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書城
返回 無憂書城目錄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夜上海 > 第32章 賭局 上

第32章 賭局 上

所屬書籍: 夜上海

「清朗,你可回來了,石頭那小子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跟我說實話,還緊著往外跑,那臭小子,氣的我拿鞋子丟他,清兒啊?是不是找到小姐了?還是…」我剛推門進去,秀娥急促的話語已撲面而來,問得我一怔。

看著她帶著期盼又帶著些微恐懼的面容,我沖她安慰地笑笑又搖了搖頭,然後回身把門輕輕的關上。心裡明白秀娥為什麼如此急切,我倆一直都堅信,張嬤就在丹青的身邊,督軍既然找得到我們,自然也找得到張嬤,他很了解張嬤對丹青的那份忠心。

這麼多天找不到丹青,張嬤也消失的無影無蹤,若不是在丹青身邊,她應該早就自己找來或者被找到,畢竟這裡還有秀娥和我。我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間,讓自己的表情放鬆了些,這才轉身往秀娥身邊走去。

剛一邁步,一腳就踢在一隻緞子拖鞋上,我愣了下,轉而想起剛才秀娥說的,「那臭小子,氣得我拿鞋子丟他。」我忍不住苦笑出來,怪不得石頭那樣急火火地去找我呢,秀娥的脾氣在石頭的放縱下是越來越火爆,當然,也只限在石頭面前。

「這小子可是甘之如飴啊,」這句話是葉展說的,那時候我和六爺他們正在樓上,看著花園裡被秀娥追掐的鬼哭狼嚎,連滾帶爬的石頭笑個不停。「唉…」我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彎腰撿起了那隻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見受了重傷的葉展之後,想起以前的他竟都是些嬉笑開心的事情。

走到秀娥床前,我把那隻鞋子悄悄地放在了地上,順勢坐在了秀娥的身邊。秀娥臉上已沒有剛才激動的神情,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已經放鬆地靠回了床頭,臉上的表情帶了幾分茫然和怔忡。

「今天好點沒有」,我伸手幫她攏了攏散在肩膀上的髮辮,「一會兒收拾收拾,我端早點來給你吃好不好,嗯?」我心裡雖然也很煩亂,可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溫和平穩,一如往常。

秀娥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只覺得她的手微涼,我握緊她的手,輕聲說,「秀娥,你別擔心,我相信丹青和張嬤都沒事,眼下最重要的是養好你自己的傷,說不定明天就有好消息了,你總不想張嬤看見你這副模樣,再替你操心吧?」

秀娥聽話的點了點頭,帶點慚愧又有些委屈地悄聲說,「對不起啊,清朗,我總是讓你安慰我,照顧我,其實我,我不是…」話說一半,她眨巴著眼睛,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我一笑,「好了,我明白的,再說,以前你照顧我的也不少啊,現在就當我還債好了,你只要別故意賴在床上個三年五載的就行…更何況,我真的很高興,有你讓我照顧。」

秀娥聽我說到三年五載時忍不住撲哧一笑,聽到最後又眼圈一紅,卻沒說什麼,只對我用力的點點頭。「好了」,我稍稍用力拍了拍她沒受傷的那隻腿,「起床吧,我的趙大小姐,讓小女子伺候您早膳。」

秀娥笑著接過我遞來的衣服裙子,一邊穿一邊含糊的問了一句,「對了,石頭找你到底什麼事,你倆在門口唧唧咕咕的時候,我已經醒了,可沒等我叫你,你已經跑下樓去了,石頭那小子又不肯說實話。」

我伸手過去幫她套裙子,秀娥的腿恢復的不錯,老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三個月休養下來,她已經可以拄著拐在花園裡散步了,只是那條腿還不能著地而已。

「哎喲,」秀娥撐起身子讓我幫她穿裙子,聽到她的問題我愣了下,手肘不小心碰到了那條傷腿,她忍不住叫了出來,我趕緊停住了手,「怎麼了,碰到傷處了?很疼嗎?對不起啊。」秀娥混不在意的一笑,「沒事兒,我又不是泥捏的,就是有點麻麻的,你不用擔心。」

說完她自己把裙子調整了一下,「清朗,你甭管這腰帶了,我自己來弄,你幫我把那個拐杖拿過來好不好?」「好,」我站起身來去拿那隻靠放在床邊的拐杖,這個也是石頭親手做的。

