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的脸被强光照亮。
一侧的韩渊张了张嘴,默然无声地叫了一声“小师兄”。
程潜扫了他一眼,目光冷冷的,像是很多年前东海岸边趴在他背上,信誓旦旦地宣布要找师父告状时的神色。
韩渊咬咬牙,险些被他这一眼瞪出了眼泪。
这时,地面涌起千万条萧萧剑气,严争鸣佩剑已折,一时间飞沙走石、乃至于周遭风雨全成了他手中锋锐,当空汇聚成了一支乱七八糟却无可当其锐的巨剑,一剑将彤鹤红云与魔龙黑雾之间的联系斩断。
随即近乎浩瀚的剑气将天地分隔两端,当空扼住那冲天的妖气,竟在不伤水坑的情况下,缓缓地将那团不祥的红云推回了地面,逼至水坑周遭三丈以内。
接连十道符咒从李筠手中抛出去,每一道符咒落在水坑头上,她身上的大火都消退三分,十道符咒落下,奄奄一息的彤鹤终于化成了一个背负双翼的少女,意识全无地蜷缩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滚滚雷鸣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渐次远去。
韩渊露出了微微松了口气的神色,下一刻,他又毫无预兆地变了脸,手臂变成布满龙鳞的利爪,一爪子抓向程潜的后心。
周遭气息一变,程潜已经在风声怒吼之前反应过来,他反手便是一剑,方才拦过天劫的霜刃上还带着雷火余力,与龙爪一撞,顿时火花四溅。
韩渊脸上有若隐若现的龙鳞闪过,刚要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号角。
那号角比寻常军号悠长旷远,空洞低回,似有千军万马般浩然的不可一世,韩渊眉目微动,脸色变了变,随即露出一个森森的轻笑:“哟,把狗招来了,小师兄,那我可得走了。”
他说完,猛地一推霜刃,指甲刮在剑身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响动,韩渊一错身要走,程潜的剑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呛啷”一声,再次与龙爪针锋相对。
程潜一字一顿地说道:“心魔入道,你的心魔是什么?”
韩渊面色蓦地一变,反手将黑云抓在掌中,一回身狠狠地推到程潜胸口。
程潜猝不及防,骤然被那魔气逼退了一丈多远。
这么一起一落,韩渊已经再次摆尾为魔龙,落在了半里之外。
“与其打听我的心魔是什么,”那巨龙转过脸来,韩渊的人面从巨大的龙头上一闪而过,落在一个狰狞又嘲讽的笑容上,说道,“你不如去问问掌门师兄的心魔是什么——就怕你敢问不敢听。”
说完,魔龙腾着黑云径直往北方去了。
那边号角声传来的方向传来几声呼啸,接着,几道强光从四面八方打入空中,好像是什么人在互相发信号,李筠上前一步,将手附在水坑的翅膀上,将她这靶子一样的翅膀缓缓地收了回去,任劳任怨地将她背在身上,问道:“怎么回事,来的是谁?”
程潜从空中落了下来,一身血迹没擦干净,脚步踉跄了一下,被严争鸣一把托住,低声斥道:“慢点。”
年大大才要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便被唐轸开口打断。
唐轸道:“别寒暄了——阴阳号和七色火,这是天衍处的人,碰见他们恐怕有麻烦,先跟我走。”
李筠望向严争鸣,程潜忙介绍道:“我忘了说,这位就是唐兄——唐轸。”
严争鸣听了,当机立断道:“有劳道友,走!”
一行人飞快地跟着唐轸离开了原地,他们脚程极快,不过几个起落,已在数十里之外,唐轸轻车熟路地将众人带到了一座破庙中,未敢停歇,先借李筠的朱砂在破庙周遭布了个阵。
唐轸博闻强识,看得出是浸淫阵法多年,不过半柱香的工夫,破庙已经隐藏了起来。
李筠将水坑放下,如饥似渴地上前帮忙,程潜和严争鸣一人靠着一边的门板帮他们护法,同时也在默默地调息。
这一年中秋之夜,过得真是再兵荒马乱也没有了。
这时,程潜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大师兄,你那天在朱雀塔中被勾出来的心魔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