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飞机朝云海的方向飞,四十分钟分钟后,降落在云海市郊的那座军用机场。
宽阔的跑道上,一架巨大的运输机正在等待起飞,王大志跑过去跟对方交涉几句,运输机的舱门再次打开。
“曾局长,我就送你到这里了!”王大志跟曾毅匆匆道别,道:“见到罗司令,千万记得代我转达问候。”
“一定!”曾毅也不耽搁,跟王大志一握手,就快步过去登上运输机。
刚上飞机,舱门缓缓闭合,随即发出巨大的轰鸣,开始猛力向前滑动,一分钟之后,运输机载着满舱的货物,连带着曾毅一起冲入了云霄。
一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京城郊外的军用机场,舱门打开,曾毅就看到罗海涛站在外面的跑道上,正在呼啸的寒风中跺着脚。
“曾毅哥!”罗海涛看到曾毅,精神为之一振,快步迎了上来。
曾毅琢磨了一路,也没想到出状况的人到底是谁,但应该不是什么真正的大人物,否则曾毅也就不会和满舱的货物一起过来了,搭运输机,这应该是罗刚永动用私人关系联系到的顺风车。
“海涛,到底是什么情况?”曾毅开口第一句,便问起了罗海涛。
罗海涛把曾毅手里的公文包给接了过来,道:“曾毅哥先上车吧,事情紧急,我们边走边讲。我家老爷子让我过来接你,就是要专门向你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曾毅这次出来得非常匆忙,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带,身上还穿着那身警服呢,唯一带来的就是一个公文包,还让罗海涛给抢了去。当下曾毅也不迟疑,跟着罗海涛登上了旁边的那辆挂着武警牌照的车子。
车子驶出机场,随即拉起警笛,载着罗海涛和曾毅朝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究竟是谁出了状况?”曾毅在车上又问起。
罗海涛犹豫了一会,咬咬牙,道:“曾毅哥,我说了你可别激动。”
曾毅眉心便锁了起来,对罗海涛这句话十分不解,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道:“你讲吧!”
罗海涛的两只手使劲捏了捏,道:“是我姑父!”
“姑父……”曾毅有点意外,一时没联想到罗海涛的姑父是谁,但在脑子一想,就突然脸色大变,道:“你是说龙署长!!!”
罗海涛重重点头,随即长叹一声,道:“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没办法,姑父的情况太严重,说不定这次就……”罗海涛后面的话没讲出来,但意思很明显,龙清泉这次是九死一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曾毅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他这一路上想了各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会是龙清泉,曾毅对龙清泉的身体状况有个大概了解,龙清泉的身体状况很好,岁数也不大,刚退下来的人,按理不会出什么状况,谁知结果偏偏就是龙清泉。
对于龙清泉,曾毅的心情是比较复杂的,他跟龙清泉打过交道,当时龙清泉把曾毅在大院门口生生晾了几天,最后甚至还惊动了保卫处。曾毅绝对不喜欢龙清泉,甚至还有一丝厌恶和反感,但要说曾毅恨龙清泉,却又恨不起来,因为龙清泉是龙美心的父亲,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罗海涛就道:“三天前,我姑父到外地去见一位老朋友,车子在高速路上,对向行驶的一辆大卡车突然爆胎,从隔离带冲了过来,然后直接撞在了我姑父的车子上,司机当场就死了,我姑父受伤也非常严重。幸好当地的交警看到车上的证件,知道姑父不是一般人,所以用最快的时间把姑父送到了医院抢救,这才……”
“现在情况如何?”曾毅问道,他没有心情知道原因,只想知道现在龙清泉的人是死是活,在高速上出了这种状况,生还的希望非常渺茫。
罗海涛的声音有点暗淡,闷头说道:“姑父现在已经被转到京城医院了,情况很不好,这几天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医生说很有可能会导致脑死亡。”
曾毅的右手便握成了拳头,发出“嘎吱”的一声,曾毅自己就是学医的,很清楚脑死亡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严格来讲,脑死亡就等于一个人已经死亡了,虽然还可以继续上循环机和呼吸机,来维持住一个人生命特征的表象,但这已经是毫无意义了,因为人已经死了,只要这些仪器一摘掉,人就完了,就算不摘掉,人的肌肉组织也会缓慢地腐坏。
“确认了吗?”曾毅问道,确认一个人脑死亡,就等于宣判一个人的死刑,所以有一套很严格的确认流程。
罗海涛摇摇头,道:“我家老爷子坚持要把你请来,看看还有没有挽救的希望。”
