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扶摇派终于逐渐被不相干的人淡忘,几个少年也几乎成了透明人……哦,当然,只除了程潜,程潜渐渐地很少在公开场合下与门派的师兄弟们一同露面,他几乎都是独来独往。
他未能羽翼丰满,保护不了整个门派,便只好不动声色地将别人对门派的敌意都拉扯到自己身上,一力担了。
这年年前,严争鸣还雇了一条大船,将大部分的道童和小月儿她们这群长大了的小姑娘们一起送回了严家。他们毕竟都是凡人,一生青春年华不过十来年,虚耗不起。
只有少数几个,如雪青赭石等人愿意留下来,陪着他们一同走上这条漫漫长生路。
这样一来,原本拖家带口似的扶摇派几乎人去楼空,几个人干脆搬到了一个院子里,真真正正地开始清修。
青龙岛上没有四季更迭,光阴如掠,身在其中的人也时常会恍惚,若不留心,根本不知道外面又过了几个春去秋来。
五年间,严争鸣和程潜几经商商讨,最后终于完完整整地将扶摇木剑还原誊写了一遍,将其传给了李筠,又由李筠传给了韩渊。
不知是“学不如教”,还是严争鸣心绪几变,终于渐渐沉淀了下来,他在扶摇山上蹉跎了八年才学会了不到三式的剑法,终于在青龙岛上融会贯通了。
水坑也从个牙牙学语的幼儿长成了一个小姑娘,可能是因为她还未破壳的时候就遭逢过大难,这个丫头的脾气也不知是像谁,十分不慌不忙。自从能开口说话开始,水坑就再也没哭过,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大着舌头,不急不赶地跟师兄们掰扯,并且不知从哪悟出来一招“喋喋不休”,这招屡试不爽,只要她都能把某个师兄说烦了,最后总能达成愿望。
对此,她的师兄们私下里讨论了数次妖后的神秘血统,一致认为那妖后没准是只八哥变的,不然怎能下出一个这样鼓噪碎嘴的蛋?
程潜揣着那长得像枯枝一样的乌篷草回到了院里,刚一在院门口站定,他的脸色不由自主地扭曲了一下——他在树上的时候被张大森一伙人里那拿降魔杵的那个在后背上抽了一下,当时没顾上躲避,恐怕此时背后已经留下了一条“蜈蚣青”,稍一扯动就疼得不行。
程潜本想回头看一眼,结果一扭脖子,他那后背就跟要断成两截似的,只能暗自庆幸这天穿的衣服颜色深,还能遮掩遮掩。
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程潜略有些僵硬地进了院门。
只见小水坑正愁眉苦脸地站在院子里,有人她脚下地上刻了一圈符咒,画地为牢地将她圈在了其中,那细细密密、一笔不肯多的符咒多半是大师兄的手笔——在教导师妹这事上也可以看出,掌门师兄他是“严于待人、宽于待己”的一把好手。
水坑脖子上挂着一卷符咒,正是那当年让她的师兄们欲仙欲死的《清静经》,此物真是代代流毒后世,源远流长,据说韩渊现在看见都会觉得脑仁疼。
“三师兄!”水坑见了程潜,如见救星,忙喊道,“三师兄救命!”
程潜扫了她一眼,走过去问道:“你二师兄在房里吗?”
水坑满怀期冀,连忙点头:“在,在,二师兄他……”
不远处一间屋里传来李筠的声音;“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你又干什么去了?”
程潜应了一声,没管水坑,转身往屋里走去。
水坑带着哭腔在他背后叫道:“哎!三师兄别走,放我出来,我要上茅厕,我要尿裤子啦!”
她这招不知用过了多少遍,师兄们早就不吃这套了,程潜摇摇头,只见不远处一扇窗户打开来,李筠冒出个头,无情地一口回绝了水坑道:“尿吧,尿完自己洗。”
水坑简直欲哭无泪:“不!二师兄,三师兄,我还小呢,我才不要背这些劳什子的经!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师父在天之灵看见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程潜回不过头来,只好兴师动众地将整个身体转过来,冲她一笑,柔声哄道:“不会的小师妹,师父当年就是这样对我们的。”
水坑:“……”
程潜不理会嗷嗷嚎叫的师妹,径直进了李筠的屋子,回手带上门,将声音隔在外面,转脸便转换了立场,求情道:“她才六七岁,干嘛这么拘着她?那符咒是娘娘干的吧?当年师父可没把他锁在传道堂过。”
李筠的屋里尽是破纸烂书,灵草符咒摆摊一样散落得到处都是,闻言,他从破烂堆里冒出个头来,说道:“你没发现么?我派是没有入门功法的,但引气入体却并不比谁慢,你想,当年大师兄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也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就顺利入门,是为什么?”
程潜:“总不能是那些经书吧?”
“你别说,”李筠从角落里翻出了一张经脉图,只见上面圈圈点点全是笔记,看得程潜头都大了两圈,李筠道,“我这两天发现,师父那套清静经里可能有些玄机。”
程潜这才发现,多年来自己对“暗藏玄机的清静经”如此失敬,忙问:“什么玄机?”
“那我还不知道,”李筠不负责任地说道,“都是门派千年积淀的东西,哪里那么容易破译?我先让水坑念来试试。”
程潜:“……”
他从窗户缝里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那被“试试”的水坑正垂头丧气地蹲在符咒圈里,嘟着嘴翻着她那手抄本的经书,模样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程潜叹道:“行吧,反正你拿我们‘试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念几遍经也不会少快肉,只是……她的妖气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