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治道心里就对孟群生肃然起敬了,能让乔老专门题字褒赞,很了不起,但能从乔老那里为人求到一幅字,就更不得了了。
席间酒过三巡,众人比较熟络了,晏治道才小心地问道:“孟处长,听说发改委有意向在南江省另批一座机场?”
“你们龙山市的消息好灵通啊,这件事只是司里讨论过,但还没正式上会,你们就已经上门来做工作了!”孟群生说完这句,还是微微点头,道:“南江省目前有八千万人口,却只有四座机场,这已经很难胜任经济发展和人口流动的需求了,再规划一座上规模的机场,也是势在必行,司里对此早有考虑。”
晏治道心里一喜,看来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了,而且孟群生的话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信息,机场的规模很大。
这个消息,龙山市是拐了几道弯才得到的,过程相当曲折。龙山市政府办公厅的一位副主任,到东部某省去喝喜酒,他以前党校同学的孩子考上了国外某名牌大学,席间遇到了当地发改委的一位副主任,那位副主任喝多了,言语之间说起此事,言之凿凿。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龙山市的这位副主任听到消息后不敢怠慢,立刻向市长姚俊明做了汇报。龙山市的领导班子高度重视,一番商议之后,决定派常务副市长晏治道来京城打听此事的真伪,并伺机进行运作,争取把这个机场的项目落户到龙山。
晏治道在京城大衙门里并没有什么门路,两眼一抹黑,龙山市驻京办的人能耐用尽,才联系到发改委基础司的一位小科级办事员。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最后还不如曾毅的一个眼色管用,早知这样,何必对曾毅遮遮掩掩呢,现在想请人家帮忙,就不好开口了。
“孟处长,如果这个规划能够通过,您看落户我们龙山市有几分希望?”晏治道看孟群生直言相告,也就开门见山了。
孟群生笑而不语,拿起杯子饮了口茶,才道:“晏市长,你知道一座机场从立项到审批,要经过多少部门的审批,要走多少手续吗?”
晏治道来之前,倒是做过这方面的功课,深知机场审批之难,发改委的规划立项只是个开头,光是项目落户何处,前前后后就有上千道的手续要去跑,涉及到的部门,大大小小也有几十个之多。
环保部门、地质部门、交通部门、设计单位,你得一个个请去进行实地勘查,出具可行性的证明;民航局、军区、空军,这些主管部门,你更是要一级一级向上打关,从最近的省民航局,批到西南民航局,再至民航总局,军区方面也是一样,要从市军区一直批到总参去,空军方面更是必须拿下。
任何一个方面跑不到,你这事就成不了,所以,这绝不是哪一个人说行就能行的。
“龙山市人口密度大,又地处于三省交界,地面交通网四通八达,如果机场落户,辐射受益的面积将会非常大。这次我们龙山市的领导班子,对于争取这个项目抱了很大的期望,就是千难万难,我们也不会放弃,一定会争取所有主管部门的同意。”
晏治道这话很有水平,先讲龙山市的优势,再讲市里的决心,最后暗示自己绝不会让孟群生为难的,其它所有该走动的地方,自己一定都会走到。
孟群生淡淡一笑,道:“看来你们龙山市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嘛!”
“当然,这件事还需要孟处长您的大力支持。”晏治道端起酒杯,笑道:“要是有什么地方是我们疏忽了的,还请孟处长您多指点、多提醒、多关怀。”
孟群生抬起酒杯,只是润了润唇,这件事很复杂,在发改委的权限范围内,自己可以给予关照,但出了发改委,就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不过晏治道这个人真是聪明,一点就透,他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据我所知,目前只有你们龙山市在争取这个项目,如果你们龙山市的条件真如晏市长所说那么优秀,再把工作做扎实一些,我看还是有希望的!”
晏治道就知道孟群生这算是答应帮忙了,近水楼台,这近的是什么水?除了消息上的先知外,不就是孟群生这位身在发改委的处长吗?
席间曾毅的电话又响,还是问候过节的,他出去接电话,等挂了电话,就看晏容站在不远处看自己,眼眸含笑,变成了一弯新月。
“怎么也出来了?”曾毅笑着问道。
晏容看着曾毅,道:“谢谢!”
“你这丫头,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曾毅知道晏容说的是之前在大厅里讽刺孙科长的事,帮她解围的事,而不是指孟群生,“我这人可是很护短的,谁要是敢欺负我的好部下,那就是欺负我,哈哈!”
晏容鼻子有些涩涩的,她突然发现,跟着曾毅做事,原来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最后又要被人免职了。”
“无官一身轻,我还巴不得有人帮我减轻点负担呢!”曾毅呵呵一笑,“前段时间跟康书记通电话,才知道你升职了,不够意思啊,都不通知我这个老领导一声。”
晏容俏皮一笑,道:“大不了请你吃饭好了,地方随你挑!”
