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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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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用我們的兵馬,為何讓他們主導去打溧水城?」看著信昌侯李普帶著高紹、張平去商議具體攻打溧水城的方案,馮翊頗為不解的問道。

大量青壯奴婢來投軍,高紹率赤山軍兩營兵馬過去,滿編逾兩千人,這邊剛獲大捷,聲勢正隆,攻打溧水城乃是乘勝追擊、擴大戰果,斷沒有必要將主動權拱手相讓。

更何況溧水城裡的物資,特別是兵甲戰械,不會比尚家堡稍少,都是赤山軍所緊缺,誰主導誰就獲得戰利品的分配權,在這上面實在沒有必要跟李普他們客氣。

再說信昌侯李普這些天,沒有少給這邊臉色看啊。

韓謙袖手站在堡牆之前,看著正從茅山南麓往南轉移的老弱婦孺,幽幽說道:「問題不在打下溧水城難不難,也不在哪邊出的兵多或少上,實際上是赤山軍色厲而內荏,這一仗已經是極為冒險,更沒有辦法一直扛在前面打硬仗——李秀、李磧乃浙東郡王府里青年一代的代表人物,急欲建功,等他們打下溧水城後,僅以李遇的名頭便能替我們分擔不少壓力,何樂而不為?」

赤山軍就兵馬規模而言,會像滾雪球般越來越龐大,但帶來的問題及隱患也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說到底赤山軍之中的老卒以及經過系統培養的基層武官太少。

金陵事變後,信昌侯李普將桃塢集兵戶及永春宮莊戶官奴所有能戰的適齡男丁都集結起來,也只有七千兵馬而已,靜山庵一戰,被楚州軍用作誘餌,傷亡太過慘重,之後又由於缺醫少葯,韓謙接手時,就剩三千戰兵。

韓謙從敘州調來三百武官,加上龍雀軍回歸的精銳將卒,韓謙手裡能戰老卒及武官,加起來也就三千五百人左右。

然而,他們為攻尚家堡,以及前期攻克寨堡,前後逾兩千六七百人的傷亡,其中超過一半都是老卒承擔下來。

赤山軍能戰的精銳老卒及武官,加起來也就兩千人出頭一點;此外,也就五百多的傷病老卒。

這也虧得楚州軍沒有敢將精銳都押上來攻他們的側翼,要不然的話,他們即便最後能勝,也是勝得極其慘淡、凄涼,勝得遍體鱗傷。

目前他們順利打下尚家堡,是又緩了一口氣,受此聲勢鼓舞,赤山軍的規模或許能在極短時間內膨脹到兩萬、三萬甚至四五萬,但精銳老卒的成長卻需要時間。

到時候將僅有的這麼點老卒、武官分攤出去,結果只能使赤山軍每一部的兵馬,戰鬥力都會嚴重下降,但是還必須派出武官、老卒,要不然成千上萬的投軍奴婢,連基本的營伍都沒有辦法編成,更不要談其他方面的約束了。

以往楚州軍與安寧宮呲牙相視,都不想騰出手來收拾赤山軍,給對方有可乘之機,但尚家堡陷落之後呢?

赤山軍壓根沒有辦法停下來,既沒有時間淘弱留強,更沒有時間去操練新卒、培養新的武官。

那麼多奴婢拖家帶口來投,赤山軍要是短時間內擴張四五萬兵馬,所附庸過來的老弱婦孺便要有逾三十萬之巨,接下來他們就必需要安排分散就糧。

他們之前收存來的糧谷,也只能勉強維持一個月的供應餘量而已。

打下尚家堡,收繳近兩萬石糧谷,看似極多,但收編尚家堡的奴婢之後,赤山軍兵馬及婦孺規模也進一步膨脹到十二萬人,這次所收繳的糧谷,平攤每個人的頭上,也就不到十五六斤糧谷、半個月的口糧而已。

倘若集中跑到一個地方,就將這個地方的存糧吃光吃空,然後再換下一個地方,那隻會將一個地方接一個地方的生產體系徹底的摧毀掉,產生更多的流民、饑民,到時候看似人馬會像雪球一樣,極劇擴大到上百萬之多,但也是一個隨時會爆炸、隨時會分崩離析的雪球。

而一旦分散出去就糧,赤山軍需要照顧的面,就會變得又散又雜,暴露出來的破綻,也會越來越多。

他們此時集中力量,是能攻下尚家堡。

一旦分散出去,而對立面的世家門閥因為與赤山軍的矛盾變得越來越對立、越來越尖銳,其內部必然會更加凝聚起來,到時候他們還能一直打勝仗,不暴露一絲破綻嗎?