曾毅沉默良久之后,也长叹了一声,虽然希望渺茫,但他肯定会尽力去挽救龙清泉的生命,没有别的,只因为这是龙美心的父亲。曾毅只是在心里为龙清泉感到一阵悲哀,龙清泉出了这么大的事,九死一生,来请自己的却不是龙家的人,而是罗刚永。要知道龙老二的怪病就是曾毅给治好的,龙家的人不可能不清楚曾毅的医术。
或许退休养闲的龙清泉,已经不值得龙家大费周章了,更何况对龙家的人来讲,请曾毅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他们不愿意这样做。
“这件事你美心姐知道了吗?”曾毅问道,有些忧心。
罗海涛再次摇头,道:“我姑妈不让美心姐知道,说她现在还不能回来。”
曾毅心里突然很烦躁,这种情绪实在难以莫名,有些生气,也有些失望,但也有些欣慰,只是让人十分难受,憋得有些喘不过气。
罗海涛坐在一旁没有吭声,他有点理解曾毅的心情,心里也是对龙家的人有些恨,否则罗海涛就不会特意告诉曾毅,是自家老爷子坚持要请曾毅过来的。
车子到达京城医院,曾毅下车便向特需部的重症监护中心去了,对于这里的一切,曾毅非常地熟悉。
到了重症监护室外面,曾毅就看到了罗刚永,罗刚永一脸的凝重,站在过道里的通风口吸烟。
看到曾毅,罗刚永把烟狠狠踩灭,朝曾毅微微一颔首,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会尽力的!”曾毅只说了一句,便道:“龙署长的主治大夫是谁,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罗刚永便朝旁边的一个房间看去,道:“你进去吧!”
推开房门,曾毅看到了龙美心的母亲罗瑾瑜,罗瑾瑜憔悴了很多,也很疲惫,但仍旧是一脸的坚毅,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不会被什么事情轻易给击倒。
在罗瑾瑜旁边的,是京城医院的王副院长,曾毅也认识。
“你来了!”罗瑾瑜朝曾毅微微一颔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曾毅也只是朝罗瑾瑜微微欠身致意,然后转向了王副院长,道:“王院长,龙署长的情况现在如何?”
王副院长一时没认出曾毅,但又觉得非常眼熟,疑惑道:“你是……”
“我是曾毅!”曾毅说话的同时,摘掉了自己的警帽。
“哎呀,是曾毅啊!”王副院长终于认出来了,很热情伸出手,道:“你穿上这身警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你不是在东江省当县长的吗?”
“这事以后再向王院长解释,我想先了解一下龙署长的情况。”曾毅说到,他没有工夫跟王副院长解释自己在东江的身份变化。
“好,好好!”王副院长就站起身,然后从墙上摘下一个文件夹,道:“龙署长的情况不是很好,不过曾毅你能来,或许还有大转机。这是龙署长的治疗记录,曾毅你先看看。”
曾毅就接过龙清泉的治疗记录,然后快速地翻了起来。
罗瑾瑜站在一旁,目光始终停留在曾毅的身上,她似乎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讲,她知道什么也不必讲。
王副院长看了看罗瑾瑜,见罗瑾瑜没有回避的意思,便硬着头皮对曾毅讲:“龙署长的伤非常厉害,脑部以及多处器官受到重创,这种程度的创伤,一般来讲,生还的概率就很低,幸亏及时送到医院进行了抢救,否则现在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不过,因为当地医院的水平确实有限,在抢救上也不够果断和专业,因此造成了一些二次伤害,特别是迟迟无法对破裂的肝脏进行缝补,导致了过度失血,这让情况更加难以控制。”
“……在转到我们京城医院之后,我们已经采取二次手术,对这些失误进行了弥补和纠正,但你也知道,二次手术对于伤势来讲,肯定也会有一些不利影响。”王副院长看着曾毅,对龙清泉的情况没有丝毫的遮掩隐瞒,他知道曾毅是个大内行,不做二次手术龙清泉绝对撑不过去,但做了结果也是难以预料,这是个非常艰难的抉择,也是被迫地走一步看一步。
曾毅这时候也看完了龙清泉的治疗记录,心里沉甸甸的,这种严重的创伤,要想增加生存概率,最关键的就是受到伤害后前八个小时的抢救工作,如果前期的抢救耽误了,那生存的概率就几近于零,就算保住生命,也会给病人留下各种各样的遗憾。
龙清泉的情况本来就很严峻,结果抢救工作还被耽搁了,这也不能责怪抢救不力,实在是发生事故的地方有些偏僻,当地实力最强的医院,也只是一家县级医院,而且他们已经是拿出最好的水平了,不然龙清泉根本都撑不到现在,更不可能有条件进行二次手术。
但不管谁是谁非,现在摆在曾毅面前的,就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龙清泉的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想要把他拽回来十分困难,这可不是一碗酸辣汤就能解决的事情。
“现在到了什么地步?”曾毅问道。
王副院长抿了抿嘴,最后面色严肃地道:“龙署长已经昏迷三天了,各项生命指标已经微乎其微,几乎全靠仪器和药物在维持,如果今天情况再没有任何好转的话,我们打算做脑死亡的确认!”
