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離歌
《你問他知道》知識綜藝傳出了重錄的新聞。
據說是因為有嘉賓作弊，國家台這次科普綜藝主打真才實學，不搞劇本，要求全部嘉賓不加帶任何資料，完全靠自己完成比賽。也就是說這是國家台的閉卷考試，然而聽說有人夾帶了手機進去，還喊了場外的幫手協助查詢答案。
事情暴露後，國家台決定對節目進行重錄，對嘉賓進行調整，取消了其中一些人，又加進去了一些人。在這些人的名單中，鍾崑崙巍然不動，依然堅 挺，令人嘖嘖稱奇。
之前國家台放出的花絮不知道是重錄前還是重錄後的，國家台不說，大家只能瞎猜，就在這瞎猜胡搞互相攻擊的氛圍中，國民第一綜藝《你問他知道》終於開播了。
「中華文化源遠流長……」林翰說了一大堆全國人民都不想聽的開場白，大家都急著想看明星和偶像。有些人的偶像是鍾崑崙或董慧這種美少年，有些人的偶像是李雲子這種國學大師，但也有些人是沖著奇怪的愛豆去的——比如說「兔子谷」這種科普大號居然也坐擁數千萬腦殘粉，也是很奇怪的事了，可能彰顯著我國國民的基本素質正在穩步提升。
「我們比賽的第一個環節是大家熟悉的詩詞歌賦環節，名為『離歌』。我們將在這個環節提出五個問題讓五組嘉賓進行搶答，答對者加十分，答錯者扣十分。五個題答完後還有五題必答題。」林翰說，「請各組嘉賓注意了，必答題將由我本人從這個搖號箱中隨機選擇號碼，被抽中號碼的嘉賓必須回答該道必答題，同組的組員可以共同討論十秒鐘，十秒鐘過後答對者加十分，答錯者扣十分。比賽開始前，每組的原始分都是一百分，當一百分全部扣完，該嘉賓組將退場。大家聽明白了嗎？」
甲乙丙丁戊亂糟糟的回答聽明白了。
「第一個題目。有一首詩，『長劍一杯酒，男兒方寸心。洛陽因劇孟，托宿話胸襟。……』」林翰的聲音悠揚，念詩十分好聽，但他還沒念完，嘉賓組的搶答鈴叮叮噹噹一片亂響，共有三個組按了搶答。
「我還沒問出問題，你們就搶答了？」林翰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這麼有自信？」
第一個搶答的是和傅信雅同組的雙胞胎，按鈴的是哥哥。他們從小到大都是學霸，高考同分並一起考入國家最高學府國立大學，哥哥叫黃果，弟弟叫黃柚。
天之驕子果然非常自信，都不等林翰問問題，黃果就回答：「這首詩的作者是李白，詩名叫做《贈崔侍郎》，全文是『長劍一杯酒……』」
「學霸果然是學霸。」林翰說，「但是題目不是考詩的全文和作者，題目是『洛陽因劇孟』的『劇孟』，他、是、誰？」
黃果一愣，「這個……」他記得「劇孟」是一個人，可能是一個俠客，但具體的細節記不清楚了，過了幾秒鐘沒想起來，搶答失敗，扣十分。
林翰微微一笑，「第二個搶到題目的是甲組的李雲子李老師，請李老師給我們解答一下，李白所提及的『劇孟』，他究竟是誰？」
甲組的李雲子表情很平淡，他其實無意上什麼節目，但是國家台希望有一個學術界的代表參與這個節目，能夠彰顯國學的內涵和底蘊，提醒整個社會的所有階層我們的國家歷史和文化擁有深厚根基，有無數的事情值得年輕人去探索。節目組的一句話打動了李老，節目組說我們請您來參加，就是為了讓年輕人知道他們究竟有多無知，知恥才能後勇。
