话未说完,“咣当”一声,拐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秀娥脸色雪白的跌在了床铺上,盯着我喃喃说了句,“七爷…”

自那天之后,六爷,大叔,石头他们基本都不着家,整个宅子虽然空旷安静,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气氛盘旋着。叶展终于在第五天彻底清醒了过来,连孙医生都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连呼他体质好,可体质再好,这回叶展也是伤了元气,连冲我们笑一笑,好像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陆青丝从叶展清醒过来的那天起,脸上才有了表情,之前她的面容就像一幅二流的油画,漂亮却没有内容和生气。几乎是不吃不喝的守了叶展五天,她居然没有一丝疲累的迹象,还要继续照顾下去。

到最后六爷忍不住火气和心疼,一把将她从屋里拽了出去,低声喝骂了起来。陆青丝不哭不闹,低垂了眼眸,安静的听六爷骂完,一转身就要回叶展的身边去。

六爷气的脸都变了颜色,可又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又想跟上去拉她,听说叶展醒来就马上赶来的陆仁庆一直无声的在一旁看着,他伸手拦住了六爷,只做了个眼色,门口守候着的保镖就快步走过去,技巧的一掌砍昏了陆青丝。

叶展和陆青丝之间的关系让我难以用语言形容,刚一有好转的叶展就恢复了平常嬉笑诙谐地习惯,能说十个字就不说九个字,六爷和陆家大爷也拿他没辙。

可他见了陆青丝却一句话也没有,陆青丝也不难过别扭,该喂饭喂饭,该喂水喂水,叶展就埋头的吃。吃完了两眼一闭开始休息,陆青丝则安静地陪在一旁,直到有别人进来,叶展又开始胡说八道为止。周而复始,日日如此……

“清朗?云大小姐?”叶展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唤让我回过神来,“啊,怎么了?”我愣愣地问了一句,看向靠在床头的叶展,他的脸色已恢复了红润,那双桃花眼正熠熠生辉的看着我,只是脸上的表情带了些好笑。

见我不明所以得看着他,他无奈地指指脸颊,我顺着他的手势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要喂给他的桔子已经杵到他脸上了。“嘿嘿,”我干笑了两声,趁他开口之前,一把把桔子塞进了他嘴里。

叶展一遍咀嚼一边含糊着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算我不是六哥,也不能这么对我啊,心不在焉的,一看就是不情不愿来陪我的。”我一笑,确实是自己理亏,也就任由他半真半假的抱怨,却不想告诉他是因为看见了陆青丝落在这里的披肩,才走神的。

“清朗,凤兰小姐最近怎么样了?”叶展摆手拒绝了我手里剩下的桔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我愣了愣,叶展不提,我差点忘了那个有点神秘的女人。第二天,陆仁庆就以感谢为理由,接那位小姐去大宅小住了。

她走的时候我正好和秀娥在一起,直到晚饭的时候不见人,才听六爷提了一句,六爷显然不想多说,我也不想多问。虽然那位小姐给我很神秘的感觉,可我自己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自然不会再放更多的精神在她身上。

“嗯,袁小姐应该还在大爷那儿吧,六爷没和你说起吗?”我随口答了一句。叶展一笑,“六哥现在恨不得把我的嘴封上,什么都别说,就天天睡觉养着才好,见了我,没别的,就两句话,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看着他学六爷皱眉责备他时的样子,我忍不住一笑,叶展虽然夸张了点,但也差不多,他们之间唯一一次长谈是在叶展醒过来的第三天。那天本来我是要送药过去的,却发现陆青丝,石头还有陆仁庆的手下都守在门外,不让人进去,我隐约猜到他们再谈叶展受伤的事。

看我只是笑不说话,叶展故意皱着眉头说,“我好不容易哄了青丝走,换个新鲜面孔来,你还不和我说说话。”“是吗?”我揉捏着剩下的桔子,“我还以为你是看她太辛苦,才哄她去休息。”

叶展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然后迅速恢复了常态笑说,“对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跟秀娥说我英勇战斗的事,小丫头兴奋的不得了,我问她要是我杀人了呢?她说那杀的也都是恶人,杀得好,哪像你,我没说两句,你就问是不是死了人?都是女孩儿,差别怎么这么大?”

