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冤家路窄
「水果西施？呵。」
「人比瓜甜？呵。」
「企業道德課？呵。」
岑晏每哼一聲，華麟都要打一個冷顫。他總覺得下一秒岑晏就會拿起電話去投訴寫這篇文章的媒體人。
「一篇短報，你都盯著看半小時了。至於嘛？」
「她竟然去教企業道德課？你覺得可笑不可笑？最沒有道德的人去教企業道德。」
「話也不能這麼說。人家遲早早是貪錢了一點，但你當初不……」華麟看到岑晏從電腦後面掃過來的凌厲眼神，硬生生將後半句話吞了下去。岑晏最不喜歡別人提的就是當初二字。他立馬將話鋒生轉過來，「你說得對，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遲早早她太過分了！簡直是小人！」
「她只是賣個水果怎麼就小人了？」岑晏口氣更加不悅。
「……」華麟一臉黑人問號，敢情剛不是你說的人家沒有道德。「老闆，您說什麼就是什麼，您開心就好。」
岑晏拿起電話撥給了他們在亞大上學時的恩師，溝通談判專業系主任，現在已經是商學院院長的梁少謹教授。「梁教授，您好，我是岑晏。是的，感謝老師還惦記著。最近挺好的。我今天打電話主要是想跟您說個事……」
岑晏邊講電話邊走到落地窗前，從28層俯瞰這個城市，他可以清楚地辨別出亞大校園的位置。「您知道遲早早現在一邊在亞大教書還一邊在校門口賣水果嗎？她這樣是不是違反校紀校規了？對，實在是不太體面。」
華麟聽到他竟然打電話給老師告狀，一臉無語，暗罵了句變態。岑晏就跟背後長眼似的，頭也不回地從手邊的果盤裡拿了個橘子向他砸過來。
岑晏平時那麼沉得住氣的一個人，一碰到遲早早的事就跟炸了毛的雞一樣，鬥志昂揚，且幼稚得像小學生。
「是這樣啊……明白了。我和她？早就沒聯繫了。看到報道才來問您一句。好的，謝謝老師，等您得閑，請您出來喝茶。」
華麟見他掛斷電話才問：「怎麼樣？小學生，小報告打成功了嗎？」
「我這是關心母校聲譽。」岑晏說得理直氣壯。「梁教授說她只是得空回來串講的客座講師，和學校沒有勞務合同。而且擺攤也是拿了合法經營權的，所以學校無權干涉。」
「這麼說遲早早還有別的工作咯？」
「誰知道呢。」
「也是。咱們讀大學的時候，她就同時打了三四份工。食堂當過志願生，擺攤賣過些小飾品，發過傳單，還擺過手機貼膜攤。我那時候簡直佩服死她了。我們光上課睡覺打遊戲時間都不夠，她哪來的那麼多時間？」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家裡有礦。」岑晏突然起身，「跟我走一趟。」
「去哪？」
「買水果。」
華麟看著岑晏走路帶風的背影，搖了搖頭感慨道：「孽緣啊。」
岑晏的卡宴停在校門口不遠處的樹下，他搖下車窗看著遲早早的水果攤門庭若市，她一會兒看稱，一會兒找錢忙得像陀螺一樣。大太陽下，遲早早滿頭大汗都顧不上擦。旁邊還有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在替她給學生們水果裝袋。
「那個是遲早早『連體雙胞胎』一樣的室友吧？叫肖什麼來著？」
「肖筱。」華麟記性很好，而且他對這個當初成天跟在遲早早屁股後面的小女孩印象深刻，她就像株含羞草，一碰就合上葉子，軟軟糯糯，滿臉又寫著生人勿近。
「沒想到畢業這麼多年，這對連體雙胞胎還連在一起。」岑晏的心思哪會關心別人叫什麼，他的手伸出窗外攔住一個過路的學生。
「學弟，幫我個忙。」
「我的車找不到車位臨時停靠，你能不能幫我去那個水果攤買點水果？」
男同學一臉茫然，指著副駕駛的華麟：「你朋友為什麼不去？」
「他是殘疾人，腿腳不方便。」岑晏回得誠懇，臉不紅心不跳。華麟氣得耳根都紅了，咬著牙在心裡罵：岑晏你好樣的，你才殘疾人，你全家都殘疾人。
「那好吧。你要買什麼？」