「嘿咻…」秀娥接過拐杖,接著我肩臂的力量,喊著號子站了起來,雖然她總是說沒事,腿已經好了什麼的,可起來這一下,額頭上還是微微的見了汗。可孫醫生說,現在多走動沒有壞處,反而有利於恢復,所以秀娥這些天都堅持自己走動。

「行了,」秀娥沖我一笑,「放心吧,對了,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石頭找你幹什麼,你有那麼急匆匆地跑下樓」,她一邊說一邊低頭調整著腋下的拐杖,「原本我以為是有了小姐的消息,你才那樣著急,可現在又不是,難道…」她突然猛地抬起頭來看著我,結結巴巴的說,「不,不會是,是六爺他…」

我搖了搖頭,看著秀娥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我不想瞞她,也知道肯定瞞不住,「是葉展受了重傷,剛從北平回來…」我話未說完,「咣當」一聲,拐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秀娥臉色雪白的跌在了床鋪上,盯著我喃喃說了句,「七爺…」

自那天之後,六爺,大叔,石頭他們基本都不著家,整個宅子雖然空曠安靜,卻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壓抑氣氛盤旋著。葉展終於在第五天徹底清醒了過來,連孫醫生都沒有想到會這麼快,連呼他體質好,可體質再好,這回葉展也是傷了元氣,連沖我們笑一笑,好像也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陸青絲從葉展清醒過來的那天起,臉上才有了表情,之前她的面容就像一幅二流的油畫,漂亮卻沒有內容和生氣。幾乎是不吃不喝的守了葉展五天,她居然沒有一絲疲累的跡象,還要繼續照顧下去。

到最後六爺忍不住火氣和心疼,一把將她從屋裡拽了出去,低聲喝罵了起來。陸青絲不哭不鬧,低垂了眼眸,安靜的聽六爺罵完,一轉身就要回葉展的身邊去。

六爺氣的臉都變了顏色,可又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又想跟上去拉她,聽說葉展醒來就馬上趕來的陸仁慶一直無聲的在一旁看著,他伸手攔住了六爺,只做了個眼色,門口守候著的保鏢就快步走過去,技巧的一掌砍昏了陸青絲。

葉展和陸青絲之間的關係讓我難以用語言形容,剛一有好轉的葉展就恢復了平常嬉笑詼諧地習慣,能說十個字就不說九個字,六爺和陸家大爺也拿他沒轍。

可他見了陸青絲卻一句話也沒有,陸青絲也不難過彆扭,該喂飯喂飯,該喂水喂水,葉展就埋頭的吃。吃完了兩眼一閉開始休息,陸青絲則安靜地陪在一旁,直到有別人進來,葉展又開始胡說八道為止。周而復始,日日如此……

「清朗?雲大小姐?」葉展一聲比一聲高的叫喚讓我回過神來,「啊,怎麼了?」我愣愣地問了一句,看向靠在床頭的葉展,他的臉色已恢復了紅潤,那雙桃花眼正熠熠生輝的看著我,只是臉上的表情帶了些好笑。

見我不明所以得看著他,他無奈地指指臉頰,我順著他的手勢看去,這才發現自己要餵給他的桔子已經杵到他臉上了。「嘿嘿,」我乾笑了兩聲,趁他開口之前,一把把桔子塞進了他嘴裡。

葉展一遍咀嚼一邊含糊著說,「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就算我不是六哥,也不能這麼對我啊,心不在焉的,一看就是不情不願來陪我的。」我一笑,確實是自己理虧,也就任由他半真半假的抱怨,卻不想告訴他是因為看見了陸青絲落在這裡的披肩,才走神的。

「清朗,鳳蘭小姐最近怎麼樣了?」葉展擺手拒絕了我手裡剩下的桔子,突然問了這麼一句。我愣了愣,葉展不提,我差點忘了那個有點神秘的女人。第二天,陸仁慶就以感謝為理由,接那位小姐去大宅小住了。

她走的時候我正好和秀娥在一起,直到晚飯的時候不見人,才聽六爺提了一句,六爺顯然不想多說,我也不想多問。雖然那位小姐給我很神秘的感覺,可我自己已經夠焦頭爛額的了,自然不會再放更多的精神在她身上。