我无声的一笑,他还在耿耿于怀那天我对他英勇事迹的拒绝,可我真的不是秀娥。秀娥或许认为叶展说杀了人是在开玩笑,可我知道那是真的,不然他怎么会活着回来,尽管我为之而庆幸,但我对那个杀戮的过程并不想听。

“女孩子也不一样啊,你和六爷都是男的,难道你们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吗?”我有些好笑的问。叶展一扬眉头,见我愿意说话,他显得很开心,“这话怎么说?”我耸耸肩膀,半玩笑着说“嗯,就拿你的英勇事迹来说吧,”叶展咧嘴一笑,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动作。

我慢声说,“那件事,在秀娥眼里看到的是善恶,在我眼里看到却是生死,”叶展微微一愣,脸上带了些沉思的表情,我咬咬嘴唇,憋在心底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可在青丝小姐的眼里,看见的只有…”我看着叶展的脸色微变,仍鼓起勇气说了下去,“你,只有你…”

说完我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站起身轻声说,“你该吃药了,没水了,我去弄点水来,”说完拿起水瓶转身就往外走,身后的叶展安静的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这些天陆青丝的表现让人很心疼,那个好像连全世界都不放在心上的女人,却憔悴苍白的好像玻璃,透明而且易碎。也许是六爷为他们两个人担忧操心的样子让我难过,“唉”,我低低地叹了口气,推开门,也许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回手轻轻地把门关上,一转头却吓了一跳,一个人影儿正静静地站在门边,一滴眼泪正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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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丝的那滴眼泪让我整个下午都有些恍然,心里感觉堵得慌,那时她看也不看我,只是盯着那扇门,也只流了,那一滴眼泪。可那一滴眼泪却让我张口无言,陪着她呆立了半晌才想起走人,自然那瓶水我也没有勇气再送进去,反正陆青丝不会忘记让叶展吃药的,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唉…”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捏捏有些酸痛的脖颈,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我竟然画了一下午。午饭时秀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让我帮她画一幅工笔牡丹,说是想要按照那个样子来刺绣。

叶展那里一时半会我是不会去了,应该也用不着我,因为一直没见到陆青丝再出来,因此也就答应了秀娥。我半开玩笑地问,难道是给石头绣的,秀娥却只是嬉笑着说,“你觉得呢,是给他绣个花坎肩好,还是花裙子好?”

想想石头穿着刺绣裙子的样子,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秀娥玩笑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她不想说,我也就不再追问。工笔非我所擅长,也已经很久不画了,偏偏秀娥指定的牡丹又是一种花瓣繁复,线条细致的花卉,因此打草稿的时候,就不知道费了我多少工夫。

秀娥原本还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看着,唠唠叨叨地说点有用以及大部分都没用的建议,结果没过一个小时,看见我还只是细细地画底稿,她就不耐烦了,拄着拐在屋里溜达,偶尔会消失一下,然后拿着些点心或是饮料什么的给我。

方才她又出去了,不晓得是去方便还是…正想着,听到背后门声一响,我一手捏着脖子,一手伸过去拿水杯,头也不回的笑问了句,“秀娥大小姐,你可回来啦,我的草稿已经打好了,请您来评赏一下,这样的构图合不合心意啊?”

“嗯,不错,很漂亮,”六爷微哑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了起来,吓得我正要去拿水杯的手一哆嗦,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瞅,偏偏他正低了头从我的肩膀上往下看画,一抹温热从我唇边掠过。

我只觉得自己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六爷自然也感觉到了,他的眸子一转,看向我。我不自觉地就往边上退了一步,碰到了一旁的椅子,人趔趄了一下,椅子刮过地面的刺耳声也顿时响起。

六爷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见我往后退,一伸手握住我的腰一转,一放,正心慌意乱的我就结结实实的坐在了他的腿上,一时间人还没有转过弯儿来,只觉得臀下,肩背处都暖乎乎的…我微微缩了缩脖子,还有耳边。

六爷温暖的呼吸就吹拂在我耳边,“呵呵,别害羞了,你耳朵红的都快熟了”,他戏谑又刻意压低的声音弄得我的耳朵越发的痒,正想伸手挠挠,一个干燥的吻落在了上面,“好了,这下咱俩扯平了,唔?”