岑晏掏出錢包，點了點，抽出兩千大洋遞給他。「她攤子上所有水果，全部買下來。這些錢應該夠了。」
這回輪到華麟震驚了，岑晏這是捨不得遲早早這麼辛苦，所以做無名英雄讓人買下她所有水果，讓她可以早點回家休息嗎？
「不管她開什麼價格，你按一半的價砍。」岑晏突然開始教人家砍價。
「老闆娘不會同意吧。人家生意這麼好。」
「她會同意的，只要你按我說的做。你先還一半的價，她絕對不肯，但會給你個優惠價，你不要同意，轉身就走，不要露出半點猶豫。她一定會叫住你，因為你這是大單，這時候你就佔據了主動權。這時候就不是五折的價了，按三折叫，再慢慢還上去，底線是五折……」
華麟聽得好笑，岑晏這是把他們在溝通談判課上學到的專業知識發揮得淋漓盡致去砍人家水果攤三毛五毛的價。
「不管你砍價到多少錢，剩下的錢都歸你了，當做你的跑腿費。」為了激勵大學生的砍價鬥志，岑晏使出了殺手鐧。
這位男同學左右搖頭，觀看四周：「你們不是在錄什麼整人的節目吧？」
「……」
華麟探過身來：「其實我們和老闆娘是老同學，就想跟她鬧著玩一下。不要怕，皮卡丘，去吧。」
男同學揣著錢，忐忑不安地走向遲早早的水果攤。
岑晏回頭瞪著華麟，指向後視鏡：「你別以為我剛沒看到你偷偷向他做手勢說我腦子有問題。」
「岑晏你自己說說你這行為是不是腦子有病？」
「她不是最喜歡和別人殺價，看人吃癟嗎？我就想找人治治她。」
「變態啊。真是變態。」華麟深刻意識到什麼叫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尤其不能得罪變態。變態可是拿著小本本記仇一輩子的。
「老闆娘，這裡所有水果多少錢？」一個怯怯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
「誒？」遲早早忙暈了頭壓根沒聽見，還是肖筱首先聽到，叫了一聲：「早早，這個學生問你所有水果多少錢？」
遲早早剛找完一個客人的零錢回過神來。「你要什麼？」
「我要買下這裡所有的水果！」男同學一鼓作氣大喊出來。
「喲。大客戶呀。」最近慕名而來的人多了，奇怪的客人也多，遲早早倒不是很驚訝。
她拿起計算器，咔咔咔一陣按：「1730，零頭就給你抹了，1700吧！學生你住哪棟樓？我幫你全部打包好送去你們寢室。」
這些男大學生平時買東西哪裡會講價，何況遲早早說話總有一種讓別人佔了天大便宜的錯覺，他差點就脫口而出好。想到岑晏的囑託，他咽了口唾沫，小聲說：「800行不？」
「啥？」遲早早聲如洪鐘，氣勢上完全壓制。
他鼓足勇氣才敢再說：「九百賣不賣？」
「賣。」
「誒？」說好的劇本不是這樣的啊。
五分鐘後，男同學回到車邊，從車窗塞給岑晏一袋香蕉。
「買完了？」
「買完了。」
「多少錢？」
「原價1730砍價到900。」
「還不賴啊。那水果呢？」
「一次付款，分期發貨，一學期全部交付清。老闆娘說，每天去領一袋水果，可以領一學期。這樣可以保證每天都吃到最新鮮的水果，而且價格也相當於五折，是最划算的選擇了。要不，學長你每天經過來領？」
「……」
華麟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遲早早可真聰明！這種分期送貨的法子都給她想出來了。」
岑晏偷雞不成蝕把米，臉都黑了。「不用了，你拿去吃吧。」
男同學一臉莫名其妙地提著香蕉和找剩的零錢離開。
華麟還繼續在岑晏傷口上撒鹽，「你兩不愧是梁教授的大寶二寶，遲早早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早就變了……」岑晏嗓音變低，目光飄向不遠處的水果攤。
遲早早已經在收攤。那麼大的鐵質遮陽傘，她咬牙搬得臉都快抽筋，肖筱跑過去跟她一起抬。兩個人不知道說到什麼話題，笑得很暢快。昏黃的路燈下，兩個女孩年輕的面容上都泛著柔和的光，彷彿她們的時間永遠停留在學生年代。
「窮開心。」岑晏從鼻孔哼了一聲。