而露出一絲破綻,就算楚州軍與安寧宮沒有動靜,到時候又會有多少恨他們入骨的世家門閥,會撲上來嘶咬?

有史以來,王朝末年的底層起義從來都是聲勢浩大,席捲中原大地也是摧枯拉朽,但由盛轉衰又是何等的迅速,又是何等的迅雷不及掩耳!

底層起義產生的破壞力是極大,但更難的是解決自身的生存問題、更難的是解決自身的隊伍建設問題。

那些從底層崛起的將卒,是可以憑藉武勇擔任武官乃至校將,但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欲求也非常的樸素、直接,慾望膨脹起來,一旦到了難以遏制的地步,便會帶動整個雪球加速分崩離析。

說實話,韓謙現在不是怕李普爭功,而是怕他不爭功。

甚至李普他們收編精壯兵勇,將老弱婦孺踢過來,韓謙也是忍著接收,就是希望他們能將郡王府的潛力挖掘出來,出力擋住一翼,替他分擔種種壓力之時,也為他贏得更多的緩衝時間。

當然,他現在更期待信王楊元演及楚州軍能站出來替他分擔更大的壓力,吸引世家的仇恨……

……

……

趙臻收拾殘兵,放棄白狐嶺的臨時營地,王文謙也隨軍退入溧陽城。

雖然這一仗對楚州軍還遠談不上傷筋挫骨,但他們心裡卻異常的苦澀,損兵折將不說,還眼睜睜看著從茅山往南拓展的關鍵節點尚家堡,被韓謙收入囊中。

而更令王文謙頭痛的,是金陵的局面變得倍加複雜,信王與楚州軍諸將吏會變得更加躁動,更沒有耐心。

傷亡這時候也正式統計出來,這一仗他們傷亡逾千,其中傷四百餘人,有接近六百精銳兵卒或戰死,或被赤山軍俘虜,還損失六百餘匹珍貴的戰馬。

赤山軍對楚州軍的戰馬沒有什麼感情,傷殘戰馬也是就地宰殺,連同那些在戰場上被殺死的馬,割肉烹煮犒勞全軍,剝皮鞘製革甲,以補軍械不足。

深夜,數騎快馬馳入溧陽城,亮出令諭:「殿下有令,著王大人、趙總管接到令諭之後速往大營參加軍議!」

王文謙也不管他一把老弱骨頭,等趙臻安排好防務之後,趁著拂曉熹微的晨光,在百餘精銳扈騎的簇擁下,往靜山庵方向馳去。

王文謙騎術不錯,但也僅限於不錯,身子骨更無法跟每日打熬身體的武將相比。

一天趕一百五十里路,黃昏前趕到靜山庵大營,王文謙直覺身子骨都快被巔散架,沒有一處不疼,大腿內側更是被磨得血肉模糊,上了傷葯才在殷鵬的攙扶下,一瘸一拐與趙臻走進大帳參加議事。

饒耿、粟行舟、阮延等人早已入座,信王楊元演眼神陰戾而深沉。

從丹陽城被襲毀,到今天過去僅有一個月,誰能想到南線的形勢會被韓謙攪成這等樣子?