「嗯,袁小姐應該還在大爺那兒吧,六爺沒和你說起嗎?」我隨口答了一句。葉展一笑,「六哥現在恨不得把我的嘴封上,什麼都別說,就天天睡覺養著才好,見了我,沒別的,就兩句話,你今天感覺怎麼樣?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看著他學六爺皺眉責備他時的樣子,我忍不住一笑,葉展雖然誇張了點,但也差不多,他們之間唯一一次長談是在葉展醒過來的第三天。那天本來我是要送葯過去的,卻發現陸青絲,石頭還有陸仁慶的手下都守在門外,不讓人進去,我隱約猜到他們再談葉展受傷的事。

看我只是笑不說話,葉展故意皺著眉頭說,「我好不容易哄了青絲走,換個新鮮面孔來,你還不和我說說話。」「是嗎?」我揉捏著剩下的桔子,「我還以為你是看她太辛苦,才哄她去休息。」

葉展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然後迅速恢復了常態笑說,「對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跟秀娥說我英勇戰鬥的事,小丫頭興奮的不得了,我問她要是我殺人了呢?她說那殺的也都是惡人,殺得好,哪像你,我沒說兩句,你就問是不是死了人?都是女孩兒,差別怎麼這麼大?」

我無聲的一笑,他還在耿耿於懷那天我對他英勇事迹的拒絕,可我真的不是秀娥。秀娥或許認為葉展說殺了人是在開玩笑,可我知道那是真的,不然他怎麼會活著回來,儘管我為之而慶幸,但我對那個殺戮的過程並不想聽。

「女孩子也不一樣啊,你和六爺都是男的,難道你們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嗎?」我有些好笑的問。葉展一揚眉頭,見我願意說話,他顯得很開心,「這話怎麼說?」我聳聳肩膀,半玩笑著說「嗯,就拿你的英勇事迹來說吧,」葉展咧嘴一笑,做了個洗耳恭聽的動作。

我慢聲說,「那件事,在秀娥眼裡看到的是善惡,在我眼裡看到卻是生死,」葉展微微一愣,臉上帶了些沉思的表情,我咬咬嘴唇,憋在心底的一句話脫口而出,「可在青絲小姐的眼裡,看見的只有…」我看著葉展的臉色微變,仍鼓起勇氣說了下去,「你,只有你…」

說完我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站起身輕聲說,「你該吃藥了,沒水了,我去弄點水來,」說完拿起水瓶轉身就往外走,身後的葉展安靜的彷彿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這些天陸青絲的表現讓人很心疼,那個好像連全世界都不放在心上的女人,卻憔悴蒼白的好像玻璃,透明而且易碎。也許是六爺為他們兩個人擔憂操心的樣子讓我難過,「唉」,我低低地嘆了口氣,推開門,也許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回手輕輕地把門關上,一轉頭卻嚇了一跳,一個人影兒正靜靜地站在門邊,一滴眼淚正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

陸青絲的那滴眼淚讓我整個下午都有些恍然,心裡感覺堵得慌,那時她看也不看我,只是盯著那扇門,也只流了,那一滴眼淚。可那一滴眼淚卻讓我張口無言,陪著她呆立了半晌才想起走人,自然那瓶水我也沒有勇氣再送進去,反正陸青絲不會忘記讓葉展吃藥的,我也就不用擔心了。

「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捏捏有些酸痛的脖頸,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我竟然畫了一下午。午飯時秀娥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讓我幫她畫一幅工筆牡丹,說是想要按照那個樣子來刺繡。

葉展那裡一時半會我是不會去了,應該也用不著我,因為一直沒見到陸青絲再出來,因此也就答應了秀娥。我半開玩笑地問,難道是給石頭繡的,秀娥卻只是嬉笑著說,「你覺得呢,是給他綉個花坎肩好,還是花裙子好?」

想想石頭穿著刺繡裙子的樣子,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秀娥玩笑間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看她不想說,我也就不再追問。工筆非我所擅長,也已經很久不畫了,偏偏秀娥指定的牡丹又是一種花瓣繁複,線條細緻的花卉,因此打草稿的時候,就不知道費了我多少工夫。

秀娥原本還興緻勃勃地在一旁看著,嘮嘮叨叨地說點有用以及大部分都沒用的建議,結果沒過一個小時,看見我還只是細細地畫底稿,她就不耐煩了,拄著拐在屋裡溜達,偶爾會消失一下,然後拿著些點心或是飲料什麼的給我。