听着六爷声音里难得的愉悦,让我把那点子不好意思也慢慢的压了下去,自打叶展回来那天起,他还从来没这么放松过呢,再说,他这么抱我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陆青丝说过,就像那什么抱那什么。

“今天怎么回来得早了?”我抬起头轻声问了一句,看着六爷虽放松却难掩疲惫的脸色,我伸手一如平常的帮他轻轻按摩着太阳穴。六爷舒服的微微闭上了眼,“唔,没什么事儿就回来了,你那幅牡丹画的真细致,只知道你喜欢画山山水水,可不知道你工笔也画得这么好。”

六爷一边说,一边睁眼冲我一笑,顺便按住了我忙碌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手里轻轻揉捏着。“我画得一般,其实二太太画得才真好,她…”我顺口答了一句,可一提到二太太,我就不自禁的联想到丹青,剩下的话登时噎了回去。六爷神色不变的点了点头,他详细的了解过丹青的身世来历,自然明白二太太是谁。

“这是秀娥那丫头让你画的?刚才我回来,看见她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正香,手里还捏了个这么大个的梨子,石头抱她回去的时候,她都死不松手,”六爷自然的转了个话题,顺便还形容了一下,那个梨子的个头。

我嘿嘿笑了出来,“秀娥是狗年尾生的,从小就护食”,六爷闻言一笑,上下看了我两眼,然后笑问,“属狗的就护食啊…对了,好像你比她小几个月,是吧?”我自然的点了点头,“是啊,我过了年生的…”还没说完,看着六爷似笑非笑的样子,我反应了过来,脸一热,头埋在了他怀里,听着他稳定的心跳。

“清朗?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六爷含笑的声音从胸膛里震了出来,我闷声说,“哼哼哼…”六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着他纯粹的笑声,我忍不住咧开了嘴。

笑了一会儿,六爷随意地说了句,“今天老七的气色看着又好了很多,他复原的很快,看来博易说得没错,过两天他就可以下床活动了,也应该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听他提到叶展,我顿时坐直了身子,“那个,青丝还在那里吧?”

六爷一扬眉,“在啊”,“喔…”我犹豫的应了一声,“怎么了?”六爷伸手拧起了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干嘛皱眉头?”我扁了扁嘴,还是把上午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六爷,也包括了青丝那无声的哭泣。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还是根本就不该说?”说完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六爷的脸色没变,可眉梢眼底已经没了笑意。他默然地坐着,过了一会儿才好像从某些思绪中脱身出来,看着有些惶然的我,一弯嘴角,笑容里多少有些苦涩,“清朗,你没说错什么,只是…”六爷顿了顿,“以后不要再说了,你知道刀子插在心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一愣,为了这个听着就让人心寒的问题而不知如何回答,六爷清冷一笑,“不拔,会慢慢流血,疼痛到死,可拔了,就会死得更快。”六爷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我则怔怔地想着,那上午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到底是又插了一刀,还是拔刀呢…

“好了,好了,”六爷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别想了,事情也未必有那么糟,没人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变化,”说到这儿,他冲我微微一笑,“就像我,以前也从没想过会碰到一个执着却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可现在…”他微笑着紧了紧手臂,我觉得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你还想不想去上学?”六爷突然问了我一句,我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他问什么,想了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六爷有些好笑的用食指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想什么呢,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你是不是怕遇到苏家那丫头?还是怕别人的闲言碎语?”说到后来,六爷的语调平淡了起来。

“不是,”我赶紧摇了摇头,“我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洁远和方萍。”六爷闻言仔细的瞅了瞅我,“因为徐丹青和霍长远的事?”说完他又笑,“你连苏雪莹都打了,还怕她俩?”我涩涩一笑,“我不怕面对敌人,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朋友。”

六爷怔了下,突然对着我的叹了口气,伸手将我的头拢到了自己的怀抱里,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叫着我的名字,“清朗…”,我闭上眼,静静体味着六爷的抚慰。“扣扣”,门突然被人轻敲了两下,我下意识的一跃而起,腿一阵酸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忙伸手扶住了身后的书桌。

六爷好笑的看着我手忙脚乱的整理头发衣服,看看差不多了,这才扬声说,“进来。”石头一推门走了进来,脸色却不太好,往常见了我多少都会做个鬼脸什么的,今天却表情严肃的走了过来。