靜山庵大營計劃近期就派兵插到秋湖山的西邊,切斷秋湖山守軍與金陵城的聯繫,迫使南衙禁軍及壽州軍與他們野戰,但現在這個計劃顯然是不能貿然執行下去了。

看到這一幕,王文謙不顧腿傷,與信王行過禮,走到案後,聽阮延等人議論一會兒,也猜到在他與趙臻回來之前,信王與阮延、饒耿等人就當前南線的狀況議論了很久。

王文謙手撐住長案,讓身子坐正起來,朝信王楊元演說道:

「赤山軍色厲而內荏,脅裹烏合之眾,膨脹是速,但滅亡亦速!前朝大寇脅裹流民奴婢,兵亂江淮、中原,兵勢盛時何等浩蕩,但其亡又是何等遽然!尚家堡失陷,赤山軍的兵鋒直指宣州北部,宣州的世家門閥必然極度震惶,安寧宮鞭長莫及之時,我們當分兵應之。除了能收門閥之兵為殿下所用外,殿下分兵助守郎溪,堵往赤山軍從浮玉山與界嶺山之間通往湖州的通道,迫使赤山軍只能在金陵南面、西面狹窄空間轉圜,待兵勢再盛,必然會試圖強攻當塗、採石等金陵以西的南岸城池,到時候安寧宮及壽州必不容他,我等則坐收兩虎相鬥之利……」

「往西雖近岳陽,但地形狹迫,王大人為何斷定他們會攻當塗、採石,而非強攻郎溪,打開東進兩浙的通道?」

中門使阮延也是追隨信王楊元演多年的嫡系,在楚州參贊軍務,極受信王楊元演的重視,地位不在王文謙之下,他時年四十有六,頷下長須及胸,炯炯有神的眸瞳盯住王文謙,問道。

「赤山軍攻陷尚家堡後,收編堡中奴婢,兵馬差不多便能擴張到一萬五千人,相信很快便能擴張兩萬、三萬甚至更高。以往諸將小視之,以為烏合之眾難成氣候,但此時哪位將爺敢說,用一萬兵馬便封住赤山軍的東進通道?」

王文謙想說趙臻在南線雖然沒能成功牽制住赤山軍攻尚家堡,但也是極大消耗不少赤山軍彌足珍貴的老卒,使赤山軍變得更脆弱,但想想之前精銳騎兵連赤山軍新卒在側翼組成的那些竹桿陣都沒能勇於撕開,說服力顯然不夠。

王文謙沉吟片晌,說道:「縮減此地的駐軍,加強南線——殿下應該要有更大的耐心……」

「那對秋湖山、江乘的用兵計劃,便要徹底放棄掉?」前鋒大將饒耿問道。

「只是說暫時放下,先將主力收入丹徒、丹陽兩城。」面對阮延等人的反對,即便這次作戰失利,王文謙還是堅持己見,也將他一路上所思慮的想法解釋給眾人聽。

赤山軍兵鋒直指宣州,宣州的世家門閥這時候指望不上安寧宮,他們分兵前往必能拉攏過來,之後聯同宣州北部及潤州南部的世家門閥,應該能更封鎖住東線通道,將赤山軍封鎖在界嶺山、浮玉山以西。

不要說當塗、蕪湖、永安諸縣了,沿江往西的池州、江州,甚至渡江往北進入巢州、滁州等地,都是安寧宮及壽州控制的核心區域。

他們此時除了可以從靜山庵抽兵南下,甚至更進一步,將靜山庵大營兵馬全部撤回到丹徒、北固山、丹陽一線,除了能加強對南線諸縣的控制,還能放安寧宮騰出來手來對付赤山軍。

他們能有機會坐山觀虎鬥,何樂而不為?

當然,韓謙絕對不會輕易被他們逼著西進,畢竟往西打通與岳陽之間的山水間隔也非易事,一定會想千方百計往東,進入糧谷豐裕的太湖南濱、錢江兩岸就糧,但攻守之勢轉變過來,脆弱不堪、大半數人都沒有兵甲、老卒可能都剩不到兩千人的赤山軍,還有能力,或者說又膽敢連續強攻幾次像尚家堡這樣的堅固城壘?