“又拿这套搪塞我!”曾毅哈哈大笑,在南云的时候,晏容就这么说,可最后也没吃上她请的饭,回回都是自己请,“你是南云县的干部,怎么也来跑机场的项目?”
晏容就笑道:“如果机场落户龙山,很可能要叫南云机场,我怎么能不来。”
曾毅“哦”了一声,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机场可能还是落户在龙山,但投资方可能是南云县。
今年仅是将军茶项目,预计就能给南云县提供超过四亿的税收收入,如果再加上旅游业收入,这对以前发工资都要贷款的南云的财政来讲,无异于是一笔天文数字。今后南云政府今后要发愁的,就不再是怎样给干部职工发工资,而是要如何将这笔钱花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康德来提出成立南云县招商投资局,其实就是以前曾毅负责的招商局,换了一个名字,多了一项职责而已。一些允许外资、民资进入的领域,就尽量招商引资,一些只能国资进入的领域,就由县里进行投资开发,互相补充,又互不侵占干扰。
曾毅还在南云县招商局的时候,就对康德来讲过,用不了多久,南云财政收入将会逆转,届时可以将财政的一部分拿出去进行投资,取得的收益,再拿回来对全县的教育、卫生、福利、养老、以及偏远山区进行补贴,解决县里教育难、看病难、老无所养的几大难题,并且形成一个制度,持续运作下去。
而现在,康德来只不过是将曾毅的提议变为了现实,招商局在南云县的地位,比起曾毅在的时候,就更加重要了。
晏容现在是招商局的副局长,分管投资业务,手里掌握着南云县每年很大一部分的财政收入,可谓是炙手可热。
龙山市的财政,一直都很紧张,这次就算能把机场的项目争取下来,建设资金也只能依靠贷款和招商引资,市里拿不出一分钱来。康德来对机场的项目很看好,指示晏容全力跟进,如果届时项目能落实下来,康德来打算由南云县承担三分之一的建设资金,建设期间,每年不少于1.5亿资金注入。
康德来看重机场,是因为这可以极大带动南云县的旅游业发展,实行分税制之后,地方财源枯竭,偏僻的地方,只能依靠乱收费、乱罚款来维持,就像以前的南云县;繁华一点的地方,就靠卖地,但后果就是推高房价,导致民怨沸腾。
而曾毅当时在南云县搞起来的旅游业,却属于是地税,这笔收入,可以完全留在地方上支配。今年南云县的一些景点只是试水营业,火爆场面就大大超过了县里的预期,预计全年能有超过一亿的财政收入,而巨大人员流量带动的特产销售、服务收入,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面对这么一大笔送上门的白花花银子,康德来岂能不心动,机场修好之后,南云县的旅游事业还能再上一个台阶,这笔生意不管怎么算计,南云县都不会亏的。
“曾局长,南云县也是你战斗过的地方,如果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请你务必施以援手啊!”晏容笑吟吟看着曾毅。
曾毅在晏容面前也不作伪,道:“只要是力所能及,我都会尽力帮忙。”曾毅在地方军区、大军区、乃至总参,都有认识的人,帮不上什么大忙,但给晏容引见一下,却是举手之劳,这也强过晏容他们蒙头瞎撞。
曾毅痛快答应下来了,晏容反倒是情绪突然低落,捏着手指,小声道:“我觉得对曾局长太不公平了,南云县现在的一切,都跟你当时的努力分不开,可最后却让你……”
曾毅一摆手,笑道:“其实我做的一切,还是有领导看在眼里的,你看我不就是升了副处级嘛!”
晏容心里很难受,这也就是曾局长在省里有人,如果换了其他人,岂不是要被冤枉死,以一己之力,造福一方百姓,最后却背了那么大的黑锅,黯然离开南云,而享受成果的,都是一些整日谋权夺利的人。
“进去吧!”曾毅在晏容肩上轻轻一拍,“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无愧于心就是了!”
今天这顿饭吃得很久,等从御宴宫出来,就已经是快零点了,晏治道喝高了,头脑看起来还清醒,就是走路发飘。
孟群生向曾毅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住址,说是有机会一定要再聚,这才扶着自己父亲上了车。
曾毅把轮椅收好,放进孟群生车子的后备箱,看着孟群生离开,又跟晏治道几人寒暄两句,目送晏治道离开。
所有的人都走之后,司机麻利帮曾毅拉开车门,今天他可算见识到曾毅的人脉了,恭敬道:“曾主任,上车吧,夜里凉!”
