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继续道:“再者你们一行三四十人跟着贵派少主,敢问他又是怎么在诸位眼皮底下溜走的?”
大长老闻听此言,转向那矮胖修士,不满道:“怎么回事?”
矮胖修士一时语塞,此事他确实难辞其咎,手心里冒了汗。
程潜见将他将住了,这才有条有理地说道:“南疆途中,我们确实因为一些琐事与贵派少主发生过冲突,只是出门在外,伤人不祥,双方都没有不依不饶,当时打了个照面,也就各自散了——这位道友,你对着皇天后土说,是不是这样?”
矮胖修士:“这……”
修士修天地、阴阳、因果之道,向来重誓,哪怕当真臭不要脸百无禁忌,“对着皇天后土”说什么之前,也总是不由自主地磕绊一下。
庄南西冷眼旁观,不由得细细打量起程潜,心中有些讶异,他先以为此人年纪轻轻便有这样强横的修为,看着又有点冷淡,像是不怎么通人情世故,没料到他被人当面这样质问,竟还能不温不火地陈情当众,很有些不动声色的城府。
说到了这里,程潜敛眉拢袖,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一点倨傲道:“既然已经当面放过他,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在朱雀塔中杀他?谁知道他是何方神圣的儿子还是孙子,难不成我杀他一个小小入门修士,还要偷偷摸摸不成?”
大长老虽然感觉这番话有些道理,但脸色依然沉了沉——他有点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自负修为。
程潜道:“我确实在朱雀塔中见到过贵派少主,只不过他当时已经成了心魔的傀儡,没得活了——大长老有空不如问问你们自己的门人,自家少主被心魔附身,尔等为何一无所知?”
此言一出,那矮胖修士恍然发现自己罪名更大了,一时心思急转,口不择言地推卸责任道:“朱……朱雀塔屹立百年,为什么恰好你们一进去,就有朱雀塔崩、土蛟成龙之事,怎知你们与那魔修有没有关系?”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连庄南西都看不下去,上前道:“大长老,我替这位程前辈担保,以他的人品,万万不会与那些魔头有什么牵扯,此时南疆动荡,大小魔头们倾巢而出,为祸世间,我等当务之急应当同仇敌忾,怎好私下里互相攀扯结仇?卞小公子之事晚辈听了也深觉悲痛,眼下既然误会已经澄清,何不共商抵御魔龙血债血偿之事?”
这白虎山庄的年轻人想必读过一些书,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很能煽动人心。
眼看一场冲突就这样被消弭在了三言两语中。
大长老听了他的话,神色稍缓,扫了程潜一眼,冷哼道:“如此说来,倒是门人玩忽职守了。”
大长老如今已有千余岁,乃是凡尘之中的顶尖大能,因为不耐俗务,这才在玄武堂下挂了个闲职长老,四圣见了都要让他三分。这老不死的唯我独尊惯了,常年自觉“天是老大他是老二”,哪肯将程潜一个百十来岁的后辈放在眼里?
经过程潜一番辩解,又有庄南西在旁边打圆场,大长老基本已经信了此番说辞,但他心里却仍有些不舒服——原因无他,只为了程潜对他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不卑不亢。这些年来,谁见了他不恭恭敬敬,唯恐喘气喘错了拍?眼前这小子区区百年的小元神,能神到什么地步?也敢仗着修为不将玄武堂放在眼里么?
大长老自然看不上卞小辉,好比看不上家养的杂毛狗,但那畜生就算再狗仗人势,也不能给外人随便踢。
这程潜虽然不是凶手,似乎也将那卞小辉收拾过一顿。
大长老便道:“罢了,既然你罪不至死,那老朽便略施薄惩,教你们这些年轻人也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这番宽宏大量的说辞话音未落,程潜就感觉到一股他前所未见的雄浑真元当空压了下来,力道拿捏得很是微妙——不见得压死他,却也非得叫他跪一跪,吐口血不可。
程潜自觉自己已经礼数周全,没料到世间还真有倚老卖老、给脸不要脸的人。
他当即闪也不闪,将这一下硬抗了下来。
两人真元当空相撞,虽都没尽全力,周围却仍起了一圈飞沙走石。
大长老的脸有多酸、人有多不讲理,庄南西是知道的,这一下程潜要是挨实在了,受点不轻不重的伤,此事可能也就算了,可他竟不买账。
庄南西心中立刻暗叫一声糟糕。
果然,大长老遭人反击,气疯了,怒极反笑道:“好小子,我看你狂到何时!”
他深吸一口气,当即再不留手,要全力给程潜点真颜色看看。
庄南西惊叫道:“前辈!”
程潜一辈子会退会让,可就是不知何为“被迫退让”,霜刃“嗡”一声盘旋而上,两人的真元再次硬碰硬。
这一回可是动了真章,周围一圈修士,连带着庄南西在内,全都遭了殃。
只见那地面剧震,开裂出了一里见方的裂口,裂口中松软的泥土顷刻间结满了冰,本来欣欣向荣的草叶顿如碧玉遍染霜边。
南疆秋日也不去的酷暑骤然偃旗息鼓,此地仿佛被人为地开辟了一个极北冰原。
幸而庄南西机灵,眼见不对,已经先一步将自己体内真元都调动了起来。
然而饶是这样,他整个人依然是胸口巨震,被怒吼的寒风压得抬不起头来,仿佛遭遇一场天灾。
大长老与程潜各自退了三四丈来远,程潜的脸仿佛比地上的霜雪还白,大长老却更要狼狈,他突然弯下腰,以袖掩面,竟呛咳出血,两鬓一瞬间好似被刷了一层霜,竟是受伤不轻!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庄南西先前只当程潜刚入元神,即便见他剑招强横,也只以为他是个剑修……谁知他竟能与大长老平分秋色,还似乎略胜一筹!
这得是什么样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