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怀里抱着一堆破破烂烂的书册,被程潜门口的门槛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险些连着他怀里的破烂一起飞出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已经有人替他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鬼叫——屋里,程潜正拿着针,挨个挑严争鸣手上的血泡。
程潜对付血泡的手段很利索,一针捅进去、一挑一捏,三下五除二,绝不拖泥带水,将他娇弱的掌门师兄蹂躏得痛不欲生:“给我轻点!程潜你是扛大包的出身吗!啊——”
程潜漠然道:“不,我可能是个杀猪的。”
“你这个不孝不悌的东西……哎哟!”严争鸣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什么鸟剑,我再也不练了!”
李筠忙将被自己撞开的门关严实,以防扶摇派最后一点颜面也扫了大街。
严少爷……不,严掌门,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木剑磨出血泡,着实吃到了苦头,死去活来地将爹娘三姑二大爷叫了个遍,丝毫也不在意在年幼的师弟面前丢面子。
韩渊贴着墙角惶恐地看着他,那神色似乎对本门剑法产生了什么阴影。
“我从青龙岛上弄到了这个,”李筠将他翻出来的那堆破烂摊在桌子上,努力忽略了掌门惨烈的哼唧,解释道,“这是青龙岛上的岛志,记载了历年各大仙门中发生的一些大事,其中有一些提到了我们。”
韩渊伸长了脖子,问道:“还有我们?怎么说的?”
“最早的记载是青龙岛建成的时候,说扶摇一长老携两名弟子,代掌门来朝贺。”李筠道,“一串名单中第一个提到的,似乎很是荣耀……”
严争鸣“嘶嘶”地抽着凉气,半死不活地摆手打断他道:“祖上的风光就不用说了,说说什么时候败的家吧。”
李筠埋头一阵翻腾:“我记得是……哦,扶摇派第六代掌门人,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在某次仙市结束之后,突然宣布门派要精简,每人只能收俩个徒弟。后来他的继任自己亲手推翻了这个规矩,一口气收了十八个弟子,为了掌门之位掐成了一团,差点死光,好像从此似乎就开始一代不如一代了。”
“还有这事?”严争鸣从脖子里掏出掌门印,问道,“你们谁要争?赶紧拿去,我不在这受罪了,我要收拾行李回家。”
没人理他。
李筠趴在故纸堆上,接着翻找道:“我估计就是从那一次开始,门规里开始规定弟子间不得内斗,后来……后来好像是门派里出了好多魔修,光位列北冥的就有两个……”
程潜:“三个。”
李筠叹了口气:“嗯,算吧——走岔路的倒是好说,这上面记载了本门有一位前辈笃信星象之术,认为功法剑法都是雕虫小技,一生不教弟子别的,在他那一代,扶摇木剑都险些失传,还有一位前辈热爱游历,据说他执掌门派的时候,他的关门弟子一辈子只见过他一面……但真正让扶摇派隐没于世人眼前的是师祖,这里倒没写师祖怎样,只说他常年闭关,跟谁也不来往,每次仙市都派弟子,也就是师父和……那个谁过来。”
李筠说到这,抬起头来道:“唉,真不说这些,其实当年扶摇派还是十大名门之首呢。”
严争鸣都服了:“我算是听出来了,咱们派源远流长,多年来盛产邪魔外道与各种怪胎,还名门——我看能苟延残喘至今,还不定是哪个死不瞑目的祖师爷保佑呢。”
韩渊直眉楞眼地问道:“那怎么办?收拾行李各回各家?”
程潜和李筠一同抬头瞪他,
韩渊委屈地叫道:“又不是我提的,是大师兄说的!”
“刚才青龙岛主召我去见他,邀请我们在岛上逗留一段时间,”严争鸣靠在一张桌子上,慢吞吞地宣布道,“他说仙市过后岛上大能要开讲经堂,他已经给我们留了位置。”
李筠有点坐立不安地问道:“一段时间是多长?我们不回扶摇山了么?”
“说不准,”严争鸣颇为尖刻地道,“那唐真人看起来在外面要了二三十年的饭,他们也说她只是出去游历了一段时间。”
李筠不由自主地啃着指甲说道:“但我听人说岛主不问世事很多年了,为什么会突然出面留下我们?”
严争鸣道:“不知道,据说他以前和师父有交情。”
这么多年,严争鸣一直养在深山人未识,临出发之前师父对他说的一干耳提面命,还全都被他当成了耳旁风,此时贸然到了青龙岛,他基本上什么都不懂,又不敢多嘴多问,时常要想东想西,一段时间下来简直是心力交瘁。
“铜钱,”严争鸣抬脚踢了程潜一下,“把你那破刻刀放下,抬头,说句话。”
程潜被他打断,手中真气一泄,符废了。
他十分节约地换了一把普通的刀,将上面的刻痕刮掉,平平淡淡地道:“说什么?”
自从他带着水坑从忘忧谷里逃出来,程潜眼里就仿佛没了别的事,一天到晚除了练剑就是练功,无论什么时候来找他,他手中都必然捏着木剑和刻刀中的其中一个。
因为这个,严争鸣几次三番阻止未果,差点和他吵起来,可惜他一概没当回事。
严争鸣这才感受到了师父当年对着他们几个的无可奈何。
程潜将木屑收拾干净,不慌不忙地道:“我们有什么值得让人惦记的?掌门师兄的美色么?你们少自作多情一点吧。”
这一句硬邦邦冷冰冰的话将他的师兄弟几个人都说得灰头土脸,卓有成效的终结了这次短暂的会议,李筠和严争鸣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拿这三师弟怎么办。
毕竟,他们谁也没有亲眼看见师父魂飞魄散。
严争鸣冲李筠使了个眼色,李筠会意,领着韩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