方才她又出去了,不曉得是去方便還是…正想著,聽到背後門聲一響,我一手捏著脖子,一手伸過去拿水杯,頭也不回的笑問了句,「秀娥大小姐,你可回來啦,我的草稿已經打好了,請您來評賞一下,這樣的構圖合不合心意啊?」

「嗯,不錯,很漂亮,」六爺微啞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了起來,嚇得我正要去拿水杯的手一哆嗦,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瞅,偏偏他正低了頭從我的肩膀上往下看畫,一抹溫熱從我唇邊掠過。

我只覺得自己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六爺自然也感覺到了,他的眸子一轉,看向我。我不自覺地就往邊上退了一步,碰到了一旁的椅子,人趔趄了一下,椅子刮過地面的刺耳聲也頓時響起。

六爺還維持著原先的姿勢,見我往後退,一伸手握住我的腰一轉,一放,正心慌意亂的我就結結實實的坐在了他的腿上,一時間人還沒有轉過彎兒來,只覺得臀下,肩背處都暖乎乎的…我微微縮了縮脖子,還有耳邊。

六爺溫暖的呼吸就吹拂在我耳邊,「呵呵,別害羞了,你耳朵紅的都快熟了」,他戲謔又刻意壓低的聲音弄得我的耳朵越發的癢,正想伸手撓撓,一個乾燥的吻落在了上面,「好了,這下咱倆扯平了,唔?」

聽著六爺聲音里難得的愉悅,讓我把那點子不好意思也慢慢的壓了下去,自打葉展回來那天起,他還從來沒這麼放鬆過呢,再說,他這麼抱我也不是第一次了,雖然陸青絲說過,就像那什麼抱那什麼。

「今天怎麼回來得早了?」我抬起頭輕聲問了一句,看著六爺雖放鬆卻難掩疲憊的臉色,我伸手一如平常的幫他輕輕按摩著太陽穴。六爺舒服的微微閉上了眼,「唔,沒什麼事兒就回來了,你那幅牡丹畫的真細緻,只知道你喜歡畫山山水水,可不知道你工筆也畫得這麼好。」

六爺一邊說,一邊睜眼沖我一笑,順便按住了我忙碌的手,拉下來握在自己手裡輕輕揉捏著。「我畫得一般,其實二太太畫得才真好,她…」我順口答了一句,可一提到二太太,我就不自禁的聯想到丹青,剩下的話登時噎了回去。六爺神色不變的點了點頭,他詳細的了解過丹青的身世來歷,自然明白二太太是誰。

「這是秀娥那丫頭讓你畫的?剛才我回來,看見她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睡得正香,手裡還捏了個這麼大個的梨子,石頭抱她回去的時候,她都死不鬆手,」六爺自然的轉了個話題,順便還形容了一下,那個梨子的個頭。

我嘿嘿笑了出來,「秀娥是狗年尾生的,從小就護食」,六爺聞言一笑,上下看了我兩眼,然後笑問,「屬狗的就護食啊…對了,好像你比她小几個月,是吧?」我自然的點了點頭,「是啊,我過了年生的…」還沒說完,看著六爺似笑非笑的樣子,我反應了過來,臉一熱,頭埋在了他懷裡,聽著他穩定的心跳。

「清朗?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了」六爺含笑的聲音從胸膛里震了出來,我悶聲說,「哼哼哼…」六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聽著他純粹的笑聲,我忍不住咧開了嘴。

笑了一會兒,六爺隨意地說了句,「今天老七的氣色看著又好了很多,他復原的很快,看來博易說得沒錯,過兩天他就可以下床活動了,也應該不會落下什麼後遺症。」聽他提到葉展,我頓時坐直了身子,「那個,青絲還在那裡吧?」

六爺一揚眉,「在啊」,「喔…」我猶豫的應了一聲,「怎麼了?」六爺伸手擰起了我的下巴,讓我看著他,「有什麼不對嗎,幹嘛皺眉頭?」我扁了扁嘴,還是把上午說的那些話告訴了六爺,也包括了青絲那無聲的哭泣。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還是根本就不該說?」說完我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六爺的臉色沒變,可眉梢眼底已經沒了笑意。他默然地坐著,過了一會兒才好像從某些思緒中脫身出來,看著有些惶然的我,一彎嘴角,笑容里多少有些苦澀,「清朗,你沒說錯什麼,只是…」六爺頓了頓,「以後不要再說了,你知道刀子插在心上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嗎?」