「『劇孟』其實算不上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他是一個很得人心的、仗義疏財的俠客。」李雲子說，「《史記?遊俠列傳?劇孟傳》里提到，『劇孟以俠顯』。公元前154年，吳王劉濞發動叛亂，景帝派太尉周亞夫去和叛軍作戰，到洛陽邊上的時候，周亞夫遇到了劇孟，發現洛陽在劇孟的指揮下沒有參與叛亂。周亞夫非常高興，說『吳、楚劇大事而不求劇孟，吾知其無能為已。』說明劇孟當時非常得人心，大家都聽他的話，朋友非常多，是一方強大的勢力。但是這個人也有缺點，史記上說他好博，多少年之戲。我個人猜測他可能比較愛玩，可能還參與了一些賭博之類的遊戲，到他死的時候，『家無十金之財』，下場也是比較凄涼的。」
「感謝李雲子老師。」林翰說，「給甲組加十分。」
這題目的難度顯然大大出乎了甲乙丙丁戊的意外，各組面面相覷，都感覺十分不妙。
鍾崑崙兩眼無神的看著大屏幕，大屏幕上正在播出李白的那首詩。
素雅的淡藍底色上，一行行好看的楷書徐徐顯現。
「長劍一杯酒，男兒方寸心。
洛陽因劇孟，托宿話胸襟。
但仰山嶽秀，不知江海深。
長安復攜手，再顧重千金。
君乃輶軒佐，予叨翰墨林。
高風摧秀木，虛彈落驚禽。
不取回舟興，而來命駕尋。
扶搖應借力，桃李願成陰。
笑吐張儀舌，愁為庄舄吟。
誰憐明月夜，腸斷聽秋砧。」
鏡頭突然給了鍾崑崙一個特寫，於是全國人民都看見了鍾崑崙的嘴型在那數「一二三四五……」然後轉過頭去問徐稚之，「第五行第三個字怎麼念？」
徐稚之懵了一下，也跟著「一二三四五」的數。
鏡頭轉到了李雲子那邊，李雲子一臉嚴肅，坐姿端莊，與隔壁演藝圈的兩個鮮肉有天壤之別。
「哈哈哈哈……」
「哎呀我要笑死了……」
「不枉費我特地打車回家看這個節目！」
「出現了！文盲！」
「我以為鍾死死至少能搶答個作者是李白呢，李白大大的詩怎麼也算不上偏門了，雖然考點很偏門，但是我萬萬沒想到鍾死死連字都不認識啊啊啊啊啊！」
「沒有人覺得這個字就是很怪嗎？」
「讀偏旁部首也猜得到它念you啊！」
「可能鍾崑崙連『酉』字也不認識。」
「前面真相！」
「前面真相！」
「前面真相+身份證號碼。」
開場不到十分鐘，網上一片歡騰，鍾崑崙不認識字的截圖已經廣為流傳，被做成了千姿百態的表情包。
「哈哈哈……」慕雲山在家裡笑得滾來滾去，她小時候也是背過唐詩宋詞的，比起坑過她的禚德禚老爺子，這個「輶」字實在算不上什麼。
節目在繼續，林翰說，「請聽題，第二道題。『舂陵氣初發，漸台首未傳。列營百萬眾，持國十八年。』該詩感懷的是哪個朝代的往事？」
這就是花絮里的那道題，大家早就百度出了答案，於是彈幕紛紛掠過：「我大漢朝……」
「漢朝。」
「漢世祖。」
這道題是傅信雅搶到了，他回答了漢朝，得了十分。
這道題和第一道相比算不上很難。但是大家都發現了，這個節目的考點不在背誦上，考點都落在與詩歌相關的背景和細節上，這對純背書不求甚解的記憶流是沉重打擊。
雙胞胎組合的臉色很沉重。
全國人民至少有一大半相信他們倆能背誦全唐詩宋詞元曲。
但節目組不考背誦。
「兔子谷」的三人組非常放鬆，他們對詩詞歌賦本來就不擅長，完全沒有搶答的意識，只是在熟悉節目氣氛，還到處和觀眾打招呼。
甲組有李雲子坐鎮，另外兩個根本不愁。
戊組是外國人，大家都對外國人很寬容。
只有乙組，董慧的臉色不大好。他來參賽之前很是苦讀了一翻，背了許多書，也做了很多功課。他想在這種國家台的比賽中一鳴驚人，但是這些考題太難了。
遠遠超出了想像。
鍾崑崙問的那個「輶」字，其實他也不會。
徐稚之給鍾崑崙解釋了「輶軒」是個什麼鬼，董慧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意識到一鳴驚人的可能不會是他。
是徐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