“六爷,苏家的请柬”,他沉声说了一句,我吃了一惊,苏家,苏国华?他为什么要邀请六爷,这次叶展受伤,他铁定脱不了关系,大叔他们一直在追查,他居然敢…

六爷却没说话,只伸手接过了那张请柬扫了一遍,“百乐门赌场?今天晚上,”六爷喃喃念了一句之后,就捏着那张请柬思考着什么。百乐门赌场我也知道,霍先生曾经带丹青去过,丹青回来之后还给我讲了一通什么□□,什么加勒比,记得那次丹青还小赢了一笔…

正想着,石头又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来送帖子的人还说,最好请您带着清朗一起去。”我一愣,让我一起去?六爷闻言抬头看了石头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沉声问,“什么意思?”石头脸色更加难看地说,“那个人说,苏先生听说云小姐一直在寻找一件至宝,说不定,他能够帮得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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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一直紧闭着,六爷和大叔他们已经在里面呆了一个多钟头了,石头,洪川和石虎也被匆匆叫了回来,洪川在书房里呆了没多久,又出门去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干什么,六哥呢?”陆青丝冷媚的嗓音突然在我身后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叶展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正微挑着眉头看着我。

看我只是瞪着眼睛看她却不回话,她身姿妖娆地从沙发后面绕了过来,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她明明是慵懒已极的摊靠在沙发上,可就让人不觉得粗俗,没教养。

我愣愣地看着她翘起脚上,那摇摇欲坠的高跟缎子便鞋,一晃一晃的,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怪怪的。过了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的陆青丝又恢复了平常那付懒散娇媚却狂野不羁的样子。

自从叶展受伤之后,她一直是苍白易碎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可现在看着她又开始流光溢彩的眸子,我心里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知道她是因为叶展伤势大有好转才恢复平常,还是因为我的那句话,让她得到了什么或…放弃了什么。

“小丫头,我问你话呢?”陆青丝突然伸脚捅了捅我,“六哥呢,他不是去看你了吗,现在人呢?你干吗一个人傻乎乎地坐在这儿。”我下意识的拍了拍裙摆她踢过的地方,“六爷在书房里。”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忧虑而变得很低沉,陆青丝却误会了,以为我是对她用脚捅我的行为不满,她吃吃笑了一声,伸手绕了一绺头发在指尖缠绕着。“你知道吗,六哥走了之后,七哥突然跟我聊起了一些过去的日子,那时我们还小,正过着苦日子,不过,”她顿了顿,“那份快乐却让人记忆犹新。”

陆青丝唇边扯出了一丝淡淡的笑,眼神软的能滴出水,她看着我,却仿佛在自说自话,“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还记得,六哥,七哥他们都不愿意记住或是说回忆那些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说到这儿,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人也从回忆中醒了过来,“清朗,你晓得吗?七哥足足跟我说了十几分钟,要不是他不能多说话…”陆青丝甜蜜地耸了耸肩膀。

我无声的听着陆青丝诉说着,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对,也明白她只需要一个听众而非交心者。骄傲如她,能跟我讲这几句话,可能完全是因为我下午的那一句话。

可说实在的,一直以为我多少了解了她的性格,可眼前这个就为了七爷和她多讲了几句话,就心满意足的陆青丝,还是让我吃了一惊。我实在想不出叶展和她之间那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究竟是什么,忍不住吁了口气,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的眼光忍不住又转回了书房的大门。

“出什么事儿了吗?”陆青丝的声音突然硬了起来,我下意识的含糊了一句,“没有啊。”“没有?!”陆青丝轻哼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眯了眼看着我,“小丫头,我学会口不对心的时候,你真话还说不利落呢。”

说完她瞪了我一眼,站起来就往书房里走,“哎…”我反射地伸手想拽住她,却只抓到一把空气。陆青丝轻轻敲了房门两下,“六哥,是我,青丝,”等了等,房门无声的被打开了三分之一,石虎憨厚的脸露了出来,他恭敬的做了个请陆青丝进去的手势。

陆青丝闪身而入,关门的一刹那,石虎看到了忧心忡忡的我,他对我宽慰的笑了笑,眉头却依然紧皱,他随即就消失在门后。诺大的客厅里顿时又只剩了我一人,空旷,寂静的让人想尖叫,一瞬间我甚至想要么冲进书房里…

“小姐,清朗小姐?”楼上传来一声轻呼,“唔?”我怔了怔,抬头看去,一个仆妇正在楼上探着身子叫我,“小姐,秀娥醒了找您,请您过去一趟。”“喔,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张嫂”我扯出个微笑对她点点头。