我一愣,為了這個聽著就讓人心寒的問題而不知如何回答,六爺清冷一笑,「不拔,會慢慢流血,疼痛到死,可拔了,就會死得更快。」六爺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嘴,我則怔怔地想著,那上午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到底是又插了一刀,還是拔刀呢…

「好了,好了,」六爺輕輕拍了拍我的臉,「別想了,事情也未必有那麼糟,沒人知道明天會有什麼變化,」說到這兒,他沖我微微一笑,「就像我,以前也從沒想過會碰到一個執著卻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可現在…」他微笑著緊了緊手臂,我覺得心裡多少好受了些。

「你還想不想去上學?」六爺突然問了我一句,我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他問什麼,想了想,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六爺有些好笑的用食指輕輕彈了一下我的額頭,「想什麼呢,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你是不是怕遇到蘇家那丫頭?還是怕別人的閑言碎語?」說到後來,六爺的語調平淡了起來。

「不是,」我趕緊搖了搖頭,「我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潔遠和方萍。」六爺聞言仔細的瞅了瞅我,「因為徐丹青和霍長遠的事?」說完他又笑,「你連蘇雪瑩都打了,還怕她倆?」我澀澀一笑,「我不怕面對敵人,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朋友。」

六爺怔了下,突然對著我的嘆了口氣,伸手將我的頭攏到了自己的懷抱里,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輕聲叫著我的名字,「清朗…」,我閉上眼,靜靜體味著六爺的撫慰。「扣扣」,門突然被人輕敲了兩下,我下意識的一躍而起,腿一陣酸軟,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忙伸手扶住了身後的書桌。

六爺好笑的看著我手忙腳亂的整理頭髮衣服,看看差不多了,這才揚聲說,「進來。」石頭一推門走了進來,臉色卻不太好,往常見了我多少都會做個鬼臉什麼的,今天卻表情嚴肅的走了過來。

「六爺,蘇家的請柬」,他沉聲說了一句,我吃了一驚,蘇家,蘇國華?他為什麼要邀請六爺,這次葉展受傷,他鐵定脫不了關係,大叔他們一直在追查,他居然敢…

六爺卻沒說話,只伸手接過了那張請柬掃了一遍,「百樂門賭場?今天晚上,」六爺喃喃念了一句之後,就捏著那張請柬思考著什麼。百樂門賭場我也知道,霍先生曾經帶丹青去過,丹青回來之後還給我講了一通什麼□□,什麼加勒比,記得那次丹青還小贏了一筆…

正想著,石頭又皺著眉頭說了一句,「來送帖子的人還說,最好請您帶著清朗一起去。」我一愣,讓我一起去?六爺聞言抬頭看了石頭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沉聲問,「什麼意思?」石頭臉色更加難看地說,「那個人說,蘇先生聽說雲小姐一直在尋找一件至寶,說不定,他能夠幫得上忙」……

==============================================================================

書房的門一直緊閉著,六爺和大叔他們已經在裡面呆了一個多鐘頭了,石頭,洪川和石虎也被匆匆叫了回來,洪川在書房裡呆了沒多久,又出門去了。

「你一個人在這兒坐著幹什麼,六哥呢?」陸青絲冷媚的嗓音突然在我身後響了起來,我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看,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從葉展的房間里走了出來,正微挑著眉頭看著我。

看我只是瞪著眼睛看她卻不回話,她身姿妖嬈地從沙發後面繞了過來,坐在了另一側的沙發上。她明明是慵懶已極的攤靠在沙發上,可就讓人不覺得粗俗,沒教養。

我愣愣地看著她翹起腳上,那搖搖欲墜的高跟緞子便鞋,一晃一晃的,心裡覺得有什麼東西怪怪的。過了會兒才突然反應過來,現在的陸青絲又恢復了平常那付懶散嬌媚卻狂野不羈的樣子。

自從葉展受傷之後,她一直是蒼白易碎彷彿失了魂魄一般,可現在看著她又開始流光溢彩的眸子,我心裡一時間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不知道她是因為葉展傷勢大有好轉才恢復平常,還是因為我的那句話,讓她得到了什麼或…放棄了什麼。