何況他們將主力從寶華山南麓抽出來,不跟安寧宮搞劍拔弩張的對峙,兵馬調動就要比現在從容得多,到時候韓謙敢不敢從東線突圍,還是兩說呢。

「韓謙未必入彀,其得宣州,便能喘一大口氣。王大人可不要忘了韓家、馮家在宣州的人脈、根基皆不弱。」阮延說道。

王文謙說道:「宣州除北部兩縣糧谷稍豐,寧國諸縣位於浮玉山、黟山之內,山多田少,糧谷也缺。除非赤山軍不繼續擴大,但倘若有二三十萬婦孺依附過去需要赤山軍供養,宣州的世家門閥又有多少糧谷供其盤剝?更不要說韓謙徵召奴婢入伍,動搖的是整個世家門閥的根基,宣州的世家門閥也沒辦獨善其身。」

見阮延、王文謙意見相左,爭執不下,楊元演陰沉著臉問趙臻:

「趙臻,你怎麼看?」

「王大人所慮甚是周詳,但如阮大人所言,韓謙未必會處處照王大人的想法行事。」趙臻看了王文謙一眼,說道。

與更擅謀劃全局的王文謙比起來,趙臻身為領兵主將,更喜歡將主動權抓在手裡。

特別是這一次,他倘若事前就能從地方徵調三五千兵勇守住丹陽、金壇、溧陽等城,他就能將三千楚州軍精銳步卒都從這三城防務里抽調出來。

那這一仗的結果就會完全不一樣,他這時候也不用羞於迎視殿下的森冷眼神了。

趙臻可不會因為王文謙這幾日跟他在一起,就會選擇跟他站同一個立場。

此時,王文謙預判局勢,有個前提就是傾向韓謙會遵守他到金陵後所立的誓言,不會拋棄老弱婦孺,但趙臻則對此不以為意,他與阮延等人看法一致,不以為韓謙真會為一句所謂的誓言冥頑不化。

就算韓謙不可能與宣州的世家門閥和解,但只要將十數萬老弱婦孺遷入宣州境內,不去管十數萬老弱婦孺與宣州的地方世家門閥爭糧會如何慘烈,他自己率一兩萬精壯兵勇,守住茅山、東廬山一線,糧谷是足夠能支撐上一年時間的,楚州軍還能在東線跟他們耗上一年?

當然,趙臻這麼想,還有一個關鍵原因。

那就是楚州位於梁楚兩國東線的戰場緩衝帶上,與壽州、襄州相似,地方上舊有的世家門閥勢力早就被數十年反覆拉鋸的戰爭摧毀殆盡,他與饒耿等軍中成長起來的大將,對地方上世家門閥的頑固與強勢,也缺乏直觀而深刻的認知。

還有一點,就是他們在王文謙的勸阻之下,渡江之後對潤州諸縣以及往東、往南的州縣沒有徹底的接管其軍政,更沒有大規模的徵兵征糧,但他們等了這麼久,這些州縣的地方勢力依舊在騎牆觀望,叫趙臻、饒耿等一干大將,還如何有耐心繼續等下去?

王文謙見不僅中門使阮延,軍中大將大多數人也都不再有耐心,看著楊元演苦勸道:「望殿下三思而後行。」

這時候守在大帳外的侍衛,將一封剛剛傳來的信報遞到楊元演案前。

楊元演拆看過,並沒有傳閱的意思,而是將信報捏在手裡,按住長案,冷酷無情地說道:「著中門使阮延兼領北固山軍府都尉,收編潤州丹徒、京口、丹陽三縣奴婢丁壯者為軍府兵,違抗者以謀逆視之,殺無赦!」

丹徒、京口、丹陽三縣土地兼并嚴重,三縣三十萬人口,差不多有十萬人為奴婢,設立北固山軍府收編三縣奴婢丁壯,可得近三萬新卒,將極大緩解楚州軍在南岸兵力的緊缺。

然而楚州軍渡江之後,當前所直接而嚴密控制的區域就是這三縣,此時當然可以收編這三縣的奴婢,也不怕這三縣的地方勢力敢掙扎反抗,但在三縣之外的世家門閥眼裡,他們與赤山軍何異?