曾毅很清楚王副院长这话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已经给罗瑾瑜下了病危通知,而如果脑死亡得到确认,那么下一步就是停止所有抢救措施,向病人家属下达死亡通知了。
“生命指标虽然微弱,但还存在,这就还有希望!”曾毅说到。
王副院长倒是点了头,但又道:“抢救工作还得继续,但就怕再出现什么新的情况。”
曾毅是学医的,自然明白王副院长在担心什么,真正的创伤对于西医来讲,并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事情,该缝的缝,该补的补,该止的止,这些的难度并不大,只是做好这些,并不意味着抢救就成功。大创伤必然伴随着很多的并发症,凝血、血肿、高烧、积水、昏迷、感染,往往你该做的都做了,也做好了,但很可能一个轻微的并发症,就把病人的生命给带走了。
王副院长担心的正是这一点,以龙清泉的伤势,随时可能出现任何意外情况,刚转到京城医院的时候,龙清泉就有感染的情况,但因为多个器官都受到重创,医院又不敢大量使用抗菌素,怕因此损伤脏器,最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中西合璧,才把感染的情况给控制住的。
仅仅是一个感染,就把京城医院的专家搞得疲于应付,要是再有别的情况出现,大家可能就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我想加入到龙署长的抢救工作之中!”曾毅说到。
王副院长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点了头,道:“这没有问题,你的水平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有办法,你都可以提出来,我们再研究。”
正说着,房门又给人推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京城医院的院长周耀明。
“曾毅同志回来了?”周耀明进门就走到曾毅面前,道:“我到楼上去看望一位老同志,然后就听大家说曾毅同志回来了,可不是你回来了嘛。”
“周院长您好!”曾毅朝周耀明敬了个礼,然后伸出手,开门见山地道:“我是为龙署长的事情来的,不请自来,还请周院长多包涵。”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周耀明微微摇头,当初要不是曾毅,他早就让副院长李益善给整垮了,所以他心里还是很感激曾毅的。周耀明看向罗瑾瑜,道:“罗夫人,请您放心,我们京城医院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不惜一切代价,做好龙署长的救治工作。”
说完,周耀明看着曾毅,道:“情况相信你已经了解过了,接下来还需要请什么专家,需要用什么药物和设备,你尽管开口,一切都由我去联系。”
作为京城医院的院长,周耀明对于京城地面上的消息自然是十分灵通,他多少也听了一些关于曾毅和龙家的恩怨纠纷的消息,今天在罗瑾瑜的面前,周耀明给足了曾毅面子,也算是回报曾毅当初在京城医院担任助理期间对自己的助益。
“谢谢周院长!”曾毅紧紧握着周耀明的手晃动了两下,周耀明仁义,曾毅自然就要领这份情。
“我还是那句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京城医院永远都是你的家!”周耀明拍了拍曾毅的手,然后道:“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有什么情况就第一时间联系我。”
周耀明这位院长的擅长领域不是处理大创伤,所以简短一番寒暄之后,就告辞离开了,也不耽搁曾毅对于龙清泉的救治。
“王副院长,去看一下龙署长的情况吧!”
等周耀明离开之后,曾毅就提出要进重症监护室,去亲自看一看龙清泉的实际情况。
王副院长自然不会反对,给曾毅找来白大褂,两人就一起进了里面的监护室。
龙清泉的情况很不好,全身裹满了绷带,插满了各种管子,监护室上的仪器上显示着他的各项生命特征数据,所有的数据都不乐观,脑电波活动更是微弱到了极点。
曾毅心中更是感慨,龙清泉那么强势的一个人,眼下居然成了这么一个样子,曾毅上前检视了各项数据,然后伸手搭了个脉,发现龙清泉的双手脉象微弱至极,根本摸不出什么,最后从手腕处移到足背,曾毅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欣慰,足背上还能摸出脉象,这就还有救治的希望。
摸脉的同时,曾毅伸出另外一只手,在龙清泉的脚心挠了一下,又使劲一戳,结果龙清泉没有任何回应。
王副院长一旁道:“我们已经做了测试,龙署长对于疼痛没有任何反应,不过还需要再确认。”
曾毅微微颔首,表情凝重,龙清泉的情况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严峻,难怪京城医院都要准备确认脑死亡了,以龙清泉昔日的地位,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京城医院也不敢做这种决定。
“龙署长胃肾之气尚存一线生机,我先试着开几剂药,看能不能吊住命再说!”曾毅把话说得非常谨慎,京城医院都要宣布龙清泉死亡了,曾毅本事再大,也不敢说自己就能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