「小丫頭,我問你話呢?」陸青絲突然伸腳捅了捅我,「六哥呢,他不是去看你了嗎,現在人呢?你幹嗎一個人傻乎乎地坐在這兒。」我下意識的拍了拍裙擺她踢過的地方,「六爺在書房裡。」

話一出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因為緊張憂慮而變得很低沉,陸青絲卻誤會了,以為我是對她用腳捅我的行為不滿,她吃吃笑了一聲,伸手繞了一綹頭髮在指尖纏繞著。「你知道嗎,六哥走了之後,七哥突然跟我聊起了一些過去的日子,那時我們還小,正過著苦日子,不過,」她頓了頓,「那份快樂卻讓人記憶猶新。」

陸青絲唇邊扯出了一絲淡淡的笑,眼神軟的能滴出水,她看著我,卻彷彿在自說自話,「我一直以為只有我還記得,六哥,七哥他們都不願意記住或是說回憶那些朝不保夕,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說到這兒,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人也從回憶中醒了過來,「清朗,你曉得嗎?七哥足足跟我說了十幾分鐘,要不是他不能多說話…」陸青絲甜蜜地聳了聳肩膀。

我無聲的聽著陸青絲訴說著,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對,也明白她只需要一個聽眾而非交心者。驕傲如她,能跟我講這幾句話,可能完全是因為我下午的那一句話。

可說實在的,一直以為我多少了解了她的性格,可眼前這個就為了七爺和她多講了幾句話,就心滿意足的陸青絲,還是讓我吃了一驚。我實在想不出葉展和她之間那條不可逾越的鴻溝究竟是什麼,忍不住吁了口氣,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的眼光忍不住又轉回了書房的大門。

「出什麼事兒了嗎?」陸青絲的聲音突然硬了起來,我下意識的含糊了一句,「沒有啊。」「沒有?!」陸青絲輕哼了一聲,坐直了身子,眯了眼看著我,「小丫頭,我學會口不對心的時候,你真話還說不利落呢。」

說完她瞪了我一眼,站起來就往書房裡走,「哎…」我反射地伸手想拽住她,卻只抓到一把空氣。陸青絲輕輕敲了房門兩下,「六哥,是我,青絲,」等了等,房門無聲的被打開了三分之一,石虎憨厚的臉露了出來,他恭敬的做了個請陸青絲進去的手勢。

陸青絲閃身而入,關門的一剎那,石虎看到了憂心忡忡的我,他對我寬慰的笑了笑,眉頭卻依然緊皺,他隨即就消失在門後。諾大的客廳里頓時又只剩了我一人,空曠,寂靜的讓人想尖叫,一瞬間我甚至想要麼衝進書房裡…

「小姐,清朗小姐?」樓上傳來一聲輕呼,「唔?」我怔了怔,抬頭看去,一個僕婦正在樓上探著身子叫我,「小姐,秀娥醒了找您,請您過去一趟。」「喔,我知道了,謝謝你啊,張嫂」我扯出個微笑對她點點頭。

如果再在這裡坐下去,我真的會發瘋的,從接到那封請柬開始,我就不停的想。假如姓蘇的說的是真的,丹青或者是墨陽落在他手裡的景象讓我不寒而慄,可如果是假的,他只是想騙六爺過去,然後就像對付葉展那樣對付六爺…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這個讓自己的血液都會結冰的可能性。

我大步地走上了樓,找到了秀娥,聽她嘰嘰喳喳地抱怨個不停,為什麼睡得好好的,被石頭弄醒了,又為什麼難得好心分東西給石頭吃,他居然拒絕了,而且轉身就走,簡直是膽大妄為,不可饒恕…

「清朗,你究竟有沒有聽我說啊!」秀娥半真半假的伸手擰了我臉一把,「我說什麼,你都只是瞎點頭,你到底有沒有把人家的話聽進去。」我一笑,「我聽到了,你是在抱怨石頭不識好歹,難得你大小姐賞他口東西吃,他還敢拒絕。」

秀娥見我說的一字不差,滿意地點了點頭,「你說,那小子是不是很過分?」看著無憂無慮的秀娥,「唉…」我忍不住嘆了口氣,真的想跟她一樣,可以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當成正經事來抱怨。「過分的是你吧,」我輕聲說了句,秀娥依舊嘀咕個不停,又說了兩句才明白過來,「什麼?你說我過分?你…」