當然,認真說起來,信王的決定跟赤山軍還是有些區別的,他們只是收編奴婢里的丁壯,三縣的世家門閥還可以繼續留下那些老弱婦孺從事耕作等勞役,同時也沒有說要世家門閥將土地都交出來。

「何事令殿下下此決心?」王文謙問道。

「你自己看。」楊元演將信報遞給王文謙,冷漠地說道。

王文謙掃眼看過去,卻是安插在茅山西翼的探馬午後確認赤山軍有逾三千兵馬簇擁一批戰械,往溧水城方向而去。

赤山軍擺明了是要趁勝分兵去強攻溧水城。

這似乎應了阮延、趙臻等人的判斷:

韓謙並無意率老弱婦孺東進太湖南濱就糧,而是要率青壯兵勇留守茅山一線,看他們與安寧宮兩虎相爭,要不然他們何苦強攻溧水城?

王文謙這時候並不知道信昌侯李普有爭功的心思,也不知道信昌侯李普對韓謙的判斷,其實跟阮延、趙臻他們沒有區別……

王文謙這一刻也啞口無言,畢竟他之前說赤山軍色厲內荏的判斷,似乎也站不住腳了?

「能否再觀望兩天?」王文謙艱難地說道。

「時機稍縱便逝,難容我等在這裡瞻前顧後?」楊元演不再聽信王文謙的進言,示意中門使阮延依令行事,速去北固山收編三縣丁壯奴婢,然後輸入諸營,以補兵力不足……

……

……

溧水守將徐斌乃是南衙諸軍行營的一員都將,作為金陵事變後提拔上來的中高級將領,麾下兵馬也就一營南衙禁軍,在楚州軍渡江後,便率領過來負責駐守溧水。

一營禁軍僅五百兵卒,地方官紳還不甚配合,看到楚州軍於靜山庵大捷打得那麼犀利,徐斌心裡一度滿是沮喪。

赤山軍入駐茅山,攪得四周鄉里雞飛狗跳,縣境內的世家門閥拖家攜口倉惶逃入縣城。

徐斌也得以糾集世家宗兵,以及本身就是世家宗兵為主構成的縣刀弓手也不再陽奉陰違,手裡一度有兩千多兵將可用,特別是世家宗兵戰鬥力還相當不差,他便感覺頗好,暗感即便楚州軍精銳過來,溧水城也未必不能守。

只是這感覺並沒能保持多久,便隨尚家堡陷落而破滅了。

看到信昌侯李普與監軍使張平率三千馬步兵徐徐逼近,將大營駐紮在溧水城東城外,徐斌一面派人出北城馳往金陵請援,除了在縣衙附近的兵營保留所部五百人精銳機動外,一面又從其他三城各抽調兩支哨隊,補充到東城加強防守。

入夜又與縣令、縣丞等官紳,將城內世家門閥的家主都繳集起來,要他們出兵出糧,共守城池。

夜色昏沉,除了城牆上下點燃的火把外,星月無光,陰霾的雲層籠罩著夜空,城內街巷也是一片漆黑,甚少還有人家在這裡擺闊氣,將燈籠挑掛到屋檐下。

晚紅樓的畫舫即便不收起棧板宣告歇業,今夜也不會有哪個沒心沒肺的世家子弟會跑過來尋歡作樂。

在一片暗沉如墨的夜色里,畫舫離開之前的系泊地,往名仕河下遊方向緩緩行去,也沒有人察覺到異常。

畫舫在東柳巷尾靠岸停泊,棧板伸出去,接駁到一棟院落後宅的臨水碼頭上,船工侍婢居住的底艙倏然打開,數十道身影魚貫而去,進入那棟悄無聲息的宅院。

在這悶熱的夏夜,所有人都穿著袍衫,即便汗流浹背,也用腰帶束緊,以免裡面所穿的鎧甲甲片簇動發出太大的異響,驚動左右人家。

姚惜水深邃如幽泉的眸子,藏在夜色之中,彷彿毒蛇一般盯住北面燈火籠罩下的北城門樓,那裡便是他們即將從內部發動突襲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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