“好,咱们也回!”曾毅笑了一声,迈步钻进车里。
司机关好车门,就发动车子,朝御宴宫门口驶去,刚刚使出御宴宫的门,正要上路,一辆别克商务车突然猛地插了过来,“吱”一声激烈的刹车,横在了曾毅的车子之前。
这边司机吓了一跳,猛踩刹车,等车子停住,勘勘没有撞上,两车之间,伸不进一只拳头,“瞎了你的狗眼,会不会开车!”司机暴怒,就没看过这样开车的,你不要命,老子还要命呢!
“哗~”
商务车的车门滑开,跳下五六个精壮大汉,当前一人,手里提着一根棒球棍,叫嚣道:“哥几个,就是这辆车了,给我砸!”
司机赶紧推门下车,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他根本不认识对方,不知道哪里得罪这伙人了。
这么大的动静,曾毅不可能不知道,他也走下车去,往前几步,呵斥道:“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当街砸车,后果你们要想清楚!”
棒球棍一看曾毅,立马一招手,喊道:“就是这小子了,老子堵你大半天,可算等到你出来了!”
曾毅纳闷,他以为这些人是奔着这辆车来的,要么是司机,要么是驻京办的某位领导跟这些人有过节,没想到这些人却是奔着自己来的。
“妈的!哥几个,给我揍!”有个小平头叫嚷着,“敢调戏豪哥的女人,我看这小子是活腻了,今天非得给他松松皮不可!”
说着,小平头抢先过来,抬起一脚,就奔曾毅的小腹踹了过来。
曾毅只是往前一欺身,小平头的脚就踹了空,曾毅一脚跨到小平头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警告你,人不能乱认,话不能乱讲,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平头被曾毅的气势一下给镇住了,他甚至没看清楚曾毅是怎么闪到自己身前的,这要是趁机给自己一刀,自己早都被捅死了,他就急急往后退了几步,躲开曾毅的压迫,以及那凌厉的目光。
棒球棍此时一棍砸在驻京办的车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车前盖立时被砸出个大坑。
“马皮地,丫还嘴硬!你就是化成灰,老子也认得,不认得你,也认得你这车!我的女人你他妈的也敢调戏,老子今天就让你后悔裤裆里不该长那根玩意!”
说着,提着棒球棍就走了过来,身后几个大汉,也是摩拳擦掌,准备来个群殴。
司机这时候哪能怂啊,他几步站在曾毅面前,张开胳膊将曾毅护在身后,喝道:“你们知道我身后是谁吗,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敢动手,就准备吃牢饭吧!”
“你给老子滚开吧!”棒球棍一抬脚,就把司机踹了个趔趄,“老子是吓大的吗!”
司机小肚子上挨了一脚,痛得脸都发白了,但还是站在曾毅面前,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我豁出去了,看你们敢怎么样!”说着,他对后面的曾毅道:“曾主任,我拦着他们,你赶紧跑吧!”
“跑?吃屎去吧!”棒球棍一棍子就朝司机的脑袋挥了过来。
球棍转眼就要砸到司机的头,司机惊得都忘记了躲,只是下意识把眼睛闭了起来。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司机感觉自己被压得低了几分,然后身子猛往后飘,等睁开眼,他已经站在了曾毅的身后。
司机一看自己没事,还要争着往前,道:“曾主任,危险啊,我跟他们拼了!”
曾毅一把拦住他,道:“他们是冲我来的,跟你没关系,你往后站!”
棒球棍一下击空,那人也是有些吃惊,明明看到砸中了那司机,怎么一眨眼就被躲开了。
曾毅往前两步,负手站在那里,冷冷问道:“谁指使你们的?现在讲出来,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
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名鼎鼎的御宴宫,进出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普通的人哪敢在这里惹事!二十米远的地方,站着的就是御宴宫的保安,他们清楚客人的身份,却不为所动,就这样看着这群人在门前闹事,这还能不说明问题吗,这是有人指使啊!
棒球棍看曾毅识破了,也不多啰嗦,“就是老子指使的,揍的就是你丫!哥几个,一起上!”说完,棍子舞出一阵风,朝曾毅就砸了过去,其他几位壮汉,也一起冲了过来。
此时御宴宫又使出一辆跑车,在门口只是一顿,随即加速离开。车里的正是常俊龙,这些人就是他弄来为难曾毅的,不过现在他已经没心思理会这事,他接到电话,家里老爷子心脏病再次发作,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他现在心里惶恐得厉害,老爷子发病,多半就是因为自己的那句话。
司机心眼活,看对方人多,就赶紧拨电话报警,短短几句讲清楚地方,就挂了电话要冲上去保护曾主任。谁知一撩胳膊,他却傻眼了,就打电话的工夫,那些嚷着要揍曾主任的人,就全部躺倒在地,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一个个哭爹喊娘的,那些胳膊腿全都软绵绵,吊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脱臼了。
司机长大了嘴巴,咕咚咽下口水,不会吧,刚才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