秀娥的眼睛瞪得溜圓,看著我的樣子好像我瘋了似的。我無奈的搖搖頭,「你和他分的是什麼?」秀娥眨眨眼,「分什麼?梨子啊,那麼大個我吃不了,所以就說跟他分吃,怎麼了?」

看著一臉理所應當如此的秀娥,我忍不住苦笑了出來,石頭還真可憐呢。「分梨,分離…」我喃喃地念了兩句,一股寒意突然襲上了心頭,秀娥也琢磨過味來了,臉上帶了些尷尬和心虛的沖著我傻笑。

我正要開口,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隨即推開,石頭往裡走了一步,「清朗,你先回房間去吧。」他表情嚴肅地對我說了一句,我心猛跳了下,胡亂地點點頭就站了起來。

秀娥一把拉住了我,我低頭看她,她不停地跟我做著眼色示意我不要走,顯然她以為石頭是來和她算帳來了。我拍了拍她的手,彎腰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句,「放心,不關你的事。」

說完我站直身子,往外走去,石頭看也不看秀娥的跟著我走了出來,他帶上門的瞬間,屋裡秀娥的表情有些無措。石頭從不曾這樣對她視而不見,雖然秀娥她誤會了,我卻沒有時間跟她解釋,只能對她安慰地笑了笑,就轉身走進了隔壁自己的房間,石頭輕巧地在我身後把門關上了。

六爺正站在窗前向外眺望,他一手插兜,一股淡淡煙草味道,隨著窗隙間吹進的風,在屋裡飄散著。我安靜地走到了六爺的身後,「清朗,也許這是一個騙局,」六爺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

「嗯」我點了點頭,「可我還是要去」六爺慢慢地轉回了身,他臉上的表情依舊鎮定,只是香煙燃燒著火光明暗不定的閃動著。我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心裡油煎的一樣,原本害怕六爺不管丹青他們,因為危險兩個字分明的寫在那請帖上,可現在他真的要去冒險,我又想一拳打昏了他讓他不能出門。

也許是我臉上的表情太過糾結,六爺竟笑了起來,「傻丫頭,放心,我去那裡可不全是為了你的家人,」他伸出手將我拉進他的懷裡,我抬頭看著他,心裡認定這只是安慰。

六爺拿掉嘴裡的煙,低下頭認真地看著我,額頭相抵,「清朗,你還記不記得墨陽的事還有軍糧的事?」我微微一愣,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些事,六爺卻不說話,只是牢牢地盯著我看。

我垂眸想了想,這兩件事千絲萬縷的糾纏在一起,可對於我而言,共同點只有一樣,隱瞞。六爺都事先知道,但他並沒有告訴我,事後坦誠相告之後,都只問過我是否信任他,而沒有多作解釋。

我閉了閉眼,再看向六爺,他依舊是瞬也不瞬地看著我,眼底閃著咄咄逼人的光芒,「我記得,而且,」我輕聲說,「我相信你」說完我也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不再挪開自己的眼神。

六爺慢慢地笑了出來,他在我額頭印下一吻,然後將我的頭攏在他的心口,「謝謝你的信任,清朗,雖然有些事情我不能也不想告訴你,但我向你保證過的事,我一定做到。」他的聲音從胸膛里震了出來,帶著斬釘截鐵的保證。

我點了點頭,頭髮和六爺胸前的衣料蹭得沙沙作響,六爺伸手幫我攏了攏「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我悄聲問,六爺放在我耳邊手一頓,轉而抬起了我的下巴,帶著欣賞又有些無奈的說「清朗,你很聰明。」

我撇唇一笑,「不是我聰明,是蘇國華設的誘餌太蠢,既然指明了我,要是沒我的話,戲就不好唱了吧,雖然我現在還是不明白,叫我去幹什麼,當你的軟肋?」

六爺眉頭微皺,他搖了搖頭,「這是我唯一沒想明白的,不過」六爺咧嘴冷冷一笑,雪白的牙齒露了出來,「我保證他沒這個機會。」六爺說完掏出懷錶看了看,「五點半了。」

聽他這樣一說,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雖然知道六爺有著萬全的準備,可這世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六爺,丹青,墨陽,傷了哪一個,也是我所不能承受的。更何況,現在的事態這麼的兇險,葉展橫行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唯一可安慰的就是,上海不是北平,想要暗算六爺實在太難了。