如果再在这里坐下去,我真的会发疯的,从接到那封请柬开始,我就不停的想。假如姓苏的说的是真的,丹青或者是墨阳落在他手里的景象让我不寒而栗,可如果是假的,他只是想骗六爷过去,然后就像对付叶展那样对付六爷…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个让自己的血液都会结冰的可能性。

我大步地走上了楼,找到了秀娥,听她叽叽喳喳地抱怨个不停,为什么睡得好好的,被石头弄醒了,又为什么难得好心分东西给石头吃,他居然拒绝了,而且转身就走,简直是胆大妄为,不可饶恕…

“清朗,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啊!”秀娥半真半假的伸手拧了我脸一把,“我说什么,你都只是瞎点头,你到底有没有把人家的话听进去。”我一笑,“我听到了,你是在抱怨石头不识好歹,难得你大小姐赏他口东西吃,他还敢拒绝。”

秀娥见我说的一字不差,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那小子是不是很过分?”看着无忧无虑的秀娥,“唉…”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真的想跟她一样,可以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成正经事来抱怨。“过分的是你吧,”我轻声说了句,秀娥依旧嘀咕个不停,又说了两句才明白过来,“什么?你说我过分?你…”

秀娥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我的样子好像我疯了似的。我无奈的摇摇头,“你和他分的是什么?”秀娥眨眨眼,“分什么?梨子啊,那么大个我吃不了,所以就说跟他分吃,怎么了?”

看着一脸理所应当如此的秀娥,我忍不住苦笑了出来,石头还真可怜呢。“分梨,分离…”我喃喃地念了两句,一股寒意突然袭上了心头,秀娥也琢磨过味来了,脸上带了些尴尬和心虚的冲着我傻笑。

我正要开口,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随即推开,石头往里走了一步,“清朗,你先回房间去吧。”他表情严肃地对我说了一句,我心猛跳了下,胡乱地点点头就站了起来。

秀娥一把拉住了我,我低头看她,她不停地跟我做着眼色示意我不要走,显然她以为石头是来和她算帐来了。我拍了拍她的手,弯腰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放心,不关你的事。”

说完我站直身子,往外走去,石头看也不看秀娥的跟着我走了出来,他带上门的瞬间,屋里秀娥的表情有些无措。石头从不曾这样对她视而不见,虽然秀娥她误会了,我却没有时间跟她解释,只能对她安慰地笑了笑,就转身走进了隔壁自己的房间,石头轻巧地在我身后把门关上了。

六爷正站在窗前向外眺望,他一手插兜,一股淡淡烟草味道,随着窗隙间吹进的风,在屋里飘散着。我安静地走到了六爷的身后,“清朗,也许这是一个骗局,”六爷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嗯”我点了点头,“可我还是要去”六爷慢慢地转回了身,他脸上的表情依旧镇定,只是香烟燃烧着火光明暗不定的闪动着。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油煎的一样,原本害怕六爷不管丹青他们,因为危险两个字分明的写在那请帖上,可现在他真的要去冒险,我又想一拳打昏了他让他不能出门。

也许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纠结,六爷竟笑了起来,“傻丫头,放心,我去那里可不全是为了你的家人,”他伸出手将我拉进他的怀里,我抬头看着他,心里认定这只是安慰。

六爷拿掉嘴里的烟,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我,额头相抵,“清朗,你还记不记得墨阳的事还有军粮的事?”我微微一愣,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些事,六爷却不说话,只是牢牢地盯着我看。

我垂眸想了想,这两件事千丝万缕的纠缠在一起,可对于我而言,共同点只有一样,隐瞒。六爷都事先知道,但他并没有告诉我,事后坦诚相告之后,都只问过我是否信任他,而没有多作解释。

我闭了闭眼,再看向六爷,他依旧是瞬也不瞬地看着我,眼底闪着咄咄逼人的光芒,“我记得,而且,”我轻声说,“我相信你”说完我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再挪开自己的眼神。

六爷慢慢地笑了出来,他在我额头印下一吻,然后将我的头拢在他的心口,“谢谢你的信任,清朗,虽然有些事情我不能也不想告诉你,但我向你保证过的事,我一定做到。”他的声音从胸膛里震了出来,带着斩钉截铁的保证。

我点了点头,头发和六爷胸前的衣料蹭得沙沙作响,六爷伸手帮我拢了拢“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悄声问,六爷放在我耳边手一顿,转而抬起了我的下巴,带着欣赏又有些无奈的说“清朗,你很聪明。”

我撇唇一笑,“不是我聪明,是苏国华设的诱饵太蠢,既然指明了我,要是没我的话,戏就不好唱了吧,虽然我现在还是不明白,叫我去干什么,当你的软肋?”

六爷眉头微皱,他摇了摇头,“这是我唯一没想明白的,不过”六爷咧嘴冷冷一笑,雪白的牙齿露了出来,“我保证他没这个机会。”六爷说完掏出怀表看了看,“五点半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虽然知道六爷有着万全的准备,可这世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六爷,丹青,墨阳,伤了哪一个,也是我所不能承受的。更何况,现在的事态这么的凶险,叶展横行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唯一可安慰的就是,上海不是北平,想要暗算六爷实在太难了。

“害怕了?”六爷轻声问了一句,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表情温和镇定,可语气里却多少夹杂了些未知的情绪。我咧了咧嘴,老老实实的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头觉得不踏实,心跳不规律,手脚冰凉,眼皮乱跳,如果说这就是害怕的表现,那我,就是害怕了。”

六爷闻言一愣,然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能这么细致明白地说明自己心情的人,应该算不上是害怕吧”,我苦笑,“对不起,我一紧张就话痨,你知道的,没有经历过这些。”

“呵呵”六爷轻笑了两声,突然抱住我,低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可这就是我的生活,你,害怕吗?”六爷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一些笑意,可笑意中却带了些嘲讽,正确的说,应该是自嘲。

我不禁一愣,尽管我和六爷的关系已经很紧密了,但他从不跟我谈论这样的话题,记得有一次和陆青丝谈起六爷,她曾冷嘲热讽的说了一句,“你真的了解六哥吗,还真是自以为是啊,天真的小丫头。”

天真吗?我以为自从我知道寄人篱下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开始,已经早就失掉了天真,可现在看看六爷的表情…也许我之前真的很天真吧。“害怕什么?”我轻声问了一句,六爷眸光一闪,几乎一字一句的在我耳边说,“也许有一天,我上午出门去,你下午就得帮我去收尸了。”

这句话他说得带了几分戏谑,却依然让我五脏六腑狠狠地拧了一把,我低促地喘息了两下,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可心里疼得依然说不出话来。

六爷说完那句话,看了我一会儿,就放开手,直起身子看向窗外,“看来今晚是个好天气啊。”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仿佛刚才那句血淋淋的话,他从未说过一样。看着他挺拔却突然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我突然明白如果现在不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也许我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嗯哼”,我干干的清了清嗓子,“陆城,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我的声音突然变得又哑又涩。六爷听到我叫她的名字,依旧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唔,好啊。”

“很久以前,有一个出色的男子,他最骄傲的是有一个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未婚妻,但是他这个未婚妻就在他们快要结婚的时候,嫁给了另一个男人,虽然他的未婚妻是和那个男人真诚相爱,可他依然不能理解,而且为之痛苦颓废”,我缓缓地叙述着,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六爷虽然一动不动,我却知道他在认真倾听,“后来,他遇到了一个游方僧人,那个僧人有一件宝物,是可以窥视到过去的镜子,这个村僧人就拿了那面镜子给他看。”

“那面镜子里显现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在荒山边遇难了,第一个经过的人,只探看了一下,摇摇头就走了;第二个经过的人,却脱了外套将她遮掩了起来;而第三个人…”我顿了顿,“他则将她掩埋了起来,那个僧人说,这个女子就是你的未婚妻,她与你相恋是为了还你用外衣将她遮盖的恩情,可他现在的丈夫,却因为帮她收尸掩埋,而造就了这一世的缘分。”

我的眼眶热了起来,就如同那天我看到这个故事一样,我嘶哑了声音说,“所以,就算那样,我们也只是,又多了…多了一世的缘分而已。”说完这句话,眼泪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六爷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突然有些愤怒,愤怒于这个见鬼的问题,可不论我怎么挣扎,那双手再也不曾松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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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刺激受大了,电脑突然关机,幸好只损失了几百字,重写还可以,要不然的话,偶只有……让各位大人久候了,真真抱歉!—受了刺激的某金留

ps.周二晚继续前进

无忧书城 > 言情小说 > 夜上海 > 第32章 赌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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