「害怕了?」六爺輕聲問了一句,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他表情溫和鎮定,可語氣里卻多少夾雜了些未知的情緒。我咧了咧嘴,老老實實的說,「我也不知道,就是心裡頭覺得不踏實,心跳不規律,手腳冰涼,眼皮亂跳,如果說這就是害怕的表現,那我,就是害怕了。」

六爺聞言一愣,然後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能這麼細緻明白地說明自己心情的人,應該算不上是害怕吧」,我苦笑,「對不起,我一緊張就話癆,你知道的,沒有經歷過這些。」

「呵呵」六爺輕笑了兩聲,突然抱住我,低頭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可這就是我的生活,你,害怕嗎?」六爺的臉上還殘留著方才的一些笑意,可笑意中卻帶了些嘲諷,正確的說,應該是自嘲。

我不禁一愣,儘管我和六爺的關係已經很緊密了,但他從不跟我談論這樣的話題,記得有一次和陸青絲談起六爺,她曾冷嘲熱諷的說了一句,「你真的了解六哥嗎,還真是自以為是啊,天真的小丫頭。」

天真嗎?我以為自從我知道寄人籬下四個字是什麼意思開始,已經早就失掉了天真,可現在看看六爺的表情…也許我之前真的很天真吧。「害怕什麼?」我輕聲問了一句,六爺眸光一閃,幾乎一字一句的在我耳邊說,「也許有一天,我上午出門去,你下午就得幫我去收屍了。」

這句話他說得帶了幾分戲謔,卻依然讓我五臟六腑狠狠地擰了一把,我低促地喘息了兩下,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可心裡疼得依然說不出話來。

六爺說完那句話,看了我一會兒,就放開手,直起身子看向窗外,「看來今晚是個好天氣啊。」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彷彿剛才那句血淋淋的話,他從未說過一樣。看著他挺拔卻突然顯得有些孤寂的背影,我突然明白如果現在不把這個問題說清楚,也許我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嗯哼」,我乾乾的清了清嗓子,「陸城,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我的聲音突然變得又啞又澀。六爺聽到我叫她的名字,依舊沒有回頭,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唔,好啊。」

「很久以前,有一個出色的男子,他最驕傲的是有一個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未婚妻,但是他這個未婚妻就在他們快要結婚的時候,嫁給了另一個男人,雖然他的未婚妻是和那個男人真誠相愛,可他依然不能理解,而且為之痛苦頹廢」,我緩緩地敘述著,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六爺雖然一動不動,我卻知道他在認真傾聽,「後來,他遇到了一個遊方僧人,那個僧人有一件寶物,是可以窺視到過去的鏡子,這個村僧人就拿了那面鏡子給他看。」

「那面鏡子里顯現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她在荒山邊遇難了,第一個經過的人,只探看了一下,搖搖頭就走了;第二個經過的人,卻脫了外套將她遮掩了起來;而第三個人…」我頓了頓,「他則將她掩埋了起來,那個僧人說,這個女子就是你的未婚妻,她與你相戀是為了還你用外衣將她遮蓋的恩情,可他現在的丈夫,卻因為幫她收屍掩埋,而造就了這一世的緣分。」

我的眼眶熱了起來,就如同那天我看到這個故事一樣,我嘶啞了聲音說,「所以,就算那樣,我們也只是,又多了…多了一世的緣分而已。」說完這句話,眼淚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六爺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抱住了我,我突然有些憤怒,憤怒於這個見鬼的問題,可不論我怎麼掙扎,那雙手再也不曾鬆開過…

==============================================================================

今天刺激受大了,電腦突然關機,幸好只損失了幾百字,重寫還可以,要不然的話,偶只有……讓各位大人久候了,真真抱歉!—受了刺激的某金留

ps.周二晚繼續前進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夜上海 > 第32章 賭局 上
回目錄:《夜上海》

發表評論

看過此書的人還喜歡

1香寒作者:匪我思存 2千嶼千尋作者:明前雨後 3我們作者:辛夷塢 4輕易靠近作者:墨寶非寶 5橘生淮南·暗戀作者:八月長安 查看圖書全部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